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公爵的秘密/imart2
小只有一个人的神情是那么落寞。尤里多斯想要抬手拍小小的脸蛋,鼓励他。但他现在疼得厉害,一动就痛。身体忍耐到极限的疲倦泛上,还有隐隐呕吐的欲望。
他就说,嘘,我现在想睡一会儿。
小小刚刚被打成那样,这会儿却跟复活了似的,嚷嚷着渴,在空间有限的床上爬来爬去,一边自己咕咕哝哝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安静点。”
尤里多斯烦躁了。
小小又开始呱哒尤里多斯听不懂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你是疯啦?尤里多斯抽起一个枕头扔过去。小小接到枕头,就像小狗咬到了主人扔的回旋镖,会更加兴奋地摇尾巴扭屁股。他抱着枕头凑过去,尤里多斯推开他:你臭烘烘,别靠着我。
“小小不臭,小小洗澡。”小。
洗完澡也臭!小小最臭。尤里多斯不再说话,阖上眼,仍小小怎么折腾都再不动一下了。
浅眠并没有持续多久。
套房的门砰一下被打开。小小立刻躺下装死。尤里多斯惊醒,仆人就已经走到床边。探探两人鼻息,确认没事。
仆人对待尤里多斯恭敬很多:先生,先生,您醒着吗?
外头的热闹一下就真切起来。噢,有打骨牌的声音。尤里多斯动动身子,呼吸都带火辣辣的痛。嗓音沙哑:还可以。
“……请医生?我看没这必要,”维多利女爵尖锐的声音,“上帝,这是什么臭牌?!”接着有扇巴掌的脆响,男人闷闷吟哦,她更大骂:倒霉东西,今天就不该带你出来。
客厅里邀请的四位贵人,大约都已经到齐了。子爵附和女人、讨好公爵道:“我看也是,并没有治的必要。就扔在那,下贱东西通常都顽强,偏偏死不了。况且那帮医生几乎都是骗子,自作精明的下等人,只会想尽办法赚钱——病好了该如何赚?就是要弄得你半死不活。丧尽天良。”
仆人鞠一躬,走出房间向那四位说了什么。
只听得公爵咳嗽两声,问道:“他能动吗?”
能,仆人说。尤里多斯想大喊:我痛死了,动不了!但一时竟被打怕了,也意识到或许真出什么事也无人解救他,因此默默地被搀扶出去。
不愧是强壮年轻人,被灌了些补充体力的热汤,休息一会儿,受鞭挞后竟还勉强立得住。
公爵招招手,那枯瘦指节上的猫眼戒莹莹泛绿。好孩子,到我身边来。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午夜的白色纱质旧窗帘,令人体会到幽灵的凉。
冰冷的指腹贴上尤里多斯的脸,他问:痛不痛?
子爵就低下头吃果盘。维多利女爵只是露出讳莫如深的笑,调手中的牌。另外两个新客人,一个留着小胡子,衣着简朴,在他们当中显得俯首帖耳、穷酸讨好,只是飞快瞥一眼尤里多斯,时刻计算;一个样貌风流多情,年纪算最年轻的,薄衫不整地大敞,腿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吊儿郎当,却不去看他。
除了公爵,他们身边各有些半裸或全裸,跪在地上的奴隶。这些奴隶,或者“爱宠”们,都在脖颈或者脸颊上有永久性代表归属的烙印。甚至有个阉人,他是维多利女爵的人形搁脚椅。维多利女爵发现尤里多斯的视线后,故意又踹了一脚无辜的椅子,嘴角皱起可称调皮的笑。
真是个变态的聚会。
该回答什么呢……
如果说不痛,那么或许还要被怎样折磨,真是无法想象;如果答痛,也不知会不会触到这些人的霉头。犹豫了片刻,他用脸颊去轻轻蹭公爵的手:“都是您的恩赐。”
那副惺惺作态的献媚样子,让尤里多斯自己都脸红。不过他忍住了,因此只是显得眸光闪烁、神情飘忽,加上若有似无的泪光,倒像极了一个爱慕情人至极的羞涩年轻人,能堪忍受变异施虐的情趣。于是献媚也落成了绝望爱意的示好,教公爵的虚荣大大地满足。
坐到我身边,亲爱的。仆人就立刻搬上一个凳子,紧靠公爵座位旁。尤里多斯忍痛坐下。公爵揽住他的腰,扔出一张牌,代表牌局重新开始:“他叫尤里多斯。”
“噢,噢,”维多利女爵要她的“小天使”给自己扇风,半裸的美丽女仆就立刻低下头吻她一口,帮她摇起羽扇,她也快速地出牌,“哪儿的好孩子?”
“就是这儿的。”公爵答。
子爵道:“霍尔奇默克郡的,那位去首都出公差的养子。”
年轻人笑道:“土特产。”
于是众人发出哄笑。尤里多斯涨红了脸,不知是因为提到了父亲,还是因为被如此嘲弄。他在这些权贵面前是自卑的。
“我有将他带去首都的打算。”公爵说着,同时蹙眉,因为他这把将要输了。短时间他已经赌光了几万索隆,相当于霍尔奇墨克郡还算体面的一套房产。
运气真臭。公爵烦躁不堪,不在于输了多少索隆,而在于对赌人脸上的得意笑容。于是喝一大口冰果酒。
尤里多斯渴望的眼原本钉在那些筹码上,听到公爵这样说,他大吃一惊,同时又泛起欣喜。啊,首都!什么意思?他能够去那儿同父亲一块了么?他能够见到那样的繁华了么?
父亲前往首都出公差。近几日写来的信,基本上都说大约也不再会回本郡。要接他去首都,按教会的规章制度,是还要再等上个半年一载的。尤里多斯早就想飞过去了。此刻他竖起耳朵。
“去首都?做什么?您的秘书?”年轻人向后靠到椅背上。
“谋份正经事。”公爵淡淡道。
“是,是。正是。这样长久。”那个小胡子男终于开口,精准地迎合公爵。
“秘书怎么就不正经了?”年轻人挤眉弄眼地笑。
“就好比——年轻男孩儿总不该一直待在爸爸身边。”公爵回以一个微笑,意确乎有所指。
维多利女爵即将赢得赌局,满面春光,脸上带着冰果酒饮后的红晕:“差事么?我手头倒有一份。不过……噢宝贝儿,先亲我一口……啊,我感觉现在来了……”
女仆与女爵就即刻若无旁人地深深舌吻。美丽女仆的胸脯本来就半露不露地束在一条绑带里,此刻在激烈的爱抚与亲吻中跳出一只,白若膏雪,随后又被打上女爵的掌印。一阵吟哦。
其他人似乎也见怪不怪。
尤里多斯移开眼,看不下去突发兴起的性爱。他对生理上的纯粹女性也没多大兴趣。但即使这样,他也无法否认这个女仆惊人的美丽——尤物这一词当为她所造。仍得坐着,就像一颗被凿实的钉子。年轻人吹了声口哨,模仿女爵的“嗯哦”声。牌局居然可以在活春宫的旁边继续。
一杯杯冰果酒下肚。尤里多斯开始觉得天旋地转。谁知道这种冰镇的甜酒会这样醉人?不过醉了也好,总归后背没那样痛了。公爵也早就微醺,歪到他怀里打骨牌,贴在他身上,像热水沾湿的糯米纸。他就搂着公爵,偶尔两人低下头私语什么,大多数时候是公爵刻薄或戏弄的话,接着两人一齐笑。看上去真像一对爱侣。子爵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二人。
小胡子向年轻人与子爵推销起他的奴隶。从话里听,这些在一旁伺候的宠物们大多是小胡子那“进货”的。
“我想,您应该也玩腻——”
“…啊宝贝儿,摸这里…噢…”
“您应该也玩腻这些奴隶了。我最近有新货。才训出来,乖得不行。”小胡子忽视那边颠鸾倒凤的两位女士,为他的新商品努力推销。只是可怜一时没人在意他。
年轻人挪挪凳子,凑近那两位。他的目光显然停留在那美丽的女仆身上。维多利女爵大度无比,见年轻人目不转睛,便将女仆的一对胸脯借年轻人把玩。听上去就像一个人向主人借把尺子,主人将尺子一丢,不甚在意——喏,尽管用吧!
于是俊美的年轻人加入了这场荒淫的性爱。维多利女爵想把他用作插入女仆的阳具。玩一场三人的游戏。“反正,一会儿我也要用假阳具操她,”女爵说,“用什么不是操呢?”
女仆躺在沙发上,双腿高高翘起,又被女爵把住。年轻人俯身下去吃奶,而女爵则抚玩那穿了环的阴蒂,最后用力一拉。女仆尖叫着在疼痛里到达高潮,喷出水液。又高声媚叫里面痒。尤里多斯下意识收回大喇喇摆着的腿,呼吸轻起来。在下流放荡这一方面,权贵也没什么不同,而且花样只会越发繁多。公爵体察,笑着掰过尤里多斯的脸吻:看他们做什么?你该一直瞧着我。
牌局继续不下去了。子爵这会儿似乎很兴趣缺缺,公爵就喊仆人带“小小”出来。“小小”被绳索牵着,四肢着地爬。能看出来动作并不稳,毕竟受了些不至于死的内伤或外伤。他跪行至子爵腿边,用自己胸腹偎住子爵的靴。全然忘却刚刚的毒打似的。世界上最忠诚的小狗也不过如此。
这时,女爵拍拍手,欢笑道:来吧——我的摩多李斯公爵和格瑞特子爵,还要我请吗?今天我把我的小甜心拿出供你们玩,你们该跪下感谢我。
你说,女爵笑着吻了吻美人的唇,你说,想不想被更多男人操?
想,想。主人,我是只想要被操的母狗。
贱货!女爵抬手给了她几巴掌。枉我平日对你这样好,有屌就是主的货色。合该被操烂。
年轻人忙着舔咬美人饱满的圆胸,昏昏于温柔乡不省人事,带着抱怨含糊道:脸打肿了就丑了。
我想的话甚至可以剥了她脸上的皮!女爵高声大叫起来,她道:“戈利贝尔,我还没和你算操大我两只狗肚子的账。”
谁知道——谁知道会那么巧?年轻人摆出无辜的神情,不甘地补充道,况且也不一定是我的,子爵也操了她们。还有其他的男奴隶。乱得很!
子爵仰头将杯中果酒喝尽:噢,我的戈利贝尔,你可真会甩锅,怎么不把脏水泼到公爵头上?我可不像你这样饿虎扑食。我都会戴羊肠套。
来,小小,坐到爸爸身上来。子爵拍拍腿,他看硬了,就准备办点儿正事。一片淫乱光景,尤里多斯反而清心寡欲了。
女爵补充道:况且,摩多李斯对女人硬不起来,他看到女人的逼就晕。各位,有晕针、晕血、晕车的,谁见过晕逼的?
噗。尤里多斯不合时宜一笑,旋即竭力绷住脸。他操射过公爵几次,但不知道公爵居然只能这样射。公爵脸色很不好看,那张苍白的脸在花边高领的簇拥下,这刻显得竟有些可怜。没有像往常那样反唇相讥。他蹙起眉去拧尤里多斯的脸:你也跟着笑?
不是的,不敢,并非出于本意。尤里多斯喝了点儿酒,加之一时氛围又如此好,忘了疼痛也忘了尊卑。头脑发热,嬉皮笑脸地去抱公爵,亲亲他,乱喊我的爱我的主人我的甜心。心里没有温存爱意,倒充斥着极度热情、过于亢奋的表演欲。公爵甩开尤里多斯,尤里多斯就跪到他脚边哄他。握住他的手。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人,当然是一辈子。只是得意忘形太过,牵拉背后鞭伤疼得闷哼,越这样越惹得公爵不得不原谅他呢。
两人你侬我侬,子爵那边打得火热,比戈利贝尔三人显得后来居上了——用后来居上形容性事,听起来就像在赛马。粗重的喘息是马匹的蹄声,放浪的呻吟是观众的欢呼。尤里多斯甚至想要押注哪边先到高潮。
女仆显然更会玩,也更加放得开骚得多。一边被戈利贝尔压着操连连高潮,一边给女爵手淫被玩弄胸脯,还不够,娇声问公爵想看什么。公爵答:嘴巴也要填上。
于是尤里多斯见证了这样震撼的一幕——震撼,因太过超乎性癖和想象而无法有任何绮念。否则倒显得像在亵渎自己。子爵抱起小小,居然就这样保持插入地走过去,小小流着白精的幼稚男性性器颤抖着,被塞进了女仆的嘴里。五个人以一种奇怪又恰当的姿势肤肉相连,各司其职而不倦。欲海沉沦。
公爵静静坐着,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他咳嗽两声,尤里多斯立即为他端来热茶——他巴不得,因为着实看不下去。太动物化了,或许比动物还要兽性。发情期的畜生尚且是一次一位。让尤里多斯感到最不适的是某种尊严在性爱里的丧失,肉体的极乐似乎最终导向堕落。他给热茶里加上几块冰糖,公爵嗜甜。几个奴隶主动提出帮他们二人“助兴”,被异口同声拒绝。两人居然就这样置身事外地观赏起荒唐的性爱。
吹开茶末,醇香荡漾开来,仲夏也要这样的热意,才能把冷肚肠暂且烫出活人的温度。
枯白的手,灰质的眼,微勾的鼻,棕黑长发自然卷落,油画金框里的死美人。教尤里多斯想起吸血鬼的传说。赤裸的奴隶、交欢的人群。喘叫声不绝于耳。他们二人坐在一旁,好像与一切隔了层致密的玻璃,划开另一个与狂热相反的冷寂世界。只是这里的主人是公爵,尤里多斯第一次侵入这个孤独的领地。
“这些有什么意思?牛棚里拉几头牛喂了春药也是一样的效果。”尤里多斯喝多酒就爱胡乱讲话,言行也并不顾忌,越发目无尊卑、狂妄自大起来,一带这些贵客们一起骂了。手指搭在桌上不停地敲出响动。教养与温柔绝大部分是装出来的,他本身没有这些优良的品质,二流货色,公爵想,这个不精明的小骗子。
“你该把这话说到他们耳边去。试试。”
“哈!我不想靠近,哪怕一点,”尤里多斯装起高尚来,好像他真的是教父最虔诚的养子,伸出根手指,评价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单纯的性爱有什么乐趣。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有高尚的感情和唯一的……”忠贞。忠贞!尤里多斯咻地红了脸,堪堪把那个词吞下去,才以弱了许多的声音说:“总之,这样有什么意思?”
“真是个小辩论家,”公爵微微一笑,他瘦削的脸孵出浮出期待与探究的神色,“那请你告诉我,高尚的情感是什么呢?”
“爱。”尤里多斯又回答得干脆利落,好像这个词是从他嘴里自己要蹦出来的。太理所当然,因为他就是被蜜与奶灌着长大。
“怎样证明?爱又是什么?”公爵似乎循循善诱,摆出求知的姿态。他感到自己怀着巨大的莫名期待,想到尤里多斯与他父亲的关系,却并不嫉妒,反而兴奋,即使爱不属于他。就像他热衷于观看、协助性爱,而非亲身享受它。他注视尤里多斯,像孩童时期盯着橱窗里的玻璃球,闪亮飞扬的雪片寄托着他的寂寞,却落出了一个美丽陌生的小小世界。
怎么会需要证明?怎么会得去思索爱是什么东西?对尤里多斯来说,那就和每刻都在呼吸一样自然。人们偏好将爱作为一种抽象的理念去谈,竭力用客观或诗意的话语论证它的模样。可真正被爱是琐碎的、平凡的,一时你会想起很多。写不尽的信纸,留有对方味道的衣物,为你袖口缝起的纽扣,沙发与床下扫不完的头发,被你两养得半死不活的小植物,生病后关怀数落中递来的甜水与药,吵架又流泪和好,乃至一天清晨起床瞥见的、厨房灶台上正炖煮的早餐。你在那一刻只能感到混沌的幸福。真正明白爱从来只有在爱离开之后。所以尤里多斯无法回答。
他开始时有些支吾:“这个么,反过来想,世界上还有比爱更崇高的情感吗?世俗里那些公主王子少爷小姐,传来传去几百年也都是那一套,为什么还被人津津乐道?也就是因为有爱……”
公爵打断他:“那爱是什么?你认为?”
两人坐而论道似的谈话在这房间里居然可以进行。尤里多斯专注于其中,更多是出于想努力忽视不想看到的。
尤里多斯这时感到学识与见地的捉襟见肘,他甚至无法给出令自己满意的回答。文人巧言的修辞,他不曾学习;仆从谄媚的迎合,他不会习惯。他道:大约就是让人快乐、幸福的情感吧。
不,是痛苦。公爵说,他脸上孵出的对尤里多斯的期待与探究在这一瞬间破了,流出对回答无生命的失望。爱让人痛苦。
“我原来以为你……”公爵叹至一半,就不再言语,比起错语,更像试探。尤里多斯知道他嘴里还咽着很多话,嚼烂也吞不下肚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