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鸦翻了个白眼,目送他走远,压低身子说:“我有一个猜想,但是也只是猜想。”
我被她隐秘的语调调动起情绪,也压下身子。
“也许你们听说过,有一个流传很久的玄学常识。说不要去拜一些来路不明的神像,里面也许会居住着精怪或者小鬼。你在不知不觉中用阳气滋养了他们,最后他们变得更强大。”
我不太喜欢这个话题的走向:“然后呢?”
她感到我的语气变冷,急忙解释:“然后我又想到,在日本的传说中有八百万神明嘛,其中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神明,像是各地的土地神。如果没有人去供奉祂们,祂们就会失去法力,最后不得不消失。你们发现这其中的共同点没有?”
我十分茫然,只能摇头。
哥哥沉吟片刻:“我明白了,你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人。有人供养,所以我存在。”
“没错!”小鸦猛拍巴掌,“你没能出生,或者是你出生但早年夭折,按照常理来说,这之后就要进入轮回。我们不知道在那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但能肯定的是,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被强行留在人间。”
“在那之后有人一直供养他,所以他才能继续待在这儿,对吧?”我终于跟上他们的脑回路,“但那个人会是谁呢……?”
哥哥盯住我,有一刻目光变得晦暗不明。我还没能抓住其中变幻,秦帆就回来了。他把话题的船舵驶向另一个方向,问哥哥道:“所以我们应该叫你什么?总不能跟着小寒也叫你哥哥吧?”
这倒是一个很新的问题。从前我都没想过,哥哥应该叫什么名字。爸妈会为腹中孕育的新生命辗转反侧吧,那时他们给他起了什么名字呢?可惜我不能去问他们。再者他们痛恨他,所以那名字已经不再被祝福,彻底变得没有意义。
至此,那场探讨存在的哲学会议变成起名大会。我们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最后哥哥也加入进来,但没一个是我跟他都满意的。最后小鸦跟秦帆都精疲力竭,把这等家事交给我们自己去解决。午后三时的教室,春天的日光懒洋洋地走。秦帆已经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小鸦舔着刚买来的甜筒看漫画,哥哥坐在我旁边。那是个靠窗的座位,他被晒得莹莹发光,从发根到睫毛都流转钻石的光彩。
我抽出一张稿纸开始画画,我知道我要永远铭记这一刻。我必须。
29、
这样一来一往,龃龉很快消除,小鸦与秦帆对哥哥的成见不再。多年后我把那归因于少年的心思大多澄澈。我与哥哥的小小世界终于有他人加入,不再是彻底闭锁的安全屋。秦帆总邀他打乒乓球,小鸦跟我就在旁边看小说。有时两个人上课上得饿了,也会跟着我回家蹭饭吃。
我见识到一个崭新的哥哥。譬如打完球回来他总要冲凉,尽管他不会出汗。冲完澡他便给我捏肩膀,他发尖仍湿,水滴在我脖子上,好冰凉的露珠。又或者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瘫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气时,他言简意赅地命令秦帆去洗碗。秦帆要耍赖,与他迂回,但每每败在他的气势下……万事万物真令我有一种错觉,我哥哥其实是个普通人类,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我喜欢这种感觉。当然,夜晚的秘密就让它归于秘密。淤青不似往日那么多,哥哥已经知道分寸。偶尔有些难以避免的时候,我就将它们一一盖在衣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