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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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她一开始嫌累,可后来会一声不吭地学。

要打败楚意南的方法,只有拥有更多的权力。

她现在处理这些事情信手拈来,游刃有余,思维方式和楚意南几乎一模一样。

可这一次她还是被气到了,甚至在御书房摔了奏折和笔。

坐在她身边的小皇帝被她冷漠且杀意凛然的神情吓得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太监g0ngnv跪了一地,她派出去的按察使捧着剩下的奏折挺直了脊背,高声说:“请陛下,太后娘娘为河东道百姓做主。”

按察使是崔京棠的人,他禀报的事里有数十万人的人命。

h河流经河东道流域,到了雨季更易决堤泛n成灾,今年报上来的赈灾款项多了数成,虽然与户部工部以及钦天监测算的受灾程度大差不差,可崔京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遂派了按察使前去寻访探查。

结果发现当地官员强行吞了赈灾款项,并且此次h河泛n不是天灾而是。

河东道一带早就有决堤之像,当初工部设计堤坝时用项上人头担保,可保河东道十年无忧,现在才过了两年,决堤了。

她并不觉得工部敢在这上头做什么手脚,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当初建筑堤坝时就出了问题。

“让王知峪过来,再传工部与户部尚书,左右侍郎,令锦衣卫指挥使立马前往河东道继续探查,赈灾一事,由安抚司遣人陪同,罢免河东知州,押解入京。”

崔京棠坐在桌按后,眼底裹挟着风暴,门前的传旨太监连忙领命,匆匆离去,御书房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处处都是风雨yu来的征兆。

这一整日,g0ng内的人员出入就没有停过,工部尚书知晓这是掉脑袋的大事,不敢有半点马虎,当年的资料通通翻了出来,并且请旨前往灾区。

崔京棠一一准了。

户部尚书是她祖父旧友,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临走前问了一句逾矩的话:“娘娘,若是查明河东道从上至下皆有贪腐导致此次决堤,改如何处置。”

崔京棠只抬眼看他,森然吐出一个字,“杀。”

“全部吗?娘娘可知若做了此事将要面对什么?”

崔京棠笑了,“青史留下骂名?亦或是御史指着鼻子骂我太过残暴?您觉得我在乎吗?”

崔京棠要是在乎,她就不可能做这个摄政太后。

户部尚书只看了她一眼,朝她深深一拜,“或许河东道能得娘娘治理,是幸事。”

他眼底闪烁着些许满足和赞赏。

崔京棠抿了口茶,看着他苍老的背影离去,御书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她和楚崇觅。

楚崇觅一日都没说过什么话,只看着崔京棠雷厉风行办事。

他垂着眼,看了眼桌上还躺着的那本由按察使递上来的折子。

“或许您可以让我去下这些命令,未来被痛骂的就是我了。”

“你知道正常的皇子,是不会说出这种蠢话的,”崔京棠一边抿茶一边讽刺他,“我若是个疑心重的,你说出的这种话足够我觉得你想夺权。”

楚崇觅被骂,面se却是平静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缓缓说:“您做事,容我在旁边观摩,或许我现在会说蠢话,可未来呢?若我学会了,会藏了,真同您争权柄了呢?”

“你可以试试,”崔京棠淡声说:“我不能保证你的si活,不听话的皇帝,换掉就是。”

她的语气中碾si他仿佛碾si一只蚂蚁。

“母后,我会听话的。”他想了想后补了一句,“您想让我多听话都可以。”

“别这么叫我,”崔京棠被他恶心得够呛,险些把茶泼他脸上,“也别用这张脸做这种si模样。”

“是因为儿臣同先帝长像相似吗?所以母后厌憎我。”楚崇觅问道。

“知道就闭上你的嘴,”崔京棠撇他一眼,罕见地没有再说什么,今天处理了一天事情,她脑子疼得要命,哪儿还有闲工夫和小皇帝闲聊。

楚崇觅垂眸,低低应了一声,他似乎出了一会儿神,再回头的时候,便见因为疲惫,崔京棠已然靠在椅子上浅眠。

他连呼x1都忍不住放轻,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移向她jg致明丽的脸上,指尖轻蜷。

御书房的寂静在此刻成了静谧,可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打破,太监来传,王知峪到了。

楚崇觅眼底闪过一丝y郁,尤其在听到王知峪的名字时更甚。

王知峪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办公务时的状态和在崔京棠面前时的状态截然不同,就好似一柄饮饱了血的锐剑,眼角眉梢都令人胆寒。

谁也不知道,他呈上来的东西可能落下多少颗脑袋,而现在这些脑袋被握在崔京棠素白的手中。

她垂眸扫过,冷笑一声,丢去了桌面上,然后给了王知峪一道密旨和太后亲赐的金牌。

王知峪与她对视一眼,咧嘴笑了笑,有些兴奋地领了命退了出去。

在这过程中,楚崇觅一言不发,他只安静盯着站在面前的王知峪。

明明他坐在崔京棠身旁,这样近的距离,可她却同这狗奴才有着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

甚至不需要崔京棠说太多,她的一个眼神,王知峪都能知晓她让他去做什么。

御书房里,太后和厂督仿若在打着哑谜,王知峪甚至在离开之前还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抛弃在崔京棠面前的忍耐克制,完全露出本x的一眼,像尾y暗爬行的毒蛇。

楚崇觅把玩着腰间的佩玉,不知在想什么。

崔京棠站起身,身旁随侍的小太监连忙过来扶住她的手。

“皇帝,剩下的,你处理完。”她有些疲倦地说道。

楚崇觅微愣,平日里崔京棠就会把各地请安问好的折子丢给他批复,现在也一样,他点点头,起身深深躬下了身子,恭敬地说:“儿臣恭送母后。”

崔京棠走到门口,突然饶有兴味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声说:“今天好好儿睡一觉吧,过了明日,你们可能都没有好觉睡了。”

说罢,她走出了御书房,外头已然接近傍晚,有一片壮阔的火烧云在迎接她。

等崔京棠回了寝殿,关宁烟正在门槛上坐着,不知在做什么,等她走进了才瞧出是满地的木头,长短不一,零零碎碎,周围还有几个小太监围着他在叽叽喳喳看热闹。

nv官要通报她的到来被她止住。

崔京棠慢悠悠走到了关宁烟面前。

“你在g嘛?”

关宁烟闻言抬起头,周围的小太监们吓得跪了满地,他愣愣看着她,后知后觉才不太熟练地一同跪下,尴尬地说:“在做点小物件,闲着没事做着玩的。”

“哦,”崔京棠从他身旁走过,只吩咐了一声,“收拾g净,下次别在门前玩。”

见周围的太监g0ngnv们都起了身,关宁烟这才跟着起身,并且跟在她身后,低声说:“娘娘,是我想在门前等您回来,便顺手将这些带来了。”

说着他有些yu言又止,想来想去之后还是直言道:“我听说您今晚回来可能心情不好,想做点小玩意儿看能不能逗您开心。”

崔京棠闻言扫了他一眼,“结果呢?”

关宁烟露出尴尬的神情,“结果不小心失败了。”

而且还是难以言喻的失败,最后还被崔京棠本人瞧见了。

他这个人价值观b较朴素,崔京棠对他好,他就想回馈给她同等的好。哪怕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可还是想试试。

说着他变戏法一样,从自己袖袍里掏出来一样物件,透明琉璃做壁,里面浓缩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是惟妙惟肖的大漠风光,有沙漠,有用木头雕刻的小骆驼,有穿行的商队,jg致漂亮极了。

崔京棠瞧着微愣,抬手接过,“这就是你做废的?”

“是啊,我本来想把骆驼固定好,结果发现大概是做骆驼的木材不行,所以容易倒伏。我没去过太多地方,但是大漠风光在我脑海里很难忘怀,是能令人瞧见便心旷神怡的风景,”关宁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听闻娘娘可能动了怒,希望这个能让娘娘见了开怀一点。”

崔京棠没见过大漠,但她在书上看过,原本打算等自己再大些便撺掇了崔时乐带她出门,结果计划还没成功就被困在了太子府。

其实关宁烟做得很不错,是崔京棠最近收到的最称心妥帖的礼。

她顺手递给落苑,在等御膳房布菜的同时问:“别的地方你也能做?”

“可以,只要娘娘喜欢,我都可以做。”关宁烟认真点点头。

崔京棠抬头又多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却没有接着提这件事,只问:“你觉得你胆子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吧?”关宁烟迟疑道。

“那过几天你跟我去个地方吧。”崔京棠给自己添了一口鱼羹。

至于是什么地方,崔京棠没说,关宁烟也没问。

他答应得非常畅快,并且对她完全信任,以至于错过了崔京棠唇角的那抹恶劣的笑。

崔京棠说大家都没有好觉睡并不是危言耸听。

她已经下定决心严查,那该落地的人头就只多不少。

东西两厂并锦衣卫这两天抓了不知道多少人,河东道现在赈灾还派的上用的暂时逃过一劫,已经派不上什么用的立马被押解入京。

不是进京审问的,是进京斩首的。

崔京棠并不在乎他们要si在何处,si在河东道百姓看了说不准更开怀,可是她就要让他们si在皇城根下,没有半点可c作的空间。

吏部尚书觉得这样不行,拉着户部尚书和崔京棠已经致仕的爷爷来劝她不要杀这么多,到时候杀得河东道剩下的官进了穷巷,g脆鱼si网破怎么办?

崔京棠只淡声说:“那就让他们戴罪立功,事后按功劳减惩处。”

这算是退了一步,吏部尚书缓了口劲,好歹没因此气si在御书房,连忙把这消息让人传去河东道。

反倒是户部尚书和她祖父临走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躬身一拜跟着离去。

这几天朝臣为崔京棠砍头的事吵翻了天,吵到了楚崇觅这里,病急乱投医,妄图让他用皇帝的身份和崔京棠抗衡,弄得他也数天没睡个好觉。

此刻他见崔京棠松了口,有些诧异起来,他并不觉得吏部尚书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您真会放过那些官员吗?”

“我又没说减到什么程度。”崔京棠嗤笑一声,悠悠说道:“事情办好了,从原来诛十族变成诛九族也是减,对吧?”

——

京棠宝宝可狗了。

这本朝堂剧情内容应该不多,主要是雄竞修罗场和狗血纠缠啦。

十三

皇城根迎来了雨季,正好冲刷一下这半个月来的血腥。

崔京棠用了雷霆手段,押进京城的河东道官员,一个不差,被摘了脑袋。

刽子手手起刀落,不知道劈卷了多少把屠刀。

京中百姓从好奇旁观,到后头都已经看麻木了。

有几场,崔京棠在隔壁的酒楼雅间里旁观,还带上了关宁烟。

跪在断头台上的人狼狈不堪,大概早已发觉自己和九族x命难以保全,g脆破罐子破摔,大声辱骂起崔京棠来。

话极其难听,最后脑袋落地时他的回音还在响彻在空气中。

崔京棠在茶楼淡定自若地品着酒,只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身旁的关宁烟很想保持冷静,可最后还是脸se发白,强喝了好几口茶压下那gu恶心。

崔京棠很久之前就发现他很不同,和她周边的大多数人都不同,仿佛不是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一般。

关文奎明明不喜他,这种不喜不可能是突然有的,必然是长年累月,他过得那就不可能有多好,任何人在这种环境下,都不可能如现在的他一般温吞又清澈。

要说崔京棠多喜欢他,那肯定不可能,更多的是想试探他戏耍他。

她不怎么相信他真是个棉花团子。

可惜的是这么多天,她一点破绽都没有找到。

身后的侍官连忙给关宁烟递上水,帮他压压惊,崔京棠在漂亮的糕点里挑了个解腻的放到他盘子里。

“吃点儿,说不定能好受些,”她瞧着他,露出个浅淡的看笑话的神情,“出门之前你不是说,你胆子还可以?”

关宁烟听着她的调侃,耳根通红,转了个身不想再看外头,他叹了口气,“是关某自大了。”

他并不同情这些人,可是他却不愿意看血腥。

“那走吧。”

崔京棠说是这么说,人却已经起身,她身后的谩骂已经结束,人头落地的人没有资格再对她怀有怨愤,她的目光近乎轻蔑。

从前她并不知晓权柄这样迷人,可当楚意南亲手将庞大的权柄放进她掌心,引着她,诱惑她,将她拉入漩涡中后,她已经迷恋上了掌控他人生si的高高在上。

关宁烟站在窗边,愣愣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方才对她的谩骂尚且在他耳边,他垂下眼,眸光轻闪。

他是有些自命不凡的,不是因为他的身世,而是因为他的来途。

他知晓所有人的命运,知晓史书对崔京棠的诉说,更知晓她的结局,她是那样有争议的人。

关宁烟总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哪怕他身在成安伯府,甚至过得很艰难也是如此认为。

他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受苦受难也无所谓,可他被崔京棠救下,带进g0ng里。

他记得有人说过崔京棠脾气很不好,x格恶劣,是个天生的暴君胚子,曾经他信,可现在相处这样久,他却无法再对崔京棠做出这样的形容,因为她的喜怒哀乐离他那样近。

威严的,恶劣的,冷淡的,都很好,哪怕抛却权势,她这个人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更是个很好研究的课题。

十四

一场入夏的暴雨将皇城的血腥气冲刷殆尽。

莫说河东道上下大换血,就是朝堂上也少了许多人。

河东道的洪涝赶在又一场暴雨季前止住,该安顿的灾民也彻底安顿好,崔京棠说减惩,可最后也只是放过了些许无关紧要的人。

她做的事太骇人,朝堂上哪怕有人对她不满,却也不敢再触她眉头。

她手中掌控的是实打实的权柄,平日里或许不显山不漏水,到了这种时刻才令妄图废了她扶持幼帝的人心惊。

他们不是她的对手。

就是这样的忌惮,在崔京棠看着空了的朝廷大手一挥决定今年提前开恩科后无人敢反对。

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反对,不进人他们就得一个人做八个人的活,再怎么想大权在握也犯不着如此,不然迟早得累垮。

崔京棠再一次出g0ng时是芒种那日。

因为那日是楚意南的生辰,他si了才不到半年,崔京棠演也要演出来点对他的鹣鲽情深与依依不舍。

所以那一日她特意安排了人去祝国寺烧香祈福。

她点了王知峪陪同。

王知峪最近都很忙,崔京棠私底下为了掌控朝廷要做的事很多,而这些大多数是吩咐给他去做的。

祝国寺的主持是崔京棠的老熟人,当初她和楚意南第一回打架就是在这里,还是主持发现,连忙将这两个小贵人分开。

他笑着将崔京棠迎进去,眼底却有点惆怅。

“娘娘当初同先皇前来时还不及老衲腰间,现在一晃已然过了这样多年,先皇他也……”

崔京棠也笑着打断他的话,“当初我同先帝在这儿缘何争执,主持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主持道了声佛号。

崔京棠g了下唇,知道他为什么闭嘴不谈。

当初崔京棠娇纵跋扈不b现在少,来祝国寺游玩被人偷盗了财物,一路追查后见着了在树下的楚意南。

她知道不是楚意南偷盗的,可是她不喜欢他。

她见他的第一眼,在他身上瞧见了自己最为厌烦的文人风骨。

十来岁的小少年,就是有这种气质。

崔京棠对人的恶意毫无缘由,也不需要有理由,有时候感觉也是一种理由,她不喜他,所以她折辱他,戏耍他。

她厌烦同龄人在她面前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更厌烦他们一副虚伪的风骨,她迫不及待地想打破。

哪怕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她也肆无忌惮,因为她的家族总会为她摆平。

在溺ai里长大的姑娘从来就不需要考虑后果。

她故意诬陷楚意南,领人气势汹汹过去找他麻烦,他礼貌辩解,她懒得听。

故意找茬就是单纯想看他失态,事实证明,楚意南确实失态了。

他被崔京棠气到放弃了维持的风骨,他和崔京棠纠缠到了一起,最后崔京棠仗着人多势众压着他在地上打,直到主持闻讯赶来,将两人分开。

哪怕自己乱了发髻,可崔京棠看着楚意南愤怒的脸却差点笑出声来,她不喜欢他一脸虚伪的风骨,可现在这样生动失态的模样却y生生被她看顺眼了些。

后续崔家大人赶来,发觉对方是皇子,却也只是用最有礼的语气替崔京棠袒护。

那一次,崔京棠没有道歉,楚意南也知晓自己不受皇帝待见,加上崔家势大,今日顶多是两个小孩的打闹,没有过多追究。

可他后续与崔京棠对视时却漏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极冷地瞪了她一眼。

崔京棠站在崔时乐身后,不屑地嗤笑一声。

她又不怕他。

后来崔京棠和楚意南时常相见,他开始用她最讨厌的模样来恶心她,两人往往针锋相对,崔京棠对他冷嘲热讽,楚意南披着温文尔雅的皮寸步不让,但私下里他恼羞成怒过好多次。

两人其实有过和睦的时候,b如她和他都想要某样东西,不得不合作的时候,两人b任何人都默契,一唱一和可以把别人挤兑得无地自容。

其实这样吵吵闹闹,在过去也挺有意思。

楚意南对她而言,从厌烦到变成很有意思的冤家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后来她们俩甚至可以坐在茶楼里一起品茶看各种闹剧。

一边骂他一边接他递过来的茶就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楚意南知道崔京棠的本x,可他也在无形中成了纵容她的一员。

可这一切都终止在他当上太子后的请旨赐婚里。

楚意南向皇帝请旨赐婚。

这几个字足够击碎两人这么多年的相处。

不会有谁b楚意南更加知晓,崔京棠有多向往自由,不喜束缚。

偏偏也是他,下了这样的手,永久剥夺了她的自由。

主持眨眼间已经领着崔京棠进了殿内,这里供奉着楚意南的长明灯。

崔京棠挥退了左右之人,只留下了王知峪。

从进殿开始,王知峪脸se便颇为冷淡。

他不畏惧楚意南,也没有丝毫敬意,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卑劣地离间帝后的小人。

崔京棠站在一片烛火之前,深深凝视着头顶的弥勒佛。

“王知峪。”她的声音清幽,却不容置疑,“你给他上柱香。”

她的眼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恶意,甚至还有些兴奋。

崔京棠伸向楚意南的每一刀,都有王知峪从中参与。

如果楚意南真的在天有灵,她甚至能猜到他的神情能有多好看。

他深深ai着的皇后,带着共同谋杀他的狗来给他上香。

多荒诞好笑的场面。

十五

崔京棠向来觉得自己本是可以翱翔于空的雌鹰,以崔家的财力和能力,她便是荒唐无度一生不婚不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楚意南将她困在g0ng墙之中,令她难以解脱。

她ai不ai楚意南,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圣旨下来了,她能怎么办。

她当然可以抗旨,然后不顾及任何脸面名声地离去。

可楚意南对她这样了解,他用崔家b她。

崔京棠可以有愧自己,但是底线是不能有愧于崔家,她做不到去赌楚意南会不会用崔家致命的错误去报复她的拒绝。

因为在他请婚的那一刻,这么多年情谊基础构成的信任已经崩塌。

崔京棠以己度人,她想要的人得不到,她会很疯。

所以,她答应了。

那时她想,就这样先凑合着过吧,楚意南的前路光明,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天子。

楚意南对她说,京棠,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我愿意一生只你一人,无论何时都不变更。

崔京棠在心底不甚在意地想,这种承诺你想给,可我不想要啊。

她们成婚那日,楚意南笑得很开心,仿佛忘了在那之前,他发现崔京棠流连过花楼,也忘了他对她的威胁,他只轻轻吻着崔京棠冷漠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说他的欣喜。

没意思,崔京棠觉得很没意思。

楚意南恪守诺言,成为东g0ng,登基,手握大权之后,他的后g0ng里都没有再添任何一人。

g净地像她g0ng里的那面西洋镜,清晰无b。

前朝有人说她同他成婚多年无子,他也一力承担,用雷霆手段发落。

整整七年,她对他都不冷不热,楚意南曾经说他这辈子的热情都用在了她身上,从不曾减少。

可是这七年,崔京棠对他的厌烦越来越重。

她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执着于自己。

有时候她也想好好同他说两句,她留在g0ng里会控制不住地折磨他,从身到心。而她自己也很少有开怀的时候,这样彼此折磨还不如g脆点一别两宽。

帝后和离虽然从未有过,但是开这个先例又怎么样?

但结局是他在她面前落泪,他坐在床边听她一句句地说,一言不发,等她将他身子转过来时,却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楚意南其实很少哭,他顶多被她气得红一红眼眶,只有这一次,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休想。”

崔京棠原本因为他哭得还挺好看产生的一点心软顿时就没了,她把他赶了出去,声音冷漠且yyan怪气,“那陛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楚意南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最终一步步踩在雪中离去。

或许他也想不通,他向崔京棠捧起这世间所有的珍宝、权力还有ai,为什么依旧得不到她的一个笑。

他虽是皇子,可在g0ng里吃过的苦不少,母亲早逝,父亲厌弃,他儿时被关在冷g0ng中任人欺辱,从来没人管过他。

其实他极怕冷,怕冬日,他大概忘不了自己冬日里被怠慢的g0ng人拖进雪地里嘲弄,在纷纷的大雪中挣扎的场景。

这里就是这样弱r0u强食,他若是没有想法子突出重围,便是si在了冷g0ng里,也无法让人给他偿命。

楚意南便只能往上爬,爬到他父皇眼中,爬到能庇护自己,他也得演,他要演得能护住自己,能讨人欢心。

他的人生里只有崔京棠看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自己都厌弃的真面目,她却说:b起你装模作样的作建安风骨,还是这种y暗的模样更有意思点。

他无论伪装成什么模样,崔京棠都能一眼看透他的本质,他就是个为了功利无所不用其极的烂人,他手里的人命b任何人想象地都要多。

他每日恭敬地在人前装模作样,可实际上恨不得杀了所有人才畅快。

唯有崔京棠,唯有崔京棠。

他心甘情愿被她驱使,他心甘情愿被她折服。

他想和她长长久久,她是他生命里的唯一一抹亮se。

可她不愿意,他强求来的姻缘就如同一根锐利的刺扎透他的心肺,每一步都令人痛苦无力却不愿放弃。

他逐渐成了崔京棠的眼中钉,她恨他,厌恶他,想杀了他。

曾经照拂他的明月终究还是因为他的强留抛弃了他。

和离的事与楚意南不欢而散后,崔京棠觉得自己在g0ng里快无聊si了,她找上了王知峪,她把王知峪送去了楚意南身边。

王知峪是个很得力的人,说要往上爬就不择手段往上爬,然后发现了楚崇觅的存在。

崔京棠是真的挺想笑的。

这么多年,她以为楚意南起码有一点不错,结果这一点也是假的。

她自饮自酌了一夜。

其实她是在问自己,真的信这件事吗。

这七年,甚至该说这十多年,楚意南是个多骄傲多忠贞的人,她不知道吗。

可她想让自己相信。

她在g0ng内,已经受不了了。

她接受不了自己枯耗这后半生。她与楚意南的未来,太明晰了。

怨侣走不到最后,只会徒留折磨。

待到黎明拂晓,她召见了王知峪。

王知峪跪在她面前,眼神平静。

崔京棠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这个大内总管兼东厂厂督偏过头去。

王知峪没有说话,依旧跪得笔挺,甚至不曾问一句原因。

崔京棠面无表情又给了他几巴掌。

他在诬陷楚意南对她的忠贞,他在b她对楚意南下手。

不。

王知峪是她的应声虫。

这是崔京棠自己心底早就有过的想法,王知峪只是在利用这件事去b她正视。

她原来想让楚意南si。

她对现在的生活感到烦心,她无数次地希望楚意南能si,她恨透了这样彼此折磨的时光。

“娘娘,还要再打几下吗?”王知峪g着唇角低声问,他白皙面容上的巴掌印瞩目,令他多了几分脆弱感。

崔京棠捏住他的下巴,低头看他。

她在看他眼底的野心和嫉妒。

“王知峪,闭眼。”她命令道。

王知峪闻言乖乖闭上了眼。

崔京棠吻了吻他的唇瓣,他浑身一僵,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g脆撬开了他的唇,滑入他的齿舌之间,g缠起他来。

王知峪眼睫轻颤,不敢睁开,只仰头迎合她,抬手揪住了她的衣角。

居高临下的吻,令人目眩神晕,他从未想过崔京棠会主动吻他。

崔京棠近乎泄愤一般抬手扼住他的脖颈,冷y的翡翠戒指抵在他的喉结上,微疼。

王知峪忽视脖颈间的窒息,更用力地迎合起她来,直到崔京棠推开他,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一次崔京棠眼底有杀意,她是真的想杀了他,可最后又平静了下来,她只抬手抚0过他的唇瓣,面无表情地说:“楚意南背叛了我,陪我杀了他吧。”

她选相信王知峪的诬陷,就如同当初王知峪在皇后g0ng里受到的诬陷一般。

崔京棠永远只选自己想要的真相。

十六

从大殿里出来之后崔京棠也没有立刻回g0ng,祝国寺从小就有间屋子是替她准备的。

还是她祖母带她来时留给她的,主持和她祖母是好友,两人时常相约品茗手谈,祖母会带上她。

可崔京棠是个闲不住的,她没那么大的耐心,每回祖母见了都只笑她像只喜欢到处乱窜的小豹子。

后来主持就专门给她拨了一间房,崔京棠再来这儿,无趣时便进房睡觉或玩点儿别的。

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啊。

崔京棠在房中扫了一眼,哪怕她许多年不曾来,也一尘不染,显然被好好打扫过的。

她坐在床边,朝陪她进来的王知峪g了g指尖。

她不止要带没根的j夫来给楚意南上香,还想在佛堂y1uan呢。

王知峪当年来过这里,她被崔京棠带去崔府也是自此开始。

他走过去贴了贴崔京棠的侧脸,粗粝的指扣住了她的腿根。

“娘娘,佛堂y1uan的人说是不得好si,”他顺着她的下巴到肩头,g0ng装繁复,他吻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绫罗。

可现在他得她同意,能亲手将她威仪的g0ng装弄乱,卸下。

“哦,不过我觉得全天下人si绝了,我都不可能不得好si。”崔京棠笑着说:“王知峪,你会替我下阎罗殿,不是吗?”

她近乎耳语,b得王知峪耳尖熏红,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衣领,伸入其中,指腹划过红樱,一下又一下,他拢着太后娘娘的xr,手臂一用力,那件冰冷的g0ng装便乱了,露出x前的大片肌肤与锁骨,还有白皙圆润的半边肩头。

“是,娘娘这样尊贵的人,哪儿能下阎罗殿这种脏w的地方。”

只有他这种yg0u里的臭虫才配下去与阎王叫骂。

王知峪知道楚意南多ai崔京棠,ai到哪怕明知道她和他一起算计了他,也不愿追究。

楚意南怕杀了王知峪,他si后崔京棠没有堪用的心腹,所以他特意留着王知峪的命。

楚意南知道崔京棠想他si,就主动步入了崔京棠的陷阱中,求来了他si前最后两个月的夫妻恩ai。

王知峪那段时间在哪里呢?

他在东厂的牢房中受刑。

最苦的最痛的刑罚,他都承受了,这是楚意南临si前对他的报复,崔京棠知晓,可她不在乎。

她不在意楚意南,也不在意王知峪。

她那一段时光在等待楚意南的si亡,天生矜贵的nv人,不会踏进东厂脏w的地牢中。

彼时王知峪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一道又一道丑陋的疤痕,脑子里想的是帝后在做什么。

他想,那时候她们必然是恩ai的,假恩ai也是恩ai。

皇后娘娘其实很喜欢楚意南的身t,又或者也有点喜欢他这个人。

王知峪曾经许多次伺候着她时她都会在迷茫中叫楚意南的名字。

王知峪只能沉默着,满是嫉妒地在她花唇边t1an舐,带一点坏心思地让她更快乐,更迷乱,他只是想听听,在爽到极致的时候,她心里会不会想一想他,偶尔也有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可是一次都没有。

那时支撑着他从东厂走出来的,或许是他知晓,等他重见yan光的那一日,楚意南就该si了吧。

一个si人,拿什么和他这样的活人争呢?

耳边传来崔京棠的轻喘,她抬手描摹着王知峪俊秀的眉眼,低声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王知峪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笑着说:“娘娘多叫奴才几声好不好?”

她说:“好。”

这种床上的小事,崔京棠答应得格外轻易。

王知峪垂头,hanzhu她的rujiang,讨好地t1an弄着,崔京棠手撑在床榻上,仰头轻哼,哑声叫他的名字,“王知峪。”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了他哪里,令他徒然兴奋起来,他松开被t1an得晶亮的rujiang,再往下,跪在地上亲吻着她已然淌水的花唇,一下又一年,激得痒意顿生又挠不到实处。

崔京棠抓住他的头发,有些恼怒地骂他,“王知峪!”

可她此刻被情绪影响,声音绵软又无力,震慑力少了许多,王知峪鼻尖蹭了蹭她,粗糙的手扣住了她的足踝,带得崔京棠躺倒在床上。

王知峪压着她纤长却不失丰腴的腿,哪怕只是在g0ng装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也是白得晃人眼。

他稍微一用力,两人又掉了个头,崔京棠成了坐在他身上的那个。

“娘娘,奴才又没控制住,”他笑起来,“娘娘要怎么罚奴才?”

崔京棠一手按在他x口,眯了眯眼,这次却并没有动怒。

王知峪生得颜se极好,这是她向来就知晓的事,否则她也不会注意到他。

哪怕没有少年气,现在手握大权后他周身也磨炼出了一种更特殊的气质。

简而言之,是一种无论崔京棠怎么玩弄,他都能承受住的包容感。

那双握惯了鞭子的手,在她面前没有丝毫掌控yu,手背上的青筋都是任君采撷的引诱。

其实崔京棠对他,向来容忍度b较高,在床上她心情好的时候,他也可以偶尔犯禁,不好的时候,那就只有挨打的命了。

托先帝的福,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崔京棠像拆礼物一般,慢条斯理解开了他的腰带,然后缠在他手腕上,将他捆在了床头。

她转了个身,g脆地坐在他唇边,冷声命令,“t1an。”

王知峪听话地伸出舌尖,周全地t1an过她整个yhu,任由汁水淌在脸上,他一边t1an一边故意喘着,崔京棠原本撑在他肩头的手变成了掐在他脖颈间。

她被t1an得一次又一次ga0cha0,腿根轻颤,放在他脖颈上的手缓缓收拢。

王知峪的脖颈修长漂亮,此刻却引颈就戮,任她施为,她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力道收缩,他发出的哽咽,可他t1an舐的动作却没有停。

两人仿佛在较着劲,崔京棠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睁大眼,可眼底闪过的是一抹空白到极致后的狠,她手下的力气再也没有了收束,她仰头,尖叫快脱口而出,可她最后只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王知峪、王知峪、王知峪……”

脑中仿佛有白光闪过,身下汁水四溅,崔京棠渐渐松开了手,她俯身咬在了王知峪rujiang,像是这样,她就能抵抗住身t失去控制的反应。

被她放过的王知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脸上已然分不清是汗还是情ye,x口传来的疼痛令他轻轻颤抖,最终他却笑出声来。

娘娘叫了他的名字。

哪怕是他求来的,是不是也可以让他偷偷当作一次,娘娘眼里有他。

崔京棠听到了他的笑,下口没了分寸,王知峪轻嘶一声,哑声说:“娘娘,奴才本就残缺,身t如果更加残缺,怕是无颜再侍奉您了。”

他的rujiang已经被咬出血,可实际上,他身t上的伤疤多得是,有些是抄家后受的伤,有些是楚意南吩咐人打出来的,还有些是为崔京棠做事受的,当然,也有一些是崔京棠咬出来或者打出来的。

崔京棠在他身上偶尔会留一些疤痕,可那些其实很快就会好,是王知峪自己用药强留下来的。

他坦然接受崔京棠留在他身上的一切。

“带我去沐浴。”崔京棠松开了嘴,躺倒在床上命令道。

王知峪闻言抱她起身,送她进了后头的汤房。

等两人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旁边厢房里的书才翻到下一页。

谢羲捏了捏眉心,他眸光冷清,仿佛隔壁厢房的y1uan在他这处不值一提,这样对佛祖大不敬的事,他也丝毫不在乎。

只有面前的这一室清净令他舒心了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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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崔京棠又做梦了,这一次梦到的是楚意南见到楚崇觅时的模样。

震惊,慌乱,了然,愤怒,灰败。

他看着那个和他如此相像的孩子,面对崔京棠的诘问,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可他的眼睛却彻底灰败绝望了。

王知峪站在他身后,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楚意南终于感受了一次,他当初感到的绝望和百口莫辩。

但是很可惜,那一次崔京棠会为了看他的反应找乐子给他机会,而楚意南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的目光越过御书台看向对面的崔京棠。

王知峪太知道要如何摧毁楚意南了。

他恨他,为家族,更为崔京棠。

他的皇后娘娘大概心底也有楚意南几分地位吧,所以才迟迟不决。

可没关系,他可以做这个恶人。

崔京棠那样明yan的人,永远做不到困守后g0ng,他愿意早早帮她走上高位。

至于地狱,他来下。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所蕴含的冷漠且厌烦的目光彻底刺痛了楚意南。

他觉得心口仿佛破了个洞。

这样拙劣的谎言,崔京棠是不可能相信的。

她是故意的。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想戳他的心肺,令他痛不yu生。

私生子,私生子。

哈哈。

太可笑了。

他同她少年相识,走过十多年,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莫须有的诘问。

或许还有别的步骤呢?

崔京棠还想对他做什么呢?

楚意南突然就不想管了,他疲倦了,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可以。

她想做什么尽管来吧。

就是杀了他,也可以。

所以他如她所愿,他承认了。

他陪她演这一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戏。

她突然对他很好,仿佛回到了两人成亲前,刚刚相识那般。

吵架拌嘴,毒舌互怼。

她在他面前展露年少时最无忧无虑的明锐和娇憨,偶尔还会撒撒娇,软声喊他的名字,是连名带姓的喊法,拖长的尾音,好听极了,他只在做梦的时候梦到过她这么喊自己的亲人。

楚意南在这场梦里不愿意醒来,哪怕明知她递给他的皆是剧毒的鸠酒,他也心甘情愿。

他这辈子,很少能感受到甜味儿,他在g0ng中活得艰难,付出许多许多才活下来走到如今。

他的生命里只有崔京棠是那抹肆意洒脱的颜se,他好想让她看看自己,让那样明yan的se彩也能留在自己身边。

“京棠,京棠,京棠……”楚意南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一遍又一遍,最终只留下了半截话:“我知道,你……”

这半截话,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话。

崔京棠梦到他时,每一场梦都断在这最后半句话中。

我知道,你——

他想说什么呢?

他知道一切,你崔京棠好狠的心吗?

崔京棠觉得自己做的事挺可恨的,可她直觉楚意南说不出这种话。

他或许想说——

我知道,你现在如愿了,希望你好好儿的。

崔京棠就当他是想这么说了。

她也会好好的过。

等她清醒时祝国寺窗外的鸟声格外清脆,这是个敞亮的清晨。

昨夜东厂临时有了事,急请王知峪回城,崔京棠摆摆手让他走了。

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她躺在被褥里有些不想起身,窗外的yan光洒进来直令人整个人都懒散至极。

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崔京棠只淡道一声进。

来人一身青衣,却满身冷淡。

尤其那一双眼睛,像是昆仑山巅最纯的那抔雪,冷且清,看她与看众生无虞,没有敬畏也没有轻视。

他端着饭盘,淡声说:“主持命我给您送早膳。”

“我不吃祝国寺的早膳,全是素的,”崔京棠看着他,来了点兴趣,“你叫什么?”

“谢羲。”

谢羲回答道。

崔京棠说不吃,他便真不再劝,点点头,“既然太后娘娘不用膳,那我便退下了。”

“等会,”崔京棠看着他茂密乌黑的头发,并不像出家的,那大概就是带发修行,她怎么不知道京中有哪个谢家还有这样的郎君,她问得很直白,“你是哪家的?”

谢羲微愣,他深深看了崔京棠一眼这才说:“会稽谢家。”

那是在江南一带了。

崔京棠只去过一回江南,可奏折里也没少看江南的豪门望族,会稽谢氏旁支行商,主支从政,吏部尚书似乎出身于此,算是会稽谢氏最有出息的族人。

不过吏部尚书为人刚直,很少提及家世,更别说家世上的影响了。

“谢禄是你什么人?”崔京棠想起吏部尚书的名姓。

谢羲回:“是在下叔伯。”

崔京棠对他没了什么兴趣,人也倦怠得很。

昨晚上同王知峪厮混了许久,她确实舒服了,但是整个人也疲乏至极,没忍住r0u了r0u眉心。

谢羲眸光微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端着早膳出去合上了门。

崔京棠想起谢禄那令人头疼的一件事不说清楚就决不罢休的x子,突然便觉得对b之下,谢羲贴心得很。

崔京棠说不愿用寺里的早膳,暗示自己要用荤腥,他也没劝一句,闷不作声就走了,不会惹她烦恼。

不过,说不得也是谢家这位是真超凡脱俗,懒得多言,崔京棠管不着,她只撑着下巴看窗外缤纷落花。

祝国寺种的是玉桂,风一吹淡h的花瓣便簌簌地落,花香跟着飘进屋子,同屋内的檀香混到一块儿。

门前的侍卫替她带来了快马送来的早膳,说是皇帝为表孝心,亲手写下的单子让御膳房做的,做完之后又三催四催着身边的近卫送来。

楚崇觅虽是九五之尊,却依旧如浮萍,他是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讨好崔京棠天经地义。

很显然,他也确实对崔京棠的喜好下了功夫,她面前的大多是扬州菜,一道j汁煮g丝,入味鲜美,与她平日里吃的口感不太一样。

崔京棠多看了眼,问道:“g0ng里新来了扬州的厨子吗?”

落苑恭敬地回答:“禀娘娘,这是陛下自己下厨房做的。”

崔京棠扬眉,“他做的?”

“说是陛下今日起了个大早,特意在御膳房做的这一道,还有一道蟹粉狮子头也是陛下为娘娘做的。”

崔京棠不置可否,只夹了口狮子头,又喝了口小米粥,眼角露出点满意的神情。

好吃是真好吃,b楚意南做的好吃。

楚意南以前为了讨好她亲自下厨,差点把御膳房给炸了,御膳房总管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他只一脸y沉地看着自己的手,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楚意南无论做什么都要争个优异,大概是不敢置信自己在下厨这事上居然半点天赋也没有。

动静闹得太大,最后他是被崔京棠亲自过来赶走的。

平日里御膳房总管与她私交甚好,每回都可劲儿钻研合她心意,楚意南他劝不动,就g脆来崔京棠这里告状,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一顿控诉。

崔京棠被吵烦了就过去把楚意南拉回去了,还嘲笑了他许久,笑得他满脸通红。

自那之后楚意南再没去过御膳房。

不过后来御膳房的赏赐多了许多,大概是因为楚意南发现他们竟然请得动她来寻他。

过去他还会与她针锋相对,后来渐渐在她面前便失了棱角,哪怕被她讽刺也不过包容笑笑。

想到这里,崔京棠用膳的心思淡了许多。

她伸了个懒腰让人把这里的东西撤下去,大概王知峪那头确实出了什么急事,否则楚崇觅的东西是送不到她面前来的。

崔京棠当然知道王知峪对皇帝的冒犯,可她不在乎,因为他仗的是她的势,是她手底下最忠心的狗。

崔京棠本就一直在恶意对小皇帝施压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有异想天开的想法,王知峪和他ai怎么斗怎么斗,崔京棠倒是乐见其成。

十八

崔京棠又在祝国寺待了两日。

这里方便她躲个清净。

前段时间杀人杀多了,每日上朝御史总会有意无意地劝谏她行仁政。

崔京棠听得脑袋疼,她有时候很想砍御史,但是难得的一点良心觉得他们罪不至死。

当然,最根本的是砍了御史对她手里的权柄不利,以前她做事随心所欲,可现在得计较得失。

这不是什么大事,崔京棠就干脆借着悼念亡夫的名义在祝国寺多待几天,重要的事快马运过来,至于朝堂上就丢给楚崇觅去应付了。

朝廷近些时日最大的事估计就只有北部草原归顺的莫羌王庭派了使者进京,这是礼部的事,给崔京棠递过两次折子问用什么礼制接待。

崔京棠把他们讨论出来的流程全否决了,只说用不着太隆重,不失礼就行。

手下败将难不成还要张灯结彩地迎接不成?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要是对方敢有异议,边境还没打过瘾的二十万大兵蓄势待发,她希望莫羌的使者懂点事夹着尾巴做人。

祝国寺今年的玉桂开得茂盛,但是味道却越发浓郁得过分,崔京棠昨日命人将院子里大半桂花都大落收整,有的做了桂花糕,有的做个桂花枕头的香囊,分给寺里的香客与僧人们。

能来祝国寺的大多数权贵,知道是谁送的连忙要来拜谢,被崔京棠全婉拒了。

谢羲住在她隔壁的屋子里,这是她昨日才发觉的事。

他的日常极为枯燥,谨遵着寺内的作息,唱经辩经跪佛打坐,回来就抄点佛经,一副无欲无求冰清玉洁的模样。

崔京棠起初对他的脸还有点兴趣,后来就不在意了,她讨厌他的性格,但是听说他是方丈子弟,还是极疼爱非要收下的关门子弟,甚至允许他带发修行。

她祖母与方丈是好友,祖母的面子得给,她就懒得如同平日无趣时一般去毁了他的这幅做派。

待到下午,崔京棠本来准备带着落苑去后山的草地上跑跑马,却被不速之客打破。

崔时乐自从在崔府里见了崔京棠一面后就再没见过她。

他答应只要她想,他随时进宫,可崔京棠就乐意晾着他,瞧瞧她这哥哥什么时候能被她逼得主动前来。

不过崔时乐来祝国寺寻她是意想不到的,可等瞧见跟在他身后,正冲自己笑得满脸坦然的王珩时崔京棠理解了崔时乐为何而来。

崔京棠如果和楚意南是外人眼中的欢喜冤家,那她和王珩就是狼狈为奸的青梅竹马。

这厮出身太原王氏,这些大姓早不是门阀世家,可也是繁衍多年的多年的权贵之家,底蕴深厚,王家世代从文,从前朝到今朝都出过几次宰辅。

事实上谢家也同样如此,因此两家从小就有往来。

崔京棠很小的时候就同王珩认识,是打小的玩伴。

后来他没走家中安排的老路,和崔时乐一同从了军,此次莫羌王庭之战,他可得首功,王小将军之名也彻底打响。

两人许多年没见过了,但书信没断过,王珩见着她就笑道:“崔二,前些时候你说我得胜归来,必有美酒相赠,怎么?我回来之后你就忘了不成?”

王珩没同她客气,一屁股就在她旁边坐下了,抬手就是要打赏。

这人这么多年,哪怕经过战场洗礼,也确实是一点没变。

崔京棠从小就知道,王珩是真乐观,例如陪着她胡闹被爹娘揍了,他也能插科打诨着挨了,一句不提她,然后舔着脸来问她要补偿,不给就耍赖,那是半点王家的风骨都没有,丢出去做个街边的市井无赖他说不准也能过得很好。

王珩性格极好,不会和崔时乐一样古板,也不会和楚意南一般和她针锋相对,崔京棠同他待在一起时最是舒心。

哪怕她现如今成了太后,王珩对待她的态度也基本没什么变化,熟稔得很,就连崔二这种多年没叫过的称呼都张嘴就来。

反倒是她哥哥,崔时乐,从进了院子里开始便沉默不语,等王珩同她打过招呼之后才朝她行礼,喊了一声:“太后娘娘。”

王珩奇怪地看他,“你们俩吵架了?要来这儿找崔二的是你,来了之后行什么礼?这不是显得我很没礼数?”

崔京棠丢了颗龙眼到他肩膀上,被他一把接住,她阴阳怪气笑起来,“崔将军爱行礼你就让他行呗,你不是一向没什么礼数?还用谁来凸显?”

她一句话骂了两个人,王珩却粲然一笑,“娘娘说得对。”

崔京棠没忍住,又往他身上扔了颗龙眼,王珩又接住了,大手灵巧地剥开,两颗龙眼仁便被捧到了她唇边。

崔京棠顺口接了,又撇了崔时乐一眼,有点烦。

“哥哥,你来究竟是做什么的?没事做你就回去吧。”

崔时乐垂眸看了两人一眼,这一次反倒直接在他们对面坐下了。

“我来……和王珩一起讨酒喝。”

崔时乐的话卡顿了一下,王珩奇怪地看向他,他却自如地给自己酌了杯茶,然后抬眸看向笑得意味深长的崔京棠。

桌下,在他坐下的那一刻起,崔京棠便借着衣摆的掩盖,踩在了他两腿之间。

哥哥是古板的大奶男妈妈,王珩是狼狈为奸的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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