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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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学生会还是给路明非安排了欢迎晚会,恺撒提出来这件事时诺诺皱起了眉头说恺撒你不要刁难他,你这么找他的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楚子航,把他当成情敌呢。

恺撒很不明白欢迎晚会怎么就成了刁难和找茬的含义了,他可是很大度的对路明非之前的冒犯既往不咎———换成任何一个人来他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退步,甚至算得上是牺牲了!

他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就连之前诺诺因为他身上的吻痕毫不犹豫地把他甩了都没有现在更委屈。

话说,这两件事,貌似是由于同一个人的原因来着?

恺撒感觉自己拳头又硬了,好不容易被压下来的火气又起来了。路明非不是说自己很能抗吗?他对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挨一顿打也不算什么吧?

就是搞不好打不过,恺撒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按道理来说以他们的体型差他光靠体重就足够产生压倒性的优势了。要论技术,路明非也不见得比他高出多少。

这么说来他真得找路明非切磋切磋,找出原因来,或许就能逆转局势,反败为胜。

时间回到现在,恺撒选择据理力争。什么好的前男友就该像死人一样,这个尸我非诈不可。

“我是为了表示对他的欣赏和认可,才决定举办欢迎晚会的,怎么会是要刁难他呢?”

无视诺诺眼神微妙的连连摇头,恺撒补充道:“现在他和楚子航的关系还只是一部分人知道,但早晚会传得沸沸扬扬,如果我现在不明确表态,传闻是不是就会变成我因为楚子航的原因和他交恶了?我可不想平白背上这样的骂名。”

他的提议因此获得了学生会几乎所有部长的赞同。

晚会上路明非迟到了一会,不合身的西装显然是芬格尔借给他的。

“你没有提前告诉他要穿正装?”诺诺问他。

“额,忘了”恺撒一时觉得有点尴尬,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但他还真不是故意的,这些天他只想着怎么才能报那一夜之仇,再加上安排训练,调度资源,确实有点疏忽了。

“我猜你也没告诉他要邀请舞伴。”

恺撒更加心虚地移开了眼神,只听到女孩的一声叹息。

但他还是嘴硬道:“要说舞伴,他肯定去叫楚子航过来了。”

因为楚子航表态不打算大张旗鼓的迎接路明非,恺撒更想把自己的态度表现的明确点,最好借机把路明非拉进自己的阵营——或者至少让外人认为路明非在自己的阵营。

这样的想法一部分是出于和楚子航较劲的心理,另一部分是出自他自己对路明非的兴趣。

谁承想出来这样一个岔子,好在路明非是个心大的,换成个心细的搞不好也会觉得恺撒这是在找他麻烦了。

诺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自己出去救场,不过她的身份属实有点尴尬,哪怕像她这样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也觉得不太合适。

好在这时候零的出现及时救了场,恺撒听到她踩着高跟鞋直奔路明非身前,女王范十足的对路明非说“邀请我跳舞。”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舞台中央的男女上,路明非点了点头,退后一步,挺直了腰。

随着弯腰伸手的动作,他原本在众人目光下畏畏缩缩不知所措的神情在转瞬间发生了变化,简直可以说是变了个人一样。

女孩的小手搭上他的手,男人的腰挺得笔直,颓丧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和自信。

零原本就很漂亮,今天更是难得的打扮过了,恺撒心里希望她有这样的表现不是为了路明非,一个有恋人的男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值得去追求的,更何况是她这样优秀的女孩。

舞池中旋转的男女有着恰到好处的身高差,换成恺撒的身高搂着零就像是爸爸带孩子了——绝没有嘲笑她身高的意思。

女孩白金色的头发在吊灯的光照下闪闪发光,随着舞动而摇摆的样子像是流淌的夜光。

她轻盈地旋转,舞动,跳跃,像是蝴蝶,又像是密林里舞蹈的精灵。而路明非只是稳稳地扶着她,仿佛她攀附着的枝干,是保护者,而不是控制者。

恺撒不能理解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明明路明非有高到让人产生危机感的龙族血统,有着可以体会到的强大战斗力,但莫名的给人一种亲和感,甚至安全感。

舞池里的所有人都为他们两个让路,欢迎晚会的目的算是变相达到了。

恺撒也差点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在晚会的最后邀请路明非加入学生会。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路明非为难地耷拉着肩,“我只在这里待上一年,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要了吧?”

恺撒挑眉,他既然敢问出来这句话,自然是有自信路明非不能拒绝,他手上可是握着路明非的把柄的——当然,也是他自己的把柄,这种事说出来,有谁会信他不是自愿的啊?就算打不过,难道跑不掉吗?不反抗自然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对于受害者有罪论,他一向是会严厉驳斥的,但这话,他居然没法反驳。

回过神来,恺撒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算好看,因为会场一片安静,甚至有人在小心地看他的脸色。路明非的表情也很尴尬,但到底还是没露出松口的态势。

恺撒只能拿出杀手锏,也不知道路明非的笨蛋脑袋听不听得懂暗示。

“如果你愿意加入学生会,诺顿馆的大门会始终为你敞开,当然如果你不想用走大门,那么窗户也会为你开着。”

这话听起来是个热情的邀约,带着点俏皮的味道,也不算不符合恺撒的风格。但对于路明非,那就多了一层不为人知的含义了。恺撒满意的看到路明非接收到了暗示,仰起头看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诺诺看了眼恺撒,又看了眼路明非。恺撒隐约听见她的喃喃自语:“诺顿馆有那么吸引人吗?这孩子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青铜城行动四人组拉了个小群,恺撒作为组长可以自行安排几个人的训练时间。

学院只给路明非安排了基础的课程,事实上教授们对路明非这个新学生非常头疼。要说他懂得多吧,他在某些方面的常识匮乏程度让人震惊。要说他什么都不懂也有失偏颇,事实上他的知识面还算广泛,甚至对一些相当冷门的内容有了解,特别是对于一个除了两年高中就再没正儿八经上过学的人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奇迹。

至于恺撒,他觉得路明非只是大脑异于常人,不是说血统越接近龙族,混血种的身体和思维也会更像龙类吗?这样就可以解释路明非的体能为何远高于普通混血种。但一想到难道龙王也是这类脑里缺根弦的生物,他属实有点绷不住。

学院里想要找路明非麻烦,哦不,是想和他切磋一下的人还真不少,如果不是已经领教过路明非非人的实力,恺撒绝对是打头阵的那个。当然并不是他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败就受挫到了不敢再次向路明非发起挑战的程度,他自然是想着早晚有一天能把这个臭小子按在地上一雪前耻,想得他牙都咬酸了。比起能力路明非更可怕的还是他那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脑回路,有什么人会先跟人打上一架,然后再和对方打炮的吗?逻辑何在,意义何在,还是说他之前和楚子航就是玩的这种古怪的床上游戏?妈的,一对变态!

他强迫自己转移了思路,再这样想下去他和路明非必须得死一个,不然这事没完!为了拦住学生会那些要去送死的家伙们,他不得不效仿楚子航下了死命令,这种一刀切的方式其实是他最不喜欢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也成了死板无趣的领导人。

对于他主动和路明非拉近关系的做法,弗罗斯特表示了赞成,虽然他并不认为路明非是恺撒多么强力的对手,但作为一个难以预测的变量,一个与神秘组织联系的钥匙,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心。

为此弗罗斯特特意给恺撒捎来话说,务必把路明非安排在他身边,最好能住在他宿舍旁边,甚至是一个宿舍都行。后半句多少有点夸张的意思,谁不知道恺撒最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住所。恺撒当然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叔叔还是一如既往地缺乏幽默感。

对于搬进诺顿馆住,路明非当然是拒绝的,而且是强烈拒绝,几乎跟个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不愿意,坚决要去和楚子航一起住。本来恺撒也并不怎么想要他住到自己旁边,他还不乐意呢,要说把这烂摊子扔给楚子航,恺撒是十分支持的,如果不能和这个心理年龄三岁的笨蛋计较,那就只能把责任都推给楚子航了。况且非要说的话他自己和他卧室的窗户之所以遭遇飞来横祸,不也是楚子航对路明非管教不力的责任?楚子航是罪魁祸首,这话不假。

奈何楚子航一如既往地不会看气氛,他一本正经地说:“还是让我来吧,恺撒,你搞不定他的。”

这话恺撒就不爱听了,是啊没错,这个难搞的疯小孩是只听你话的乖巧男友,可你还不知道吧?关了灯他连我和你都分不清。这话说出来楚子航未必不会比恺撒更郁闷,不过恺撒还是“好心”地不打算把这件事捅出来。

尽管一万个不情愿,路明非还是眼泪汪汪地被恺撒拖走了,实话说,楚子航不担心路明非会不会遇到什么事,高血统使得他更像是个内置核弹的人形兵器,平常的战斗力和血统爆炸性的威力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即便有人想要对他不利,大概也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别说恺撒,就连校董会的老爷们,似乎对路明非都是观望的态度,也就是说在学校里他目前是安全的,楚子航更担心的是讨伐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动,他没法参加,照看路明非的责任就落到恺撒和诺诺身上了,诺诺虽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是对认的小弟倒是相当的厚道,而且她对路明非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甚至没因为这个男人是她闺蜜的情敌而减分,这是楚子航没想到的。而恺撒的想法是楚子航摸不透的,他对路明非的作为,可以是出于他对人才一向的来者不拒,并不能证明他对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更何况还有楚子航自己在其中的复杂关系,他总觉得恺撒有种跃跃欲试要和他竞争的意思——恺撒该不会是把路明非当成什么有威胁的猛兽了吧?然后萌生了“你能驯化得了的野兽我为什么不行”的攀比心理?楚子航眼前没来由地出现一幅路明非跪在地上,恺撒在他身前高高举起鞭子的画面。

这想法可真是奇葩,楚子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遇到路明非的事他居然也变得会犯蠢,或许是关心则乱的缘故。他其实没必要这么担心路明非的,他不在路明非身边的时间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了的事情。即便恺撒真的想要把明非当成猛兽来训练,大概也会在见识到“猛兽”的厉害后认清现实吧——或许并不会。

生平第一次,楚子航对自己宿敌的未来产生了隐隐的担忧。

果然消停的日子过不了几天,几天之后路明非就把找茬的同学送进了校医室,虽说是找茬,也称不上是有多大恶意的行为,大概也就像小学生那样,在路上遇见他的时候伸过一只脚试图绊他一下而已,更像是玩笑般的举动。

然而不知道是这样的做法对于路明非来说是威胁性的,抑或是他的战斗本能太过容易地就被激发了,总之一秒后对方就被一个过肩摔趴在了地上。这下学院里的人都知道路明非是个没轻没重的小朋友,这样的事情也就再没发生,只有两位监护人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至少他们可以松一口气了。

和恺撒的想象不太相符的是,路明非并不那么热衷于训练,虽然他保持着特种兵水平的作息和训练强度,但那更多是一种习惯。几乎每次恺撒晨跑回来都会看见路明非顶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在餐厅里埋头吃饭,他一度怀疑这小子究竟有没有合格的自理能力,是不是需要给他配备个保姆什么的。

这种事还用不着他专门去问楚子航,而且恐怕楚子航都不知道这种事,从他和路明非的聊天记录看来——不是恺撒偷看路明非的手机,是谁能想到路明非一个年轻人连手机都用不利索?和楚子航的聊天记录是恺撒帮他加入行动的群聊时“不小心”看到的,尽管路明非的聊天软件里面只有楚子航一个联系人,但聊天记录里他们的对话也是少得可怜,仅有的对话基本都是无意义的随意聊天,半点没有异地恋小情侣的恩爱模样。对于学院的事情楚子航说的不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明非的身份而有所顾虑,路明非那边也是一样,很难从他话里获取那个组织更多的信息,从路明非大方地把手机拿给恺撒,自己却毫不在意地跑开了这点看,恺撒不觉得他是很注意信息保密的人,所以这又是无心的了?

他还得到了另一个他疑惑许久的问题的答案。那是半年前楚子航告诉路明非自己在学院里担任的职务是狮心会的会长,路明非问他:“什么狮心会,和仕兰中学的学生会那样吗?”

楚子航的回复让恺撒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他说:“差不多就是那样。”

路明非发过去一个点赞的表情,并配文道:“师兄辛苦啦,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睡。”对话到此为止。

应该说幸好路明非在这时候跑掉了,不然恺撒绝对要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拉过来,现场教育他什么叫“差不多”,明明是个中国人,对中文的理解居然差到这种令人发指的程度,简直无法原谅!楚子航也是一样,平时高冷也就算了,在网上还这么惜字如金,给路明非解释清楚狮心会的含义是会断胳膊断腿吗?

恺撒第无数次的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他要让这对狗男男付出代价。

潜水训练的场地是个有十几米深的水池,新换的池水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液气味。虽然事先在群里说了八点在这里集合,但是现在显然还早,恺撒远远就看见独自坐在水池边的人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这次路明非又要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年轻人穿着崭新的卡塞尔校服,裤腿卷起来,双脚浸在水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亚洲人血统的影响,他的侧脸看起来相当年轻,甚至可以说有些稚嫩,任是谁都会难以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吧。倒不如说,这样的外表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种武装,会给不知情的人以错误的印象,比起实力上的差距,更危险的还是自大和轻敌吧。

总感觉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恺撒无语地摇了摇头,向着水池边走近,然后在和男人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

对他来说,不能轻视的不仅仅是路明非的体术和力量,更有他那神奇的反射弧。虽然不觉得路明非会对他并未掩饰的脚步声毫无察觉,但如果就这样上去打招呼或者是拍下他的肩会有什么结果,恺撒也无法确定。

路明非闻声转过头来,他在校服外套里套了件t恤,似乎还是相当宽松的款式,中文说起来是叫老头衫来着?恺撒对路明非一言难尽的审美无言以对,虽然从训练的角度来看这样的造型还算方便。

他记得第一次,不,第二次见到路明非的时候他身上是带着武器的,从小刀到枪械,整整齐齐地收在风衣内侧的夹层里,倒是和执行部的装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小子说是来见楚子航,该带的不该带的东西倒是一样都不少,真不知道该说他敬业还是不动脑。更何况他还忘记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t————d安全套!鬼知道路明非的性教育是从小电影上面学的,还是楚子航手把手教的,想到那样的画面恺撒就感到一阵恶寒。

现在路明非应该是把那些装备都卸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校长的要求,是个相当英明的决策,虽然路明非本身是不带恶意的,但即便只是“无心之失”,以他的破坏性来说也够可怕的了。

“你来啦。”路明非像是熟人一样和他打招呼,虽然他们的关系完全没到那种程度。“今天都要练习什么?”这副样子简直是期待上学的小孩吧,恺撒腹诽。

这么说来,路明非还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就是把握不准距离感,对他来说陌生人和熟人之间的差距似乎只有认不认识这一层。和熟人的相处模式完全是狗狗的类型,就连把楚子航扑倒的行为都和把主人扑倒在地的大狗如出一辙。这一点也有些幼稚,只不过比起情商低,更贴切的说法是他缺乏概念,对他而言,恐怕只有性是不能在人前展示的东西,其他事情则是想做就做,堪称无法无天。

“你看不出来吗?”恺撒示意身旁的水池,觉得路明非再怎么异想天开,应该也不至于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们基地里也有类似这样的设施,是用来进行耐力练习的,还有使用游泳池的暗杀手法训练什么的,不过把人按进泳池里溺死的方法对上龙王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吧?”

面对一本正经瞎分析的路明非,恺撒居然有点不忍心泼他冷水,索性点头说:“别想太多,只是最基础的潜水练习,你应该知道吧,那座水下的青铜城,我们有一组人要下去。”

红发女孩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拉着表情似乎并不太情愿但也并未反抗的金发女孩的手向他们走来。

路明非正对分组的问题提出异议,这引起了诺诺的好奇心,插嘴问他:“怎么,不想和姐姐一组吗?”

“你看啊”,路明非扑腾着站起来,在恺撒身旁站直,然后一本正经地抬起手臂,双手在恺撒和自己的身高高度处比划了下,继而在诺诺和零的头顶比划了下。“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路明非放下手臂,双手平放在空中相互交叉,“一高一矮的组合才对吧?我和零一起,万一有什么在高处的地方我们可够不到耶。”

眼见恺撒居然真的托腮思考了起来路明非的笨蛋发言,诺诺翻了个白眼看着这两个笨蛋。“难道你和零一组够不到的东西,我和你一组就够得到了吗?顺便一提,按照规定情侣是不能组队的哦。”

其实是前任啦,诺诺心里默默想着,不过考虑到分手原本也没多久,感情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失的,姑且还按照情侣对待也不是不合理。不知道怎么的她不太想给路明非讲这件事,倒不是对小师弟有什么老牛吃嫩草的念头,恰恰相反,路明非在她眼中的形象已经基本定型为智商过犬的大狗狗了。

听到这话路明非猛地竖起不存在的犬耳,却是径直向着恺撒投去了视线,直到对方动作僵硬地微微偏头和他对上视线。这反应是超出她预想之外的,难道路明非比起自己和恺撒更熟悉吗?像他这样的精英战士不应该对恺撒明显表现出来的敌意毫无反应才对。

对视后仿佛被恺撒的神情传染了一般,路明非原本放松的表情也紧绷了起来。这俩人绝对有什么问题,不过从他们的样子来看怕是很难直接问出实情。女孩心中萌发了奇怪的念头,恺撒绝对是不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有如此奇怪的反应的,但他又不可能遇到封闭环境中长大的路明非,也就是说——卡塞尔终于要出现第一对宿命般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紧张的气氛中性张力爆表的真·宿敌cp了吗?

可惜路明非已经有楚子航了,虽然楚子航那性冷感的程度让他和性张力这个词基本无缘,并且似乎也并不愿意回应恺撒的敌意的样子,恐怕这对cp也不会成为什么热门。

一提到楚子航诺诺就想要叹气,苏茜好几天都没回宿舍了,虽然发了消息说随时可以陪着她去旅游散心,也没收到回复。她既能理解一向温柔的苏茜如此生气的原因,也勉强能猜到楚子航不想提起路明非的理由,特殊的血统使得他被太多人所关注,另一边也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对苦命鸳鸯。从她自己的视点来看会露出狗狗眼的路明非还挺可爱,但真的建立起密切的关系来只会带来麻烦吧,和养宠物过于相似了。

一天的训练就在几个人的各怀心事中结束了,路明非默默尾随着恺撒回宿舍,像极了犯错后夹着尾巴灰溜溜跟在主人身后的小狗。

是该庆幸他至少有自己犯错的概念吗?这臭狗的主人又不是恺撒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欣慰的,也惊讶于自己容忍路明非的程度似乎远超自己的想象。果然人还是该坚守底线,否则底线被突破了一次就有无数次。

在宿舍门口揪过路明非的衣领把他推进房门,恺撒想着这次他再发疯干坏事就直接杀掉好了,关紧了房门。

“有话就说”咽下那并不优雅的后半句,恺撒后背抵在门上,看着身前的小矮子。

“师姐是你的女朋友?”路明非明知故问。

“是前女友”恺撒修正道,“一个月之前分的。”他带着几分恶意想路明非能不能听出来自己话里的意思,上次诺顿馆的暗示他都能懂,更别说这次几乎是明示了吧。

年轻人用手揪着自己校服的衣角,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我也会保护她的,如果任务是我们下潜,我会保护她平安回来。”

“为什么?”

路明非茫然地抬头看他,“因为她是你喜欢的人不是吗——”

“那我还有亲人呢,一个爸爸一个叔叔,你打算保护所有我重视的人?”

“倒也不是——”

恺撒第二次打断对方的话,这是极不礼貌的举动,他对于在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而有些焦躁了。

“听好了,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他睥睨着其实并没比他矮多少的男人,“你想要补偿我,可是就算你怎么做,你对我造成的伤害都是不可能复原的,已经产生的伤害再怎么补救都没用。所以我没有杀你,是对你这个可怜虫心软了吗?错了,是我知道就算杀了你也不能让时间倒流,只有泄愤而已,但当我恢复理智,就会转头去痛恨那个明知道你并非罪大恶极的恶人却还杀了你的我自己。我绝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一瞬间的痛快而把自己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也不打算以此站稳道德制高点来要挟你做什么,你也不必因此同情我,认为我是需要你来保护的脆弱的花朵。”

说真的,恺撒几乎能听见路明非因为自己这段话而脑中疯狂思考的声音,半晌他答:“既然这样,那不是有个词叫‘同态复仇’吗?好像你们西方之前还蛮推崇。”

说得好像中国没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俗语似的,恺撒却在此时电光一闪有了个变态的想法。

“你连死都不怕还会在乎这些?要说同等,恐怕报复要到楚子航身上才合理。“

显然路明非会被这种话激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路明非对楚子航的依赖和爱慕,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没人会觉得痛,让路明非顺着这话的意思想一想,或许再脑补一些画面,恐怕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感同身受。

然而路明非总是能超出恺撒的预期,年轻人身上陡然升起的威压让恺撒下意识地要防卫,却因为背后就是门而根本无处可逃。

男人低垂着眼睛,额前的碎发更遮挡了视线,恺撒却分明感觉到那双眼里火一样的金色波浪。

“不要说那种话,这是我们的事,别把师兄扯进来。”

“那你倒是别一边操我一边喊他的名字啊!”

这种时候还能出言反对的除了恺撒恐怕也没有别人了,而被指责的男人则是跨步上前,把他按在了门上,恶魔一样在他耳边低语。

“既然是性的问题,那就用性来弥补好了,和那次不一样,这次我会以满足你的需要为目的来做。”

恺撒卯足了劲把男人自自己身上踢开,几乎没受到什么反抗,与此同时路明非身上那种纯粹的血统威压也消失了。

“你个疯子,你就是这么对你的爱人的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出轨,是背叛?”

某种意义上自己也是被动地背叛了爱人,这个事实使得恺撒内心一阵抽痛,或许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就算是被强迫,也无法容忍自己心里有一丝一毫的想要屈服想要接受的念头。

“师兄他,因为我随便就说了我们的关系,还在生我的气。”

这是当然的吧!要不是路明非身份特殊确实不方便公开,楚子航这样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什么区别?换作恺撒他自然会想方设法地向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姑娘解释清楚,而非像个木头那样直到被戳穿都毫无作为。

“所以呢?他是和你提分手了,还是你们在冷战期间?”

“因为孤独,所以混血种才会寻找同类作为慰藉,在拥抱彼此的过程中感受自己的存在,我们有战斗的欲望,争夺权力的欲望,对奢侈生活的欲望,当然也有些喜欢独处自省的,不爱奢华只爱平淡的,大多是那些历尽千帆的老人。作为一个年轻人,有这一切的物欲却没有性欲,很奇怪吧?”

直到这话的末尾恺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他不明白路明非莫名其妙地要表达什么,但却直觉般觉得应该叫停这段对话。

“那天晚上,你知道我进了错误的房间,也知道我口中的师兄并不是你,对吧?但是你没有说什么,明明你一开口就能提醒那个人自己搞错了,或许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恺撒双手紧握住男人的肩膀,力度之大似乎要把对方的关节碾碎,但路明非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和他对视,眼中的金色很淡,却刺得恺撒生疼。

“而我,你觉得我不能分辨出你和师兄身材的区别吗,即便我再不清醒,也不会忘记多年训练出来的分析目标的本能,至少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某种异样感,但那天我把他忽视了。我忽略了一直被要求重视的直觉,这是平日里我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我想了很久那是为什么,明明我满心欢喜地想要给我挚爱的人一个惊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恨我自己,比你恨我还要多,可是当来这里的任务被下达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想见到他的心不是假的,我可以为了他不惜一切也不是假的,这就是大家所说的爱情,我从来都没想过对他不忠,我只是,拒绝不了。”

那双黄金瞳的瞳孔微微扩张,但依然牢牢捕捉住对方的双眼。

“你也明白吧,每个夜晚的那种寂寞,那种骨子里漫上来的空虚,几乎要把你整个人撕扯吞噬,所以你那晚才没有拒绝我,因为你——”

“闭嘴!”恺撒低吼,他的黄金瞳也亮了,而且更耀眼,但路明非忽视了他的警告。

“你也拒绝不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就像泰坦尼克号上面的杰克和萝丝,背德的爱燃烧得那么炽热,但终究融化不了冰山,相拥相吻的那一刻有多幸福,分开双手的那一刻就有多绝望。你知道那是错的,我也知道那是错的,飞蛾也知道那盏灯会把自己的身体烧成灰烬,但那是无可抗拒的。”

“我说了叫你闭嘴”语气依然冷硬,但已经显得无可奈何。

“所以你其实很想要吧,在每一个孤寂的冰冷的夜晚,你都想着会不会有一个人可以和你分享体温,爱抚你,温柔地或者粗暴地要你,用吻堵住你的呻吟和哭泣,哪怕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不在,你还是仿佛能从床单上感受到他的余温。只是身体的交融,无关爱情,不需要任何的逻辑和理性,没有哪个自称正派的人会把这种欲望宣之于口,事实上那一晚对你来说不是噩梦,而是——梦想成真。”

“不要胡言乱语……”,恺撒移开了视线,双手不再紧握路明非的肩,而是搭在他肩上用力地攥成拳,指节通红。

“因为我们都很孤独啊,不是偶尔自己发觉的时候才孤独,而是在每一分每一秒,哪怕现在这样的时刻,都在被孤独啃噬着心脏,这就是血之哀,来自血统的……诅咒。”

坐在天台上吹着风喝着酒,恺撒却没有半点怡然自乐的样子。他犯下了无可挽回无法补救的错误,甚至还自我欺骗想要掩盖过去。比起做错事,不敢承认更让他感到恼火。

那晚的责任从三七分变成了四六分,哪怕各打五十大板也不为过,不过路明非还是很有罪魁祸首的觉悟,哪怕被恺撒按在地上暴打也没吭声。

只是打脸还不够,他一拳又一拳打向路明非毫无保护的下腹部,直到男人干呕着吐出血丝才停手。耐受能力强不代表人不会感受到疼痛,看到那张因为痛感而扭曲的脸恺撒也隐约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他觉得自己离疯掉又近了一步。

他摸到腰间的刀柄,只要路明非继续不作反抗,他可以毫不困难地用这把刀割开男人的喉咙,在他发热的皮肤下狄克推多显得愈发冰冷,拔刀出鞘后利刃反射着顶灯的光芒。“嘶——”的一声后,刀刃几乎完全没入木制的地板,斩断了几绺黑发。

在那之后恺撒就径直离开了,没管躺在地板上的男人,他喝够了酒吹够了冷风之后回到房间,男人连带着原本溅落在地板上的血液都已经消失无踪,只有狄克推多安静地躺在地板上,旁边地板裂开的痕迹是唯一曾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暴行的证明。

他差点忘了,路明非是专业的暗杀者,处理这种程度的现场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连个死人都没有。

第二天路明非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了食堂,换成其他人可能要肿成猪头好几天的伤势在他身上不过一晚就几乎全好了,对面还坐着个楚子航,一个深受瞩目的前辈,一个一鸣惊人的后辈,两个人之间还有着秘不可说的关系,这样的组合毫无疑问成了全食堂的焦点。

路明非把自己喝了一半的豆浆推给楚子航,对方不置可否,拿出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他。

两个人没说什么,如果不是听路明非说他们似乎在冷战,恺撒也会觉得这是长久建立起来的默契。

自从路明非入校后,守夜人提升了言灵·戒律的强度,从原本的在夜间部分放开,到了彻底不能使用言灵的程度,对于根本没有言灵的路明非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限制,倒不如说考虑到路明非的血统,守夜人的言灵未必能对他起效。

因此恺撒稍微走得近了点才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杀掉就好了。”路明非把面前的空盘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摞起来,他这个体型是怎么能吃下那么多东西的?

楚子航面带忧虑地看他,“龙王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对手是不一样的。”

“一样的吧,”路明非歪歪头,“不是它杀死我,就是我杀死它,先生说,我们总是输在想太多,不够快就更快,不够大力就再用力,杀不死的就继续攻击,直到只活下一个。战斗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很显然这话只是让楚子航更困扰了,他长叹了口气,而路明非毫不在意地把玻璃杯推得离他更近了点。

“要是我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

“师姐说情侣是不可以组队的。”这回答就搞笑,一男一女的组合什么时候轮到楚子航和他一组了?

楚子航紧绷的脸色却好了些,伸手去够那杯豆浆里的吸管。

“你和诺诺倒是关系很好。”

他垂下头含住那根吸管,食堂里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不一定能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但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两个人居然用同一根吸管喝同一杯豆浆,对于普通情侣来说轻描淡写的暧昧时刻,到了这里就被放大成惊世骇俗一般的举动。

也正因为如此楚子航错过了路明非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那并非是出自愧疚,而是怀念和隐约的挣扎,正落在对面远远看着他的男人眼里。

恺撒并不在意这两个人有什么情侣之间的动作,虽然他有些许心酸,说起来路明非和楚子航交往的时间和他前一段感情的时间几乎相同,还是长期异地的状态,却比起他和诺诺更亲密得多,这就是男人和男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

他更关注路明非的表情变化,路明非其实不是自来熟的性格,那他对诺诺如此热络和亲近,只是因为她热情主动的态度,还是背后有着其它原因,连爱人都不能告知的隐情?

在摩尼亚赫号到达任务地点之前,路明非一直闭着眼闭目养神,直到曼施坦因教授轻咳了一声才睁开。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那是双安静燃烧着的黄金瞳,在亚洲人的面孔上甚至显得毫不突兀。

“我要打个电话”路明非说。

“现在吗?”曼施坦因教授抓抓脑袋,“现在恐怕——”

“我要通知组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处于过载状态,他们远程监控我的心跳,如果我不打一声招呼,他们可能会在我心跳过速的时候引爆我心脏上的炼金炸弹。”

人群里有人冒出“卧槽”一声,曼施坦因教授僵硬地点头。

路明非从包里摸出一只显得有些厚重的手机,经过指纹,声纹和密码三重验证后拨出了电话。他并不在意在这群人跟前和自己的组织交流,用仿佛母语一样标准的俄语进行简洁的汇报。

那边诺诺已经开始换上潜水服了,一边拢着自己的长发一边喊道:“别忘了这是双人合作,你等会可别个人英雄主义,社会主义一点行不行?”

“我真难想象是个从小长在美国的姑娘在对我一个俄国长大的中国人讲这种话,”年轻人挂掉手机,扔进背包里,故作夸张地掏了掏耳朵,逗笑了几乎所有的年轻专员。

诺诺握紧拳头,在空气中冲他挥了一拳,路明非则隔空弯腰躲过。

那双黄金瞳燃烧得更剧烈,他路过恺撒身边的时候,恺撒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心里猛地感到一阵不安。

“什么炼金炸弹?”他压低声音问。

“就是和你们安装在风暴鱼雷的弹头上差不多的东西,大概。”路明非一边迅速换上潜水服赶上诺诺的速度,一边含糊其辞地回答,“虽然他们说我几乎不可能会失控,但还是聊胜于无嘛。”

下潜组准备好之后,其余的行动专员也都各就各位,唯有恺撒内心深处回荡着一个疑问:路明非为什么不可能失控?那个组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

一行人手忙脚乱地把诺诺从潜水仓里捞出来,女孩破损的潜水服上面满是血迹,但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血。

“都说了叫他不要逞英雄!”一瞬间恺撒几乎分不清诺诺脸上是海水还是泪水,他只能安慰她说那枚风暴鱼雷的确命中了诺顿,所以他现在是受伤的状态。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流了这么多血之后,路明非自然也是失血虚弱的状态,失血76%是路明非往日执行任务的极限,面对龙王呢?难以置信的是,失去联络的年轻人却是他们唯一翻盘的希望了。

路明非终于从翻腾的海浪中露出头来,船长和船员们才终于放下心。他肋骨下方有个不小的穿透伤,一个血淋淋的孔洞,几乎完美的避开了肺部和内脏,但依然失血严重,有人去翻了血包来给他输血。

“没什么特别的”,在被问道如何杀掉龙王的时候年轻人这么说,“他很强,还有很快的恢复能力,所以我只能速战速决,在他恢复之前彻底的杀掉他,不然死的就是我。”

那双已经恢复黑色的眼睛扫视众人,最终在恺撒身上停下,年轻人微不可察地冲他点点头,“也谢谢你们削弱了他,我才能收掉他的人头……龙头?”

楚子航赶回学院的时间很不巧,恺撒靠在校医室门口叼着雪茄,告诉他路明非被组织接回去检查身体了。

“他被一颗龙牙捅了个对穿”金发男人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位置,“血我们给他止住了,不过那上面的毒很麻烦。”他使坏地在这时停下话头,等着楚子航的反应。

可惜楚子航对自己的宿敌也很了解,只是冷着一张脸看他,也不催促他继续。

所以说这样的对手只有在打架的时候才有点意思啊,恺撒暗自叹息,认命地继续说下去。

“好在他自己带了一管血清,可以解毒,据说是个超级昂贵的东西……”眼前出现一根细长的注射器,针筒里是澄澈的淡金色液体,路明非单手把它打进自己的颈部血管,然后一挥手空管就在空中画了个优雅的弧线落进了水里。

这会儿楚子航的面瘫脸才有了些许变化,他太清楚恺撒是个什么样的主了,如果他想他可以开着飞机一边绕地球一圈飞行一边往下撒美金玩,在这种人嘴里的“超级昂贵”绝对不是造价高昂这么简单的。

恺撒倒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就这么告诉楚子航路明非没事了,得到的反馈几乎没有,心里还是怪不痛快,他自己不痛快,首先就不能让楚子航好过。

“我就不要求你支付给我救他的报酬了,你要是真想表达感谢,把你们之前的故事讲给我就好了。”

理论上来说是路明非救了他们所有人,但在回程的路上路明非却提出来要把功劳全归给恺撒。除去恺撒和诺诺,还有路明非的临时导师曼施坦因教授,其他人都只知道路明非来自秘党的兄弟组织,再加上这次任务里他拼了命救下诺诺和他们一船的人,对于他这样大义的行为感激涕零。路明非行动前的操作,更是颠覆了专员们对“高危级混血种”的认知,被监视着随时可能被剥夺生命,却依然愿意为了伟大的屠龙事业赴汤蹈火,伟大,无需多言!

对路明非来说,太出风头不是好事,而对恺撒而言,多一笔光辉战绩不算什么——其实并非如此,但奈何他争名夺利的领袖形象太深入人心,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众人拉上了贼船。

楚子航了然地点头,并非不对这样的要求感到惊讶,只是这种程度的心理波动还远远打不破他那张带久了的假面具。

“可以,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们的故事感兴趣,因为我,还是路明非?”

恺撒的表情肌肉很显然比他的发达不少,并没马上回答,而是脸色一沉,原本和他稳定对视的双眼逃也式的转向一旁。

之前盘亘在心中隐约的猜想被证实,楚子航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但还是要想想什么事可以说。

很多人觉得路明非古怪,他们不知道路明非刚进高中的时候更怪,楚子航比他高一年级,都听闻一年级转学来了一个怪人。

作为名门私立高中,转学进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从初中部一直读上来的,因此他们对转学生很感兴趣是理所当然,再加上这个转学生确实奇怪,一时间在学校里讨论的程度几乎要盖过了楚子航这个风云人物。

而楚子航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课间,男学生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女孩们手拉着手在跑道上散步,几个体育老师在诺大的运动场上巡回,保证这群金贵的孩子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路明非被一群人围着,有女孩尖声数着“537,538!”有人给楚子航让开一条路,他也就明白了女孩在数什么。年轻人穿着短袖校服,黑白色的球鞋,在众人的围观下颠球,如果女孩的计数准确的话,应该有一会了。

男孩神情专注在那颗足球上,对众人的嘈杂声和计数声充耳不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有人低声说着什么“哗众取宠”,也没人回应他,只是一个个带着感兴趣的神色看着这场表演。不乏有人和自己的同伴窃窃私语,说些赌他能颠球多少下的玩笑话。

人群旁又聚集了几个男学生,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说哗众取宠的那个,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凑到一起,时不时往这边的方向瞟一眼,打着奇怪的手势。

他们是准备来捣乱的,无论是装作意外还是有意找茬,虽然转学生的身份并不清楚,但在这里就读的学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至于发生过于严重的霸凌事件,而转学生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没有靠山会任人拿捏的,楚子航本来没必要管得太多,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人群,从男孩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男孩动作流畅地结束了颠球的动作,把球滚到脚底踩住,然后再回头看他,眼神纯良无害。

“今天就到这里吧”,楚子航这么说,并没把握能这么把他说服,不过对方倒是很好说话地点头,轻轻一用力就把那颗球踢了出去,不带一丝犹豫。

“961”,那个计数的女孩面带遗憾地说,“可惜前面的我没数,要不然应该能到一千的。”

男孩一眼也没看她,他专注地盯着楚子航看,在众人的簇拥中这样的画面显得有些奇怪,不过大部分人似乎都习以为常。

“楚子航”,这是自我介绍,“路明非?”这是打招呼,话少的人就是这样交朋友的,不过这算是在交朋友吗?

“嗯嗯”,男孩乖巧点头,在听见对方讲出自己的名字时黑眼睛双眼放光,一副开心的模样。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在被众人围观的状态下和刚认识的人聊天,既古怪又没意义,楚子航不等路明非回复就拉过他的手腕,牵着小动物一样乖巧的男孩远离了人群走出体育场。

他之所以出手帮忙,并非权衡利弊,而是他见到男孩的第一眼就确信了这是自己的同类,他人生当中遇到的第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就连年龄也几乎相同的人,仿佛神赐一般出现在他日渐感到无趣的生命中。

比那更好的是,路明非似乎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在学校的角落里和他面对面站着的时候,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楚子航犹豫了下,最终决定还是主动出击,在男孩的黑色瞳孔里映照出他自己逐渐点亮的黄金瞳,男孩定定地看他,丝毫没有移开视线。

“你的眼睛…很漂亮。”男孩柔声说,楚子航一瞬间心生疑虑,难道对方也是并不清楚自己特别之处的人吗?但如果作为普通的“人类”长大,会有这样种种奇怪的表现也太不正常了吧。

见他犹豫了,男孩又向着他伸出手来,指尖轻触他的睫毛,楚子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答:“谢谢”。

“抱歉”男孩收回手,咧嘴笑着挠了挠头,“我不是不会说话,只是看到你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楚子航回给他一个同样的浅笑,他这时也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毕竟他年长一点,也更熟悉与人沟通——路明非不是完全不和人交流,但身上总有一种很少和人相处的距离感,很像是隐居山林里的小动物,第一次见到山外的世界。理论上来说应该由他主动的,但是自我介绍已经做过了,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我是二年级的学生,你是刚转进一年级的对吧?”

男孩点头,然后张口乖巧回道:“师兄好。”

这是很普通的礼节,但在楚子航眼里,却像是小动物跳起来给他表演了一个后空翻那样,惊喜之中带着几分好笑。而且是师兄,不是学长,这么称呼他还挺特别的,不能说不喜欢。

“你刚才那样”楚子航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路明非刚才那样是不好的,太出风头了容易被不安好心的人盯上,但试问他自己,学弟做错了什么吗?至少楚子航看到他只是专心地沉浸在自娱自乐中,就像小猫小狗叼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尽情玩闹,丝毫不知道自己碍了别人的眼。

男孩比他矮一点,睁圆的黑眼睛始终看着他,满脸的无辜,楚子航到底还是心软了,改口道:“很棒,如果你没有朋友一起,之后的大课间可以来找我。”

“我知道师兄在哪个班。”男孩很自豪地挺起胸膛,感觉他不像是会关注八卦的样子,所以自己其实也早就被盯上了?这样看来对方也是有“血统”的人不会错了,面对自己突然的打扰就那样停下来,也是因为觉得对方不是坏人,可以信任吧。

虽然没有人主动提及自身的与众不同,但两颗年轻的心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拉近了距离。

再见到路明非是在一个下雨天,自从他家司机在那个雨天跑遍了全城才找到高架桥边的楚子航,把妈妈和“爸爸”都吓个半死以为他差点被人绑走之后,每个下雨的晚上都会雷打不动地派车来接他。

男孩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暗黑的天幕倾泻下雨水,时不时伸出一只手去接豆大的雨点,黑眼睛里是楚子航看不太懂的神色。

路明非把书包搂在怀里,用稍有些宽松的校服外套盖住,抬脚就要跑进大雨中。楚子航及时用手勾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下雨了”男孩说,像是没见过大雨的小孩那样惊奇,却没有孩童般的雀跃和躁动。

“下雨了”

楚子航回答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两个人头顶。揽过男孩的肩膀,两个人并肩走着,在校园里的人潮中寻找自家的那辆车。学生们或是埋头在伞下,或是也用校服蒙着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辆辆被雨水打的劈啪作响的车上,汽车的喇叭声,司机和父母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对奇怪的组合。

虽然在冷风嗖嗖的廊下站了很久,路明非的体温还是比他的要高些,男孩一只手帮他撑起校服的边沿,夹在两人中间的那只手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放在哪,他犹豫了半晌后收回手握在胸前。

司机对他带来的男孩显得有些惊异,上下打量了一下路明非被雨打湿了点显得单薄的小身板——其实楚子航用手一摸就能感受到男孩上臂的肌肉线条,看着纤细大概是因为青春期的男孩身体正在抽条。

人的气质果然很奇怪,楚子航面无表情就被人看作高冷,而路明非面无表情只会被看成乖巧的小朋友,司机似乎也觉得他温顺无害的模样,没说什么就让他们上车。

路明非的家离学校不远,雨天堵车的情况下也只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是个普通的居民小区,没有门禁,小区里的路边已经停满了车。楚子航让司机靠边停车,自己打伞送路明非进去,这次他没揽着男孩的肩,两人尽量避开地上的一个个水洼,还算默契地没有远离彼此,反而是走着走着就要撞在一起。

房间是顶楼的一个二居室,屋里没什么东西,不大的房子也显得有些空。

“你家人……”楚子航想起一些流言。

“我是在慈善机构里长大的。”男孩回答他,表情平静,“我的家人就是那里的伙伴。”

那为什么只有你被送来了这所学校?楚子航试着给自己的问题寻找解释,他见过路明非的履历,不知道被哪个学生在教务处偷拍下来传开了,上面写他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俄罗斯的学校,有好事者查过了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连成绩单都没有一张,更不要说什么获奖的记录。

或许路明非是机构里唯一的中国小孩?这样一来他中文的熟练程度就更说不通,虽然他不太说话,不清楚有多少词汇量,但没有奇怪的口音,也足够流畅,谁听了都会说中文百分百是他的第一母语。

对于不了解的情况,楚子航选择谨慎。路明非开灯,在门口把唯一的一双拖鞋留给他,自己穿着袜子就迈进屋里。男孩掏出被保护得很好的帆布书包,是文具店几十一百块钱的式样,再把里面的书本文具一股脑倒在桌上,转身去冰箱顶摸了瓶矿泉水下来递给他。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他这么解释。那瓶矿泉水是市面上常见的大众品牌,不贵也不廉价,楚子航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就是水的味道,即便他比常人的五感更灵敏也尝不出什么特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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