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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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周五很快到来。

江知许却想推掉这份邀请。小时候念古诗,看到古人常说近乡情怯。他不明白,现在理解了。他不想去生日宴会,不想看见alpha和oga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不想再看一遍那天洗手间门口alpha的眼神,人是畏痛的,才不恋痛。

可从小的教养让他没法做到轻易爽约,而且他自尊心太强,越在意的越要装不在乎。

下午放学,在路上alpha就把地址发送过来。他扫了一眼记下,回家洗澡换了衣服,下楼问保姆爸爸今天要不要回来吃饭?女人告诉他先生晚上有个饭局,不回来吃了。他听完说那晚餐不用准备了,我去同学家赴会。

司机按着导航到达指定地点,门口的警卫室有人探出半个脑袋,要求外来人员出示身份证件。司机回头求助他,江知许有些头疼,拿出手机翻到号码给alpha打过去。响了几秒才接通,不等对方开口说话,他先发制人:“你家门口警卫不让我们通行。”

电话那端沉默两秒,随后说道:“你在原地等我吧。”

江知许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对方要专门跑一趟浪费时间,直到他打开车门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alpha撑着一把黑伞,穿着也是一身黑,褪去学校里略显青涩稚嫩的校服,黑色衬衫和西装长裤衬得身姿更加高挑挺拔,袖口卷到手肘处,替他拉开车门时露出手腕上一块江斯丹顿的表。

“怎么下雨了?”江知许蹙眉,明明来时还是晴天。

“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alpha接过话,把雨伞递给他。

“嗯?”他一时间没领悟,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所以我不喜欢伦敦。”

傅琛这次没再开口。

他们到了别墅,坐在沙发上和施瑾聊天的裴宇听见动静抬头看向玄关处,这一看不要紧,又触发他的嘴欠功能了——

我说你打个电话的功夫干嘛要大老远走到门口警卫室,原来是这样啊。

傅琛有时候会自动过滤alpha的话,就比如现在。他去吧台倒了杯水一口喝完问道:“怎么陆斯泽兄妹俩还没来?”

“我打个电话催催。”裴宇说着起身走到门廊边上打电话,江知许走过去坐下,保姆给他泡了茶,他道了谢,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施瑾没想到是对方先开口,他还是有点局促不安,回答问题也中规中矩。

简单聊了两句,俩人再没有话题。他们既不是一个班的,又不是邻居。江知许不明白,为什么傅琛要邀请自己参加这个聚会?因为在场人似乎都是和傅琛关系不错的,至少不是些泛泛之交,而自己不过是他认识一个月的同学而已。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晚餐时浮出水面,傅尧臣的宗旨永远是工作抓拍到了,头扭了九十度转过来看他。

“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裴宇见人好像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咽咽口水干巴巴地答道。

此后无话,一路开到餐厅,因为是傅琛选的餐厅,所以他就跟在人后边走,等电梯到了十八楼,开门出去门口的侍者迎上前,引他们途径一面说斥资百万的红酒墙时,裴宇环顾四周,才发觉不对劲——

怎么都是两两一桌啊?好像情侣餐厅。

他嘀咕一句。旁边的侍者耳力过人,微笑着为他解答:“先生,我们这里就是情侣餐厅哦。每年都入选点评网站十大最适合情侣约会的高档餐厅。

裴宇:“……”

侍者又问:“先生,您二位这边是有预约吗?还是……”

“哦,有。”裴宇打开手机查看陆斯泽发来的消息。“是2号包厢。”

“好的,您二位这边请。”

订错餐厅对裴宇而言不是什么严重问题,在他看来,餐厅就是一个吃饭的地方,至于是什么类型的餐厅,他并不挑剔。可直到他进到包厢里,才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一路介绍的侍者说得果然没错,高档情侣餐厅就是不一样,无论是单桌还是包厢,都布置得精致美丽——鎏金冰裂纹花瓶里插着红玫瑰,高脚杯里盛着红酒,像唐顿庄园晚宴上的巴洛克银器烛台,尖烛蜡的熠熠烛光照射得oga的脸庞格外恬静柔美。

听到开门声,陆斯泽率先抬头,在看清来者后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问:“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那要几个人?”裴宇心虚地拉开餐椅坐下。

“哦,”陆少爷拖长音调继续阴阳怪气:“我以为你俩都要带女朋友来,不然定什么情侣餐厅?”

裴宇对旁边坦然得不能再坦然的alpha投去一道幽怨的目光——

傅琛一手在扣崩开的袖口,眼皮也不抬地回答:“不好意思,我没注意看。今晚这顿我请吧。”

“这还差不多。欸,点单了吗?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还没有,”陆斯泽说着推来一份nu,另外一份则给江知许。“看看吃什么。”

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趁着上菜的空档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已经高三上学期了,马上就要填报志愿。

裴宇问你们都想报哪个大学?陆斯泽抿了一口红酒,淡淡说道:“我应该报警校,要么就去政法学院。”

不意外,陆斯泽双亲都在司法部门工作,父亲是帝国最高院的大法官,母亲则是检察长。

“那你呢知许?你会报帝国理工吗?”

他们所在的高中每年为帝国理工学院培养大量优秀人才,但凡a级以上的alpha和oga有百分之八十都会被该校录取,学习不同专业,毕业后成为社会各领域的佼佼者。

这是流传百年的制度,一直未变。附属高中好比进化论里的优胜劣汰,通过各种考试机制不断筛选出优秀人才,这些人被聚集到一起,是帝国未来最璀璨夺目的明珠。

江知许一时答不上来。他不像大多数高干子弟,从出生起便被规划好一生,江酌言和沈庭书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他能平安顺遂。所以无论他选哪所大学他们都会支持。

“知许?”

“嗯?”oga回过神,想了想才慢吞吞道:“暂时还没有想好。离填志愿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哦。我以为你会去,毕竟我们学校一半以上不都去那儿嘛。”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对了傅琛,施瑾应该也去帝国理工吧?不然你俩大学要异地恋么?”

话音刚落,一声脆响。傅琛下意识往声源方向看去,见江知许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无措,望着砸在地上的牛排刀怔愣。

异地恋三个字就好像摔在地上的刀,锋利的锯齿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指尖轻颤,简直握不住。

陆斯泽先反应过来,弯腰捡起刀具放在餐巾上说道:“待会让服务员重新拿一个。”

“不用了,我吃得差不多了。”

掩在桌布下的双手不由自主攥紧,松开时指甲在掌心上掐出一道白印。

时间到八点,他们吃饱喝足,傅琛起身去结账,陆斯泽也跟出来了。俩人并肩而行,傅琛淡笑:“不是说好我请客么?”

陆斯泽答非所问:“你怎么想的?”

“嗯?”

“我说订餐厅这事。我还不了解你吗?我们三个中,你最细心。”

alpha的心思被三言两语戳破并不恼,他们来到柜台前,傅琛抽出卡结账,再侧身相对。

“引用裴宇的话,我是在为好兄弟的爱情之路添砖铺瓦。”

陆斯泽却没有接受这份好意。他瞳孔颜色极深,盯着对方的脸沉声问:“傅琛,你不会不知道知许真正喜欢的是谁。”

后者收回刷好的卡放进皮夹里,垂着眼睫不以为意地回答:“知道又怎么样?追求我的oga那么多,我难道要一个个都去喜欢吗?”

沈庭书从南极考察回来,家里除了保姆以外空无一人。女人上前替他把脱下的外套扔进脏衣篓里,说道:“先生会晚些回来,少爷和他同学在外面吃饭。您用过晚餐了吗?”

“已经吃过了,”沈教授说着又摘下手腕上的表和戒指放在茶几上,然后对女人道:“你去休息吧。”

待保姆离开后,他去洗澡换衣,下楼时刚好撞见从外面回来的江知许,oga先开口,淡笑着问:“考察结束啦?”

“嗯。你最近在学校交新朋友了吗?你爸和我说你经常在外面吃饭。”

江知许走到沙发旁倚着beta坐下,嗔怪道:“明明是他每天在外应酬,没有时间陪我。我一个吃饭多无聊。”

沈庭书拿下戒指套进右手无名指,那枚镶嵌着钻石没有缝隙的指环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江知许光是看着就出了神,沈庭书喊了他两遍才听见,如梦初醒般嗯了一声。

“怎么了?我感觉你有心事。”

心事。知子莫若父。江知许露出浅笑,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隐秘的心事他无法对任何人宣之于口,就算是至亲也不行。

“我只是看到这个戒指,觉得,觉得你和爸爸很幸福。”

“幸福?”沈庭书闻言一怔,大概是疑惑儿子为什么突然感慨起这个。他没有细想,开口祝福:“你以后和喜欢的人也会幸福的。”

江知许面上说好,在看不见的地方却眼神黯淡。幸福两个字念出口简单,可实际如履薄冰,来之不易,失去容易。

晚上回到卧室,白色的不断翻飞的纱帘掩映窗外的声色犬马,江知许辗转反侧。他觉得自己真像诗中所写那般——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心烦意乱,干脆起床推门下楼闲逛,鬼使神差就来到地下酒窖。

江酌言不嗜酒,却爱收藏酒。实木酒架的每一格都摆放着瓶装酒。软木塞酒瓶横置,蒸馏酒瓶则大多竖放。他不懂这些讲究,拿了离自己最容易够到的一瓶,借着灯光看瓶身上的一连串英文字母——波尔多。

上次晚宴陆斯泽问他要不要喝一点?手上拿的似乎就是这瓶,法国葡萄酒皇后的美称。他嗤笑一声,又捎了两个高脚杯才离开。

重新回到房间,江知许按下遥控器按钮,自动纱帘向两侧缓缓移动,巨型落地窗外一处精巧别致的阳台迎向落日和朝霞,因此每到夕阳晚照或是旭日东升这里就变成玫瑰金色的。不过现在夜幕深沉,它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从房间里透出的灯光稀释了这一点墨,江知许拿着酒瓶和酒杯踱步出去,在地毯上坐下。夜里风大,吹得他身上丝绸质地的睡衣鼓起,从后背看像一张透明的软壳,发丝凌乱地黏附在脸上,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傅琛说的那句话比当面拒绝他的示爱还要令他难堪、无地自容。原来自己一直自诩和其他人不同的彼此之间的“羁绊”在alpha眼里看来只是一场普通邂逅。

江知许突然觉得难过。他好不容易与儿时的救命恩人重逢对方却早就忘记了自己。他明白这不是傅琛的错,只是这么多年的期望一瞬间落空的滋味实在难以忍受。

他不由得张开双臂抱住自己。他觉得很冷。

昨晚买醉又吹风,早上起来头疼得要裂开。江知许看着镜中自己颊腮两侧晕出的淡粉,伸出手背贴在额前。幸好不是很烫。

就着温水吞了两粒退烧药,他找了个借口说早上有测试,起晚了来不及吃早餐就去了学校。

上午都是主科,他不想落下进度,强撑着精神听完了所有内容,记笔记、划重点、再做题巩固。

下课班上几个oga喊他去食堂,他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以吃不下为由留在教室趴在课桌上小憩一会儿,醒来时嗓子发干,头疼和眩晕的症状似乎比清早起床要好一些,他从座位上起身去外面的饮水机接水。

他们所在的第一教学楼对面就是二教,两栋建筑面面相对,分外眼红,就连学生成绩也不分上下,打得火热。

他接完水返回,在走廊上望了一眼对面,好巧不巧,视野里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傅琛和施瑾。

即使已经知道他们确定了关系,可自己每次看见两人并肩走在一起,alpha望向oga的眼底糅合淡淡笑意,他还是会感到心脏一阵揪痛,下意识避开目光。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体育老师是个人高马大的黑皮alpha,剃寸头,一口白牙,提早十分钟到体育馆,待人都到齐集合之后,把校足球队的二十二个人留下,剩余其他人则可以去器材室自行选择玩什么。

陆斯泽和傅琛都是校队的,不过前者今天又翘课了,所以换裴宇替他上场,他们这会儿已经换上球衣,在做热身运动。

班上其他人有打篮球的有打乒乓的,与江知许关系亲近的几个oga从器材室拿出几副羽毛球拍,问他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

江知许无精打采地摇头,说你们打吧,我当观众。

简繁陪在他身边,见此有些担心地问:“知许,你真的不用去医务室看看吗?我觉得你脸色很差。”

肉眼可见的苍白,江知许不再在外人面前硬撑,拿起一旁的矿泉水说好。

oga同他一道站起来。

俩人拾级而下,体育老师正在球场上当裁判,哨子吹得直响,没注意到往这边来了人。简繁喊他好几遍才听见回头,同时伸手比了个停止的动作,示意中场休息十分钟。

“怎么了?”

“老师,知许有点发烧,我陪他去医务室看看。”

oga的话音刚落下,半空中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足球直直朝他和身后的江知许飞来,砰地一声,砸在江知许球鞋尖不过十厘米处。

“没看见这边有人吗?!”简繁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对着球场上的人喊。

江知许站定在原地,目光从脚下的足球移动到不远处一个穿10号球衣的alpha脸上——这人长了一张妖孽的脸,浑身上下散发出腐烂潮湿的气息,像吐着丝子的毒蛇。

江知许对他有印象,记忆中自己刚来的第一天在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对方从趴坐的姿势改为仰首,盯着他的眼神像关节内窥镜,像要精确地切开并凿穿他的内脏。

他不喜欢,准确来说是厌恶这种目光。

现在这该死的目光又像恶心的蛇的粘液一样黏在他身上,alpha嘴上说着抱歉,眼神却从锁骨上方到膝盖到小腿再到裸露的纤细脚踝,像打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样。

这种目光很难说是善意的。在场所有人但凡没瞎都看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敢轻易开口指责,alpha的背景在班上数一数二,这个班级就如同一个缩小的微型社会——没人想要节外生枝。

裴宇自然也看在眼里,他气不过,正要去维护oga,就看见傅琛移开步子从自己面前走过,来到江知许身前。

身高的优势成功阻挡了那令人生理不适的目光,两个s级alpha争锋对决,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越来越多,傅琛先发制人,眉目间有些阴霾:“没有人教过你,对oga从上到下地打量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吗?”

对面alpha笑容戏谑,眼神玩味,慢悠悠开口:“傅琛,你好着急上火,不知道还以为人是你对象呢。”

“可我明明记得,三班那个oga才是你的小情人。还是说,你喜新厌旧,已经瞄准好下一个目标了?”

傅琛蹙起眉,在自身情绪的波动过程中即使佩戴手环信息素也不可避免会溢出来。对面alpha在感知到后同样不甘示弱,两股s级信息素在空气中交烽,对周围等级较低的ao而言压迫力不容小觑。

“你不用尝试言语挑衅我,我不会上钩。打一架然后受处分影响毕业?这是谁给你支的招?够蠢。”

对面alpha被三言两语戳破后目光阴恻恻直勾勾,如淬了毒的刀。眼见俩人之间的气焰渐渐高涨,体育老师及时出手浇灭这把火。

特权阶层的孩子们闹矛盾学校里的老师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并非全然不管视而不见,否则真要出了事,对校方和家长都不利。

眼见体育课也快结束,老师便让他们提早十分钟回教室。简繁转头问oga怎么样?还要去医务室吗?

“不去了。”被问及者望着远处的背影,良久后才说道。

回到班上,江知许才记起今天自己要留下值勤。虽然学校有专门的保洁阿姨,但教室也每天安排了一个学生打扫,不过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摆整齐桌椅和擦干净黑板。

简繁打算留下来替他值日,被江知许拒绝了。他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微笑,说自己现在好多了。

oga这才放心地离开。

等大家都走后,他走到讲台上关电脑,拿起黑板擦刚要动作时,地上出现一道欣长的阴影,下意识地抬头,是傅琛。

alpha逆在光影中,脸上看不真切,江知许有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这个人也如同现在这般,如神明降临。

“你回去吧,裴宇会留下和我一起打扫。”

alpha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江知许拿着黑板擦的手不自觉攥紧,指尖泛起青白。

“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还发着烧…”

“那又怎么样?”他突然不受控制,声音有些激动地打断对方。“傅琛,我不想再欠你人情了。”

沉默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掐住纤细的喉管,隔绝氧气,呼吸困难。傅琛半垂下眼,盯着讲台一角不知被哪位同学上课无聊用马克笔画了一个闭嘴的eoji,半响才开口说道:“你不用觉得欠我人情,这是身为朋友应该做的。”

对面oga在听完这话之后眼尾显而易见浮起一抹红,似乎还隐有水泽。傅琛目睹心底像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泛起细微的痛感——江知许习惯在外人面前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还是第一次这样失礼。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混蛋。

可暗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气氛正胶着间,裴宇上完厕所回来,打破这场僵局。他似乎天生脑子缺根筋,完全没感知出现场氛围的不对劲,看见傅琛还在门口站着便催促道:“你干嘛?去摆桌椅啊,我来擦黑板整理讲台。”

江知许看见alpha进门不得不收敛好情绪,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道谢:“谢谢你裴宇,下次你值勤告诉我一声,我替你打扫。”

“哎呀举手之劳啦,”alpha爽朗一笑下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挠挠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昨晚的事我还没向你道歉呢。我和傅琛真不知道那是情侣餐厅,你和斯泽…”

“我知道。”oga心思玲珑,聪明过头,立马明白他要说什么,接过话道:“我不介意,你也别往心里去。”

“那就好那就好。”裴宇感激地看他一眼,然后拿起黑板擦哼着小曲。

施瑾回到家,换下球鞋放在门口鞋架的最后一层。女人听见开门的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后抱臂质问:“说了吗?”

“妈,你在说什么…”oga声音弱而小,攥着书包背带的手下意识用力。

“说什么?我讲得还不够清楚!我让你去跟那个alpha提分手!”女人身量不高,嗓音却尖锐而洪亮,一下又一下击打着他的耳膜。

施瑾半垂着头,不敢看她的横眉与冷眼。

“你自己看看日历,还有多少天就要高考了!别人家的孩子都在拼命学,生怕考不上,你呢?谈恋爱,和男朋友一起压马路!”女人越说越气,几步上前抄起桌上的报纸砸在oga的头顶——

你爸那么拼死拼活地工作,我放弃一切陪读,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让你考上一个好大学,你倒好,知识没学会,勾引alpha的本领不小!你说你想干嘛?和富家子弟谈恋爱,你妄想嫁入豪门,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你配么!

“妈——”施瑾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女人越来越疯癫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一脸的泪痕交错,哽咽着问:“您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呢?我是您的儿子,我什么样您不清楚吗?为什么要一直打压我,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呢?”

女人闻言一愣,下一刻以更大的分贝怒斥道:“你还怪起我来了?我说的有错吗?你就是哪里都差!你身上有什么优点是看得见的……”

房间里的男孩听见客厅闹出的越来越大的动静趴在门后探出半张脸,看着盛怒的母亲和泪眼婆娑的哥哥。

女人回过头,看见小儿子后放软声音,对他说道:“小瑜,你进房间好好写作业,别出来。”

辱骂声继续。

江知许回家被江酌言和沈庭书要求去一趟医院,他爸妈语气强硬,不容拒绝,他拗不过俩人,只好同意。

医生诊断只是受凉感冒引起的发热,给他开了些退烧药和感冒颗粒就让他们回去了。

返程的路上江酌言嫌来时那条路堵,导航换了一条近道走,下高架桥时江知许靠着窗沿看路边不断倒退的景色,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气。

窗外的世界如同冬日的景致一般单调,路灯和桥边的行人。他伸出指尖点在玻璃窗上,一下、两下、三下,突然停止。

“爸爸,你靠边停一下。”

“嗯?”驾驶座上的江酌言回过头看他,沈庭书也一并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我同学了。”江知许微微蹙眉,眼珠一错不错盯着窗外那个熟悉而单薄的身影,他没有近视,那是他们学校的校服,那个身影是施瑾。

alpha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下,江知许推开车门小跑上前,对着距离自己两米远的男孩喊了声:“施瑾!”

oga扶着栏杆的身影慢慢扭过头,风吹得他发丝凌乱,一双眼睛肿得像红桃。

“知许。”他是第一次这么喊他。眼前的oga和自己同岁,却比自己优秀不知多少,漂亮的脸蛋、优异的成绩、和alpha势均力敌的背景。他想不明白,傅琛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和江知许比起来,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江知许紧握的掌心冒出一丝冷汗。他不敢随意上前,是个人都能看出栏杆旁的oga情绪不稳定。江酌言和沈庭书这时也赶下车来,见到这种情况两人相视一眼,心下了然。江上校咬着老婆的耳朵问要不要先报警?沈庭书低声道静观其变吧。

“施瑾,这么晚你还没有回家?我送你回去好吗?”江知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温柔友好,说着向前挪动一小步。

oga伴随他的前进反而往后退,栏杆下是汹涌奔腾的江水,这条贯穿整个城市的大江犹如一条碧阴阴的绸缎,白天看上去风平浪静,夜幕降临则危机四伏,尤其最近多雨,水位暴涨,人一旦失足掉落就是命悬一线。

“你别往后退,我不靠近就是了。”江知许怕oga因为自己的贸然上前而做出难以挽救的举动。他站定在原地不动,时间被拉长,十分钟好像十个小时,沈庭书他们陪在身后一同等待。

不多时周围已经站了好几个围观者,有人拿出手机要拍照录视频,被江酌言走过去语气不善地阻止了。

“施瑾,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事,我只想告诉你,你这么年轻,在校成绩名列前茅,完全有机会考上帝国理工。”他顿了顿,低烧了一天的身体能量被消耗殆尽,他站久了觉得双腿发麻,说话也中气不足。

“你明明有一个大多数人艳羡的未来,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是不是太不值了?”

对面的oga三言两语戳中施瑾最脆弱的地方。他眼眶又红了。帝国理工,他父母心心念念要他考上的大学,他和傅琛曾经憧憬过的未来。但是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他今天是彻底体会到了。

“施瑾,你认真想想。”江知许边说边朝他爸使眼色,父子之间心有灵犀,江酌言不动声色从右侧缓步靠近,趁着oga还在暗自神一个跨步上前一把抱住他,将人带离危险地带。

幸好今天开的是suv,后座够宽够大,而且还可以升起一块挡板来阻隔前座,隐私性极强。

oga此时已经停止抽泣,不过消瘦的肩膀还是因为长时间的情绪起伏而微微颤抖。江知许不擅长安慰人,能做的只有为他递上纸巾。

“是送你回家吗?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也可以去我家住。”

施瑾摇摇头,眼周虽然红肿,可琥珀色的眼眸依旧明亮动人。

“今天谢谢你,还有叔叔阿姨,你把我送到原附属医院门口吧,我家就在那附近。”

“好。”江知许安抚性轻轻拍了拍男孩的手,此后无话。

第二天一早,裴宇低头刷手机进校门,班级群里不知道谁发了一个视频,他好奇点进去,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脚步也跟着放慢,害身后的傅琛差点一头撞上。

“你走路能不能别看手机?”

经常有新闻报道走路看手机撞路边电线杆上的,或者掉水塘里,轻则受伤,重则殒命。

“傅琛,施瑾昨晚没和你一起走啊?”

“你是鱼的记忆吗?我昨天不是和你一起回去的?”alpha很少露出无语的表情。

“那以后我还是不和你走了。”裴宇小声嘀咕。

alpha耳力过人,听后便问:“什么意思?”

“你自己去看班级群发的视频,不过人应该没事。”

高架桥离学校不远,昨晚即使有江酌言的阻止还是有好事者偷拍了视频上传到网上,配文夸张,像某些无良媒体的噱头。

傅琛在看完那个视频后忽略了班上人小声的议论,出门去二教找施瑾。

oga今天照常上学,傅琛在走廊看见他从办公室出来,想应该是老师找他谈话了。

学校方面对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一向重视,尤其是优等生,倾注心血精心培养的人才不能因为心理问题毁于一旦。

“没事吧?”傅琛拉过oga的手,触感有些冰冷,担心地问。

施瑾摇头,哑声说道:“你也看那个视频了。”

他说完不等alpha开口又道:“我没事,昨晚只是心情不好才有了那种念头,多亏知许。”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不要藏在心里抑郁成疾。”alpha的嗓音温柔而坚定。

“我知道,不会让你担心了。”

上课铃响,傅琛得回去了。施瑾将他送到楼下,对人说道:“我也要回去上课了。”

“嗯,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alpha的话让他不由得又回想起昨晚女人的叫喊和辱骂——我早就看见你这个不要脸的每天和alpha勾搭在一起了!

他僵硬地点头说好。

铃响下课,裴宇从后排走来,勾过alpha的肩往外带,边走边问:“星期五开始放假,七天,你有什么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傅琛反问。

放假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昨晚oga打来电话,抱歉地说国庆应该不会回来了,他听后表情难掩失望,可还是语气平常地回道没事,我知道您工作忙。

oga在电话那端欲言又止,隔了一分钟后才道,你可以来我这边,妈妈其实也很想你。

他听闻觉得有些讽刺——如果真的想念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两次面。

有时候伤心事难开口,只能窝在心里,郁结成恙。他突然就明白施瑾了。

裴宇摆明了是早有打算,就等人开口问。所以傅琛一提,他就不假思索地回答:“城南那边新建了一条盘山公路,是我一个朋友的爸爸投资的,马上就要对外开放。他让我周五晚上喊几个朋友过去热场,正好我们周五下午没课,一起去么?”

“你不怕你爸再给你关禁闭?”alpha听后冒出一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来,但裴宇立马就懂了。

大晚上的一群富家高干子弟聚在鬼气森森的盘山公路热什么场,无非是手痒了要飙车,上演一出速度与激情。

“明人不说暗话。你就说去不去?帮不帮我保密?”裴宇对他爸还是有点怵的,他无法忍受被关在家里出不了门的滋味。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裴多菲的这首诗是他的人生信条。

怕人不答应,他脑筋转了一圈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理由:“斯泽下周去墨西哥参加拉力赛,就当给他提前练练手,而且施瑾这几天不是心情不好嘛,你把他一起带上,开车散散心,吹一吹夜风,trt!所有糟心事通通抛之脑后、烟消云散!”

理由太充分,傅琛觉得自己要再说不就显得有点矫情了。何况对方最后一句话很对,他最近忙着陪同傅尧臣出席各种活动,忽略了施瑾,不然也不至于发生昨晚那样的事,险些酿成悲剧。

他们聊着聊着来到公用卫生间门口,遇见从里面洗完手出来的江知许,oga看见他们点头一笑,打完招呼,然后抽身要走,可被傅琛喊住了——

“知许,昨天谢谢你。”

江知许当然知道alpha为什么道谢,闻言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关系,就当还你一个人情了。”

傅琛抿唇,看着倒映在对方眼眸中的自己,鬼使神差般问道:“周五晚上你有空吗?”

“怎么?”他挑眉调侃:“你要请客吃饭?”

“可以,不过留到下次吧。”alpha语气真诚,不像在开玩笑。江知许刚要回答自己随口一说,不要当真,就听见人又道:“周五晚上我们要去飙车,你想一起吗?”

“飙车?”

这是听着不像会从alpha口中说出来的两个字,与沉稳内敛的外表及极其不符的。江知许微感诧异。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像飙车这类危险系数较高的运动——在伦敦念书的时候假期和朋友去澳大利亚旅行,昆士兰州的大堡礁是极佳的潜水胜地,还有冲浪。但飙车是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不过出于新事物的好奇他点头答应,像上次面对alpha发出的生日邀请一样礼貌回复——好啊,那周五见。

裴宇口中的那个朋友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家里做矿产生意,早些年在南非开采了不少大型钻石矿,赚得盆满钵满。

富二代是个alpha,不过等级没有裴宇几个高,a级,染了一头张扬的红毛。他和裴宇性格相似,外向,自来熟,看见傅琛和陆斯泽俩热络地上前握手,报了自己大名,柯宴。

“南柯一梦的柯?”

“是,怎么了吗?”alpha问。

“没事。”傅琛摇头,却多留了个心眼。整个首都拥有此姓的人只手可数,例如柯市长,还有柯靳。他总觉得这三人之间有某种关联性,直到柯宴口中那位还没有到的人姗姗来迟,他才恍然明白。

“来了。”柯宴勾过alpha的肩向他们介绍:“这是我表哥。”

裴宇表情有点失控,傅琛淡淡瞥他一眼,意思仿佛在说你故意的么?

alpha用口型无声地控诉——我真不知道他俩是表兄弟啊,不然我肯定不来,也不拉着你来。

柯靳站在他们面前,身材高瘦,一张脸细看和柯宴还真有几分相似。

“好巧,在这儿遇见你们了。”

“你们认识?”

“同班同学。”男人对自己表弟说道,眼神却在江知许和傅琛俩之间来回巡视,最后停留在前者身上,颇感歉意地说:“上次的事,我是无心的。”

江知许沉默不语,几人之间弥漫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最后还是东道主开口,说时候不早了,大家上车吧。

裴宇压低声音问江知许:“你想要坐谁的?我技术还行哦,不过跟陆斯泽没有可比性,他是专业赛车手。”

江知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alpha靠在车门边,两指夹着烟,即使身处薄暗之中也耀目,是一眼就可以看见的存在。

裴宇想当月老促一段姻缘的心思比谁都明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见oga眼神微动,他不想错过今晚这个绝佳机会,继续怂恿:“你如果想要体验真正的速度与激情,那选他,准没错。”

“你好像推销员。”oga在思考十几秒后用戏谑的口吻说道,言罢,迈开步伐走过去。

陆斯泽见oga朝自己缓步而来,主动拉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盘山公路在黑沉沉的夜幕下雾气缭绕,七辆超跑的车灯犹如鹰隼锐利的眼睛,闪烁着雪亮的光芒,破开前方迷雾重重。定时器一到,12缸引擎发动,声浪轰鸣。

跑车顺着弯曲的公路开始飞驰,远处看连成一条发光的长链。

陆斯泽全程目视前方,在进入弯道时踩离合拉手刹降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后完美漂移。江知许透过后视镜看见alpha暂时把几人几车遥遥甩在身后。

“今晚我们是客人,不给东道主一个面子吗?”

驾驶座上的人勾起唇角笑了笑,反问:“难道你不想我们拿第一?”

“第一?”江知许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他想自己似乎没有表现出强烈的胜负欲,在完全陌生的领域中,他允许自己不是那个第一名。

陆斯泽听后摇摇头,在跑车即将进入下一次弯道时却突然说:“因为我想拿第一,不用在乎谁的面子。”

结束后一群人去山下酒馆喝酒,让老板拿了几瓶朗姆上来,要纯饮,不醉不归。柯宴随他父亲,有做商人的潜质,会看眼色,也懂取舍。他让裴宇带朋友过来热场,表面为了热闹,实际是扩大交际圈,他父亲常说——多认识一些朋友总不会错。

而无疑,裴宇这次带来的几个朋友都大有来头。他举着酒杯站起身要敬裴宇他们几个,江知许看着杯中高浓度的烈酒露出为难的表情,傅琛离他最近,见此帮他解围,借口江上校家教比较严,不等对方说完拿起茶壶往杯里倒了一杯茶。

“以茶代酒。”

alpha语气很淡,可就是让人无法拒绝。

一行人喝的酩酊大醉,柯宴和他几个朋友互相搀扶着走出酒馆,双腿直打颤,感觉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裴宇也好不到哪去,一脸酡红,说话含糊不清,可依旧要说。

陆斯泽和傅琛还有江知许是最清醒的三个人,因为他们都没喝。

陆斯泽架着裴宇往停车场走,被alpha身上的酒气熏得眉头紧皱,嫌恶地说道:“你能不能闭嘴,再吵我真把你扔路边了。”

他边说边把人推进后座,在关门前以危险的口吻警告:“你要是敢吐我车上就完了。”

一提到车,alpha突然神志清醒起来,大着舌头问:“那我车怎么办?”

“明天再过来开吧。”傅琛走过来,对人道:“这个点太晚,这里位置又偏,暂时叫不到代驾。”

alpha于是点点头,像被剥皮抽骨似的摊在后座上,目光懵然间看见傅琛身后的江知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两眼昏花认错了,奋力起身拉着傅琛的手说道:“陆狗,你可要把人家安全送到家,听见没?”

驾驶座上的陆斯泽本人忍无可忍,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让傅琛和江知许快走,他们也走了。

“好,路上小心。”

车上,江知许主动挑起话题,他没有问施瑾最近还好吗?尽管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而是像裴宇一样的想法,问怎么不见施瑾今晚和你一起过来?

“他妈妈管得比较严,一般不让他轻易晚归。”alpha边打方向盘边说,顿了顿,看着倒车镜里oga的眉眼问:“你这么晚回去,江叔叔会不会担心?”

当然担心了。江上校在一个小时前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问的全是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派人去接你之类的问题。

“我已经向他报过平安了。”提及江酌言,江知许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医院的事。

他爸对傅琛态度不好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傅尧臣是他妈的初恋。常言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么多年过去看来他爸一点没变。

江知许默默叹气,斟酌着开口:“上次在医院我爸语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太担心我了。”

“嗯。”傅琛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一位父亲爱子心切。不过oga毕竟不是未成年,有一定自我保护能力,而且保镖在电话中告知了oga没有受任何伤害,江酌言那副后怕的表情,实在有点大惊小怪。

“你爸爸似乎…格外在意你的安全。”

江知许闻言有一瞬间的心悸,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车扶手,掌心渗出冷汗,连着唇色也褪了几分。

破败的仓库、空气中弥漫铁锈的气息、凶神恶煞端着步枪的雇佣兵还有墙角几具被焚烧得辨认不出原貌的焦尸,直到现在,他在某一时刻依旧会突然想起。

而傅琛不知情,看着镜中的oga脸色不太好,便关切地询问:“是晕车吗?用不用我靠边停一下?”

“不用。”

那段记忆实在太不美好,导致此后几年他几乎每晚都会被梦魇惊醒、心悸、脸色苍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后来长大一点,他才知道这叫创伤应激障碍症,典型症状表现为:病理性的情景闪回、警觉性增高,以及睡眠障碍。

车子在别墅区门口停下,江知许下车道了谢,然后要走。傅琛提出我送你吧,距离你家还有一段路,我可答应过裴宇要把你安全护送到家。

最后一句明明是玩笑话,可江知许却笑不出来。裴宇把傅琛错认成陆斯泽,对方没有揭穿,而是默认,这代表什么呢?那天餐厅里的那句话——我这是为好兄弟的爱情之路添砖加瓦。他每想一次就要心疼一次。

被喜欢的人撮合和别的alpha在一起。他很想告诉傅琛,不用因为愧疚于他的喜欢而这么做,自己虽然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对一段十年的暗恋说忘就忘,但自己不是贱。

国庆假期施瑾没有像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四处旅游,他待在家里安心复习功课,因为假期结束后马上要迎来期中考试。也正因如此,他妈不允许他长时间出门,所以和傅琛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基本上只能依靠手机,隔着屏幕聊两句。

裴宇放假第一天就开始无聊,他爸下了命令不许他出国到处疯,他呆在家里快闲出病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约傅琛出门打球,没想到一试人就答应了。

下午的体育馆冷冷清清,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几个体育生在练习投篮,篮球砸在地面上的声音砰砰响,回荡在空旷的馆场内。

裴宇说要运动出汗,结果还没动就已经热出一身汗。他抱怨首都一年四季都是夏,好像活在赤道附近,然后边扯身上的短袖边说:“还是去游泳吧。”

傅琛没意见,他是不易出汗的体质,后背也一片湿。今天太闷热,外头太阳毒辣,路边草木萎靡,在水里泡一泡确实会舒服些。

游泳是他们必修课程之一,附属高中不止注重成绩,学生的身体素质也同样重要,宗旨是为帝国培养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高质量人才。

他和裴宇都手长腿长,是游泳的理想身型之一。先天条件加后天训练,怎么都不会差。

“400米自由泳,比比谁快。”

“好。”

馆内的泳池是按竞技体育标准设计建造的,出发台上的压力板和每条泳道两端装有的触板会记录下数据。裴宇打开手机设了定时闹钟,闹钟一响,俩人几乎同时从出发台跳入水。

一趟结束是傅琛赢了,比他快了半秒。他不服气地说等会再来一次,见alpha肩上搭着浴巾去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买回来了两瓶矿泉水,一瓶扔在自己身上。

没跟人客气,他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气息完全平复后拿起一旁的手机,刚打开,顶端就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陆斯泽,在他们仨群里发了一张图片,拍的是他刚下飞机,天边晚霞瑰丽。

他打字发送潇洒哥,陆斯泽立马回了一个翻白眼的eoji,然后就没下话了。

“估计是忙去了。”他把手机重新放下,双手后移撑坐,看着旁边的alpha问:“你今天怎么没有和施瑾在一起?假期第一天不都应该和对象腻在一起么?”

傅琛喝了一口水,白皙的脖颈上喉结一滚:“他忙着复习,没时间。”

“就是一次期中考试而已啊,有什么好担心的。”裴少爷这话有点何不食肉糜,傅琛闻言睨他一眼,沉声说道:“我们如果没考上,可以出国,或者在父母安排下得到一份体面工作。但施瑾和我们不一样。”

其实不用傅尧臣说,他自己也知道和oga之间的差距有多大。现实不是童话,像王子和灰姑娘那类幸福美满的结局太少。

裴宇替他惋惜:“是哦,施瑾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傅叔叔希望你未来的伴侣是知许那样的,知书达理、样貌不凡。”

他说完又想到一个更长远的问题,忍不住问出口:“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高中马上结束,到了大学,即使你能顶住傅叔叔的压力不分手,可你能确保结婚吗?”

傅琛被问得哑声,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结婚,在外人看来离他们这个年龄段似乎还很遥远,可不是这样的。

身边的例子比比皆是,跟随长辈出席各种活动上认识的同龄a或o,只要门当户对双方父母同意,就不用在乎他们本人的意见。先订下婚约,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再举行婚礼,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比如他的父母。

裴宇见此叹了口气,伸手安抚般拍拍他肩膀。

江知许假期第一天回了江家老宅。

老人在门口浇花,旁边的老旧收音机里放着锁麟囊的春秋亭,咿咿呀呀地唱着——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他走近喊了声爷爷,老人抬头,脸上表情先惊后喜,边领他进屋边念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让张嫂下午去买菜…

江知许握着老人的手浅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家里一日三餐吃的菜总有吧,我去做,今晚给您露一手。”

“好好。”老爷子身居高位多年,虽然早已退下,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让人不敢轻易亲近。唯独在面对宝贝孙子时,那股“威严”便不攻自破。

“还是我们小许孝顺,你爸要是有你一半孝心。”老人说到这止住,冷哼一声,江知许听后替他爸解释:“今天是国庆,他一大早就去军部报道了,临行前嘱咐过我要来看望您。”

烧了几道爷爷平常爱吃的菜,江知许洗完手取碗摆筷,老人让他别忙活了,快坐下,他应着好,拉开餐椅。

爷孙俩难得一起吃饭,江平京话比平常多,问他将来的打算,想报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

江家往上数三代从政,江酌言当时叛逆,不愿走他铺好的路,私自报了军校,在里面摸爬打滚,上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最后也算不负所望。可江知许是oga,又是s级,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名贵易碎的瓷器。

江平京不想让宝贝孙子一脚踏进政圈这个高度危险的地方,去玩权谋手段,他觉得最好的出路是让江知许和沈庭书一样,搞科研,高知分子在哪里都受人尊敬。

江知许从他爸口中大致了解了老人的想法。当时江酌言也问了他相同问题,他没有回答,现在下定决心了。

吃过晚饭他陪江平京外出散步,白天燥热,晚间热气消散一些,路边的桂花树生长茂盛,开花繁密,香飘十里,连带吹拂在脸上的晚风都是香的。

江平京问起他有没有谈恋爱,或者有没有中意的alpha,爷爷可以给你做主。江知许笑容勉强。他在尝试慢慢忘记,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还早不是么?”

“不早了。”老爷子不这么认为,拿身边同僚的小辈举例:“跟你同龄的oga,很多都已经订下婚约。爷爷的一个朋友,他有个孙子,是s级alpha,那小子我见过两次,挺不错的。”

能得到江平京夸赞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江知许给了老人面子,顺着他的意思道:“那下次约出来见一面,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傅尧臣刚开会处理和协调完与边境安全问题有关的涉外事宜,回到办公室,内线电话就响了。拿起来接听,是傅琛的声音,很久违,也很难得,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来吃饭?

你先吃吧,我要晚点到。

挂断电话后,傅琛无聊地摁着遥控器按钮。电视频道不断切换,播到新闻类节目,屏幕上出现傅尧臣的脸,男人在镜头下表现从容淡定,一边有条不紊地正对话筒回答记者的提问,一边伸手松了松西装的领带,不经意间外露出佩戴在衬衫第四到第五颗纽扣位置的银白领带夹以及骨节分明手指上的戒指。

傅琛觉得可笑。明明不相爱,明明貌合神离,在媒体面前却非要装出一副深情顾家的样子——妻子的好丈夫、孩子的好父亲。

晚上九点,施瑾洗完澡出来,正拿着吹风机吹头发,他母亲突然怒气冲冲地从他卧室走出,啪地一声,把一个手机摁在桌上。

“怎么了妈?”他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关掉吹风机,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他爸带着弟弟出门溜冰还没回来,九十多平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俩人,静得落针可闻。

朱婷这些年脾气愈发不好,易怒,动不动就因为一些小事破口大骂,有好几次甚至要动手。施瑾对她一直有点畏惧,而且小时候留在老家跟着外婆长大,到了初中才被接来首都,所以他和朱婷并不十分亲近。

女人指着桌上的手机,咄咄逼人地质问:“我让你把他删掉你听不懂吗?还互发晚安调情,你就这么缺alpha?”

她说的话很刺耳,施瑾脑子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第一次那么大声地同女人说话:“你怎么能偷看我手机呢!那是我个人隐私!”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他右脸。女人虽然娇小但力气不小,又因为正在气头上,这一耳光用了十足的力。oga被掴得偏过头去,鬓边垂落的几绺发丝遮住他半张脸,白皙的皮肤很快浮现鲜明的手指印。

施瑾这次没有哭。他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与此同时,心里有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江平京第二天一早就把他朋友的孙子、s级alpha的联系方式推过来了。彼时江知许正在吃早餐,收到信息后打开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面的沈庭书问他怎么了?他扶了一下额角,开口道:“爷爷给我介绍对象呢。”

“老爷子倒是比我们还急,”江酌言评价一句,紧接着对儿子道:“你别理你爷爷,不想加就当没看见。”

江知许觉得他爸和他爷爷之间好像幼稚园的小朋友拌嘴后彼此暗戳戳地较劲。他和沈庭书提过一次,beta表示他也深有同感。

“我昨晚都答应爷爷了。还是加上见一面吧,不合适就当交个朋友。”

儿子都这么讲了,江少校也不好多说。吃完早餐江知许去了后花园,在一张躺椅上坐下,打开手机添加江平京推荐的联系人。他刚发出申请,对方那边就通过了。头像是一张跑车的图片。

江知许觉得这照片很眼熟,他记性好,稍微细想就能记起,是周五晚上柯靳开的那辆车。

“不会吧…”他忍不住自语,聊天框里弹出对方除了打招呼之外的第一条消息——

周五晚上我们才见过面。

他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首都的s级alpha屈指可数,倒是都让他遇见了。

社会学中有个理论,叫做七人定律,意思是指每一个人都可以通过自己认识的六个人,认识到世界上任何第七个人。

江知许坐在咖啡店里,面前摆着一杯已经快要凉透的卡布奇诺,他伸手拿起金柄小勺,垂着纤长的眼睫剜了剜浮在表层的奶泡,再一搅,拉花的爱心图案和咖啡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我一直认为我爷爷目光狠、准,独具慧眼,看来他也有看错的一天。”

对面oga抬起一双勾人的凤眼,悠悠说道,随着他的动作金属制小勺磕在瓷杯杯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是么?那我应该感谢江爷爷在你面前替我美言。”

alpha丝毫不觉难堪,亦或是恼怒,反而露出笑容,盯着oga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皮囊大言不惭道。

江知许蹙眉。他不喜欢眼前男人,从开学第一天彼此的目光在空中交错那刻起,他就生理性地感到厌恶。

“柯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他坐直身体,歪起头。

alpha很难得在人脸上看见这么天真无邪的表情,他觉得有趣,取下手腕上佩戴的佛珠拿在手里把玩,挑眉问:“你真不知道?”

oga不解地摇头。

他心情不错,面上抬起细纹,眼睑收缩,眼尾泛起褶皱。

“因为傅琛。因为我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所以我要去招惹他,他身边的人,他的兄弟、包括他的爱慕者。”

毫无保留地脱口而出,也不失坦诚。江知许听后面无表情,只是不想继续这场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的交谈,拿起手机起身要走。

柯靳没有拦他,身体后仰以一个更惬意的姿势坐着,目睹oga回头的一瞬间突然僵住的身影。

傅琛和施瑾正从外面推门而入,alpha手里提着一个礼盒,跟在oga身后,另一只手伸过oga头顶,替人推开有些沉重的玻璃门。

江知许停下的脚步突然像灌满铅一样重,几乎要抬不起来。他侧过身,眼神冰冷地盯着一脸玩味的alpha。

“你想干什么?”

柯靳耸耸肩,露出无辜的表情:“别这样看我,我有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会知道外交部部长儿子和他男友的行踪?”

“派人跟踪也未尝可知。”这个说辞显然没有说服力,世界竟然真的那么小,oga不相信。他觉得眼前人在装疯卖傻。

alpha不管他相信与否,微抬起下巴朝门口一点,示意俩人过来了。

先看见他们的是施瑾,上次的事他没有当面跟oga道谢,此后一直想找个机会,所以在不期而遇后,便鼓起勇气主动打了招呼。

“知许,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oga的声音很软,很轻,像棉花糖。江知许之前没注意,现在不由得想,原来傅琛是喜欢这种类型的o么?像一汪春水般滋润人心。

心底泛起涟漪,可是面上仍然波澜不惊,他把目光投向身后,玩笑似地说道:“来约会?这也太没有仪式感了。施瑾,你应该让他带你去米其林餐厅,还要订上一大束玫瑰。”

对面人闻言耳根爬上一抹绯红,解释道:“不是…我们就出来走走。”

傅琛没说话。可在将视线转到柯靳脸上时,微不可察地压了压嘴角。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像同学见面寒暄那般问道,换来alpha一种似是而非的口吻——

“你觉得我们在干什么?喝下午茶聊天?还是相亲?”最后两个字被念得变了味。柯靳眼神尖锐地盯着alpha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微表情,不过很遗憾。

“那我们不打扰。”alpha的反应出乎意料,拉起身旁oga的手走到最右边一排座位去了。

江知许看着俩人远去的背影,无法抑制地感到心脏一阵揪痛。柯靳目的实现,心情大好,问oga要不要转场?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只可惜咖啡都凉了,人的心也冰凉。

最后一句话的指示意味太明显,玻璃窗外的阳光蹑足而入,他甚至可以清楚看见oga黛色的长睫在眼睑下方形成一块扇形的阴影,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点褪去。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江知许却轻笑一声,走近两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反问道:“是这样么?你一次又一次地招惹我,仅仅是因为傅琛么?”

在咖啡厅待到下午三点,施瑾提出自己要走了。傅琛不想让他左右为难,开车送他到小区门口便停下,然后目送oga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才重新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第二天他订了最早的一趟航班去见苏云洲。oga来机场接他,俩人见面给了对方一个简单温情的拥抱,松开后,oga边拉开车门边道:“去吃饭吧,我订了餐厅。”

餐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大家都在安静吃饭,交谈声低低的。

“你父亲昨天打来电话,跟我说你谈恋爱了,和一个oga。”

苏云洲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傅琛闻言动作一顿,盯着餐盘里被切割成四块的牛排,放下刀叉。

“他想让你劝我么?”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是对的。和傅尧臣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多年,他把alpha的脾气摸得很清楚。

oga既不点头称是也不否认,傅琛默认是前面一个答案。

“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苏云洲再开口时神情有些淡淡的哀伤。他自己就是政商联姻的牺牲品,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成为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傅太太。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现在羽翼未丰满,贸然忤逆你父亲,我担心你会受伤。”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对面alpha,才发觉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当年抱着他的腿撒娇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高出他半个头了。

傅琛察觉到oga的情绪波动,安抚般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受伤。”

小长假结束复课返校,第一节课班主任就给他们带来一个重磅消息——被教育部取消的自主招生计划将会在今年重新实行,而各大高校的录取标准除了自主招生考试之外,还将参考本周的期中考试以及学期末的期末。

此话一出,班上有些同学坐不住了,裴宇就是其中之一,下课后缠着江知许问人能不能分出一点时间帮自己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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