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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0节

 

“三叔”明知道该闭嘴的,还是忍不住说:“我们三媒六聘,正经当家主母……”

祝缨说:“除个逆子还要开祠堂,休个老婆只要写张纸条。月娘啊,回家看看吧,祖母生病不归,你过不过心里的坎儿。但是呢,这个,给你了。”

祝缨把一枚铜钱放到了月娘的手里:“去吧,不要为难。给她备一份仪程。”

…………

月娘被她三叔带走了,虽然是疑心祖母病情的真假,也不觉得家中就会将她轻易发嫁。毕竟福禄县的风俗,女子也能出来做些事,女孩儿也读书,卡得没有那么的死。但祖母终究是“心里的坎儿”,月娘心里堵得慌,还是跟着“三叔”走了。

直到家中才知道,新刺史把路给封了——这是后话了。

却说山城这里,祝缨对学校师生只说了一句:“行了,上课吧。”就率先离开了。

那一边,苏喆也看到了苏蔺带来了她的侍女,忙拖过去,让她们分头去探听消息。赵苏也去派信使发信,约邵书新见面,见面的地点是阿苏县与福禄县交界的地方。

邵书新的回信未至,苏喆的消息已经来了——江政确实联络了郎锟铻、苏鸣鸾等人。由于他两家扼守在最外围,连同往山里别家的信,也被截获了。郎锟铻的信使与苏喆派出去的人在驿路上遇到了,顺便跟着来了。

郎锟铻的信是由郎睿代笔,其中很有些感慨:要是山雀岳父还活着就好了,他老人家对朝廷是最警惕的。

江政派回塔朗的说客也不是生人,是仇文。仇文此人,如非必要,是不想与山中有什么联系的,偏偏官府有事,必要他做这个桥梁,总也洗不去身上“獠人”的印记。

郎锟铻听他说的:“无论什么人与各族交往所倚仗的都是朝廷,当年朝廷在祝刺史背后,如今朝廷在江刺史背后。”就觉得这味儿不太对,提醒祝缨,一定要留意江政。同时又说,江政好像要封山,问祝缨有什么应对的法子没有。真要这么干了,影响还是挺大的。

苏鸣鸾也发现了封山的事,所以她询问的是另一件事:梧州会馆。山都封了,不做贸易了,会馆呢?散在各地的会馆怎么办?

苏鸣鸾在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真是要把南士的祖十八代都给骂完了。她在家里骂,她姑母、赵苏的亲娘在福禄县里骂,直将顾翁等人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赵苏自然也知道这些事,他一向有城府,脸上不大显,但嘴角冒了一串小水泡。好容易接到了邵书新的回信,急匆匆来寻祝缨。

却见祝缨还在气定神闲地写信,看到他来,放下了笔,道:“小妹那儿兵练得如何了?再抽五百给青君,连同粮草,押解上去。”

赵苏最佩服的,就是祝缨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慌的本事。

当头儿的,本事可以略次一等,可以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嗜好、毛病,绝不能自乱阵脚,哪怕没主意,也得沉得住气,这样下面的人才能不慌,才能有转圜的余地。一旦慌张,就容易乱,人心就会散,人心一散,就什么都没了。

赵苏缓了一口气,道:“是。”将信递给祝缨。

祝缨似是对他解释:“西卡、吉玛联军不散,多半是因为释放奴隶戳着他们肺管子了!”

这事儿堪比扒了这些人的祖坟,不炸才怪!当年,喜金、路果等人就很不满这个举措,但当时祝缨背后有朝廷,是拿着一个不可能出动的“朝廷大军”做靠山,又以利诱,才办成的此事。也不是放为良民,这几县的奴隶至今大部分还是部曲、奴婢之类。

西卡、吉玛这里,利诱是没有的,不打算给他们分利,奴隶一下就空口要放为平民,还分“头人家的”田。且也没有什么“朝廷大军”,只有梧州自己的兵马。

对方不来打一下,那才真是傻子了。

赵苏道:“可是,虽说要审时度势,也最忌朝令夕改。已许出去的承诺,再对头人们妥协,恐怕……”

祝缨道:“谁要改了?不改!耗呗,看谁耗得过谁!派人,去帮着青君收对面投过来的奴隶。”

“是。”

祝缨拆了信一看,邵书新同意见面了:“我去见邵书新去,山上交给你了。项渔我带走。各县那里,知会一声,让他们稍安毋躁,半个月必有交代。”

“是。”

……——

苏鸣鸾早早在路上迎候,也带两百人护送祝缨下山。

到了边界上,只见邵书新已经在那里搭起了一座大帐,不但有他,又有顾翁等人灰头土脸地在帐外等着。

看到祝缨,顾翁等人不由生出亲切之感,不等吩咐,已有人往前跨了一步,参差不齐地迈出步子,又觉得不对,讪讪地往回缩脚。

邵书新也不以为意,等着祝缨走了过来,也上前几步说:“好久不见。”

祝缨道:“宦游之人,多年不见也是常有的。你这一路过来,可受累了。”

邵书新看着她,这人与上次在京城的时候竟没什么变化,也没换回女装,气度竟也没减,还是个“丞相”模样。

他试图从祝缨身上看出点局促来,却又完全没有。

只好清清嗓子:“您可够会给大伙儿出题目的。”

“你说那些小崽子发癫的事儿么?”

小崽子们的爹不由自主地缩脖,他们是临时被邵书新给“请”来的。江政不能给他们所有人都扣押了,他们一回到家,又被邵书新给薅了来。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明白了,怕是眼前这人点的。

他们一个个苦哈哈的:“大人。”

祝缨摆了摆手,与邵书新先进了大帐,顾翁等人要入内,却被拦了下来。

帐内,邵书新道:“您是怎么想的?把那样的……给那群……”

“隔太远了,反正我也用不着了,索性给他们留着傍身,”祝缨说,“反正,大理寺最早是郑相公手里的,他也不用我这个,就留给小崽子们了。”

邵书新道:“我已弄不明白您是怎么想的,也不想弄明白,您该对相公们解释,他们信不信,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郑相公怎么说?”

邵书新给了祝缨一封信,脸上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祝缨拆开信一看,郑熹信中口气并不激烈,但斥责的味道还是溢了出来:你也太狠了,安排南人搞事,是见不得朝廷安宁吗?我不管你手里还捏着什么阴私把柄,但是别玩过了。把柄这种东西,有时候可以带来利益,有的时候反而会让人鱼死网破!

我可以给解释的机会,别人恐怕不会听了!对了,陈萌也被陛下骂了,你这老乡也够倒霉的哈。邵书新派过去了,他的事儿,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江政不干我的事儿,也没觉得他能怎么着你,但是请你记住了,他的背后是朝廷,别玩得太过火。

祝缨叹了口气:“我认不认,也都是这样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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