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耳而急促,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十一月平静的天空。
傅琛在医护人员的帮忙下将oga抱上车,平放在担架床上。
床上人已经昏厥,脸色惨白像一张脆薄的纸,仿佛一触就破。医护人员检查后打电话让医院那边提前去血库取血袋,然后转身对人道:“病人现在情况不太好,信息素值波动很大,同时伴随出血,我们要立马安排手术。你是他的同学还是他的alpha?”
医生语气很急,更偏向于后者。而傅琛却不能立马回答对方抛出的问题。他在心里衡量,几秒后果断答道:“我是他的alpha,我可以签字。”
生命攸关,他顾不了太多。
“好。”医生知道以患者目前情况经不起太长时间排查,在得知俩人关系非比寻常后只能从最可能的选项下手,略一思索抛出一个更加犀利的问题——
“你的oga近期有无妊娠史?或许说近期有无做过关于生殖腔及附件相关手术?”
被刻意遗忘的记忆重新浮现,那么清晰,他骨鲠在喉,感觉自己的声音不像自己,顿了两秒才涩而难地点头:“一周前有做过人流手术。”
手术室内,江知许勉力掀开眼皮,头顶的无影灯照出他上半脸,隐隐透出青灰,鼻梁上架着氧气罩,随一呼一吸而攀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沉睡的意识一点点苏醒,他眼珠微微调转,看见身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医护人员,各类医疗器械泛着生冷的光,护士见他转醒,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捏了捏,轻声安慰道:“会没事的,不要担心。”
傅琛等在门外,望着沾满已干涸鲜血的双手,仰头靠墙。四周安静的可怕,连窗外的麻雀也知趣地停止了聒噪。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尚能刺激一下被血腥味盈溢的味蕾,可他大脑空白一片,暂时无法思考。
直到空寂的走廊响起一阵清脆响亮的脚步声,他转头,看见最不应该出现的人却出现在这里。
傅尧臣径直朝他走来,男人身居高位,气场强大,站定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质问:“怎么回事?我在校门口看到你抱着一个人上了救护车。”
不过由于距离远,他并没有看清alpha怀中抱的是谁。
此情此景,傅琛知道去追究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地现身医院已经不重要,无论是偶然经过还是暗中监视。他将发生的事情用三言两语简要概括,傅尧臣听完拧起眉问:“江酌言知道么?”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alpha于是拿出手机要给对方打电话,可脸上表情微变,随后又放下,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关键信息泄露了。
“你手上的血迹是哪来的?”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大门从里面打开。这场审问被迫中断,俩人走上前,医生摘下口罩对他们道:“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只不过…”
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显然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傅尧臣的目光意味深长,瞥了一眼儿子,又投向医生,试问能否借一步说话?
江酌言和沈庭书接到消息先后赶到。beta看着儿子苍白的脸陷入宽大松软的枕头里,几乎快要与白色融为一体,心疼的同时自责不已。
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是一种较为罕见的疾病。通常情况下患者为alpha,需要高匹配度的信息素…
医生的话回荡耳边,江酌言同样不好受,伸出一只手揽住爱人单薄的肩,安抚般吻了吻他侧脸,沉有力地说道:“会好起来的。”
常喜乐,常安宁。看似简单的愿望实现起来却这么艰难。沈庭书无法自抑联想到儿子小时候的遭遇,倚在男人肩上,疲累地捏了捏山根,在心底默默祈祷。
傅琛见夫妻俩来了自觉退出房间,替他们轻轻合上门。他去卫生间洗手,水流冲刷干净凝固的血迹。他注视着池子里被染红的水良久,关了水龙头,转身离开。
傅尧臣先一步到家,在客厅已经等候多时了。
玻璃茶几上放着原始病历单,他需要alpha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
傅琛走过去瞥一眼单子上“妊娠”、“出血”等字眼,顷刻间便明白这个玻璃质的谎已经无法继续圆下去了。他父亲就是拥有这种权利,能让医生冒着侵权的风险对病人家属隐瞒真实情况。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中年alpha翘起腿,神情肃穆。若换作别人他断然不会如此惊诧,可这个人偏偏是江知许,沈庭书的儿子,他心目中未来儿媳的最好选择。
傅琛不卑不亢,直接承认:“没什么要说的,如你所见。”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他当然也懂。
傅尧臣想要的答案根本不在此,正待开口质问孩子父亲是谁时,alpha提前一步给出了答案——
“孩子是我的。”
短短五个字,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却无疑犹如晴天霹雳。
傅尧臣地发生。到底是纯粹出于偶然,还是上帝的安排,他不再像之前那么笃定了。
重新回到病房,简繁正在削苹果,见到依旧是他俩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傅琛为什么不上来啊?”
裴宇同样纳闷——明明是对方提出要到医院探望,来了却躲在车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他拉过一把躺椅坐下,嘟囔道:“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江知许垂下眼睫。那天在器材室他意识模糊,眼皮似有千斤重,隐约感受到有人将他抱起喊他名字。那个怀抱干燥温暖,充盈着熟悉的沉木气息。可术后醒来他只看见了围在床边的父母。
陆斯泽走过去,看见oga苍白美丽的脸上落寞的神情。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插足这件事,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思忖片刻还是用彼此听得清的声音说:“给他一点时间吧。”
然而上帝注定要给他们开玩笑,主治医生在与江酌言夫妻俩商讨方案时提到傅琛。医生制造了一个美丽的误会——那天在救护车上的情急之言被他当真,于是提出可以让您儿子的alpha先去做一个信息素检测。
江酌言夫妻俩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儿子什么时候背着他们谈了男朋友,直到询问alpha本人才清楚当时救人心切,顾不上太多。又说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向您两位道歉。
沈庭书摇头道:“是我们才要说谢谢,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我都不敢想象…”他掩面坐下,受情绪波动无法继续说下去。
傅琛理解beta的心情。此时的他不再是研究所人人敬仰的沈教授,只是一位母亲,爱子心切。
于是他主动提出可以做信息素检测,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也为了一位母亲的期翼。多一份希望总是好的。
傅琛并没有把那个检测放在心里,在他看来只是提取了一小管腺体处的信息素拿去化验,分析结果。他不认为自己和oga能够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陆斯泽却不这么想,得知后假设道:“万一呢?没准测出来你俩是ulate。”
alpha闻言摇头哂笑,沉默两秒回答:“那也许真是命中注定。”
他不相信命的。
学还是照常上,课也要认真听。离自主招生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班上同学都感到一定压力。林书逸知道江知许住院,虽然不清楚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多少能从周围人的小声议论和傅琛他们闭口缄默不言中猜出大概。
如果没有让oga参加开幕式…他越想越自责,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课后整理了这几天的笔记给傅琛送去。
傅琛拿到笔记本时面露疑惑,听面前人向自己解释原因,言毕说道:“好,我会帮你转交给他的。”
临近放学的时候他接到刘叔的电话,电话里中年男人转告傅尧臣的话,要求他回家一趟,原因不清。他回答好,挂断电话和陆斯泽他俩打了声招呼,说中午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裴宇一反往常,没当十万个为什么。他在运动会上对别班一个举牌的男生一见钟情,这几天各种打探人家消息,兴趣爱好、择偶标准、甚至口味咸淡,他对他们大言不惭地说——
如果对方有男朋友,那么他就为他们之间投掷一颗石头,如果对方没有,那么他会成为他的男朋友。
回到家,在玄关处换鞋,保姆说先生在书房等您。他嗯了一声,上楼,敲门,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傅尧臣正站在窗前抽烟。
“您找我有什么事?”语气礼貌而冷淡,男人没有立马搭话,吐出嘴里的烟圈似在思忖。
他于是耐着性子等,男人又深吸一口,再吐出,然后走到桌边,将燃烧至一半的香烟怼进烟灰缸里摁灭,开口道:“你看了检测结果吗?”
“检测结果?”他反问,随后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什么,不由得拧起眉。
有必要这样吗?他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嫌恶,似乎厌烦了当下的一切,反唇相讥——
您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是不是连我一日三餐吃了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傅尧臣却并不理会他的不满,在办公椅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下颔,目光锐利而深邃。
“听着,我不想和你吵架。你知道检测结果上你和江知许的信息素匹配值是多少么——百分之九十三点六。”
在说完这个高的惊人的数字后,他清楚捕捉到alpha眼底掠过一抹慌乱,急急的动作出卖了他,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冷静。
傅琛盯着报告单上匹配度那栏的数值,目光如炬要把纸烧出一个洞来。这是上帝在开玩笑吗?他和江知许真的像陆斯泽所说成为了灵魂伴侣?可是他们之间连互相喜欢都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