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随时可以终止的关系
连珠pa0般的问话一刻不停地吐出,于望秋没有第一时间接话,等他全部问完了、彻底安静下来了才开口。
“她问我为什么不去si。”
一句胡堵住了秋泽楷接下来所有的追问。
但他ch0u了一口气,还是试图为自己的姐姐辩解:“她、她的jg神状态一直不太好,说那些话并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想太多……”
于望秋一直半垂着睫,借由身高优势,这样也能完全看清对面人的脸。
秋泽楷的脸上有担忧、后悔、懊恼,但唯独没有愧疚。
从来都没有人觉得愧对他。
所有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他不过是被迫卷入其中的可怜虫。
于望秋停顿了这么会儿,才继续答非所问:“她说我恶心,说我是是怪物、贱种、魔鬼,说不会有人ai我、他们都在可怜我、我会被丢掉、我不配得到一切。”
那天nv人的话歇斯底里,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到现在,说出来的语气却格外平静。
终于。
说了这么多,秋泽楷的脸上终于逐渐有了他想要的愧疚:“抱歉,望秋,你不要记恨她、不要怪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她变成这样,是我害了你……可是我、我现在真的很担心她,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能不能告诉我,看在我是你舅舅的份上、求你……”
他们中第一次有人向他道歉。
虽然这份歉意不过是在现在的情况下被b出来的,有几分真情实意,但又不尽是。
他没了继续和人说下去的兴致:“我没有骗你,我说没见过她就是没见过。”
对面的人深x1了一口气,又像是叹息,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多岁:“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打扰你了……”
三十多岁的人身t疲惫清瘦得如同四十多,转过身去的背影看着都那么可怜,于望秋看着他走远,也看清了他领口意外扯泄出的、麻绳紧勒留下的红痕。
所以他才会开口:“舅舅。”
秋泽楷的脚步停下了,迅速转身,一脸希冀:“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于望秋摇头,走近了几步:“我是想提醒你,脖子上的痕迹没有处理g净。”
秋泽楷愕然地瞪大了眼,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徒劳地扯着已经不能再往上拽的外套拉链。
“你、你怎么……”
于望秋没有要解答他的疑惑的打算:“你知道她的jg神状态一直都不好,为什么还要放任她就那样痛苦下去、甚至是刻意地引导她继续那样?”
眼前的人摇摇yu坠地后退了一步:“别再说……”
“是因为你也沉溺于其中吗?”于望秋又往前走了几步,更加b近他,眼神依旧如同一潭si水,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你巴不得就一直这样和她纠缠不清下去,所以你宁愿她永远也好不起来。”
“别说了!”
秋泽楷猛地打断他,捂着脖子痛苦喘息,仿佛那条在他颈上留下绞痕的麻绳又缠了上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他面se绷红地垂下腰,于望秋安静地注视着。
“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和她真的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不能、不想变成那样……”
情绪激动之下伤处又被扯动,他终于嘶哑地咳了起来,快要窒息一样的咳嗽声混在春日渐暖的风中,寒凉刺骨。
于望秋毫无怜悯与同情地注视他,轻声开口:“她是你姐姐。”
“那又怎样?”秋泽楷没有直起腰,只是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抬头,脸se涨红难看,却还在笑:“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能看见她、只要是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于望秋站了会儿,又抬头盯着几棵并没有到花期的桂花树出神,最后才在和煦微风中抬步离开。
该去买药了。
这次又开了三天的用量,虽然医生建议他住院吊水,但于望秋摇头拒绝了,不甚在意地提着装药的塑料袋离开。
回去喝一次,晚饭就不吃了,再睡一觉……
应该能好起来吧。
能好起来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没留意自己走到了哪儿,当然也没注意到往自己的方向飞奔过来的白团子,猝不及防被它撞了腿,后退一步。
于望秋在头疼中抬眼去看,看清了棉花一样软白的小萨摩耶。
特别眼熟。
小狗也看他了,万年不变的狗脸上突然冒出来几分害怕和退缩,但又没有立刻跑走,而是呜呜叫着围着他转圈。
于望秋不明所以地看着它诡异的举动。
直到前面公园入口处传来nv孩子的呼声:“小耳朵!”
他瞬间僵在原地,而小狗高兴地叫了一声,撒欢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扑进了半蹲在绿化丛边的nv生怀中。
“你跑哪儿去了?吓si我了,说了多少次不能随便乱跑的?”
……真的是她。
于望秋只能看见nv生软白的手掌捧着毛绒绒的狗头乱r0u,只要他再偏一步,或者她再往外一步,两人就能彻底看清对方。
但她在下一秒就拉着狗绳直起了身,在看过来的一瞬间和他对上了眼。
心跳炸开。
于望秋包得很严实,深黑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领口、大半的脸被口罩挡住、刘海也长了些,他觉得对方或许不会认出自己。
但这样的想法在看清她呆愣的眼神后就彻底消失。
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
但是也没有要过来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于望秋看见她攥紧了手里的牵引绳,似乎是想直接转身离开。
可惜没能如愿。
小耳朵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要装不认识,疑惑地呜了一声后用小狗脑袋去撞身边人的小腿,把她往于望秋的方向推。
牧筝桐一时没防备,真被它撞得往前踉跄了两步,又急又气地训小狗:“小耳朵,别闹!”
于望秋听得x膛咚咚地响。
他也想要……被她训斥。
可是现在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牧筝桐明显只想逃离这里,急得耳根都红,还是没能成功阻止小狗的行为。
但是很快,绿化丛深处传来男声:“小梧桐、小耳朵——你们去哪儿了——”
小狗终于停下用脑袋拱人的动作,高兴地“汪”了一声,摇着尾巴跳来跳去,然后窜成白影去了后出来的人身边。
“在这儿啊。”纪铭接住了白团子,边笑边00狗头,看向牧筝桐:“找到了,我们回去吧。”
而她迅速答应,没有往于望秋的方向多看一眼看:“嗯。”
只有小狗还恋恋不舍地望着公路边孤立着的可怜人,最后用脑袋顶了顶牧筝桐。
她没反应。
纪铭倒是注意到,疑惑地也看了一眼:“那边有什么?”
于望秋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因为纪铭只是顿了一下目光,然后就毫不在意地移开眼,突然拉住牧筝桐的手腕往里跑:“哎,我想起来今晚也有可能会下雨,我们快回去!”
牧筝桐愣愣地被拉着往前倾,似乎是想最后转头看一眼,又没了机会,只能跟着一人一狗跑起来。
“真的有雨吗?”
“管他呢,先跑再说吧!”
于望秋回到家时,头痛得b出门前更厉害。
他靠在门上扯掉在脸上嵌了太久的口罩,痛苦地喘着气。
闭眼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
他的父亲、母亲、舅舅……
还有她。
现在见她一面都成了奢侈,下午的那几分钟,他甚至舍不得眨眼。
可是……
肩背无力地顺着门滑下去,濒si一样的喘息中,他将脸埋进臂弯,脑子里只剩她。
今天下午刚看见的、依然鲜活耀眼的她。
还有她被拉走时,手腕上一闪而过的金珠红绳,另一条一模一样的就挂在纪铭的腕骨上,完全就是一对。
……
正中央茶几上的金鱼百无聊赖地甩着尾,隔着弧形鱼缸盯住在它眼里扭曲了的客厅、盯住靠在门边蜷成一团痛苦发抖的人。
过了很久,空旷冷寂的客厅才响起一声喃喃自语。
“骗子。”
“没想到你会打给我。”
“我也没想到您会愿意见我。”
市中心写字楼顶层的办公室内,靠窗的短发nv人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疲惫地靠去椅背:“有什么事找我,说吧。”
态度是意料之外的和缓。
于望秋看着她:“舅舅一直在找您……”
“别和我提他。”秋漫的脸一下遍布寒意,仿佛刚才的和颜悦se只是伪装:“如果你是要说这个人,那就当我没来过。”
这当然不是于望秋的目的,所以他顿了一下,直接转移了话题:“您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父亲吗?”
秋漫依旧没什么反应:“是啊,讨厌他,恨不得他去si,难不成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于望秋坐得笔直,腰肩远离椅背,轻轻垂了一下眼:“华耀在南城有一个项目。”
秋漫的肩脊一顿,转回了头。
“那个项目涉及到外资,这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但一直有资金流入,虽然很不起眼。”
“你是想说……”
咔哒的细微声打断她的话,于望秋自指尖推过去一个黑se方形的u盘,看着它没抬眼:”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枚也许装着不得了的东西的u盘一时间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于望秋丢出它,秋漫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拿,而是怀疑:“为什么给我?”
男生终于掀了眸:“这件事情交给您来做最稳妥。”
“可是……”
“您当然可以怀疑我,我只是把它交给您而已,具t要怎么做,我不会再g预。”
这次的沉默更久,桌上两杯全新未动的咖啡在春末仍然显凉的天气中一点点丧失温度,只晕出一圈苦沉的味道。
秋漫终于开口:“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不信你这么做就只是出于好心。”
咖啡香浸得人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于望秋摇头:“我没有目的。”
秋漫不置可否。
“……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得到她?
秋漫笑了一下,无关心情喜悦与否,也不是嘲讽,纯粹是被逗乐一样扯了个弧度:“不怪我不喜欢你,你真的完全不像是我的孩子,你像你父亲。”
于望秋不喜欢这样的评价,抿直了唇线没有回应。
“哪怕你不喜欢,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仿佛是喃喃自语,秋漫的语气随着目光一起低下去:“你像他,冷血冷心,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但是马上,她又推翻自己的结论:“不,你b他更可怕,他在意的从来都是自己的钱权地位,而你明明在乎她,却还是让她伤心。”
于望秋等着她说完,从这个话题中ch0u身,要离开这里:“我的话说完了,我该走了。”
秋漫没阻止他。
但是在他要拧开门把手出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出声:“他会知道的,会知道你来找过我。”
于望秋覆在圆柄上的手指顿了一秒,下一刻就握紧它往右拧开门,在离开之前留下回答。
“我不在乎。”
校t艺节开始了,牧筝桐要做的事情多起来,倒是没那么多时间去伤感了,最长的记录是两天没有想起于望秋。
但是现在又不得不想着他。
因为他请了很多天的假一直没来学校,陈老师让她找人顶上之前分给于望秋的项目,时间安排很紧急。
可是牧筝桐更想要知道于望秋请假的原因。
徐老师什么都没说,她不方便问得太直白,只能旁敲侧击:“所以是所有项目都要换人吗,于望秋同学是生病还是怎么了……这几天都不能来吗?”
“对,所有项目都要换人。”徐若茵百忙之中ch0u空从文件里抬头看她一眼:“你去办吧班长,就喊咱们班那几个成天活蹦乱跳的男生去,迟晃啊纪铭啊这几个。”
没回答她暗示的问题。
牧筝桐心下叹了一口气,正要抱着项目表应声好,又听见徐老师开口:“于望秋同学说是家里有事,也许过几天回来吧,最后那天的围棋b赛不用着急换人。”
“……噢好,谢谢老师。”
家里有事是什么事?
太yan晃眼,人工跑道上正在举行百米短跑赛,中央的塑料草坪也挤满了人群,游鱼一样纷涌。
牧筝桐抱着项目表靠在看台的栏杆边,看似在关注赛事,实际上放空了思绪胡乱猜测着于望秋的事,甚至连身边来了人都没注意到。
“说好的看我b赛给我送水呢,在这儿发什么呆?”
有人敲了敲她的脑袋。
牧筝桐缩了脖子转头,看见刚跑完b赛微喘气的纪铭,随手捞起旁边的水瓶递过去:“没发呆,徐老师说于望秋请假了,他报名的项目要其他人顶上,你看看你有没有能接手的?”
项目表也随之递过去了。
纪铭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垂回头看过去,随手指了几下。
“……什么意思?”
他咽下水,开口:“我全都行。”
“……”牧筝桐无语:“累不si你。”
纪铭笑着又喝了一口水,状似无意地问:“说起来他为什么请假?”
牧筝桐给他g了两个项目上去,没抬头:“我怎么知道。”
这态度。
纪铭高兴了,挨挨她肩膀转移话题:“一会儿去看什么b赛?”
于望秋最后一天还是来了。
围棋b赛在上午,他直接去参加,不出意外地赢得了冠军。
牧筝桐赶到的时候,恰好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他的手怎么了啊?”
“不知道,看着好严重,他感觉不到痛吗?”
“要不要上去说一下。”
“别管了吧,又和我们无关……”
在说什么?
牧筝桐疑惑地往过去,于望秋正结束了b赛往外走,全程半垂着头一言不发,但是暴露在校服袖口外的左手手心隐约有鲜红的痕迹。
……像是血迹。
她愣了几秒,然后挤开人群走上去,几乎是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已经到了他面前:“你的手……怎么了?”
于望秋这才注意到自己被她截了路。
他抬头,面上闪过一瞬的茫然后,退了一步回去,把手臂往身后藏:“没什么,你不用管。“
什么叫不用管啊。
牧筝桐气闷,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于望秋下意识地挣扎,但很快被她用力按住:“别动。”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
被她攥住腕骨的手掌蜷缩了一下,居然真的放弃了挣扎,连带着他整个人也乖乖被她拉走了,穿过喧闹的人群往医务室的方向去。
“去处理一下,我是班长,替老师照顾同学是我的职责,你不用想太多。“
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牧筝桐在心底自我催眠打定主意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他,但还是在看清他手心上的伤时揪起心脏。
整块掌心全是碎玻璃渣。
尖锐的玻璃划破了表层皮r0u,有的甚至深嵌入里,几乎要切断掌骨那样严重。
负责处理的校医姐姐都拧着眉:“怎么ga0成这样的?还不第一时间处理,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于望秋半垂着眼睫,眸底没有情绪涌流,盯着自己被一块一块挑出碎玻璃渣的手心出神,连痛都不喊一句,要不是皮r0u偶尔瑟缩,牧筝桐真以为他是失去了所有感知的机器人。
最后还是她帮忙解释:“是不小心……他着急去围棋b赛所以没来得及处理。”
“b赛重要还是手重要?你们这些孩子真不把自己的身t当回事,我看再严重点他这手g脆别要了。”
牧筝桐认真点头:“以后不会了,麻烦姐姐啦,那他现在的情况严重吗?”
“幸亏不严重,没什么大问题,之后记得自己涂药,伤处尽量别沾水,别捂着。”校医姐姐取完了碎玻璃渣,仔细给于望秋消过毒涂过药后将药膏递过去,说自己还要处理其他出状况的同学。
牧筝桐接过,道了声谢,目送她离开,刚转过身就看见于望秋在往下扯校服袖子,用它盖住半个手掌。
她气得腾腾走了两步过去,一把给他重新捋上去。
“校医姐姐刚才说伤处不能捂着,你没听见吗?“
就像是一只突然被训的小动物,于望秋茫然地抬头看着她,半晌又垂下头,“哦”了一声。
哦什么哦?
不知道为什么,牧筝桐最近看到他就火大,特别是他还一副这样的态度,不把别人的关心和叮嘱当回事。
理智被气恼蚕食,她完全忘了一开始自己公事公办的打算,直接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在情绪c控下的问话。
她没想到于望秋会回答。
“金鱼si了。”
但好像与他的伤毫不相g。
牧筝桐的视线里,清瘦安静的男生一动不动地垂着肩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只能听见他自言自语一样在说话。
“我不小心打翻了鱼缸,我想救它,但是失败了,它si了,我把尸t丢进了垃圾桶,没注意到手上有伤。”
声线平直,语气一点变化也没有,他冷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但样子又无b颓然。
“你……”
你难过吗?
牧筝桐是想问这句话的。
可是于望秋说完就抬起了头,周身郁颓的气息瞬间收敛了g净,神情恢复到以前和她还根本不相熟时的疏离冷漠。
“但是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再问了。”
于望秋家出事了。
牧筝桐听到这个消息是在七月初,还有两周就是期末考试。
这学期快结束了。
自从上次t艺节和于望秋不欢而散,牧筝桐莫名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人家都不喜欢你不在意你了,自己还要上赶着凑到他面前是在做什么?
她真的不想再和于望秋说一句话了。
结束就要结束得彻底,拖拖拉拉只会让自己难过。
当然,于望秋也从来不找她。
一直在认真践行那天她说的话。
这么下来,两人虽然在一个班,但居然能做到一个多月一句话也不说、一点交集也没有。
牧筝桐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已经不会再想他了。
所以有关他的事,她听见了也打算装没听见。
不过那几人明显越说越起劲。
这是t育课,一班没有侵占学生t育课的传统,所以牧筝桐本来是在看台边坐得好好地、安静写卷子。
无奈那边的人声嘈杂过分,一刻不停地飘过来。
牧筝桐被迫听了一耳朵,无非就是他妈妈又在对他爸爸的公司出手,华耀最近出了点事gu份跌得厉害,但单纯ai八卦的高中生不关心这些,他们只关心于望秋的家事。
他父母是如何离婚,他是如何被nve待、心理出了问题的事不知道怎么被传了出来一群人围在一起说得不亦乐乎。
虽然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但是,最终她还是抱着书过去,抿抿唇开口:“不要随意在背后议论同学家的事,很不礼貌。”
那几个大声谈了半节课的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嘿嘿一笑:“好,不聊就不聊,我们就是随便说说,班长你别介意哈。”
牧筝桐不说什么,转了身只想离开,重新找个清净的地方做题。
但一转眼就看见了于望秋。
他苍白着一张脸,游魂般无声在她身后站了不知道有多久,见她转身更是眼睫都不眨一下,就用那双布了红血丝的眼睛望住她。
牧筝桐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是找补:“你别误会,我没有在管你的事,只是他们说话太大声了我……”
没等她说完,于望秋身形一晃,整个人如同骤然轰塌的积木塔般倒下。
牧筝桐一脸惊愕地扔了手里的卷子接住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sisi撑着身t扛住这个高自己一个头多的人:“于望秋?于望秋?你怎么了?!”
是发烧了。
倒不算奇怪,毕竟他家里出那么大的事,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身t疲劳加上忧思过度,昨天淋了雨回去就病倒了,结果还强撑着一口气来学校,表现得过分正常,甚至没一个人发现他不对劲。
至于他淋雨的事是迟晃口述的,他刚才就在看台边,帮着牧筝桐把人扛来医务室后说自己昨天看见于望秋一个人冒雨回家,也许是受冻感冒了。
牧筝桐的思维被拉走,她似乎记得自己三个月前给过他一把伞,所以他为什么还是淋雨回去?
忘带了还是根本就不想用她给的东西?
她在这儿胡思乱想,旁边的迟晃戳戳她手臂:“班长?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啊……没、没什么了,退烧针什么时候起效啊,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迟晃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单薄得像张纸的人,又看了眼旁边一脸担忧心疼、舍不得把眼从床上那人身上移开的牧筝桐。
他很有眼力见地飞速离开:“我去问问校医姐姐。”
于望秋确实烧得厉害。
牧筝桐拖了个椅子坐在床头,单手支着下颌看他,从他苍白瘦削到有些往下凹陷的脸颊移到沁了薄汗出来的浅红鼻头上,往上能看到颧骨也红了一大片,额头尽是细密的汗。
很难受的样子。
退烧针还没起效吗,要多久他才能好受一点?
她这么想着,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已经覆上了这人的额头,试出了满手滚烫的温度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是于望秋动了动才拉回她的注意力。
牧筝桐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本意是想趁着没人看见直接收回手。
但于望秋没醒,只是侧了头,拧起眉,满是痛苦地把脸颊送进她手心,立刻像是得到舒缓一样放松了紧绷的眉线。
她没法ch0u手了。
不是被他侧过的头压住了手,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挠她、禁锢她,不让她离开。
牧筝桐在逐渐加快的心跳中看着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于望秋了。
他好像又瘦了,整个人苍白到近乎透明,脖颈下的血管发青、微凸出皮r0u,随着艰难呼x1的动作跳动、收缩、颤抖。
面容也是,骨骼感b以前强了很多,下颌削瘦骨突,走势锋利的眉骨更加显眼,眼窝往下凹,陷出脆弱的半弧,而底下的眼睛氤了一圈水汽,全是空白和迷茫,就像是一只投走无路的小动物。
……
等等。
于望秋醒了。
牧筝桐意识到这一点,飞快地扯回自己的手,反应很大地站起身后退一步,结巴:“你、你醒了。”
于望秋透黑到近乎无神的眼睛看她几秒,很快移开:“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我……迟晃带你来了校医院,刚刚给你打了退烧针,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我没事。”声音特别沙哑,像是被烧坏了嗓子。
但是于望秋就继续用这样的声线睁眼说瞎话:“我没事,我不用在这儿躺着,我……”
他挣扎着支起了身,动作笨重艰难,像是被蛛网束缚住了身t,缠斗间喘息急促剧烈,偏偏又倔得不行,非要起身不可。
牧筝桐看得心惊,现在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往前走了两步去阻止他:“你别乱动啊,医生说你发烧了,你得好好休息先把烧退了……”
她太担心太着急了。
以至于除了阻止他之外就注意不到其他事,当然也就没来得及遮掩手腕上张扬夺目的红绳。
串在上面的金珠反s了窗外太yan灼烈的光,一瞬刺痛于望秋的眼睛。
所以在牧筝桐看来,他是毫无征兆地、激动用力地挥开了她的手:“我说了我没事,能不能别管我!”
一句拒绝如同生锈掉漆的音箱,内里的传音装置也已经损毁,发出的声音尖锐、刺挠。
滋啦滋啦。
牧筝桐没有任何防备地被他推开,不稳地后退了好几步,身t晃颤地撞上椅柜的角,上面的不锈钢置物架哐当掉落在地。
震响。
“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等在外面的迟晃听见着动静,顾不上多想就直接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单手扶着腰皱眉的牧筝桐。
他焦虑地走上去:“怎么了?没事吧?”
牧筝桐抿着唇冲他摇摇头,看了于望秋的方向一眼,是在暗示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但是迟晃接收不到她的意思,从现场的一片狼藉中飞速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第一件事就是震惊无b地望向于望秋的方向:“你疯了?你推她g嘛?这都撞到了!”
“我……”
于望秋的脸b刚才更加苍白,因为发烧而生出的一点血se也尽数撤了个g净,现在真像一张被风吹得摇摇yu坠、猎猎作响的宣纸,蝉翼一样透明、脆弱、一捏即碎。
没了人阻止,他很顺利地从床上下去,但脚步虚浮发软,一下就跪伏在床边。
然后迟晃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手掌明明宽大到足以遮脸,却又那么瘦削、掌骨突出手背、青se血管快冲出皮r0u。
“……对不起。”
他在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有泪从指缝间涌了出来,沿着交错的掌骨和血管流淌下去,洇sh蓝白床褥。
他不停地重复:“对不起。”
迟晃目瞪口呆:“不是、我、我就是说了一句,你不至于吧?”
牧筝桐终于从后腰的闷痛中回神,也看不下去,推开迟晃说了句:“你先出去吧,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迟晃犹豫了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牧筝桐几步绕去床边人面前蹲下身,心疼地去捏他的手:“于望秋。”
“对不起。”
“我没事,我没有怪你。”
“对不起……”
“真的、我真的没怪你,我一点事也没有,你不要道歉,不要哭好不好?你先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牧筝桐x1了x1鼻子:“于望秋,你不能听见我说话吗?我说没事,你别这样啊。”
一片混乱、仓皇间。
她的手指被人sisi攥住几根,乱糟糟地缠、裹、绞去一起,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那样用力,那样害怕沉下去。
于望秋发着颤、带着满脸sh透的泪痕抬头,眼周通红,悲伤痛苦地看着她。
牧筝桐好想抱住他。
什么公事公办、什么彻底结束、什么可怜不可怜她都不想再管了。
起码在这一刻,她只想跟着自己的心走。
可是他又先开口:“……为什么?”
指骨好像要被人捏断,牧筝桐ch0u气,又回握他:“你在问什么?”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直来管我的事?”
“那当然是因为——”
“你喜欢我吗?”
所有声音从耳边撤了个g净。
痛觉也感知不到、牧筝桐成了失声的蝉,那个早就宣告破产的告白又被调出来,提醒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
可是不对。
不该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现在,于望秋看着她,敛起了所有痛苦的情绪,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有眼泪还在往下簌簌地滚。
一颗一颗砸进她的心。
耳边他已经换成陈述:“你喜欢我,你还想要……”
牧筝桐听见他在这里停顿。
那双滚涌着无数热流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她、凑近她、在她眼前轻阖,带着泪水滚落颊侧。
那些眼泪又变凉沾到她脸上。
于望秋亲了她。
仅仅只有半瞬,触感柔软、冰凉、g涸。
牧筝桐快停掉自己的呼x1。
但是于望秋撤开后,在她面前g了一个自嘲的笑出来:“你还想要这样,还想要和我继续之前的关系是吗?可是……”
他说:“可是我不想了。”
手指一根一根地被放开。
“你看到了,我是这么的痛苦,所以能不能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好吗,不要再靠过来了、不要再想着帮我救我、不要再出现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