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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

 

四妹子躺倒了。昨天晚上,老公公婉转而又体面地拒绝了她的要走姑家的要求,她的交办。这个家里通过各个劳动力挣来的粮食,也由老公公统一管理,卖下的余粮钱不做分配。她和老三连一分钱的支配能力也没有,而俩人的劳动所得在这个家庭里却是最多的,花销却是最少的吃亏吃得最多了。

结婚几个月了,公公和婆婆没给过她一分钱,老公公且不说,老婆婆难道不知道,起码需得买一札卫生纸吧?总不能让人像老辈子女人那样,在潮红时给pi股上吊一条烂抹布吧?从二姑家出嫁时,二姑塞给她五块钱,就怕她新来乍到,不好张口向老人要钱,买札纸啦,买块香皂啦。五块钱早已花光用尽,总不能再去朝二姑开口要钱吧?建峰睁开眼爬起来去上工,放工回来抱着大碗吃饭,天黑了就脱衣睡觉,从来也不问她需要不需要买一札纸,纯是粗心吗?他对她太正经了,甚至太冷了,他只是需要在她身上得到自己的满足,满足了就呼呼呼睡死了,她没有得到他的亲昵和疼爱,心里好委屈啊!在老家陕北,有个放羊的山哥哥,他和她一起放羊,给她上树摘榆钱,给她爬上好高的野杏树摘杏子吃。她和他在山坡上唱歌,唱得好畅快。他突然把手伸到她的衣襟下去了,在她胸脯上捏了一把。她立时变了脸,打了他一个耳光。山哥哥也立时变了脸,难看得像个青杏儿,扭头走了。她自己突然哭了,又哭着声喊住他。他走回来,站在她面前,一副做错了事的愧羞难当的神色。她笑了,说只要他以后再不胡抓乱摸就行了。他跑到坡坎上,摘来一把野花,粉红色的和白色的野蔷薇,金黄金黄的野辣子花,紫红的野豆花,憨憨地笑着,把一支一支五颜六色的花儿插在她的头发上,吊在发辫上。可惜没有一只小镜子,她看不到自己插满花枝儿的头脸,他却乐得在地上蹦着,唱着。她想到他了,想到那个也需要旁人帮忙掏屎的山哥哥,心里格愣跳了一下。这样过下去,她会困死的,困不死也会憋死的。没有任何经济支配能力,也没有什么欢愉的夫妻关系,她真会给憋死的。她终于决定:向老公公示威!她睡下不起来,装病,看老公公和婆婆怎么办?看她的男人吕建峰怎么办?窗户纸亮了,老公公沉重而又威严的咳嗽声在前院的猪圈旁响着,大嫂和二嫂几乎异口同声在院子里叮咛自己的孩子,在学校甭惹是生非,孩子蹦出门去了。院里响起竹条扫帚扫刷地面的嚓嚓声,那是二嫂,现在轮她扫地做饭了。老公公咳嗽得一家人全都起身之后,捞起铁锨(凭铁锨撞碰时的一声响判断),脚步声响到院子外头去了,阿婆和大嫂也匆匆走出门上工去了,院子里骤然显得异常清静,只有二嫂扫地时那种很重很急的响声。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反应,他们大约以为她不过晚起一会儿吧?这倒使四妹子心里有点不满足,她想示威给他们看看,而他们全都粗心得没有留意,没有发觉,反倒使她有点丧气了。“四妹子,日头爷摸你精pi股了!”二嫂拖着扫帚从前院走到她的窗前,笑着说“快,再迟一步,队长要扣工分了。”她催她上工。终于有人和她搭话了,不过却是不管家政的二嫂,她的主要目标不是二嫂而是老公公和老婆婆,转而一想,二嫂肯定会给两位家长传话的。她没有搭话,长长地呻唤一声,似乎痛苦不堪,简直要痛苦死了。“噢呀!那你快去看看病。”二嫂急切的声音,她信以为真了。二嫂又说“你现时可不敢闹病,怀着娃儿呀!”“不咋”她轻淡地说,却又装得有气无力的声调“歇一晌许就没事咧!”“可甭耽搁了病”二嫂关切地说“不为咱也得为肚里的小冤家着想”四妹子又呻唤一声,没有吭声,心想,必须躺到两位老家长前来和她搭话,才能算数。看病?空着干着两手能看病吗?二嫂即使不是落空头人情,属于实心实意的关照,也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她能给她拿出看病的钱吗?四妹子决心躺下去,茶水汤米不进,直到这个十几口的大家庭的统治者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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