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焰枫腥
满城枫yan,宋厌瑾行se焦灼地奔走于枫红间,眼底y冷意似能凝成冰,时有枫叶簌簌落于他素se的衣袂间,却无人有心拨开。
“宋厌瑾?”
谢虞晚刚刚逃出知县府,没往这枫叶林里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宋厌瑾,她r0u了r0u眼睛,惊诧地出声喊住他。
宋厌瑾顿住步,眼底先是迟疑的茫然,旋即某些谢虞晚也看不透的情绪漫进他的瞳河里,宋厌瑾没有说话,只一眼不眨地凝着眼前的少nv。
“你怎么了?”谢虞晚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宋厌瑾?”
是谢虞晚。
鲜活的、明yan的、他的小鱼。
谢虞晚还在蹙着眉打量宋厌瑾,腰身忽然被一双手困住,腕间同时被往前一拽,就这般撞入了少年并不温热的怀抱。
他怦怦的心跳就聒聒在她耳畔,谢虞晚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听到过起伏如此剧烈的心跳声,一时不免失神,而就在她失神的这当头,颈边骤地一疼,是宋厌瑾张齿用力在她颈边咬了一口。
宋厌瑾垂着睫,怀里温存的少nv被珍重装入他的眼瞳里,声音却在恨恨:“谢虞晚,你怎么没有si在那里。”
听出他语气里的埋怨,谢虞晚吐吐舌头,下意识和他斗嘴:“让你失望啦,我安好回来喽。”
谢虞晚又猛地记起一件事:“对了,我给慕素胧起了幻境,她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追来,我们速速离开这座城。”
过往境终,自然要再起一阙幻境才能继续困住慕素胧,谢虞晚想了想,最后给了她一个与她那早逝的未婚夫婿重逢的美梦,总归是从前那般相ai相护的人,谢虞晚不信慕素胧真的对他半分真心皆不剩。
想到这里,谢虞晚急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阿鸢他们在哪里?”
宋厌瑾却答非所问:“只有我来找你,他们都拦着我。”
谢虞晚没有上他故扮可怜的当,她微微睁大瞳孔,清亮的瞳子里毫无怪罪的愠se:“对呀,我不是叫你们不用管我的吗?”
宋厌瑾愣了愣,他没有想到她会这般说,眼中的委屈登时真切了几分,谢虞晚于是笑开,踮起脚来亲他白皙的侧颊:“宋厌瑾,谢谢你来找我。”
宋厌瑾又开始不说话了,谢虞晚见他低着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谢虞晚拉着他的手想去寻荆鸢一众时,宋厌瑾又突然开口:
“谢虞晚。”
似乎很久没有听他直呼过她的大名,谢虞晚回过眼,以为宋厌瑾要说些什么,却只有细细碎碎的吻落了下来。
纷飞的枫叶一时错似熟透了的桃花雨,他搂着她的腰,舌尖细细t1an舐入她的齿间,像是要记住她唇舌间的构造,他的动作很慢很慢,谢虞晚头一回和他接如此缱绻的吻,耳根霎时被羞赧的心跳声催成深红。
宋厌瑾含着她的唇瓣,声音很低很低:“对不起。”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谢虞晚的心跳声太躁,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听见他呢喃着的含糊字句。
谢虞晚和宋厌瑾回到客栈时,荆鸢几人正为寻不到宋厌瑾而急得团团转,见两人安然无恙地回来,其余几人皆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马不停蹄地赶城门方向赶。
这条路上的枫叶落得尤其深,鞋面踩上去会沙沙作响,伴着赶路声,萧元晏告诉谢虞晚道:
“我们的信送不出去,便猜想这整座城恐都效力于无道天。”
“不止是岭江城,”谢虞晚面se凝重地抬起眼,“我看了慕素胧的记忆,早在她进入无道天以前,整个祈州就已暗自效忠于无道天,不过我的寻踪法术也没有出错,祈州城就是无道天的总舵,麻烦的是整座岭江城都被无道天的阵法贯穿,我们若想离开,也不是一件易事。唯一的好消息是慕素胧已暂时为我的幻境所困,我们只能趋此机会离开这里。”
萧元晏愕然:“整个祈州都是无道天的地盘,我们还有必要逃出岭江城吗?”
谢虞晚叹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纪渝语气坚定地先开了口:
“无晏兄,留在这里,便有如瓮中之鳖;可若能离开,便好似云中鸟,渺渺浓云重重,唯有闯荡才能觅见扶光,虽然凶险,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前路再难我也不愿回头。”说到这里,他朝谢虞晚笑了笑,“谢师姐制定计划时也是如此想的吧。”
谢虞晚怔了一下,旋即两颊漾开明媚笑颜,决意尽在不言之中。
少年人总是如此——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宋厌瑾目光y郁地盯着对视相笑的纪渝和谢虞晚,唇角绷成一条线,很快就勉勉强强撑开笑痕:
“纪师弟和谢师妹真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好伙伴呢。”
彻底明了心意的谢虞晚终于明白宋厌瑾的yyan怪气是在吃醋,看着他眼底明晰的愠怒,谢虞晚不禁有些想笑,还好及时绷住,她扯扯他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安抚:
“别吃醋了,我就算和你殊途异心,也只喜欢你。”
宋厌瑾闻言怔忪,半晌过后,才不y不yan地哼出一声嗤,眼里似笑非笑:“谢师妹,这句话我可是会一直记着,将来你若是食言了……”
谢虞晚若是食言会如何,当下的谢虞晚是不得而知了。彼时几人已近岭江城的城门,宋厌瑾的话还未说完,谢虞晚眼倏地一跳,动作迅捷地闪身,一团漆黑的焰便险险擦着她的肩没入前方的枫林,很快就被枫林噬灭,失了踪迹。
“你若是不以那人与我起幻境,说不准还真能困我一段时间,”一袭绛裙的nv子不急不缓地自枫林深处踱来,负坚执锐的护城兵同时浩浩荡荡地自四面八方将几人困住,“我可是,恨他恨到只可惜当年没能亲自了结他的x命呢。”
谢虞晚咬牙,心知这番麻烦了,嘴上却仍是不饶:“无道天响当当的护法原是也不过如此,需要领如此多的支援才敢对付我们。”
慕素胧抬眉,只是莞尔:“你的确有些本事,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相b宋厌瑾这个还未明朗的隐患,谢虞晚已然看了慕素胧的记忆,无道天的不少隐密之事皆已被她知晓,慕素胧是以更加留不得她。
谢虞晚知道慕素胧此番是冲自己来的,她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几人,才刚张张唇,荆鸢就已经截住了话头:
“晚晚,这一回我们是绝对不会走的了。”
纪渝亦是点头:“上回在知县府,我们就不该留你一人的,师姐,既是挚友,自当生si与共。”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萧元晏没有看向谢虞晚,他折扇一阖,将谢虞晚拦至身后,朝周围的守城兵朗声道,“你们好大的胆,竟敢叛君?”
他分明只一身清简青袍,字字铿锵时却无半分文雅气度,几人见惯了他笑眯眯的温和模样,直至此时此刻,萧元晏站在最前方,烈风吹动他青se的袍角,眼底睥睨意可蔑视天地一切。
谢虞晚从未这般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人也是在那东g0ng中坐了十几年的,他叫萧瑜晏,本是所有人脚下这片土地的未来之主。
知县一时亦为他眉眼威se所慑,仓惶问:“你到底是谁?”
“不是给你看过我的玉牌吗?”萧元晏笑了笑,“你们合该,俯首唤我一声‘太子殿下’。”
知县瞪大了瞳孔,顶着慕素胧的注视,嘴唇嗫嚅许久,末了喝道:“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萧元晏眉骨微抬,似笑非笑地反问,“我倒想问问你,你作为我朝的一城知县,怎会连太子玉牌都不识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尾音方落,知县就觉一折身影已闪至自己身后,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模样,一素清光就已然钻入他的瞳孔,不多时,他的面容就蠕动开一条条蚯蚓般的长痕,凹凸蜿蜒,像是另一张面皮不甘缩于皮囊之下,在挣扎着重新长出来。
谢虞晚熄了指尖清光,望着面容狰狞的知县,冷笑道:“真是高估了你们,我本以为枫叶下那岭江客栈掌柜的尸身与你们没有关系呢。”
祈州尊无道天,代代知县皆知,因着这份尊畏并不威胁朝中统治,是以不会g预,如此相安无事已有百年,直至前几月,新知县至岭江城赴任,发现此间信仰,以为怪力乱神之邪说,颁新令不许百姓再信无道天,殊料此举是引火烧身,无道天杀了他后将擅易容的无道天弟子推入知县之位,因着岭江城地僻城小,本想着慢慢再熟稔朝中事,怎料谢虞晚一行里有一位当朝太子。
“不想活命的,”萧元晏负手立于寒匕冷锋前,声调虽淡却压得所有人皆不敢直视他,“尽管来动手。”
众守城兵面面相觑,半晌后,皆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几人见状自是不动声se地松出一口气,原以为局面即将逆转,一直在旁围观的慕素胧此时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迟疑着后退的守城兵忽然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颈间霎时皆被割开一模一样的深痕,汩汩鲜血溶入满地枫红,这时那一摊摊的落枫骤然开始燃烧,枫红本就灼灼深se,一时便辨不清眼前焮天铄地的猩红浪究竟是枫,是火,还是血。
谢虞晚凝眉:“这是无道天埋在岭江城的守城秘阵,可当心了!”
最前面的萧元晏果断掷出手中折扇,紧阖的扇柄催起铮铮风,径直抚向那灼天枫火,萧元晏的扇骨皆是由千金难求的寒铁打造,本是至坚至钢之物,可当其扇尾为窜舞的火舌t1an舐时,不消刹时竟就被外焰吞噬成枯灰。
“哎呀,”见掷出的折扇须臾间烬灭,萧元晏无奈地叹口气,“以我这扇子为诸君试招,可真是折煞好东西了。”
这火竟可吞噬法器!荆鸢见证了萧元晏那把扇子的惨状,忙不迭地将出手的灵链y生生拽出来,同时回眸看向谢虞晚:
“晚晚,你既看了慕素胧的记忆,可有破解之法?”
却见谢虞晚咬着牙摇头。
慕素胧收拢掌心黑焰,懒洋洋抬眼:“你们不妨自刎了吧,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我这落枫焰的滋味可不好受,si时恐怕不会有多好看。”
谢虞晚冷笑一声,ch0u出霜锋来,傲声道:“我的剑,向来只斩邪魔,绝不会抵上自己的喉咙!”
言毕,指间霜se骤烁,一道萧萧剑气就如柳枝径直攻向慕素胧,慕素胧却仍是不急不缓,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那鲜血燃出的落枫焰就已然噬灭了谢虞晚的剑气。
就连剑气也能吞噬吗……
而更为怖然的是,在吞噬了瑾晚剑的剑气后,那落枫焰竟又窜高了几尺,张牙舞爪的焰势下,甚至还隐约着霜se的剑气。
纪渝愕然:“师姐,那是你的剑气罢!”
这邪火,竟还能把吞噬之物融为已用!
几人于是皆不敢再有动作,只得步步后退,可那落枫焰是以包裹之势涌来,他们又能避到哪去?
眼看着猩红的焰将将灼上几人的衣袂,纪渝抿抿唇,忽然ch0u出剑站在了最前面:“我有一个打算……”
他的打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萧元晏皱着眉打断:“你休想,我说你们霄厄剑宗的人怎么都这么ai祭阵?”
这落枫焰既属阵法,自然可用以身祭阵的方式强行压制,荆鸢也看明白了纪渝的未尽之辞,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按到身后:“纪师兄,你自己方才说过的‘既是挚友,自当生si与共’,如今怎想抛下我们独自赴si?”
几番话时,灼天的烈焰已经燃至脚边,谢虞晚闭闭眼,倏而厉声:“是时候了!”
言毕,但听一声“铛铛”,是荆鸢的灵链又出,烈烈明焰这时竟锁不住耀耀链光,于是无物可阻灵链,彼时慕素胧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然被荆鸢的灵链桎梏,而对面几人被她的落枫焰灼过,竟毫发无损,慕素胧愣了愣,随即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
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的不止慕素胧一人,纪渝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变故,眼里一片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慕素胧的秘术,借si者之怨,纳法器之力,进而威力撼天,”荆鸢指下使力,将慕素胧困得更牢,“可若si者无怨,法器无力,剑气无剑意,这些落枫便无了借势之法,自然不足为惧!”
“不知我们这出戏演得如何?”萧元晏重新捏出把折扇慢慢摇,好整以暇道,“你大概不知道,我的折扇在赵府磋砣多年,早已是专门对付怨气的好宝贝。”
落枫焰黯下,慕素胧这才发现那渐熄的火舌里哪里有半痕剑气的影子,她这时才恍然大悟,萧元晏的折扇平了落枫焰里的怨气,那谢虞晚又哪里出了剑,方才那抹剑气分明是她的丹青幻术!落枫焰里没了怨气加持,自是无法吞噬荆鸢的灵链。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见能三番五次在我手下过招的人,你们很厉害,当得起一句‘后生可畏’,”慕素胧低眼凝着身上灵链,眼底流转的美眸里忽然寒出杀意,“所以,更留不得你们的命了!”
言尽,缚住慕素胧的灵链刹时寸寸断,浓郁黑雾从她的目中与指骨间运出,尽数渡向那本已熄灭的落枫焰,荆鸢眼皮一跳,迅速反应过来慕素胧的意图:
“不好!无道天修怨气,慕素胧这是在以自身怨气强行催阵!”
“该si,”谢虞晚心下骤沉,别眼看向萧元晏,“萧兄,你的折扇能否阻她?”
萧元晏却也是面沉如水:“压制方才的那些怨气已是我的极限。”
虽是如此说,可他还是将手里的这柄新折扇掷往了慕素胧黑气的方向,谢虞晚紧随其后,指尖催出素光,这是极简单却也极耗灵气的净化咒,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宋厌瑾站在谢虞晚身后,一边漫不经心地施着净化咒,一边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谢虞晚凝重的侧脸,没有错过她的面se正在一点点苍白,宋厌瑾轻晒,浅淡的嘲讽意浮出瞳河。
她活该。
如果她不以身换其他人的安全,如果她不曾看过慕素胧的回忆,如果她的每个行动都能如他的谋划,慕素胧此时怎可能非要她的x命不可。
谢虞晚自然不知身后人的y诡心思,她正竭尽全力地将指尖的素光催得更盛,可慕素胧到底是无道天的护法,他们几人合力也难与慕素胧的怨气相抗,不消半刻,几人指尖燃出的灵光就已然衰黯,随后一涌狂cha0般的漆黑灵罡势不可挡地冲破净化咒的阻碍,所有人皆如断线风筝地飞了出来,重重摔倒在地,呕出了猩红的血。
谢虞晚飞快点了自己的几个x道,撑着剑不服输地站起来,喉中腥甜还没咽下,便见一帘漆青的磷火悬在她的眼前,谢虞晚眼皮一跳,反应迅捷地拔了剑,可惜已来不及,瑾晚剑才刚出鞘,漆青的火舌已然如同小蛇般钻入她的眼睛,旋即是头痛yu裂,仿佛有一万只小虫在她脑海里尖叫着撕扯她的思绪。
在这样剧烈的疼痛折磨下,谢虞晚再也站不稳脚跟,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颅内过于强烈的痛感噬灭了所有其他感官,哪怕膝间磕出了红痕,谢虞晚却半分未觉。
慕素胧神情畅快地注视着奄奄一息的谢虞晚,眼底凛se张狂,掌心窜开一团烈枫焰,见她杀意彰彰,其余几人皆踉跄着想要阻止,可谢虞晚能在慕素胧的灵罡下站起,其他人却没这个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慕素胧掌心的落枫焰撕破了风声。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最紧要当头,一截极清的霜光不知从何处忽霁来,只一枝寒se,便荡尽猖獗怖然的焰舌,搅碎了慕素胧周身所有的怨气,还顺便彻底熄了她掌心的落枫焰。
慕素胧瞪大了眼,垂下眸来难以置信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这是……”
她没来得及做其他反应,那枝霜光就又折回,慕素胧忙催出灵罡来抵,在霜光面前竟如蜉蝣般渺微,连一霎都没能挡成,登时霜光似雪般纷落,没人看清那一刹发生了什么,待到霜光彻底失痕,慕素胧已然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变故太快,所有人都是懵然的,只有宋厌瑾面无表情地垂下了指,将蹲在地上颤栗的谢虞晚扶进了自己的怀里,眼尾的笑痕似真似假、似喜又似厌:
“小鱼。”
谢虞晚浑浑噩噩地抬起眼,她周身终于不再颤抖,口中吐出的六个字却瞬间让宋厌瑾的眸se定格在了震惊:
“你是谁?这是哪?”
祈州陲北,辖有十三城,其中最为繁华的自然是祈州城,而在这座繁华城池的深处,却藏着一门道是无道的宗派主舵。
慕素胧面覆幕篱,来势汹汹地闯入颁有“无道”牌匾的主殿,指尖黑焰翻转,便毫不客气地打向负手站在殿里的夫挟。
夫挟眉节轻抬,稍稍偏头便错过了慕素胧的攻击。
“夫挟,”慕素胧眼中的怫怒意太愤愤,幕篱素se的纱亦朦胧不住,她咬牙,恨声质问,“你不将那身负压制我宗功法的宋厌瑾当作威胁也就罢了,出手拦我是何意?你可知我差一点就能杀了那谢虞晚吗?”
夫挟却是一愣,旋即平静道:“不是我。”
这个答复倒是慕素胧的意料之外,她蹙眉,随后下意识看向默在一旁的红衣男子,猜疑还未出口,夫挟就已然出声解释道:
“我们这些日子一直在修补被霄厄剑宗那老头压制的身魂分离阵,没工夫也没能力去阻止你。”
“可是祈州里的所有城阵皆是非无道天中人不可破!”慕素胧急得往前迈了一步,“除了你们两个,无道天里还有谁能破我催出的阵?”
还是那样的施压……慕素胧记得,那截霜se只出现了短短一霎,就将她所有的灵势毁得一g二净。
夫挟闻言凝了脸se,好半晌后,才幽幽道:“多半是主上……”
“你在岭江城究竟做了什么,”夫挟垂下眼,反问道,“引主上亲自下达命令,已不许我们再去阻拦宋厌瑾一行了。”
若放在平日里,慕素胧自是要想也不想地反驳,可岭江城那日的怖然威压仍历历在目,那一式分明是那般清冷的素白,其内里的锋芒却骇得慕素胧时至今日仍在胆战心惊,她已修无道天功法数年,曾自诩已掌握其中极致奥妙,直至那日,她见识到无道天功法最是无双时的模样,才知自己坐井观天。
她先前怀疑是他们三大护法中的谁破了境,现在想想,那般浩浩气势,就算他们三人合起力来也催不出。
只是……他们的主上竟然真的存在?在此之前,慕素胧一直怀疑主上是夫挟杜撰的,不过若主上真的存在,于无道天而言自然是一桩大幸事,慕素胧观岭江城那一式背后的锋芒,敢肯定仙门百家无人能是其对手。
可慕素胧仍不解:“为何不许我们阻拦宋厌瑾一行了?他们此番是奔着毁你的阵而来,那宋厌瑾,身上更是有着压制我宗功法的血脉!”
“主上自有他的计量,”夫挟面se微凝,目中隐有警告意,“我早同你说过,主上,可不是我这般好脾气的人呐……”
慕素胧登时无言,半晌后,叹出一口气:
“罢了,料想那一行人大抵正在为谢虞晚身上的毒焦头烂额呢,”想到这里,慕素胧不禁扬起笑痕,目光狠毒,“真是天真,试图探无道天的隐秘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命知道?”
“是毒。”
宋厌瑾熄灭指尖灵光,收回指时眼睛依旧没有抬起来,荆鸢看不清他的神se,便也不知谢虞晚中的这毒是否要紧,连忙追问道:
“什么毒?可会伤及x命?”
“无道天的秘毒,已无碍x命,她现下的失忆已是最好的结果。”
听宋厌瑾如此说,一直忧心忡忡的几人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于是同时重重叹出一口气,谢虞晚本人倒是没有太大忧意,她甚至还笑了笑,反过来宽慰其他人:
“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照你们所说,我看了那慕素胧的记忆,她自是不会放我安然离去的,现下仅是中她一味失忆的秘毒,合该算走运啦。”
她现在虽然谁也不记得,但是荆鸢方才已将一切都同她梳理了一遍,她知道自己是谢虞晚,是丹青谷的大小姐,是霄厄剑宗天莲道君的弟子,他们都是她的朋友,而他们此行,是为了拯救天下的。
“拯救天下”这四个字是纪渝师弟说的,只不过谢虞晚注意到,那位一身白的宋师姐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是不屑,谢虞晚看到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极浅的讽se在浮。
对于这位师姐,谢虞晚心底的感情很奇怪,她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自己似乎盼着要同她亲近,可她那副冷到极致的神情又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可再望而却步,也不能真的望而却步。
谢虞晚瞄了一眼这位宋师姐,拉了拉她的袖口,当宋厌瑾的目光望过来后,谢虞晚认真地问:
“我这个毒,可有解法?”
当然能。旁人想解也许是天方夜谭,但没人b宋厌瑾还要了解无道天的毒。
他平静地抬起眼,摇了摇头,面不改se道:“据我所知,此毒并无解药,且不说我,怕是慕素胧本人都解不开。”
“那该怎么办?”
“也许宗门或丹青谷有解毒之法,”但听宋厌瑾缓缓道,“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去祈州城,另一路则带师妹折返宗门或转道丹青谷去解毒。”
宋厌瑾这番谎话,无非就是为了将谢虞晚支走,慕素胧的那一计毒倒是y差yan错,无意中顺遂了宋厌瑾的计量,可谢虞晚又怎么可能是好拿着的x子,宋厌瑾才刚说完,她就皱着眉否了他的提议:
“不行。我只是失忆,又不是散了功力,况且我才不信这世上真有无解的毒,我不回去。”
“师妹果然还是这样,”宋厌瑾眼尾蜿出几痕似笑非笑,“一如既往地,嫌自己命长呢。”
素裳胜雪的清冷“少nv”笑起来时简直宛如雪中嫣梅般晏晏,谢虞晚不免愣了很久,好半晌才后知后觉他的话中深意,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其他人:
“她这是在嘲讽我吗??”
荆鸢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宋姑娘对你一向如此,晚晚,你要习惯。”
作者的话:晚晚失忆啦,所以在发现宋厌瑾男身的身份之前,谢虞晚视角里对他的称呼都会是“宋雁锦”,人称会是“她”。
谢虞晚虽然失了忆,但是据纪渝所说,她失忆之前是个正直善良又乐观聪明的好师姐,她以前的人缘一定相当不错,那位宋雁锦如此讨厌她,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被人讨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谢虞晚为之苦恼了整整一日,后来甚至忍不住,在下马寻客栈时,谢虞晚悄悄把荆鸢拉到最后头,然后小声问她:
“阿鸢,我与宋师姐之前可有什么过节?”谢虞晚愁着脸,闷闷不乐地蔫道,“我感觉,她好像特别不喜欢我。”
荆鸢做梦也没有想到谢虞晚竟会有这种错觉,她默了默,最后也只是g巴巴地告诉她:“她应该,不是讨厌你。”
偏偏谢虞晚似乎认准了宋厌瑾就是讨厌自己:“你不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她一定讨厌我,阿鸢,我该怎么办?”
荆鸢望着谢虞晚真挚求解的目光,几番yu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上回宋雁锦和谢虞晚是怎么和好的来着?对了……
“你把要对她说的话写在玉牌上,然后偷偷塞给她,哦对了,千万别给她送簪子和剑穗。”
“哪有像你这样故伎重施的,”荆鸢话音刚落,含笑的男声就掺和进了两人的谈话,是摇着折扇的萧元晏在笑yy地揶揄,“而且晚晚在玉牌上写什么?‘我是谢虞晚,宋师姐,我想问问你是为何讨厌我’?我要是宋雁锦,看到这个,得先笑上个三天三夜。”
荆鸢没好气地踩他一脚:“萧公子,那你的馊主意是?该不会是先把人骗到房间里去,然后给人郑重赔礼?”
“非也非也,其实办法非常简单,”萧元晏折扇一合,笑得神神秘秘,“你不用管她就是了,宋姑娘本就是最不可能讨厌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