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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一曲还休肝肠寸断

 

“哭什么?”叶瑾诺轻声问,可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声音不知不觉,掺了哑。

沁瑶流着泪摇头,又哽咽道:“奴、奴家不知,可、可听殿下弹琴,就是、就是很想哭。”

一个艺伎,不知当年惨况,却能从叶瑾诺的琴声中,听出悲壮之情。

那年左沛岚拾起叶瑾诺的琴谱,说她出师了。

这天下再无哪首曲子能够媲美《还休》。

左沛岚不愿这首曲子失传,他要让世人都知道这首曲子里藏着什么。

那是叶瑾诺的爱,她爱唐墨熙,更爱这世间众生。

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爱。

于是,一曲《还休》,肝肠寸断。

直至今日,《还休》的主人重新将它演绎,沁瑶才猛然顿悟,那位红衣公子为何说,琴谱能传,琴技却无法传授。

叶瑾诺低头笑笑,将断了弦的七弦琴放到一旁,走回摇椅前坐下,“来,说说你的故事。”

沁瑶怔怔看着自己的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听罢了《还休》,好似什么事情,都已经不敌《还休》曲中悲壮。

唐弈坐在叶瑾诺身侧,低声道:“给她一点时间。”

叶瑾诺闭着眼,轻轻应了一声。

唐弈牵起叶瑾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瑾儿,这儿疼。”

他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可心头那阵剧痛做不了假。

叶瑾诺弹的琴,让他想起过往,那段对他来说暗无天日的过往。

曾经恪守的君子之道,原来终究还是没能护住他心尖上的人儿。

叶瑾诺睁开眼,歪着头看唐弈,忽然便笑了。

她翻过手,和唐弈十指相扣,洒脱一笑:“我忽然记起那年我在想什么了——我在想,若世间再无唐墨熙,那我便追去黄泉,你看不到的太平盛世,由我泉下一一告知。”

那年,她孤注一掷,生生剖开自己心口,要救唐墨熙。

她要唐墨熙亲眼来看,他们携手并肩护下的世界。

如果他再难存活于这世间,她也已心死,那就带着这太平景象,去黄泉与他相会。

那时她已然知晓,唐墨熙推开她,只是因为他们立场不同。

站的位置不同,可他们好像无形中,又并肩作战了一次。

他们都想护这世间安稳,都想庇佑这芸芸众生。

而唐墨熙的心里,有她一席之地。

那她自然不会负他。

唐弈沉默良久,扣紧她的手,“唐墨熙何德何能?”

叶瑾诺粲然一笑,“凭你在最后放弃了君子之守,拼尽全力守住这世间安稳。”

他们有同样的悲悯之心,也同样在最后一刻破境。

唐墨熙让叶瑾诺知晓大爱,叶瑾诺让唐墨熙懂得小爱。

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沁瑶这时,才终于从那肝肠寸断的痛苦中抽身而出。

她怔怔看着叶瑾诺,小声开口:“殿下······奴家想好从何处开始说了。”

叶瑾诺捏了捏唐弈的手,这才看向沁瑶,“说吧。”

沁瑶膝行两步,跪坐在自己断了弦的琴旁,这才低声开口,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娓娓道来。

“这江洺郡中,有一铃铛铺,名为李记铃铛铺。”

“李记铃铛铺有一祖传手艺,便是他们做出的铃铛,附上法术,便能沉入妖魔手腕,与妖魔的身体融合。”

“融合之后,体内带有铃铛的妖魔与另一妖魔有了夫妻之实,便再不可对对方说一句假话,也不可有二心。”

“否则,体内的铃铛便会铃铃作响。”

“李记铃铛铺的铃铛,原本只是妖魔自愿购买,可一百多年前,郡守大人的夫人盘下了李记铃铛铺。”

“郡守大人说,女子生来便该遵循叁从四德,责任便是对夫家忠贞不二,为夫家延续血脉。”

“从此,江洺郡中出生的女子,从出生那一刻,手腕上便会被嵌入铃铛。”

“奴家体内,亦有那种铃铛,是奴家的嫡亲姐姐亲手为奴家戴上的。”

“奴家本姓为孟,当今郡守夫人贾门孟氏,便是奴家的姐姐。”

“十七岁那年,嫡姐要让奴家嫁人,说是奴家已过豆蔻之年,早该嫁人,拖到十七岁,已经让贾大人心生不满。”

“一直待嫁闺中,不愿成亲,便是在打贾大人的脸。”

“好在母亲疼惜奴家,悄悄给了奴家几十两银子,想要奴家远走高飞,不受苦楚。”

“那时,奴家不嫁人只是舍不得父母,还不懂母亲说的苦楚是为何意。”

“但母亲逼着奴家走,奴家无法,只能听从母亲的话。”

“奴家离开江洺郡后,便去了一直向往的都城,奴家听闻,都城繁华,更甚江洺郡。”

“在都城时,奴家才知,原来女子出行不是必须戴面纱的,原来女子出行,亦能与相爱之人携手同行。”

“原来在那么远的地方,女子能做的事,竟然那么多。”

“奴家去茶楼小坐时,恰逢茶楼雅间中有一把七弦琴,便忍不住弹奏。”

“一位红衣公子听见奴家琴声,笑骂奴家不懂琴,又问奴家,想不想学更难的曲子。”

“那公子生得俊美,容貌昳丽,奴家一时瞧得失神,莫名其妙便应了。”

“公子便将《还休》的谱子给了奴家,又问奴家从何处来。”

“奴家感念公子教导恩情,便一五一十与公子说了。”

“公子听罢,竟是破口大骂。”

“那时奴家才知,原来在五百年前神魔大战中,救下魔界的功臣,竟是一位女子。”

“公子说,曦玥公主舍身救世,率十万死士镇守魔界界门,庇佑魔界万千子民性命。”

“哪怕此生只为女儿身,也可有家国情怀,也可为江山社稷出力。”

“将女子当做传宗接代的物件,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愚蠢。”

“得了公子提点,奴家才知母亲口中苦楚,是为何意。”

“后来,公子多次来茶楼指导奴家琴艺,奴家也渐渐明白,在公子眼中,男子和女子是没有区别的。”

“只要聪慧,只要刻苦,公子都觉着是好孩子,都会给予同样的详细教导。”

“学成之后,奴家便启程折返江洺郡,奴家想告诉江洺郡中的女子,原来外边的天,竟然能容忍女子飞上去。”

沁瑶话至此处,便停顿下来。

叶瑾诺垂着眼睛,末了,唇角勾出浅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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