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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擦药

 

沈照拽着沧泽回到房间,他怒气冲冲,但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怒气冲冲。

“你怎么在生气?”沧泽整理着被沈照抓皱的袖口,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让沈照不由得怒火中烧。

“还不是因为你!”

“我?”

“你大晚上站在院子里,我怕你想不开要跳井自杀!”沈照愤愤甩开了沧泽的手。

“我为什么要跳井?”沧泽歪着头,一副难以理解沈照言语的模样,“而且井水怎么可能淹得死我。”

沈照真想对着沧泽的脸来上一拳。

刚刚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竟然觉得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的沧泽很可怜。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伟大的神龙了,我等庶民就不该操那个闲心!”沈照恼羞成怒,恶声恶气。

沧泽愣了一下,“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这种时候他的理解能力倒是出奇地高。

沈照双手抱在胸前,驳回沧泽的猜测,“谁担心你了!”

“就是你啊。”

“白痴,那句话不需要回答!”

话题戛然而止。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沈照由于会错意表错情而产生的尴尬与怒火也消去了大半。他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了方千耀给的那罐三无药膏。

“给你。”他递到沧泽跟前。

“这是什么?”虽然这么发问,但沧泽还是乖乖接了过去。

“去妊娠……呃,不是,”沈照嘴一瓢,连忙改口说,“去疤的。”

沧泽不明所以,沈照反倒局促起来,“就是你脖子那里的疤啊,你不是很在意吗?”

“可是你上次明明说过那个很帅。”沧泽带着些疑惑,“什么黑帮大哥,古惑仔的。”

沈照发现沧泽在记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方面十分擅长。

“人家的纹身是真的,你这个是假的,不一样啦。”

“哦……”沧泽漂亮的脸上略显失落。

沈照只好敷衍着哄一句,“等你的疤消了,有机会再带你去纹个真的。”

“是吗?”沧泽看着沈照,像是在确认承诺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沈照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沧泽才收回目光,捧着药罐进了房间。

“可以帮我搽吗?”声音从房间飘了出来,沧泽难得礼貌了一回。

如果让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来搽药,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沈照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并毫无反抗地跟着进了房。

他打开药罐,沧泽已经把长袍褪下,露出了一整边的白花花的肩膀。上面鳞片状的疤痕犹未散去,横亘在雪白的肩头与手臂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照蘸了些淡粉色的药膏,手指掠过沧泽肩头,可以明显感受到指尖下的颤抖。

“很疼吗?”他放柔了声音。

“不。”

“那你抖个什么劲?”

沧泽沉吟了片刻,煞有介事说:“在擦药的时候装痛不是一种基本礼仪吗?”

沈照已经习惯了沧泽奇怪的言行,但还是忍不住对这样的歪理评价了一句:“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这些奇怪的理论融会贯通的。”

沧泽扬了扬眉,沈照顺势问道:“方千耀说你今年要五百岁了?”

“男人的年龄有时候也应该是一种秘密。”

“你是人类吗?”沈照拍了把沧泽裸露在外的肩膀,沧泽缩了缩,轻轻皱起了眉,“你不觉得你这种说法会挑起两个种族的争端吗?”

“没差吧,反正你们龙族只有你一个了。”

沧泽吃了瘪,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区区五百岁,也没有很大吧?”

他在意自己年龄的样子昭然若揭。

“也就活了我五六个辈子那么长吧。”沈照随口接道。

他把沾了药的手擦干净,替沧泽合拢了长衫的前襟。在这期间对方一直很听话,沈照又开始没出息地觉得眼前这家伙有些可爱了。

他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这种三观跟着五官跑的扭曲思想,又问:“你一直都在这座山上?"

“嗯,从出生起就在这了。”

沈照犹豫了一下,“苑同云说,龙要死了,是真的吗?”他其实想问的是「你要死了吗」。

“算是吧。”

模棱两可的答复让沈照感到烦躁,“什么叫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你们人类真的很关心寿命的长短啊,”沧泽瞥向沈照,“世间万物都会有死的那一天,为什么要去忌惮既定的结局呢?”

“那是因为对于你来说时间太多了。我们人类只有几十年的寿命而已,如果突然就没了,不觉得会很遗憾吗?”沈照握紧手中的药罐,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条龙来讨论生命的长短这种俗不可耐的话题。

“什么样的情感可以称之为遗憾?”沧泽靠在床头,橘黄色的灯光让沈照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五百年前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独自一人在一片远离尘嚣的密林中生活五百年,对沧泽来说,究竟又意味着什么?

沈照斟酌着用词,“刚开的花突然谢了,刚认识的人突然走了,这些都可以称得上是遗憾吧。”

沧泽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要走吗?”

沈照哑口无言。他要怎么解释他所说的「走了」是「死」的意思呢?刚认识的人突然死了——沈照看着沧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沧泽没有再开口,他低头用指尖去撕扯袖口的一处绣花暗纹,精致的刺绣被他生生拉开了一条细线,他就那么百无聊赖地,乐此不疲地反复拉扯着那处线头。

沈照觉得气氛变得沉重了起来,他不知道要怎么打破这种氛围,只好说了句:“我回去睡觉了。”

他将药膏放在床头,转身推开门。

“沈照。”

身后沧泽的声音响起,沈照回过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沧泽,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最近,你不要来我这里。”

“怎么了?”

“你不需要知道。”

什么叫「你不需要知道」啊,这么蹩脚的理由反而更让人在意了。沈照盘着腿坐在饭桌前,忿忿不平地扒完最后一口饭。

沧泽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沈照虽然很想再去偷看一眼,但还是忍了下来。

人不能在同一件事情上忍不住两次。

话虽如此,可这间宅子一旦少了一个活动的人,就显得格外大了起来。

虽然对一向生活在狭窄出租屋的沈照来说,这件屋子本身就是豪华套房的存在。

他收拾干净了厨房,为了打发时间,决定再去后院看一下。

那口井还是让人难以放下心来。

沈照坐到井边,那天晚上搬开的井盖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杂草丛上。他朝里望了望,相比于晚上昏暗的光线,白天看来,这口井似乎要浅得多。

井口离水面大约只有五米的深度,井壁自上而下排着几个微微凸起的小石阶,看上去是专门修建出来以方便人上下的。

沈照伸出一条腿踩了踩离他最近的石阶,上面虽然布满枯死的青苔,但似乎十分坚实。他壮了壮胆子,抓住井口慢慢沿井壁往下爬去。

越往下石阶越滑,沈照只好努力抓紧突起,放慢手脚的动作。

得益于从小爬树掏鸟蛋的丰功伟绩,下井这种事倒也难不到他,沈照很快就接近了井底。

他伸腿去探井水的深度,冰凉的水漫过他的脚踝。

应该把鞋脱了再下来的。

脚底够到的深度始终有限,沈照又再次朝下走了一阶。但井底墙壁的青苔长势实在太过喜人,沈照手中一滑,脚下就踩了个空,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挺挺掉了下去。

“哇啊啊啊——”沈照拼命划拉着手脚,求生的本能让他双腿用力一蹬,他这才发现井水浅得只刚及自己的腰。

沈照尴尬地扶着井壁站起身,还好刚刚狼狈扑腾的样子没有别人看见。不过这荒郊野岭,就算被看见,对象也只有沧泽而已。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开始检查井底是否有什么机关密道,却发现这只是一口再普通不过的枯井罢了。

果然还是悬疑看得太多了吗?亏他费尽心思爬了下来。

沈照悻悻地打算原路折返,余光却发现光滑的井壁上似乎有一处缝隙!他靠近身体,双手在滑溜溜的墙壁上来回摸索敲打,清脆的拍击声在幽闭的井底回荡。

空心的!

沈照的眼睛倏然放出光彩,还好悬疑看得多!

他开始环顾左右企图找到开启密道的方法,全然不顾浑身已被井水打得透湿。长满蕨类与青苔的墙壁被他摸了个遍,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凸起。

沈照兴奋地拍了拍凸起之处,但大概是年久失修,那凸起的地方怎么都按不下去,一连多次都毫无反应。

“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有办法吗?”沈照自言自语地对着墙壁置气。他卯足了劲,抬起手肘,用力砸向那处机关。

墙壁内部似乎发出奇怪的轰隆声。

——成功了吗?

沈照喜出望外,但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连带着为数不多的井水,全都哐当一下掉进了一片漆黑里。

所以这个机关为什么是从脚下开启的啊?!

沈照发出一声悲鸣。

“嘶……”沈照揉了揉尾椎骨,痛得龇牙咧嘴。他摸着黑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

这是一条并不算宽敞的幽暗隧道,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霉味。四周十分安静,偶尔能听见滴水的声音,再仔细些还可以隐约听到有风穿过狭窄缝隙发出的嘶鸣。

有风就意味着有出口。

沈照有些兴奋,扶着潮湿的墙壁,顺着风的方向往隧道深处走去。他走了很久,又或者只是几分钟,无穷的黑暗与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一同剥夺了他对时间的概念。

隧道渐渐收窄,沈照佝偻着背又走了一会,单一的景致终于有了变化。眼前的路分出了两条岔口,黑洞洞的口子看不出任何端倪,同样通往未知。

岔口的空间比先前的隧道还要狭窄,与其说是隧道,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古老的通风管道。沈照只能弯下身子,艰难地在里面摸黑爬行。

膝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擦破了,随着爬行的动作传来阵阵疼痛。耳边诡异的风声不绝如缕,逼仄的空间让沈照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他抽空摸了摸自己平坦的下腹,肌肉似乎有些松散,果然最近过得太安逸了些,看来得抽空锻炼一下了。

沈照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口,他加快了手脚的动作,爬到出口处。出口的下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一头似乎立着堵石门,沈照吃力地从管道口爬了出去,凑到石门跟前。

昏暗的光线让他没办法看仔细石门上繁复的雕纹,但不出意外的话,这堵门应该颇有些年头了。

沈照在门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机关模样的东西,正要放弃,却忽然瞥见石门一侧闪动着一点微弱的绿光,走近一看,竟然是一道指纹锁。

什么啊——

沈照大失所望,还以为会有更精妙的机关或是更高科技的开锁程序。指纹锁这种东西,未免太不上不下了吧——简直就好比历经磨难的勇者打败最终boss后得到的奖励是免费在村口张大爷家理发一整年——实在难以满足人类对探险的期待。

他捣鼓了半天面前的指纹装置,毫无意外地认证失败;然后又不死心地趴在石门上,企图透过缝隙窥探里边的情形,但密不透风的石门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沈照心有不甘,但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他想到了另一条被选剩的通道——搞不好两个通道其实是一体相通的,毕竟地球是圆的。

沈照自我安慰了一番,又不辞劳苦地爬进另一条岔口,这里比刚刚那条通风口要短上很多,沈照手脚并用,不一会就爬到了尽头,但尽头的出口却早已被堵死,沈照尝试推了几次都没有推动。

他把耳朵贴紧那处阻挡,呼呼的风声透过缝隙鼓动着他的耳膜。沈照吸了口气,提肩又撞了上去,不想那阻挡物却忽然消失不见了,他连忙刹住动作。

光从出口处泄了进来,尽管并不强烈,沈照还是条件反射地抬手在面前挡了一挡。

抬起的手腕传来一丝凉意,沈照感到那里被什么东西勒住,一股未知的蛮力不由分说地拖拽着他的身体向前。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卡在墙壁上,但那束缚他手腕的无形力量却越缠越紧,沈照借着出口的微光,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腕间正凭空因充血而涨得发红!

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那股怪力,但身体还是被一点一点拖出了管道。

该不会见鬼了吧?

沈照惨叫一声,“嘭”地一下摔到了地面。禁锢他手腕的力量并没有消失,反而蛮横地拖着他一路乱撞。沈照被撞得脑子嗡嗡作响,就在他几欲失去意识之际,身体突然仿佛脱离了重力一般腾空而起,他惊惶地闭紧双眼,等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才试探着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景物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他都再熟悉不过,他茫然地看着面前斜靠在床上的人,全然忘记自己此刻还违反地心引力地浮在半空中。

“沧泽……?”

沈照欲哭无泪——为什么他费尽心思找密道,最后却又回到了沧泽的房间?

“为什么你小子的房间有密道不告诉我啊?”沈照怒气冲冲,挥起胳膊在空中挣扎起来,“混蛋,快放我下去!”

沧泽不知听没听见沈照的怒吼,依旧懒懒倚在床头,只见他轻轻动了动食指,托承着沈照身体的阻力就瞬间散去。

沈照直挺挺摔到了床上,“唔……”他低骂了一句,刚爬起身,就被沧泽拽起了脖颈后方的衣领。

“唔!”喉头突如其来的压迫让他喘不上气来,“咳咳咳——”沈照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伸手去掰沧泽的手,“松——呃……松开!”

禁锢住气口的手缓缓松开,沈照如获新生,躺在床上摸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吸气。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终于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你神经病啊!”他气冲冲回过头找沧泽兴师问罪,目光触及对方的脸,却忽然愣住了。

沧泽看上去跟平时完全不同,那双总是风淡云轻的眼睛此刻满是混沌的陌生感,就连瞳仁的颜色都要比沈照记忆中浅上许多,在夜色中流转着金色的微光,透露着诡异且危险的气息。

“喂……你、你怎么了?”沈照咽了口唾沫。

沧泽没有说话,只是拉过沈照的手放至脸侧,就着月光轻蹭起来。他的体温出奇地高,灼热的温度已经远超人类所能承受的高烧范畴。

沈照觉得被那脸颊蹭过的地方就像是遭到了火苗的炙烤,他缩了缩手,皮肤被某种粗砺的东西剐蹭,拉扯出些微的痛感。沈照吸了口凉气,直愣愣看着沧泽脸侧那在夜色里幽幽泛着青光的龙鳞。

“你还好吗?”沈照小心翼翼地开口,想了想又问,“还认得我吗?”

沧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灼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手背上,有些发痒。

“沧泽?”沈照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沧泽的额头,对方看上去没有反抗的意思,沈照便壮着胆子又拍了拍那覆着鳞片的手背。

那里兼具着龙鳞的坚硬与人类皮肤的柔软,沈照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就算再没有眼力见,也能看出沧泽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妙,他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没事的,是我啊,我是沈照,你的好朋友。”

抓住他手腕的掌心似乎有所松动,沈照继续出声抚慰道:“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药?”

沧泽沉默着皱起眉,随后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痛苦的动摇。

沈照抓准机会,连忙抽回手往床下一滚,他没空去理会今天频频受伤的尾椎骨——再不逃走的话,说不定会大难临头!

沈照想起前几天沧泽嘱咐自己不要去找他,几乎要哽咽出声。谁能想到地球竟然真的是圆的,他明明在努力寻找下山的密道了啊!

他一边暗骂一边往门边跑,但还没几步就被一阵狂风卷了回去,再次被用力抛到了床上。

“唔……”沈照摔得不轻。

太犯规了吧。

敌我双方连物种都不同,悬殊大到没有任何公平性可言。

沈照摇了摇发胀的头,身体被人翻了个边,他惊恐地盯着陌生的沧泽,“你要干什么啊?!”

沧泽充耳不闻,并立刻欺身而上。

“喂,你这个混蛋!我都说了不要跟你搞那些有的没的!我是直男,直男你懂吗?!滚开,你当我是飞机杯啊?!”沈照破口大骂,扑腾着手脚反抗,但沧泽只是不甚在意地瞥了眼乱蹬的手脚,沈照就立刻动也不能动了。

沧泽一手按在沈照的小腹上,掌心顺着那起伏的腹部肌肉向上,沈照抖了一抖,见那只手掌已经摸到了他的胸前,只迟疑了片刻,就覆在了沈照的左胸前。

滚烫的掌心向下施压,沈照感觉心脏都被压得停止了跳动,他努力放缓呼吸,好让心率保持平稳。

沧泽低垂着眼睫,他好像无法理解手中这种柔软且富有弹性的触感。只见他徐徐收拢五指,将手中那团紧实的胸肉挤压到一起,又很快放轻力道,慢慢松开。

“沧、沧泽……”沈照不抱希望地出声,沧泽抬起眼,月光把他脸颊上的鳞片照得熠熠生辉。

沈照移开目光,好让自己的心神能不要全落在那张过分妖冶的脸上。

他皱了皱眉,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沈照开始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哪怕今天再跟沧泽搞到一起,这也才法地乱蹬,竟然真的甩开了两个男人的禁锢。趁着空档,沈照连忙一脚跨进车里,可还没等他完全上车,后脑勺就被某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他心头一紧,下意识举起双手缓缓回头,眼前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他的脑门。

“我说过没有允许,您不能上车。”为首的男人举着枪,神情阴冷。

“沈照,你别闹了。”沧泽站在一边,声音依然轻飘飘的。

“我闹什么了?!”沈照情绪有些崩溃,“就他妈因为你小子,搞得我现在男不男女不女,还说什么怀孕,我他妈的好端端一大老爷们怀个屁的孕!有本事你自己生去,别拉着我垫背,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到你们这群疯子!我就想赚点钱给小秋当学费,我容易吗我?!”他说到后面越发失控,红着眼圈哽咽了半天,直喘粗气。

沧泽皱着眉,上前遣散了三名保镖模样的男人。他伸手触了触沈照的脸颊,沈照恶狠狠偏过头,不愿理他。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沧泽用拇指抚过沈照略带湿气的眼尾,“这是宿命,挣扎也于事无补。”

沈照拍开他的手,“什么宿命,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你不是收了苑同云的钱吗,理论上应该不止一毛钱的关系。”

“当初要是知道是这种差事,打死我我也不会参加那个什么破实验,更别说收这种卖身钱!”

沈照咬牙切齿,沧泽却读不懂空气,直直牵住他的手,“走吧,跟我回去。”

“傻子才跟你回去!”沈照凶神恶煞地撂下狠话。

“说吧,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沈照坐在会客室的椅子上,接过了沧泽刚倒的茶。

“我就知道沈先生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方千耀笑着开口。

沈照怨念重重,不大高兴地阴阳怪气:“应该没有人能在枪林弹雨下还死不回头吧。”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回归正题。”方千耀打开了面前装订厚实的文件册,“事实上龙族与人类结合,能产下后代的概率非常低。由于机能问题,作为母体的人类在生产过程中是十分危险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这项实验首先筛选的就是跟沈先生差不多的强壮男人。”

方千耀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你所见,现今世界上只有沧泽先生唯一一个龙族后裔,所以苑氏集团对这个实验格外看重,甚至可以说是背水一战。”

“说重点。”沈照没心情去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

“这个嘛……我想沈先生一定已经了解到了,龙是卵生生物。”

“……谁会了解这个啊!”沈照瞪了一眼方千耀,忽然惊道,“不对,你的意思是,我要生下一个蛋吗?!”

“没错。”

“喂、这也太奇怪了!我好歹是个人类吧,怀孕生个蛋算什么事?总不能还要跟孵小鸡一样给它孵出来吧?!”

“关于这点,沈先生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安全地把蛋产下就可以了,后续的孵化工作将全部交由我和我的同事们负责。”

沈照看向局外人一样的沧泽,不禁在想那条尚未出生的小龙,它的所有权究竟会归属于谁。是苑氏集团,亦或是沧泽——反正肯定不是他自己,他高低不会想要这么个拖油瓶。

大概是感受到了沈照的目光,沧泽回望过来。两人隔着方千耀对视了一会,方千耀突然开口补充:“与人类十月怀胎不同,龙族的胚胎在母体的发育时间要短上很多。顺利的话,大概六个月后,沈先生就可以进行分娩了。”

“六个月?”沈照一愣,“你们不是说实验为期一年吗?”

方千耀笑起来,“我们实在没想到沈先生和沧泽先生的相性度会这么高,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

“呃……”沈照脸一烫,不太好意思地移开目光,“那万一一年都怀不上呢?”

“即使如此,承诺过的薪资,集团还是会不打折扣地转去沈先生账户上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啦。”

方千耀平静地合上文件册子,“如果始终无法受孕,那么到期后,就换别人继续实验。”

沈照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茶汤的温度透过杯壁回传至掌心,有些烫。他想到了沧泽所说的宿命,难道就是指的这些吗?

可沧泽不是龙吗?连龙都无法反抗这种荒唐的命运吗?

“沈先生大可以不用觉得难受或是膈应,”方千耀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房门前,他推开门,屋外的天光被密林切割成杂乱的碎片状,投进屋内,“你是我们第一个实验对象,而你眼下也已经成功受孕,杜绝了换人的可能性,不是吗?”

沈照走了上去,他回头看了眼正在喝茶的沧泽,靠近方千耀小声说:“还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什么事?”

“就是那个……”沈照咳了一声,“怀孕之后,不用再……呃、再那个了吧?”

“那个?”方千耀后知后觉,“你是说性行为吗?”

他声音很大,连坐在原位的沧泽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沈照叹了口气,认命地点头,“是啦是啦,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理论上,你们已经不需要再进行性行为了。”方千耀说道,“不过……”

“不过?”

“研究表明,受孕后,母体会变得格外渴求父体的荷尔蒙。所以如果你们两位在身体上都很契合的话,也不用太抵触做爱就是了。只要动作幅度不是太大,体位难度不是太高,都——”

“停停停!”再不制止总觉得就要讲出不得了的东西了!沈照赶紧叫停,“我和他身体契合度差得很,再做一次一定会死掉,你说对吧,沧泽?”

沉默了半天的沧泽终于说了句话:“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白痴,你闭嘴!”沈照开始后悔在沧泽那找认同了。

方千耀微笑着推了一把眼镜,“那么我就先走了,过几天还会继续拜访二位的。”

“欸,再等一下!”沈照拉住方千耀,“那个,你能做指纹吗?”

“指纹?听起来不是什么合法的勾当啊。”

“能做出这种违反公序良俗实验的人恐怕没资格来质疑这个吧!”沈照适时反击了一句。

方千耀只是神色自若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如果你能提供指纹样本,我想不是难事。”

沈照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方千耀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前院,只留下一句:“苑总下周应该会来这里,沈先生到时候再想想办法怎么采集到完整的指纹吧。”

“啊?你怎么——”沈照立刻收了声,看着方千耀的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不禁担忧,“嗳,你说他能信得过吗?”

沧泽揣着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沈照身边,淡淡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你倒是随遇而安。”

沧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沈照看着那张暮色下有些朦胧的脸,良久才说:“刚刚我不是故意要冲你发脾气的。”

沧泽暼向他,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是我瞒你在先。”

沈照略感意外,“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向来如此。”

沧泽说这话时的表情带着股一本正经的自信,在沈照看来有点好笑。他伸手拍拍对方笔直的背脊,“打蛇上杆是吧?”

“我才不是蛇。”沧泽看起来是对自己被比作了蛇不太高兴,沈照耸了耸肩,“行吧,那就打龙上杆吧。”

沧泽这才舒展了眉,沈照忍住了去摸他头的冲动,“好了,不生气就回你房间待着去。”

但沧泽却没走,还从袖口拿出一罐膏药,“如果觉得愧疚,那就帮我擦药吧。”那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仅有的一丁点愧疚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啊。”沈照这么说着,还是接过了药,正是之前从方千耀那要过来的去妊娠纹的药膏。

这么一想,果然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不过沈照现在也没心思再去深究了。既然跑也跑不掉,不如老实待在这,安安稳稳把应得的钱拿到手。

如果是蛋的话,听起来要比生个小孩要简单多了,毕竟蛋壳那么光滑。

他正胡思乱想,沧泽已经拿来了两个草编蒲团放在了木质长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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