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楚遇的房间已经彻底没有了楚遇的气味，楚莫秋在床上坐了好久才长呼出了一口气，带着颤抖，抬手拿起了床头柜上，那张为数不多的合照，他伸出指尖小心地戳了戳楚遇的脸颊，楚莫秋忍不住笑了笑，很快那个笑容就又消失了。
他盯了许久，像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精神病患者，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来到了愤怒的边缘。
他看着手里那张照片，看着楚遇笑着的模样，心里越发的痛苦，越发的煎熬，越发的烦躁。
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楚遇彻底离开他这件事。
同之前的远离不一样，这一次是彻头彻尾地消失。
楚遇，他的弟弟。
怎么可以离开他！
一想到这，楚莫秋胸膛就灼烧难忍，楚遇的笑刺痛了他的心脏，他猛地举起手，把相框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掉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展开。像是平静无波的湖水里，落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咣当。
水花四溅。
声音骤响。
撕碎了安宁的夜晚。
楚莫秋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空白，几秒后，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慌乱地站起身，
缓缓蹲下身子，小心地捡起那破裂的相框，破碎的玻璃一一落下，同离开的楚遇一样，支离破碎。
楚莫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回忆止不住地动荡。
在无数个夜里，他梦到父亲带血的脸，还有那双盯着他的眼睛，明明濒临死亡，手却还死死地捏着他的手腕，迸发出来的力道，仿佛要把他捏碎一样。
沙哑的声音，如风箱般，在整个病房响起。
“莫秋，他是你弟弟，他是你弟弟。”
“放过他。”
“放过他。”
“答应我，莫秋，答应我……”
父亲的手越拽越紧，声音越来越轻。
“你是他哥哥啊，亲哥哥啊。”
“莫秋。”
“不要继续爱你弟弟了。”
楚莫秋无措地站在病床旁，一双眼睛变得通红，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摇着头，痛苦地看着快死去的父亲。
“答应我！”
“否则，我死不瞑目。永不安息。”
楚莫秋无措的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爸爸。
可病床上的人没有因为这两个字而怜悯他。
“答应我！”像是到了生命的极致，父亲的声音提高了，双手颤抖着，“答应我！莫秋！”最后几个字，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双目无力地睁大着，死亡让眼睛渐渐失去光亮，空洞的双目一错不错的盯着楚莫秋。
楚莫秋想要后退，可父亲的手还牢牢地拽着他。
仪器的声音开始变大。父亲的眼神他怎么也躲不开。
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脑子里。
这一夜他彻底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也彻失去了自己。
最后楚莫秋低下头，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楚莫秋猛然掏出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父母的合照同从前无数个想要爱楚遇的瞬间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像个牢笼，困着他。
他举步维艰，身后拖着长长的噩梦，陪着他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夜。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弟一点点长大，看着他越来越依赖自己。
他隐忍着所有汹涌的爱意，将自己一次又一次杀死在父亲离开的夜晚。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如他所愿。
楚遇离开了，不见了，消失了。
他终于可以和自己的父亲有个交代了。
可是……
怀里的照片被他捏得发皱，楚遇的笑脸变得有些扭曲。
可是……
楚莫秋用力地握着手机，颤巍巍地举起手，最后砸了出去。
手机屏幕应声而碎，裂开的蜘蛛纹理平铺在父母带笑的脸上。
死不瞑目也好。
罪大恶极也罢。
就让我死后，再来偿还。
清晨，厚重的光线坠落在灰色的地砖上，楚遇从宿醉的头痛中艰难而又缓慢地苏醒。
夏天炙热的温度，因为空调而变得微不足道。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工作群是否有事。
一切平静，只有陈岁安发来的一条让他休息的消息。楚遇回了过去，还是顶着头痛欲裂的感觉起了床。
刷牙，洗脸，往常最平常的事，因为昨晚的酒醉变得有些缓慢，等一切做完，下了楼，早就过了上班的时间点。
楚遇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了，一进去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公司里的人脸色都有点差，气氛也怪怪的，不过楚遇本来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自己回到工位，看起了昨天外业测量出来的数据。过了好一会儿，陈岁安的办公室传出了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因为楚遇离得近，所以听得还算清楚，几秒过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面色发白，额角还渗着汗。
那人楚遇认识，是a组的人，在三楼办公，因为是不同的楼层，楚遇的认识也是只浅淡地打过照面，那人路过楚遇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楚遇一眼，眼神复杂，楚遇毫不在意，只是瞟了一眼就开始了手上的工作。
到了午间，楚遇在公司食堂吃好饭，就看到刚刚a组的人在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楚遇刚出食堂，就被叫住了。
“楚遇，你下午有空吗？”名叫胡月的人有些尴尬站在一旁。
楚遇停下了脚步：“有，怎么了？”
胡月看了看食堂进进去去的人，有些想到人少的地方聊一聊：“要不去别的地方，聊聊？”
楚遇：“不用，就在这里，如果你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我的图还没画完。”
胡月见楚遇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好开口道：“昨天我们组去外业，测数据的时候，有几组数据出现了问题，要重新打点。”他顿了顿，“你下午能出一趟外业吗？”
楚遇眉色微动，其实在胡月找到他的时候，楚遇就知道这是陈岁安给他的一次机会：“我记得，c组的人是专门做这种大项目的，我一个刚进来的人，也只做过两次，你可……”
胡月面色一变：“虽说是同一个公司，但是组和组之间是有竞争性的，如果我找他们帮忙，这个单子肯定会变成他们的了。你是机动性的，所以……”
楚遇：“那你也可以找自己的组员重新测量，重新打点。”
胡月的表情有些纠结，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他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楚遇脚步微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抬脚刚动，就看到胡月急切地伸出了手，拉住了他，他嘴唇抖了几下说道：“其实我们组一直以来都是负责小单子，打点和测量都是小工程，这一次的单子是我找陈董要来的，原以为可以……但是没想到，所以，楚遇帮帮我。”
楚遇沉默了几秒，抽回了自己的衣袖：“下午一点。”
胡月连忙点了点头。
楚遇整理了一下数据发给了陈岁安，然后下午一点的时候就带着机器同胡月还有一个女孩子一起出去了，一直到晚上八点他才回到家。
陈岁安坐在沙发上，看着风尘仆仆的楚遇：“你先去换件衣服，晚饭我让阿姨热一下。”
楚遇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钻到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饿过头了，晚饭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就随便应付了一下。吃完的时候，陈岁安还在客厅看电视，楚遇走过去坐到了他的旁边，道了一声谢。
陈岁安的视线从电视上缓缓挪开：“为什么要道谢？”
“是你给了我机会。”
陈岁安摇了摇头：“是你给自己了一次机会，不是你足够优秀的话，即便数据出现了问题，别人也不会来找你。胡月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却吞不下那么大的单子。”
“我知道我手下的员工适合什么，胡月他们组只适合小范围的测量，因为数值小且少，但是一旦数值变大，测量打点的东西越多，他们就无法做到最好。”陈岁安说话的时候永远是真诚的，以至于视线会变得格外的专注，“楚遇，你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没有把你分配到任何组吗？因为，你无论是大单子还是小单子都可以做到很好。你不会像a组那样遇到大范围的东西测量会出现错误，也不会像c组一样一拿小单子就会觉得太过简单，从而忘记要仔细对待每一个数据。”
“楚遇，你是个很优秀的员工。”陈岁安说道。
楚遇抿了抿嘴唇，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很温暖，也有热意。
“陈岁安，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楚遇的声音有些发抖，“谢谢你。这是以朋友的身份说的谢谢。”
这一天之后，公司里那些流言蜚语明显少了不少，有些东西不能彻底消灭，但是能减少也是好的。原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正常的轨迹，楚遇会彻底远离楚莫秋，可以把这份无法消失的爱，永远藏在心底，直到自己永远遗忘。
周末的一个清晨，一则新闻彻底撕裂了一切。
是楚莫秋和沈慕慕的订婚新闻。虽然在一众娱乐新闻中，显得格外的不起眼，但是却依旧位列在前十的热度。楚遇失神地看着手机里楚莫秋那张脸，他的旁边站着沈慕慕，沈慕慕穿着一身红色的礼服，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她的手挽着楚遇，两个人靠得很近，般配极了。
失神的时间在滚烫的咖啡浇到手上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楚遇！”手腕被拽住，手里的杯子滚落在吧台上，陈岁安皱着眉看着楚遇那被烫红的手，“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几遍。”
楚遇回了神，满脸抱歉地抽了几张纸巾想去处理桌面上打翻的咖啡，陈岁安一把把楚遇拽到了一边：“他们会处理的，先去上一下药。”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还好烫伤面积不大不需要去医院。楚遇看着自己被包裹住的手，无意间瞥到了自己手腕的内侧，干净光洁。曾经这块皮肤上，楚遇纹上了楚莫秋的名字。
“你今天怎么回事？”陈岁安问道。
楚遇：“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没注意。”
陈岁安嗯了一声，安静了几秒后，又开口道：“楚遇，有一件事我请你帮个忙。”
楚遇：“好。”
陈岁安：“你都不问是什么吗？”
楚遇：“只要是你，无论什么忙我都帮。”
陈岁安愣了一会儿，笑了笑，抬手揉了楚遇的头发：“你啊。你要是我弟弟该多好，可惜我是独生子。”
陈岁安：“过几天，是我一个朋友生日，我想让他安心。所以，你能假装一天我的男朋友吗？”
楚遇：“假装男朋友？”
陈岁安点了点头。
楚遇：“好，当然可以。”
陈岁安：“谢谢你，”
楚遇：“谢什么，还比不上你帮我的十分之一呢。”
几天时间过得很快，这段时间楚遇一直在做梦，看到那个新闻后，楚遇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眼睛一睁开，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死前，还是现在。楚莫秋的能力就是那么的大，楚遇明明已经离开了，可只要看到他的一丁点消息，好像所有的努力和克制都变得岌岌可危。
“楚遇，最近几天我看你的状态很差。”陈岁安有些担忧地看了楚遇一眼。
楚遇笑了笑：“没事，就是没睡好。”
陈岁安有些不相信，但他还是贴心地说道：“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楚遇不想说，他就不问。
楚遇有些感激地看着他。汽车行驶在陌生的道路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一个很大的庄园。
陈岁安下了车，楚遇觉得陈岁安的表情有些紧张。
“岁安哥，你看起来很紧张。”楚遇靠近了几分，小声地提醒道。
陈岁安表情变换了一下，脸上那仅有的不自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陈岁安：“走吧。”
一路上陈岁安和很多人打了招呼，那些人视线落在楚遇身上的时候都带着几分探究。陈岁安一走进去的时候，就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岁安，好久不见啊。”声音清澈干净。
楚遇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来人一身白色的西装，头发打理得干净精致，一张脸也同他的衣着一样，完美到无可挑剔。
“行知，好久不见。”说完把礼物递了上去。
夏行知见状立刻说道：“你来我就很开心了，带什么礼物。”
陈岁直接把礼物塞到了夏行知的手里：“你的生日礼物，我从未少过礼物，所以今年这一次也不会少。”
气氛到了这里有些古怪，夏行知笑了笑：“岁安，还不介绍一下你身边的人？”
陈岁安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牵起了楚遇的手：“楚遇，我男朋友。”
夏行知看起来很开心，笑着说道：“你和我说你有男朋友了我还不信，居然是真的。”说完伸出手对着楚遇说道，“岁安。就拜托你了。”
楚遇挂上了一个得体的笑容：“肯定。”
陈岁安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他不在吗？”
原本笑着的夏行知一下子失去了笑容，可很快他又笑着说道：“他太忙了，还在出差呢。”
前后虽然都是笑着的，但是陈岁安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他进来开始视线一直都黏在夏行知身上，哪怕只是一个笑容的变化，他都能看出不一样来，他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夏行知说道：“岁安，我去和别人打声招呼。”说完就离开了。
楚遇看了看陈岁安，安慰般地捏了捏陈岁安的手，陈岁安微变，终于从夏行知身上挪开了视线，他望着一处，也不知在看什么：“他瘦了好多，楚遇，我觉得，他过得一定不好。”
楚遇不知道陈岁安和夏行知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陈岁安从小就喜欢夏行知。
“岁安哥，如果你真的担心，等生日过后，就问问。”楚遇拉着陈岁安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陈岁安一路跟着，可能在想夏行知的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岁安哥。我去给你拿杯酒，要是有认识的人来敬酒，没酒可不行。”楚遇这种宴会大大小小都参加过，也知道表面上是生日会，实际上是生意上和人脉上的交流。
楚遇穿过人群，走到了酒区，挑了两杯香槟，刚想往回走的时候，门口开始突然热闹起来，一些人似乎围着谁，在打招呼。
楚遇不喜欢凑热闹，只想赶快走，可刚走几步，人群就散了开来，原本被包围着的人一点点露了出来，楚遇本能看了几眼，可就是这一眼让他定在了原地。
楚莫秋带着沈慕慕站在门，夏行知似乎再说些什么，然后接下了楚莫秋递过来的礼物，三个人都在笑，连不喜欢笑的楚莫秋都露着笑容。
下一秒楚莫秋的头微微抬起，朝着楚遇的方向看了过来，楚遇脸色一变，立刻转过了身，幅度太大，手里的酒洒出不少，那握着酒杯的手指，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楚莫秋为什么也在这里？
他认识夏行知？
他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脚步动了动，才发现重得厉害，于是便闭上眼睛吸几口气，缓了缓胸膛里压抑的情绪，再度抬脚的时候，步子轻了不少，楚遇几乎落荒而逃。
耳边时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
房子里的灯光绚丽得有些眩晕。
楚遇只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