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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说这是气话”

 

姜华在晏府门外徘徊。

小门打开,有仆人外出采买,见他垂头丧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上前拱手道:“这位大人,可是有事来访?”

姜华唉声叹气:“唉,不知府上主人此刻可在家中?”

“在是在的,只是早前有客登门,眼下倒未必抽得出身来。”

姜华大喜,连忙道:“既如此,那我便改日再来拜访,告辞,告辞。”

“哎——”那人唤住他,“虽是有客,但也不好让您白跑一趟,不若我报向管家问问主人,您再走不迟。”

姜华巴不得离开,摆手推辞道:“不必不必,原是我来的唐突未曾下个帖子,既然有客,我改日再来便是,倒不急这一天。”

那人道:“我家主人不爱见客,你便是改日下了帖子他也未必理睬,方才我瞧你在门口犹豫已久,不如今日我先通报了,若是不见,你便下次再来,总好过今日空手而归。

他一番话条条有理,姜华也只得道:“那便有劳你了。在下姜华,你只说姜华来访就是了。若是问起缘由,就说、就说我有一卷琴谱相赠。”

那人一一记下,又回了府里。姜华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只盼晏云思千万不要有空见他。

朝中郑太傅纳妾,要大摆宴席。晏云思既是皇帝跟前红人,却又鲜少露面,便有人说能请来他才算是真正有脸面。不知是谁提起姜华同他有些交情,便要他去请晏云思来。

姜华如何不知这些人的促狭心思,只是他人微言轻,在这些新贵面前和寻常百姓一般没什么不同,被迫无奈只好来见一见晏云思。

他心里打定主意,今日造访只当给那群人交个差,便是见到晏云思了,也不会提起这事。

晏云思正在佛堂抄写佛经。

这几日心绪烦躁,只有将自己关在这一方小小佛堂才能寻到一丝平静。

他放下笔,抬头望向高大的佛像。菩萨低眉,渡无边苦海。

当真可渡?

朔风呼啸,又下起雪来。

晏云思打开窗,凛冽寒风夹着雪迎面吹来,刺骨的凉灌入胸腔,呼吸间有些喘不上气来。

纷扬大雪自幽微天幕浩荡垂落,茫茫天地间静到极致,只闻碎玉自竹梢擦落。

他在窗边仰头望着渺茫天际出神,一晃神竟觉天地颠倒,此身寄于一片雪沫,大千世界纳于须弥芥子,一人一身一魂,不过蜉蝣消融于日暮前的一梦罢了。须臾梦醒,皆为泡影。

伸手接了一粒雪,洁白晶莹,一尘不染。轻轻呵一口气,转瞬融化于掌心,留下微不足道的一抹水痕。

人浮于事,独来独往,独生独死。尘世蹉跎,何如就此冰消雪释。

风起纸张翻飞,晏云思回神,一一整好收起。门外有人来报:“大人,有客登府求见。”

晏云思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只道:“不见,请他回吧。”

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哼笑:“朕也不见吗,胆子好大。”

那一瞬心脏猛得一缩,竟是一阵绞痛,凉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全身仿佛僵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句话来。

良久,他强压下心跳,打开房门,只见凌霄立于风雪中,天色是昏沉的,他身着黑裳,却是极其俊朗刚毅的模样,一如凛冬劲松,不为寒风所撼动。

“不请我进去吗?”他站在佛堂外。

他高晏云思一个头,俯视着他,面上含笑,一双黑眸却是沉如深潭,冷意彻骨。

“一定要等我动手吗,晏大人。”

晏云思脊背攀爬上被鹰隼紧盯的惧意,骨子里面对天敌的恐惧。

他将凌霄让进佛堂。

凌霄敛了威压气息,左右张望,便好似寻常友人造访,打趣道:“朕可是洪水猛兽,教你这么怕。”

佛堂并不大,一进门便是塑了金身的佛像,桌案上供着袅袅檀香,一帘相隔,里面是供人小憩之处。

凌霄微笑着负手与佛像对视,人类之躯渺小,他亦不敬神佛。

“寒舍茶水简陋,陛下莫要嫌弃。”晏云思端来茶水。

凌霄笑吟吟道:“晏大人亲手奉的茶,朕求之不得,怎会嫌弃。”

他喝了一口,凉的。

凉便凉吧,晏云思待他不就如这凉透的茶水。

“陛下杀伐气重,不宜在此久留,随我往别处吧。”他不太想和凌霄共处同一封闭空间。

凌霄闲步到桌前,拿起他方才写的佛经:“这些日子朕正商议着重修法典,你的字倒很合适誊写。以前没少为太子写文书吧?”

他的字骨架神秀,并不咄咄逼人但又暗藏一股锋芒。

晏云思静静立在一旁,不见神色有任何变化,只似听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陛下今日前来,只为看您攻心之计是何等高超吗?”

当然不是。他夜夜梦深处是那天晏云思醉梦里胡乱喊他,一声呢喃“是你”。如一句魔咒,将他困在那双潋滟双瞳。

那时他眼中看到的到底是谁?

只是这种话,他不好同晏云思说。

“纪澶贪生怕死不知进取,这种事也要怪在朕身上吗?晏大人,他比你更清楚弱肉强食,缺一口心气儿的人,救不了的,我只是让更早地你明白。”

他又笑了笑:“像你这样的人,想来还是放不下他的。你放心,我会好好养着他,不会教他日子难过。”

“今日来,其实还是想见见你。把自己一个人闷在这里这么久,心里不好受吧?”他抬手想摸摸他的脸颊,被晏云思避开。

罢了。他收回手。

晏云思倒惊奇地望他一眼。

他不由又笑了:“之前不是说过吗,只要你听话,不会逼你的。”

晏云思神色复杂,垂眸道:“后花园里绿梅开了,陛下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这佛堂逼仄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仿佛撕扯开血肉。他没办法再继续这样近地待在凌霄身边。

凌霄随意地扫视过小桌,忽见灯烛后躺着一把泛黄纸扇,穗子陈旧,坠的一枚桃花玉佩却依旧莹润可爱,显然主人十分珍爱,却又念旧,不舍换上新的穗子。

他打开纸扇,尚未看到扇面,便听晏云思低低地惊呼,想要制止他,又生生将话语咽了回去。

凌霄瞥了他一眼,只见扇上画着空谷中两粒身影比肩而立,一旁题着句诗:一天明月春同看,两处徘徊各自知。

是晏云思的字。字迹比之如今更锋锐些,是多年前题写的。

凌霄神色一冷,不复方才的温和:“这扇子是要给谁的?”

那扇子拿在凌霄手中,晏云思不由烦躁不安,只道:“自己把玩,何必赠与他人。”

凌霄冷笑道:“晏大人不曾娶妻,不蓄歌伎,不纳姬妾,好端端怎写起情诗来了?”

他逼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诗是写给谁的?作诗还不够,还要亲自写在扇子上,如此心意,怎最终还是辜负了?朕当你清心寡欲,原来还是难逃男欢女爱啊,这奸人到底是谁!”

晏云思心中骤然火起。

凭什么无辜故人也要受他侮辱!

他便是有过心悦之人又如何?难道还要他未卜先知为凌霄守身如玉吗?

“陛下好荒唐,许你娶妻生子坐拥后宫嫔妃,竟不许臣与他人两情相悦两心相许?”

“生气了?”凌霄怒意更甚。他方才死灰一般不肯展露半分情绪,此刻却为一枚旧纸扇顶撞自己。这纸扇便这么重要?

他强压下翻腾滚沸的盛怒:“你的诗和纸扇是要送给谁,晏大人,你最好如实回答我。”

晏云思遭他如此羞辱,偏不肯如他心意:“臣早已与此人互许了终身,自然是臣心悦之人!陛下在生什么气?怎么,陛下强占了臣的身体,这颗心也要一并夺走吗?”

紧绷的理智再也拦不住滔天怒意,那一瞬清晰地有什么崩裂的声音,凌霄一手掐上他纤细的脖颈,周身充斥着冷淡的杀意:“这是气话。”

晏云思倔强地道:“不是。”

“说,这是气话。”

凌霄眯起眼,手上力气逐渐加重。他的手宽大有力,骨节分明,手上性命无数,怎是那样脆弱之处所能抵挡的。

晏云思渐渐无法呼吸,胸腔熟悉的刺痛袭来,依旧强硬地道:“不是!”

凌霄再度重复:“是气话。”

晏云思却痛快地大笑起来:“不是!做这种样子给谁看,你在为什么生气?凌霄,杀了我!”

他因缺氧而嘴唇青紫,痛苦地皱起眉,眼中却尽是疯狂,得意又畅快。

终于生气了吗?那便杀了我!

对,就这样,一点一点将我扼死。

颈上被铁铸一般的手死死禁锢,胸口几乎要炸开,晏云思撑起最后的力气嘲讽他。

恨吗?愤怒你手心里的玩物也有固守的一方天地吗?那便杀了我!

“好,好。”凌霄闭目,竟是异样的冷静。

他手下一松,晏云思没了支撑跌倒于地,宽大的衣摆便如折翼般铺展开来,又似干枯花瓣残落一地。

他跪在地上,一手抵着胸口猛烈地咳嗽,抬头怨毒地望向凌霄:“怎么不杀我,不敢吗!”

凌霄淡漠地把玩着那折扇,高高在上如冰冷无情的神只:“有更好玩的法子,何必给你个痛快。”

诸天神佛有何用?可曾有谁指点过,拯救过他?

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晏云思想靠求神拜佛就就求得宁静圆满吗?

晏云思是被摔在榻上的,如一个不被珍惜的木娃娃,清晰地听到骨骼撞在榻上的声音。他无畏地逼视凌霄,下巴高傲地抬起。

无非就是这些手段!他经历得难道少吗?这种威胁他有什么好怕的!

凌霄一眼看透他心中所想,却不见他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淡淡道:“晏大人,你最好能一直这样骄傲,千万不要求饶。”

云思冷笑道:“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罢了。”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下人传报道:“公子,姜华姜大人求见,此刻正在府外。”

晏云思肉眼可见地惊慌。

姜华?他今日怎会前来?

他方欲拒客不见,还未张口便被凌霄捂住了嘴。晏云思睁大了眼,使劲去扳他的手,可怎敌得过他的力气。

凌霄露出一个极其冰冷的笑,眸中无情,笑意不达眼底。

他的声音极清晰:“带姜华来这里。”

门外下人道:“是。”

晏云思脑海中一声嗡鸣,不可置信地看向凌霄。

终于凌霄松了手,晏云思来不及大口喘息,惊惶地摇头:“不、不行……不能让姜华来这里……”

他拼命推开凌霄,跌跌撞撞地想逃离这一方禁锢,却被凌霄紧扣住肩头,轻易便扯了回来。

“放开我!”晏云思拼命挣扎。

“晏大人,你还是没学会该怎么跟我说话。”凌霄叹息,“你该求我,不是这样命令我。”

美人榻只够一个人躺下,他被凌霄整个笼在身下,逃也没处逃。凌霄屈膝,饱含侵略意味地分开他的双腿,抵着下身隐秘的一处。

他不怕凌霄床上这些手段,他怕姜华直面自己被侵犯的模样。

凌霄一定做得出来这种事!

晏云思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这样……不能让姜华看到……

凌霄一只手已经探入衣裳里,熟稔地玩弄腿间的性器,手指撩拨过铃口,一股刺激的快感迅速自脊梁游走。

晏云思打个哆嗦,绷紧了身体,终是软了声音道:“凌霄,别这样……会被发现的……”

凌霄反问道:“不是不怕吗?”

晏云思咬唇,握住他的手臂:“你是皇帝,不能……”

他痛苦地皱起眉。纵然他不愿,那里依旧在凌霄的掌控下,驯服地抬起头来。

在凌霄面前,他的身体早已不属于他自己。

他被放开,衣物却被潦草而无法抵抗地脱落。他死死地拉着最后的腰带不肯放手,只听凌霄的警告:“朕不介意你做,凌霄却道:“他发起脾气来是不是一点道理也不讲?他就是这样。”倒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又有点惋惜自己没亲眼看到。

韩谦还没想好怎么替云思说两句好话,又听他自顾自地道:“唉,你怎么会知道,你们以前又不认识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家都说他端正文雅,小小年纪就有君子风范,其实一点也不是。他动不动就爱生气,幼稚的很,只是他都不让外人知道。”

韩谦闭嘴。

凌霄似是陷入了一段回忆,他说完这些,满室只余一地寂静,过了会儿不知又想到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声。

江映黎得知消息后找到凌霄大发雷霆,凌霄百般安慰,许诺定会严惩不贷。

方送走她,江青乔给伤口上完药,直奔禁城而来,一张脸被绷带裹得好笑又可怜。

凌霄饶有兴趣地绕着他踱步端详:“碰到硬钉子了?早便劝你少惹些事,今日可算是吃到苦头了。”

江青乔越发地气急败坏,脱口而出:“陛下同晏云思情谊匪浅,那样妖媚的男人,陛下自是舍不得责罚!今日还只是甩了我一鞭子,只怕明日要篡位陛下也不管不顾!”

凌霄沉了脸色:“青乔——”

江青乔后知后觉方才出言不逊,总归是怯他三分,不情愿地小了声音:“他这样肆无忌惮,眼里没有我,没有江家,又岂会把陛下放在眼里?”

他瘪瘪嘴,撒起娇来:“青乔吃这样的亏,原来陛下是半点不会心疼的。”

凌霄叹了一声,捏捏他没被绷带缠起来的另外半张脸:“你又钻到我心里,知道我不会心疼了。”

江青乔道:“那陛下要怎么为我主持公道?”

“到底是你先惹的事,又吃了亏,传出去也不好听,就先将他禁足在府里,你既看不惯他,索性便将他打发出京,免得你心烦,如何?”

江青乔不乐意:“我受的伤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我定要还他一百鞭子。”

凌霄道:“你身强体壮的,晏云思是个药罐子,只怕鞭子没抽两下他人就先没了。把他送走,也算绝了他的念想。朝廷正在各地收拢前朝的文人旧臣,若在此刻因这些私事对他滥用刑罚,岂不寒了那些人的心。暂且先忍耐他些时日,总会教你出气的。”

江青乔便也没话说了,嘀咕道:“陛下就是偏心晏云思。什么念想?我可不知道。”

凌霄道:“这话可是没良心的。我若偏心他,怎么就不罚你?从前你胡作非为惹了那么多事,我可曾同你较过真?由着你胡闹,不就是不想让你天真无邪的性子受拘束吗。

他放柔了声音,如划过肌肤的丝绸,水一般的熨贴:“青乔,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心里,有几个人的地位比得上你?”

江青乔愣了一愣,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觉得心中涨满了无限的柔软。

凌霄离他很近,气息扑了满怀:“青乔,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你,知道吗?”

那简直称得上是耳鬓厮磨了,一股热流唰得涌上头顶,在他这样若有若无的暧昧下不堪一击。江青乔全身几乎都烫了起来,有一种被摧毁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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