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合格的前任
“谢谢。”楚环绕到另一边，正要上车，这边的车窗也降了下来，楚环看清座位上的人，微微愣了愣，言商就稍稍侧了侧头，“阿榷一定要跟来，说有点不放心我的身体状况，不介意吧？”
瞥了一眼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注意到他眼底的红色血丝，楚环很快露出笑脸，“当然不介意。”
车是七座，后面一排还有位置，但有身高腿长的男人挡着，楚环显然并不好上车。言榷面对他的时候连基本礼仪都没维持住，在他拉开车门之后迅速换到了后车座，半点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言商连忙道：“他昨晚工作到很晚，睡眠时间不足，情绪有点不太好，你别介意。”
楚环道：“没事。”
坐上车之后他就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各种小点心小糕点做得又精致又香，言商真心夸赞了几句，刚要伸手拿起来尝尝，一条手臂先越过他伸向了盒子里，拿起一块椰香饼塞进嘴里，接着又把每种点心都拿了一块尝了个遍，等了片刻才道：“没毒。”
言商对楚环笑得有些尴尬，“实在抱歉……”
楚环连忙道：“没关系，是我忘了，我不该准备这样的礼物才对。”他想到某件往事，没敢跟言榷对视，依然笑的得体，“只想着今天是外出游玩，备些点心可以防止饥饿，忘了您的情况。”他又开始介绍自己制作时的配料表，把每一样都很详细的说明后，问道：“里面有什么您需要忌口的食材吗？”
言商摇摇头，“都能吃。”他总算拿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仔细咀嚼后，评价道：“很美味，是我吃过最松软又不腻的饼干。原来你的手艺这么好，以后你的伴侣真是有福了。”
“不一定。”楚环笑了起来，“因为我并不爱下厨，吃过我烹制食物的人很少。”
这句话很像在勾引人，毕竟一个说明自己不爱下厨的人，却为对方准备那么多种款式的点心，其中蕴含什么深意简直不言而喻。可他语气表情实在太过正常，眼神清澈，看不出别的意味。
言商也笑得风清月朗，“原来是这样。”
车子没再开回山上的野居，而是直接去了目的地。目的地也在山顶，离野居的位置不远，是一个不算大的湖，周围没有什么人工的痕迹，只有其中一小片地方看起来有被打理过，杂草都被清理掉了。
“湖里的鱼不算少，但不怎么咬钩，我每次钓的都不够小猫吃。”言商是自己下车的，看来气候对他的身体影响真的很大，连续晴天让他的脸色看起来都有些红润。“大概是我的技术不行。”
他明显在自谦，因为光从他的装备上看起来就很专业。遮阳伞和折叠椅都布置好后，他开始布置鱼线，用的偏大的鱼钩，饵料也是亲手准备的。看着他细白的手指搅弄着红色的饵料，楚环莫名觉得有点碍眼，总忍不住想将那双手清洗干净。言商注意到他的视线，还以为他好奇饵料的成分，“都是网购的，配比我也是按照网上的教程学的。”
楚环有些意外：“原来言大哥也会网购。”
言商被逗笑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不良于行？不网购的话，要怎么去买东西呢？”
楚环都傻了，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伪装出来的性格轻易就被撕去，恢复本真，像一个邻家弟弟，“我以为您身边有助理、或者是管家，您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立马就会送到您的手上。”
言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没否认他有这样的能力，只是道：“那样的话啊会失去很多乐趣。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份乐趣还是很重要的。”他终于将饵料拌好，开始打窝，还将饵料盆递到楚环面前，“试试吗？”
楚环其实并不会正统的钓鱼方式，他以前在船上会用绣花针弯成鱼钩，挂上吃剩的食物，海里资源丰富，通常这样就能收获一些小鱼，他偷偷用电烤锅烤一烤，用来当做零嘴。跟言之玉在一起之后，大少爷显然对这种中老年人的休闲娱乐方式是不感兴趣的，所以从没带他碰过，楚环也就没有刻意去学习。
所以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先丢一波饵料？吸引鱼群过来？”
“是的。”言商夸他：“真聪明。”
两人有说有笑，言榷却早已搬了把长椅躺在一棵树下，将帽子扣在脸上，显然在补觉。言商对此表现得很平常，显然以往言榷陪他来，两兄弟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言商给楚环选了一条小钓竿，用的也是最小号的鱼钩，鱼钩下水后，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看着水面。因为海拔偏高，山上总有微风，楚环还不太习惯看鱼漂，所以眼神盯得格外紧，看着居然有些紧张。言商注意到了，柔声安抚道：“别紧张，真的上鱼了，鱼漂会很明显用力抽动一下的。”
“抱歉，我没怎么这样钓过鱼。”
言商道：“该我说抱歉才对，在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项娱乐之前邀请你，我该考虑到，你这么年轻，会觉得闷的。”
楚环连忙道：“不闷，我挺喜欢的。”他没敷衍，轻易就说出一大堆理由，“这里很安静，气候又好，适合放松心情，而且景色也很漂亮。”他盯着言商，笑得十分甜美，“还能看到仰慕的人。”
“仰慕？”言商怔了一下，很快失笑，“原来苗苗对我仰慕？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楚环格外认真地道：“就觉得您很好，对我来说是像英雄一样的人物。”
言商跟他对视片刻，接着露出无奈的笑容，“这句话要是换成别人来说，我会以为是讽刺。”他捏了捏自己的腿，掌心下是嶙峋瘦骨，连上面附着的少许肌肉都是僵硬的，常年泛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疼痛，哪怕吃再多的镇痛特效药，也无法令他再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他重新看向湖面，“我是废人，不是什么英雄。”
他语气中的寂寥让楚环听了难受，立即否认道：“您不是废人，您帮助了我！”
他眼睛很明亮，搭配那张美貌到无可挑剔的脸，崇敬之情作不了伪。言商的心脏被牵扯了一下，久违的热流从心底涌出，带着点热切。
楚环继续道：“言大哥，您是很好很好的人！”
言商摇摇头，“我并不是很好的人。”
“您做了很多慈善。”
言商缓缓笑了，“原来如此。”他似乎明白了楚环看自己不同的原因，要是往常，他大概会把这场对话顺过去，他没必要跟别人交心，特别是才见过两次的人，而且楚环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他所有的表现都可以认定为他对自己所拥有的利益和资源别有所图。
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
打着关心的旗号利用各种方式出现在他周围，露出对他报以同情和爱慕的眼神，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他身边附着的那些物质。
而不是纯粹的为了他这个人。
若说二十三岁的言商能令大多数少女和双性趋之若鹜的话，三十多岁的他，已经没人会再将他放在“爱人”的选项里。
若没有被弟弟撑起的言家，他连当别人“丈夫”的价值都没有。
可楚环的目光太过真挚，他散发出的绝对炙热到底感染到了言商，让他无法再把这场往来当成生活中偶尔的调剂。他其实不太愿意承认，他会心动，是因为楚环从上车到现在，视线一直在看他，并没有丝毫朝明显更优秀的弟弟那边游移过，哪怕一秒钟都没有。
言商忍不住道：“苗苗，我其实并不是个心善的人。”
“选择帮助困难的人，对我来说能产生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像是我能轻易左右他们的未来一样。只有在面对比我更苦难的人，我才有勇气继续苟活下去。”他看着楚环，“如果你因为那天晚上我邀请你上车而对我产生滤镜，那你现在就可以放下了，我当时帮你，跟帮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就像那群野猫，我要是真的心善，该做的是将它们抓捕起来进行绝育，不要让它们再无限繁殖下去，出现更多流浪的小猫。我有能力那样做，可我并不想做，我享受的是一时的精神愉悦。”
男人靠在椅背上，遮阳伞往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可他脸色依然显得苍白毫无血色，搭配着淡漠的眼神，表露出这才是真实的他。
一个常年饱受痛楚折磨的人，是很难保持一颗纯善之心的。
甚至连开朗阳光也很难做到，睡眠做不到充足的人，能稳定控制情绪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这才是真的我。”言商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他像是松了口气，“楚环，要是害怕了，等下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楚环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拉起了鱼竿，一条小鱼被他拉出了水面，“言大哥，我钓上了第一条鱼。”
双性美人笑得十分高兴灿烂，语气里也是惊喜满满，半点没有被黑暗袭击的样子。
言商看着他的侧脸，古井无波的心第一次被牵引到泛起涟漪，他真正笑了起来：“嗯，你真棒。”
楚环在钓鱼一道上显然是有天分的，两只鱼护下了水，一个上午过去，言商那边的只有寥寥几条，楚环这边已经钓了半兜子鱼，虽然都是小鱼，但数量着实多。
而且他很能坐得住，除了偶尔跟言商交谈几句之外，一直都安安静静钓鱼，目光专注地盯着水面，看不出半点急躁。
中午的时候，他们就收了竿。
言榷像是一直留意他们的动静一样，言商才要收钓竿，他就从躺椅上起来了，拎着折叠椅子几步走了过来。“哥，我来。”
言商让他看楚环的渔获，“苗苗真的很厉害，你看看他钓的鱼，比我多了十倍。”
言榷像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只是瞥了一眼，“你钓的体型比较大。”
言商听着他的维护有些失笑，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睡饱了？”
“嗯。”
“其实你不用每次都来陪我，我已经没事了。”他说着忍不住朝楚环看了一眼，双性美人哪怕只露出侧脸，也容易给人造成不小的视觉冲击，言商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而且有苗苗陪着我，不用不放心。”
他信任的语气太明显，言榷收拾东西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了下去，“谁在我都不放心。”
钓上的鱼都装进了水箱里，东西都收拾好之后，言商自然邀请楚环一起用午餐，楚环没有拒绝。上了车，坐回原来的位置，言商上车的动作稍稍有些僵硬，显然对他来说，久坐对身体也是一种负担。可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仍然挂着温柔的笑，跟楚环谈起了旅游见闻。
“我的姑姑喜欢旅游，所以从小我就被她带着去了很多地方。”世界上有很多星球，其实更像是一座座星城，被狭小的“管道”相连着铺陈开来，每一个星球都有独立的气候，地貌也就都不一样。但大多数都是跟帝都星球这样适宜人类生存的，只有小部分经常会出现极端恶劣的天气，那些土地上的人就会比较少一些。
“等大一些之后，我需要学习很多东西，就没那么多时间出去玩了。”
楚环显然很会搭话，“有什么地方是您去过之后印象特别深刻的吗？”
“冰天雪地。”言商回答，“那里的极光很漂亮。”他眼底流露出怀念，很快又无奈地笑了，“去过一次之后，原本打算等过几年再去一次的，却没想到再也没法去了。”
楚环明白他无法再去的原因，他的双腿受不了寒冷，寒气大概会导致他的双腿彻底没办法行走。
这显然是个沉重的话题，但幸好野居已经到了。
看到楚环第二次上门，两位女佣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她们早已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午饭，又把新鲜的鱼端进了厨房，不多一会，大的鱼熬煮成汤上了餐桌，小的鱼被放进一个大碗里晾着，打算等凉一些之后拿去喂猫。
“尝尝茹姐的手艺，她做的鱼汤最鲜美不过了。”言商给楚环舀了一碗汤，又拿起碗给弟弟舀了一碗，“阿榷平常不吃鱼，也只有这鱼汤他才会喝上一碗。”
听到这句话，楚环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言榷，两人的目光在刹那间对上，又很默契的在下一秒都移开了视线。楚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言榷先生为什么不吃鱼？”
他明明知道原因，却还要问。
桌子底下的鞋子果然被轻轻踢了一下，言榷脸色有些臭，语气很冷：“怕腥。”
言商笑着给弟弟拆台，“其实是他不会挑刺，还有被鱼刺卡到的经历。但他原本也是吃的，只要旁人给他挑好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挑好刺了，他也不吃鱼了，只会偶尔看在我的面子上喝碗汤。”他又问道：“苗苗，好喝吗？”
“好喝。”楚环充分学习过用餐礼仪，喝汤的动作十分优雅，融入在他们当中一点也不会显得突兀。吃过饭后，他陪着言商一起去喂猫。
随着盛满小鱼的大碗放下，很多大猫小猫都跑了出来，虽然有些怕人，但还是抵抗不住美食的诱惑，都埋头吃了起来。言商盯着看了片刻，突然道：“阿宽，你这几天找些人来把猫都抓住，联系宠物医院给它们进行检查、驱虫、接种疫苗、绝育，还小的就先好好养起来，发布一下领养信息。”
他吩咐的是自己的司机，对方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道：“好，我马上去联系。”
楚环意外他的举动，言商朝他笑，柔声道：“是你告诉我的，哪怕的做慈善的初衷并没有那么纯良，但受到帮助的人是实实在在解决了眼前的困境，甚至改变了命运。所以我也决定，既然做了，那就还是贯彻到底的好。”
察觉他的状态似乎有些改变，楚环有些为他高兴。
“多做好事说不定真的会有福报。”男人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阳光轻洒在上面，照得他的血管几近透明，“也许哪一天，馈赠就会来到我身边。”他又看着楚环，“下次能再陪我一起去钓鱼吗？”
楚环没法拒绝，他原本来帝都星球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看看言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长得什么模样。见过之后，对方的形象虽然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但不得不说，跟他相处确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外观能带给人便利的同时，也要接受更多的凝视。从知道楚环是双性人之后，大多数男人看他的目光都带有跟“性”沾边的视角，只有言商，看他的时候只有温和与温暖，没有半点其他的负面意味，眼神十分干净。
离午餐一个小时之后，言商就要进行每日固定的理疗，他让司机送楚环下山，可等楚环出了门，门口的车就换了一辆，司机也换了一个。
楚环并不意外会看到言榷，即将要跟他单独相处，他也不觉得紧张。他径直拉开副驾的车门，但没立即坐上去，先礼貌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言榷不看他，“上来。”
这两个字似乎又引起了他什么不好的回忆，男人别开了头，浑身气压都有点低。
除了重新遇见的第一次见面他能维持淡定之外，剩下见面的时间里，他明显都有些反常。
其实哪怕是那一次，他大概也是反常的。
楚环才不相信言家的司机开车能开成那样，居然在如此缓速的情况下能撞向另一辆车。
楚环上了车，几乎才系好安全带，言榷便一踩油门将车开出了庭院。下山的路弯道有些多，他明显非常熟悉，一只手掌握着方向盘也开得极稳，只是一直不说话。楚环也没主动开口，直到下了山看到他行驶的方向才道：“可以送我到中心园那边吗？我跟人有约。”他又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找个路边把我放下，我打车过去。”
言榷终于开口：“不是赔偿了你车子？”
楚环轻轻笑了笑，“是去约会，我也开车的话，不是少了一个让对方送我的机会吗？”
一句话成功激得男人的手背冒起了青筋，言榷脸色更冷了，但还是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或者还是放我下来吧，这个路段人比较少，应该不会被跟踪拍摄。毕竟如果被拍到跟我在一起，大概也会有损言先生的名声。”楚环不是明星，不是模特，不是网红，原本是没有拍摄价值的，但他知道梁希近日必然会找人跟他，毕竟越多拍一些他跟男人单独相处的“证据”，越能洗白他跟言之玉出轨的流言。
言榷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就停了下来，但他没有要开锁的打算，而是道：“你明明答应了我哥。”
楚环这次是真的有些疑惑，“言大哥邀请我下次一起钓鱼，我应承了，但我们并没有谈好日期，你不愿意我跟他多往来，我也会减少应约的次数。这跟我要同别人约会有什么关联吗？”
言榷终于盯着他，“你对他没有那种心思？”
楚环对着他笑：“那句话要我说第二遍吗？”他察觉到男人的认真，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也认真道：“言大哥是我敬重的人，我不会对他起那样的心思，毕竟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不但你觉得我配不上他，我自己也觉得配不上。”
言榷别开头，声音有些低，“我没那样想你，我劝阻你跟他来往，是因为……不合适。”他闭了闭眼，“但他今天状态比以往都要好，如果你有空闲，适当地陪陪他，也不是不可以。”
楚环解开安全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放我下去吧。”
言榷却还是没将车锁打开，反而问道：“中心园哪个位置？”
楚环似笑非笑看着他：“不怕跟我一起被拍到？”
男人回复的非常霸气：“我不想被公布的照片，就没人敢发出来。”
楚环只能重新系好安全带，“中心园休闲馆，我跟林盛先生约好在那里碰面。”
他跟林盛“约会”的照片被传的满天飞，他估计言榷早已看过了，所以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行程。
言榷听到这句话，启动车子的动作顿了顿，很快道：“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楚环靠着椅背看着窗外，语气不咸不淡：“谢谢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