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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六、

夏至时分的天气还没有热到叫人晌午未至就昏昏欲睡的程度,而且设想五条悟这种人会精神不振就已经很魔幻了,还不如指望他是加了甜红素的刨冰吃太多把肚子给吃坏了。

有五条悟在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不鸡飞狗跳,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奇怪,这是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所有新生的集体共识。但比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更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上午的课上下来,同桌dk都还是没什么动静,连夜蛾正道都在收拾教具的时候忍不住问旁边的夏油杰:

“悟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说不定是相思病呢。”家入硝子叼着水果味替代式滤嘴细烟卷说,“啊呀,我们悟也变成大人了呢。”

“啊啊啊,不要来烦老子!”正在低头做作业他能做作业这件事也很诡异的dk大半个白毛脑袋都快埋进桌面里了,“要是耽误老子算错题就杀了你们哦!”

“悟,老师难得关心你耶。”夏油杰支着手臂看他,细长的眼角里藏着一点揶揄,“他伤心地走了哦。”

白毛dk往旁边抬了一下头,并没有看见班主任的身影。他冲夏油杰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你骗老子。”

夏油杰毫无愧疚地越过他的手臂去看他桌上摊开的练习册,细长的眼角稍微撑大了点:“天哪,你居然真的在写作业。”

“真的啊?”家入硝子也凑过来。

被两个同学强势围观的dk马上发出了极其不满的声音:“你们好烦啊!学生做作业有什么奇怪的……”

看着他闷头的模样,夏油杰挑了挑眉。

“喂,”他说,“你真的有什么事吧?”

“没有,我没有事。”五条悟趴在桌上龇了一下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什么都没有哦,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噢……”夏油这下却了然了。他与身旁的家入硝子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坐了回去,很难得的没有再开他的玩笑。

春假后,野良雪绯直到现在都没来上课。上学期她连续几个月一直给校方高层递交修改咒术史教科书意见的事情据说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咒术协会方面一直要求校方开除她的学籍,此举当然受到了五条家的阻挠,更确切的说法,是受到了五条悟的阻挠。在被咒术协会强制要求停学了两个星期以后,刚满十六岁的五条悟一脚踹开了咒术协会高层的会议室,璨蓝的眼里跃动着愤怒之火。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雪绯关起来?为什么要开除她的学籍?”

“此事你不要管比较好。”某个年迈的声音说,“虽说她是五条家推荐入学,但一直以来也没有入籍五条家,我们不能把她看作本岛的术师。”

“那又怎么样?”

“她是琉球人。若是在明治时代,可是要被称为‘秽多’的。”那声音说,“看在五条家的面上,又因为她确实有咒术的才能,我们才同意让她入学咒高,可这不等于她能这么放肆,居然随意就质疑本岛的历史。看管好她也是非术师方面一致认同的事情,毕竟离岛的异族中万一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壮大起来可就麻烦了,届时或许对全日本都无益。”

五条悟沉默了两秒,突然发出笑声。

他伸手摘掉了一直遮挡着苍天之瞳的墨镜,双眼中宛如有蓝钻的火彩跳动。

也许是苍天之瞳的气势太过惊人,屏风后的高层们马上软了一点态度:

“五条君,这也是非术师方面的意思——”

“我管你是谁的意思啊?”少年狠狠地瞪着他们,拳头在袖口下面捏得爆出了青筋,“什么?什么叫‘对日本无益’?哈啊?你们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的是什么屁话?你们在软禁她不是吗?她甚至都没有做什么,只是对学校的历史教材有自己的思考而已,你们几个年纪加起来已经快要入土两百年的老东西就非得说她是什么秽物?这是什么道理啊?因为会思考所以就有错吗?”

“可不止是这样,”另一扇屏风后的高层说,“她那么长时间都反复朝学校和老师递交意见信,搞得咒高的其他同学和辅助监督也都知道了,难保他们不会被她有害的思想影响到呢?”

“就算真的要影响到——”

一道与五条悟差不多高的身形从后方走进来,结着丸子头、面部轮廓已经具备了一些成年人形象的少年面带微笑地说:“那也得我们愿意被影响才可以吧。”

五条悟扭头看去,脸上顿时有了一些喜色:“杰!”

“夏油杰……”

屏风后头又开始了一段低低的私语。先前发话的苍老声音好像有些无奈地说:“最近冒出头的普通人真是太多了啊。”

夏油杰没有什么表示,嘴角上浮的弧度反而更大了一点。

对咒术界里这些出身术师家族的人来说,所谓的“普通人”就是非家族出身的术师,此外则有可能连人都不是。尽管不像野良雪绯那样总是公然与什么作对,夏油杰的心里却一直很清楚这些事实。

“不管怎么说,要是咒术史的内容足够权威和详尽,即使被学生质疑真实性,我想也是有自己站得住脚的立场和说法的吧?如果因为某一个同学说了某个观点,就认定其他所有听到的人都会相信她的说法,继而全都接受了‘有害思想’……唔,不论如何这在我看起来都太不可思议了,好像其他人都是只能被灌输什么的空壳一样。”黑发少年笑道。

“夏油君,我们理解你出于同窗的情谊——”

“哦哦,请不要误会,我不是为了给野良同学说情才来的。”夏油杰耸肩,“她和我并不是很熟。”

五条悟蹙眉:“喂,杰……”

“可是,悟毕竟是我的朋友。”他戳了戳旁边的白毛dk,“我总得劝住他,好让他不要干出一些毁天灭地的事情来吧?再放着他不管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欸。”

他讲完,嘴角的弧度也达到了今天的最大值:

“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夏油杰觉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对那些高层说谎。他有一种堪称天赋的才能,那就是能对任何人都维持住自己的心理防线,并且绝不会被对方发现此事。

遇到野良雪绯的那刻,他嗅到了对方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气息。

升入咒高有一段日子了,他们恐怕实际上也还是不熟。人和人的关系很微妙,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打打闹闹做任务,更亲密的话还可以是恋爱关系或者身体接触,有人觉得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大家就会亲近起来,也有人会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人内心的距离,这跟他们为人是否真诚并无关系,只是各自自我边界感不同,不管要与人缔结什么样的联系,强行入侵别人的空间无异于初号机撕裂atfield,带来的只是毁灭和暴走。比起其他人,夏油杰对人的天赋就在于他比其他人更擅长隐藏自己的atfield,野良雪绯的情况或许与他类似:没有人会觉得她性情冷淡,却也没有人能想得起来她跟谁的关系特别好或者特别不好。他们与她交谈,有的觉得自己是她的朋友,然而在她眼里可能未必。

敏锐如五条悟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夏油还记得他对自己讲的话:

“不管去了哪里,雪绯总是一个人,但她好像一点都不寂寞。”

勾手把篮球砸进筐里,白发少年抱着后脑大喇喇地躺在地上,语气乍听起来像抱怨,又像在难过些什么:

“她太骄傲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学知识也非得自己亲自看书推导出结论才行,动不动就把被别人帮助视为自己的无能,生病受伤了居然也能自己躲起来扎绷带了事,搞得老子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好,要是贸然靠近她,说不定会被她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歪理给挡出去,老子又说不过她。好吧,她说的倒也确实不是没道理……”

听对方抱怨了大半天,夏油杰抱着篮球盘腿在他旁边坐下了。

“所以,你还是没有说野良同学没来学校的问题啊。”

在旁边滚来滚去的白毛dk停了一阵,然后翻面一样又摊开来,在地板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大”字。

“是五条家那些人不让她去的……”

白发少年喃喃地说。夏油愣了:“你家里人?他们居然拦得住你?”

“拦不住啊,老子想做的事情难道有人拦得住?”白发少年翻身侧卧,撑着下巴看他,“但那个女人到底发什么神经啊,她居然同意被家里人禁足,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讲完又“啪”地摊回去,愈发郁闷了:“她说,我在家里实在太任性了,木秀于林就会持续不断地招来没必要的人和没必要的麻烦,与其老跟家里人对着干,不如暂时乖一点,不要激起他们的对抗,这样以后他们才会听我的话。呜哇,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在看守所里被老橘子洗脑了吗?居然开始教育我‘乖一点’了,搞得她自己好像有多乖一样。”

夏油眨了眨眼。他想了想说:“我倒觉得,她没有说错哦。而且你开学以来这个样子——”他笑了,是那种五条悟以前看了会想一拳揍上去的笑容,“难道不是在学——乖——吗?”

他以为五条悟会爬起来跟自己打一架,谁知对方却躺在地上瞥了他一眼,漂亮的脸孔上满是纠结。

“倒也是这么回事啦。”他别扭地承认,又把身体翻向另一侧。

“只是觉得好不爽哦。”

野良雪绯在五条悟去协会大闹的当天就被校看守所释放了,两个dk同窗一起去接的她。被押在里边半个多月后,她的神情有些憔悴,眼神看起来好像比平时柔弱了不少,听校监宣读缓释令的时候,她难得地一点硬话也没说,也没有拒绝被五条悟拦腰抱回校舍,大概真是太累了。

“多谢你了,夏油君。”回去的路上,她轻声对夏油杰说。

白毛dk立刻开始嚷嚷:“喂,怎么不谢谢老子?太不公平了吧。”

“不是的,”少女浑身脱力地靠在他的颈侧,说话声有些绵软,“因为,这一次我必须得感谢夏油君才行。要不是你的话,这家伙也许会做出什么蠢事呢。”

“哈哈哈哈,别那么严肃嘛。”黑发的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点墨一样的眼睛探究地望着她的脸。

“喂!”五条悟抓紧她的肩膀,说的却是:“老子那是为了谁啊!再胡说我就把你丢下去!”

“那你早点丢下我更好,”她抬起脸,疲惫的面孔让少年心里发紧,“我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不过这件事里,我大概确实做错了。”

她半伏在五条悟的胸膛上,用倦怠但仍然不失镇定的语气缓缓说道:“在我现在这个年纪、这种身份上,贸然挑战他们只会被消灭而已。是我没看清楚全部的真相,犯了这样的错,不管被关禁闭还是被逐出校园都是我自己的责任,所以唔——”

堵住她的是五条悟忍无可忍又充满愤怒的吻。

“等等、等等,悟唔——”雪绯惊慌地在他怀里挣扎。发现她的视线在往边上瞟,白发少年干脆在路边长凳上坐下来,捧着她薄薄的背骨更用力地吻下去。

夏油杰是多识趣的人,见两人气氛不对他一早就走了。就算他没走,悟也不介意在好友面前上演一点刺激的桥段,反正咒高的人早就默认他和雪绯的关系了。

他把少女吻得气喘吁吁,自己也气息凌乱。两人十二岁时的记忆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今时不同以往。青春期以来五条悟的身形成长得飞快,十二岁时他还只比少女高半个头而已,如今却已是一米九有余,手掌张开是少女的两倍还大。趁着少女脱力,他把对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一条手臂牢牢地卡住她的背部,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腰线抚摸到她的腰后,勾着她的身躯更紧地坐进自己的怀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少女的挣动。

纠缠之间,少女雪白的颈部从衣领里露出来。五条悟沉下眼,犹豫了不过一秒就把脸埋进对方的颈部,双唇贴着那处柔腻的肌肤吮吻,留下星星点点的红斑。

“如果做了这样的事情,我就再也没法把悟君当作爱人了”,少女十二岁时的话语总像咒言那样束缚着他的理智,迫使他去驯服内心的野兽。她像珍珠母贝般紧紧地闭着自己坚硬的壳,而他偏偏不能使用任何暴力,只能等她自己朝他敞开,而她永远不可能知道,在他那些堪称下流的梦里,他早就粗暴地蹂躏过她无数次,用他的阴茎、他的舌头,扳开蚌壳紧闭的部分,把里面软嫩的肉捣出汁水,再取走深处那颗唯一的珍珠。

可连悟自己都感到无奈的是,他的下流居然也有理智。纵然他总是粗暴地扳开少女的蚌壳,却始终不曾想过把那些碍事的壳给撕碎,虽然他完全能那么做。也许他想要的不是蚌壳里的珍珠,而是成为她的所爱。爱真是复杂的东西,当人对另一个人产生这种感情,欢愉和痛苦就会同时降临到他的身上,欲望也理智也会纠缠着出现。五条悟觉得自己割裂得厉害,少女总是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范围里,以至于他的视线总能轻易地落在她的身上。经过了发育期后,少女的体态日渐修长而结实,女人味一天胜过一天地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却没有改变某种从童年时代就存在于她体内的气质。她的手臂和背部都覆盖着薄薄的肌肉线条,胸型是微微上翘的羊角状,看起来就很有弹性的双腿被制服裙掩藏在桌下,腹部仍然有微微的丰腴,那颗珍珠被好好地保护在里头。她的嗓音比童年时期稍微清脆了一点,没有发生变化的依旧是她银色的眼睛和看起来好像总在思考的面容,五条悟想,也许这个人直到八十岁依然会是这样的面孔。他看着她从孩童长成少女,又看着她渐渐从少女长成女人,她的身躯时常能点燃他的理智,她的脸孔和话语又能奇迹般地把他从欲望里拽回来。

在少女被押进看守所的这些天里,这条维持着理智和欲望的线正在崩断。

他按着少女的背部,手掌贴着她胴体的曲线抚摸,骨节分明的手指甚至抚进了裙子的底部,隔着薄薄的底裤揉搓她腿心微凸的部分,指腹下凹,陷进她双腿间两办嘟起唇肉的中缝,将那里揉得渐渐有了水意。

“悟君、悟……”雪绯抓着他的右肩,有一瞬间被他吓坏了。五条悟压根不在乎她这点挣扎,干脆把她的膝盖夹在自己的双腿间,让她想动都动不了,只能用浮现怒意的眼神看着自己,银眼里的瞳孔张得老大,被过度索吻的唇角满是湿迹,微张着溢出轻喘。

过后她肯定会生自己的气的,说不定还会愤怒地追打自己。以往的每次亲近基本都会被雪绯拒绝,理由是没准备好,但这一回,五条悟决定不再把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上。很难有人想象得到他和雪绯到底是怎么相处的,他是五条家的六眼神子,在她身边却每每都如同沉睡的狮子般温顺,她如海浪般厚重又平静的咒力波动总是恰到好处地抚慰着他的心灵。即使是在对她怀有了那些男人对女人的下流妄想以后,她在他心中仍然有可敬又可爱的一面。在某个时刻,彻底占有对方的欲望越过了理智,雪绯瞪着他的表情犹如正在戒备的雌狮——

实在是迷死人了。

占有雌狮只会让雄狮产生征服的快感。

少年璨蓝的眼睛滚烫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在他的注视中,少女慢慢垂下了左手,中指伸向地面。

“落。”

七、

从难得的午寐中醒来,五条悟很尴尬地发现身体里还残留着那种热度。他在铺盖上翻了一圈,把被子卷到腹股沟下方,前胸到肚脐以下的部分都因为浴衣带子散开而袒露出来,露出白皙健壮却覆着薄汗的躯体。

和室内外都是静悄悄的。十五岁以后他的父母双双搬到了五条本家的后院中,而他自己则搬进了实质上只有家主才可以入驻的本院,由此超过一百张榻榻米大小的联排和室都是他一个人的起居所。他通常都在东京咒高上学,偶尔才回本家居住,今次午间醒来,听见外边空荡荡的,油然感到一阵无边的寂寞。

不,不止是这样。

雪绯所住的那间别院离本家足有半个山腰那么远,用术式固然可以一瞬就落到她面前,但想起数天前她从自己怀里阴沉着脸色遁走的模样,五条悟的心中登时感到一股扭曲的快慰。

他张着璨蓝的眼睛,俊美的面孔对着天花板发呆,忍了很久还是把手伸进肚脐下方,修长的手指收拢,握住那根发硬的阴茎,指腹按压着上边凸起的青筋,由根部的囊袋顺到阴茎的背部,再往涨得发疼的龟头一下一下倒捋起来,甚至有些粗暴地捏着茎头往外挤,下腹部和大腿内侧的肌肉都硬得像石头。

“哈啊……嗯……啊……”

他在榻上换了个姿势,整个人翻过来半跪着,把枕头抢过来垫在自己的肚子下,被子就这么被他掀在一边。热汗涔涔滴在白色的床铺上,他微微眯着眼呵气,不觉又回味起了少女双腿间那个丰润部位留在自己指尖的触感,胯下一根硬硬地杵着,头部淫邪地上翘,溢出大团透明的腺液。他用右手臂撑住自己,左手握住阴茎,粗暴地给自己做着手活,想象少女正躺在自己身下的样子。她会穿着白绢制成的和服亵衣,轻薄的衣料会因为被汗水打湿而贴在她那具初绽女人味的身段上。她会勾着他的后颈,对自己张开柔韧的大腿,供他爱抚她肚脐下面那个富有魅力的部位,在他握着阴茎插入的时候因为受不了他的尺寸而皱起眉头,又不得不吞着他的阴茎像母猫一样挺起小腹。会有粉红色的湿液从她吞着自己的部位流下来,流过她瘫开的肉唇,沿着他插入的阴茎淌在他的下腹上,最后把他们两个人相连的部位都搞的一塌糊涂。她的嘴唇会变成丰润的玫红色,白皙的脸也会像樱花那样泛出红晕,届时她哪都去不了,只能接受他的索吻,被他顶着发出哭叫和抽泣,浑身滚烫地答应做他的妻子。不知怎么,想到这样的情景,他撑在床榻上的手臂肌肉怒张得发紧,下身凶悍地挺动,把榻榻米震得发出木板晃动的噪响。

射出去的时候五条悟总觉得自己脑子发昏,他低喘了一声,高大的身躯摔在榻上,一瞬间一动不动。如果有人趁着这种机会来暗杀自己,那一定可以得手。白发少年在自己的床上趴了好一会才渐渐收拢神智,目光落在床铺中间那滩浓精上,忽而有些懊恼地捂住额头。

如果被那家伙知道自己每晚都在想着怎么抱她,大概自己会被赶出去吧?

他想起去年冬天时大家一起去学校的情景。漫天飞雪,少女安静地走在他的身旁,听他絮叨个不停,目光朝他绵长地望过来……那一刻他差点忘了呼吸,只记得那一双在大雪纷飞里静静看着自己的眼睛。

虽然描述起来非常矛盾,但雪绯的确有着优雅的姿态和肉感的身体,很长时间里这都是折磨着五条悟的真相。更何况他也不是没见过她露出小女孩似的羞怯的面孔,她在日常中多少是个有些迟钝的人,迷迷糊糊的情况数见不鲜,每逢如此便会一反常态地变得沮丧又脆弱,而后又会拼命打起精神来重新板着脸去寻找生活的答案,完全不知道自己好像在生自己的气。五条悟从来不点破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他知道雪绯可以克服,虽然这个样子的她实在有点过于可爱了。

高潮后的精神像海葵的触手一样软塌塌地摊在湿润的海滩上,悟翻了个身,仰面朝着天花板。下身的晨勃还没软下去,腹部一片狼藉,他暂时懒得去擦拭。室内外一片寂静,栀子花的香气混合屋子里熏的檀香,木质的味道后边跟着一股清幽的甜,莫名有种勾人的感觉。

不行了。总觉得快要承受不住。自从搬到这间屋子里,少女的居所就隔了半个山腰那么远。白天见不到她,在学校也见不到她,所有见不到的不甘都会跑进他的梦里。他已经十六岁,除了稍微显单薄的身材以外,举止和远超过日本同龄人的身高都完全达到了成年人的规格,他的心也在向往成熟,随随便便就能捕捉到雪绯身上那种能被称为女人味的东西。他在梦里跟她相会,对她做尽了一切丈夫对妻子才能做的事情,不知为何醒来还会惆怅,好像已经与她相偕着过了一生。

如果真的过了一生,好歹入土之前能听见她亲口说爱他才好。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夏油杰曾经热衷于租录影带,五条悟已经忘了那是哪部片子了,只是对那个故事还有印象。女主角是个阿修罗女,与除魔的男主相爱。只有与世间最强的男子结合,女主角才会变成真正的修罗,显然这个人就是男主。故事发展到他们结合的时候,初收云雨的恋人终究发现了彼此的隔阂,最终同归于尽。

那结局叫他一晚上都不太快活。

“杰,”他靠在夏油杰的床脚,看起来百无聊赖,“你知道阿修罗女的故事吗?”

“嗯?”夏油看了看他,长眼角里好像满是问号,而后他笑了,“你也开始认真看书了?”

“喂,不要小看我啊你这个混蛋。”

“欸,我只是表达一下惊讶,你看起来不像会对这种神话故事感兴趣的人。”夏油杰掐着自己的下巴说。

他说的没有错。五条悟是咒术师,是六眼神子,但他本人这辈子从来就没有信奉过任何神。要夏油杰自己来说的话,他这个人反而是最简单的那种人,因为他几乎只是永远地活在当下的生活里,似乎“活着”这件事本身于五条悟而言就是乐趣。

“你是说帝释天和妻子修罗女的故事吧?”夏油说,“帝释天姬妾成群,终日与修罗王作战。然而他偶遇修罗王之女,对其爱慕难舍,为了娶她而情愿止战。可修罗女并不同意父亲与帝释天和解,于是帝释天设计掳走了她。看在女儿成为人质的份上,修罗王答应了止战。”

“嗯……”

五条悟咕哝着应了声,模样像不大痛快。

“啊呀,怎么了嘛?”

“……只是有点在意,不知道为什么。”悟说,“很想知道,修罗女后来到底有没有爱上那家伙。”

“噢。她是被抢走的吧?考虑到她的感受,要爱上帝释天可能会有点难办。”夏油说。

“虽然这么说,明明一开始不是坏事,她答应对方不就好了吗?”

白发少年闷闷不乐地说。

夏油望着他,左眉渐渐挑得老高。

“嗯……听起来好像我是在泼你冷水,不过,悟,”他又一次掐起自己的下巴,“这种事情的话,硬来只会给自己扣分吧?”

“那就扣分好啦,那有什么关系?留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操心,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我不好吗?”

“唔,即使她的心会同时远离你也可以吗?说不定会把你当作夺走自己生活的扒手哦。”

“她的心——”

五条悟张了一下嘴,漂亮的脸皱了一会。

“混蛋,”他低声骂道,“我看到她这里边就莫名其妙地发闷,她才是扒手,她才是强盗,她自己一害点什么病,就会连累得我这里跟她一起害病。”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夏油杰哑然失笑。

“烦死了。”少年哗啦一下侧过身,趴在夏油的床脚黏黏糊糊地抱怨,“不管怎么想都很诡异啊,看见她我就开始变得很奇怪了,想到她会推开我就觉得难受,想起她做过的事情就气得想把她教训一顿,但我家里那些人也好,烂橘子们也好,他们一个个的对她也太苛刻了,想起他们就觉得更生气了。真是的,这个世界对只有十六岁的我也太严格了吧?喂,到底怎么办啊?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我觉得她没有在把一切都自己扛啊?”

“那就去告诉她吧。”

“啥?”五条悟转头。

夏油杰眨了眨眼说:“去告诉她,告诉她没有她你就要活不下去了。”

“呃,哪有那么严重……”

“啊,悟——”同窗拖长了音,“不论如何,至少让她明白你喜欢她吧?

难道一切只是因为自己怯懦吗?五条悟有些难以承认,但这也许并不错。他最勇敢的地方反而是那些与雪绯“成婚”的夜里,在他释放自己的时候,他狂乱地对她告白,像一条白色的盲蛇,莽莽撞撞地朝她的腿根钻,妄图能从狭海的深处抵达她的心脏。是啊,这不啻于是某种掠夺,他又不是什么圣人,何况她是一个扒手,一个早在七岁那年就莫名其妙地把他生命全都打翻的人,不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活在或许会失去她的阴影之中。但,倘若一定要像自己设想过的那样,把少女的羽翼全部折断,收拢在自己怀中呢?五条悟在乱糟糟的被褥上翻了个身,把毛绒绒的脑袋埋进了胳膊里。我的雪绯,我的狮子,我的战士。他怦然想着,心脏缩紧。他还没到那种即使迎面撞见心爱的女人也能冷酷走过的年龄。

野良雪绯的禁足令直到他们十六岁这年的夏天才结束,那时东京咒高的同学们都升入了二年级。前来欢庆她的回归的人却并非只有几位同窗,刚升入一年级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也跟了过来。身穿咒高黑色及膝制服的雪绯似乎比之前多了不少温和的气质,她的目光比先前更绵长,尤其比之前更善于微笑了。在她安然地穿梭于同窗之间时,白发少年却不作声地远离了她。他搬开自己的座位,坐到全教室离她最远的地方,怪异的举动叫夜蛾也摸不着头脑。

唯一可能知道点内情的人大概只有夏油杰。他看了看一边一如既往坐着的雪绯和另一边怄气耍冷战的友人,无奈地叹气。

“喂,说好对修罗女爱慕难舍的呢?大活人就在那边,帝释天却打算转生成佛了吗?还是——”

夏油朝他恶作剧地笑了,“你怕了?”

“怕你个头,闭嘴啦。”悟脸颊都要鼓起来了,“每次都是老子先开口,一点尊严都没有。”

他说着,苍蓝色的眼珠瞟向少女的方向,神情甚至有点哀怨。

“喔……”夏油杰感慨地看着他,“真没想到,你才是待字深闺的那一个啊,悟。”

“闭嘴啦怪刘海!”

天上的风送着云流转,山间的树从枝结出了骨朵。新和旧在年轮里更替着,太阳在日光中膨胀,刀从钢慢慢变成了刃,男孩子就是这么长成男人的。

那些墨汁般的黑暗全都翻腾起来。

“呜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五条藤次眼泪都要出来了,正如雪绯估料的那样,他确实是被家族踢过来的,调他来的是五条家的咒术总监,对方当时曾朝他保证,这一路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任何问题指的就是把他给吞噬掉吗?

“啧,不要再叫了,很吵啊。”雪绯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咦?您、您在吗?”藤次欣喜地甩着鼻涕和眼泪四处张望,结果马上就被右侧黑暗里一张明显往外凸的人脸吓坏了,“啊啊啊啊啊您在不在啊在不在啊!”

似乎是受到了他的尖叫的影响,四周海浪一样涌动的哀嚎和哭声越发变大了。

“都说了不要叫了,不要逼我用咒力封住你的嘴。”

黑暗中,锁链碰撞的声音泠泠作响,藤次抽噎了一下,这才瞩目到那些束缚着他周身的黑色锁链,上面正散发出淡淡的白色柔光。

“你好歹也是术师吧?”

“唔……算是吧。”他吸着鼻子回答。

“那就不要这样大叫,不觉得丢脸吗。”

被一个实际上还很年轻的女子这样说,五条藤次的内心非常窒息。

“那怎么办啦,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啊!我拿到咒术师资格证也才半年耶……”他带着哭腔抱怨。

“我不在乎你的情绪,”那头的女声冰冷地说,“你自己收拾好。你确实是个很弱的家伙,但事已至此,现在去计较那个也没有意义了,那些家伙不会因为你很弱小就怜悯你。”她叹了口气,“放心吧,把你丢下去也算是你帮我的忙。你帮我的忙,我不会不帮你的。”

藤次挣扎了一会,才慢慢双腿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来。

“喂,”他颤颤巍巍地说,“要怎么帮你啊?”

“嗯,这就对了嘛。”女声有了一点笑意。她接下来的话又差点把藤次好不容易拼好的信心再度击碎:“我要你使用术式,尽可能把你周围的诅咒吸引过来。”

“好——哈啊?”

“不要再问了,时间不多了。做还是不做?”

五条藤次忍着哭腔回答:“我做。”

远远的黑暗中亮起了一抹黄豆大小的蓝色咒力光亮。

术式顺转·苍。

这是五条藤次能掌握的为数不多的作战方式,他也是靠这个才勉强取得了咒术协会的资格认可。

“……虽然知道你不行,但你这也太不行了吧。”雪绯在黑暗的另一头忍不住说。

“呜哇,别看我这样,我很努力了好吗?你该不会觉得五条家每个人都是五条悟吧?”

“那倒不会……”

雪绯支着右臂拉扯着那条锁链,“总之,你尽可能保持咒力输出苍就好了,把它们尽可能朝你吸过来。”

“呜……”

藤次含泪照做。他的咒力水平远不如五条悟,“苍”只能在半径不超一百米的地方使用。然而,这股吸引力还是足以把四周潜伏在黑暗中的诅咒和怨灵攒到他的面前。

眼看大团浓黑的人脸挤到自己的眼前,藤次头皮发麻,差点扔下面前的一切跑路。

“呜哇哇啊——”

“不要惊慌,那样会扰乱你的咒力波动。”雪绯在他背后遥远的地方说,“维持好呼吸,只要能维持住‘苍’,你就可以控制自己在它们到来的时候浮动。不要跟它们作战,把它们引导我这里来。”

“呜呜,那我试试看。”

五条藤次咬着牙控制术式,那些被他的‘苍’吸过来的诅咒们像包围着岛屿的海浪般逐渐攒聚到他跟前,他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缓步后退,总觉得脚底下踩到了什么滑不溜丢的、正在蠕动的东西。某一次他低头看了一眼,马上克制着涌到喉咙口的尖叫把头转过去——地上全是张开了眼睛的人脸。

“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不乱动。”雪绯说,“你身上的锁链有我的咒力,他们不会轻易靠近你。”

藤次压抑着恐惧继续往后撤。到了某个时间点上,他突然感觉周身一紧。

“咦?”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腰部。那些锁链猝然捆住他,把他从这片黑暗的诅咒浪潮中拎起来,如同钓起鱼的钓竿一样将他甩向身后。

“呜啊啊啊啊啊啊!”

五条藤次的嚎叫声响彻整个空间。原本姑且还算安静的诅咒黑潮忽然又兴奋了,紧接着,藤次见到了他有生以来都不会忘记的场景:在黑暗的虚空中,这些诅咒的浪潮仍旧被他手中的“苍”所吸引,密密麻麻嚎叫痛哭的人脸和怨灵攒聚在一起,组成海底漩涡般的形状,漩涡螺锥状的部分源源不断地被“苍”压缩、伸长、吸引,而后半部分则排着队不断加入到这个漩涡当中。如此诡异的情景让他一度忘记了呼吸。

而这一切,在他整个人被锁链拎上车厢后半段时倏然戛然而止。他像一袋土豆似的被扔到车厢深处的人堆里,屁股和后脑勺都“咚”地砸到地板上。

可他这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前的情景已经超出了他能惊叫的极限:那些被他吸引而来的诅咒却被车厢前头一道焕发白色柔光的、咒力组成的薄膜所阻挡,它们不论如何也突破不了那道阻隔,只是徒劳地一个个地把自己扭曲的脸压扁在这层阻隔之后。车厢前端登时就被无数张扭曲的、互相碾压的脸所挤满了。

那些人脸好像还保留着生前的怨恨和痛苦,双眼纷纷留着血泪,面容狰狞地挤在一起看向车厢里的人。

五条藤次吓得练练后退,背部一下子贴到车后厢的安全门上。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被凝视感又沿着他的后背爬上来,他扭头一望,“啊啊”地又尖叫出来。

后车厢的安全门后边也挤满了人脸。

黑发银眼的女性稍稍扭头朝后侧望了一眼:

“看来跟我想的一样,这架车厢也是某种咒灵的幻想产物。还好事先做了全咒力包裹,不然它们肯定会冲进来。”

“这种时候就不要分析啦!接下来怎么办啊!”

“你做得很好。不要解开‘苍’,”雪绯道,“只有持续不断地用‘苍’吸住它们,才能一口气把它们都绂除。”

说完,她抬手收走绑在藤次身上的锁链,右手手掌拢起,五指上伸。

一团比方才明亮好几个度的白色咒力像火焰莲花般从她的指尖蓬勃而出。刹那间,车前厢内一片雪亮,连那些诅咒好像都被这抹奇异的亮光所镇住。

藤次挥起左臂挡住眼睛。在不可目视的白光中,他听见雪绯的咒言:

“我非空,我非地,我非花,我非木,我非镜,我非尘,我非暗,我非明。此身即无常,以火为业。

“——万火归一。”

超新星般的白光爆裂开来,被吸到四周的诅咒顷刻间在这些光亮中消散。

一切都化为原形。就像雪绯所推测的那样,不存在什么列车,也不存在什么风景,此处只是京都伏见稻荷神社深处的一隅。

“绂除……了吗?”藤次呆呆地坐在地上,好久才回神。

“绂除了。”雪绯讲。

咒力爆裂以后,白色的光点像流星一样缓缓坠落下来,一颗一颗划亮她的侧脸。

五条藤次一时不敢直视她,只是偷偷地观望她的侧脸。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点哀伤。

“回去以后记得去找日车转组。”雪绯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页面,扔给他,“上面有他的号码,你自己记下来。”

“哦……唔,等等,”藤次刚刚掏出手机,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抬头看着雪绯,“转组?转到哪里去?”

“随便去哪里。”

雪绯转身朝他走来。她身形修长,黑发如瀑,目光如水,怎样都叫藤次移不开眼。但他又很怕跟她直视,连忙低下头,却有些倔强地说:“你是觉得,我不配待在外勤部门了吗?我不配成为这里的调查员?”

“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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