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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节

 

她起身,看着这些人一个一个地走出县衙,再看着酒楼的人将家什都收拾好带走,才回了后面家里。

在自己家,张仙姑就不担心祝缨喝酒的事儿了,问:“新邻居,怎么样啦?”

“装醉呢。”

“啧!一肚子鬼心眼儿!”张仙姑评价说,“天晚了,你也早些睡吧,把那纱窗子放下来,有虫子了。”

“哎。”

…………

阿苏洞主被手下和外甥架回了驿馆床上,“树兄”道:“喝多了明天要头疼。”

赵苏道:“刚才该喝些醒酒汤再回来的。”

“怕不顶事……”

阿苏洞主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们啰嗦什么呢?”起身下床,自己擦了把脸,说,“这小县令不好对付。”

“舅舅?”

“嘿嘿!我是来办事的,怎么能醉了?孩子,来,有件事要托付给你。”阿苏洞主说。

这样的舅舅让赵苏没了脾气,老实上前又被舅舅薅住了脑袋一通乱揉:“小老头似的。唉,不怪你,你是受了欺负的孩子,不怪你。有什么办法呢?两家要和好,就要结亲。结亲就要生娃娃。咱们跟山下处好了,才能叫你少受些气。”

赵苏这回可一点也不反感这个“咱们”了,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舅舅。”从小到大舅舅可比亲娘待他还要宽容。

阿苏洞主道:“我还是要问一句,你看你这位‘义父’究竟是不是真心想与咱们好呢?”

赵苏一凛,他也陪了一点酒,现在酒意也散了大半,道:“义父为人很好。”

阿苏洞主道:“那就好,那就好,对你好,对咱们都好。”

“是。”

“要一直好下去啊!”阿苏洞主顺。

“树兄”从旁道:“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他要是不行,咱们就依旧回寨子里,熬一熬,不过苦一些。”

阿苏洞主苦笑一声:“得熬得过去才行呀。孩子,你回去休息吧。”

他这外甥性格有点小别扭,不过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看不错人,阿苏洞主自己也经过几次交易观察,觉得这个小县令可以放心,他这才放心地睡去了。

第二天他起得稍晚些,吃过了早饭也不急着去县衙催促祝缨,而是又在县城里闲逛。赵苏这几天都不得去上学,也过来陪着舅舅,兼充作翻译。阿苏洞主道:“不用你陪,我找个会说话的商人。”

赵苏道:“他们不如我。”万一商人有私心又或者有别的什么意外,那可就不好了。

他们又去了市集,阿苏洞主指着识字碑问:“昨天就看到了,这是什么?”

赵苏说:“识字碑。义父大人请京城的刘先生写的,又编成了歌,只要会说话、会唱歌的人,唱着歌对照着碑就能认得字了。”

阿苏洞主在碑前站立良久,道:“为什么能人都生在山下呢?”他叹息了很久也没有心情去看别的地方了,就要回驿馆。赵苏以为他累了,说:“回去休息?昨天晚上的菜好吃吗?我再去给舅舅弄来。”

阿苏洞主含笑道:“好,咱们一边吃好吃的,一边等你义父的回信。”

……

赵苏他义父正在县衙里写信,又写一封给郑熹的信,除了问候,还要问郑熹有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南货之类,她正好在南方,可以进货。

写完了信,就将关丞、县尉、莫主簿等人召了来,宣布了一件事:“我打算去阿苏家的寨子里走一趟。”

关丞等人都惊呆了,莫主簿更是猛地站了起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件事:“大人,不可!!!”

祝缨道:“你们道阿苏洞主来是为了什么?他想开榷场。”

关丞道:“交易过几次,信誉倒也说得过去,请示朝廷就是,大人何必以身犯险?”

祝缨道:“你这话就有意思了。”

“下官是有意思,有快要急死了的意思。”

祝缨道:“什么叫‘以身犯险’?既觉得险,怎么敢就请示朝廷要开榷场了?”

“那就不开。”莫主簿答得干脆。

关丞白了他一眼,心道:你个傻子,不会看人眼色,大人是要用獠人来拿政绩的,他能不开吗?咱们这位大人,心大着呢!

关丞也不嘲笑祝缨是痴心妄想,在他心里,祝缨是有本事的人,兴许能干成。他只担心自己的主官这一次是真的挺冒险的。从来,哦,不,二十几年了,只有一些商人或许进过山里再回来,山上山下因为上一次的变乱已然互相不信很久了。

什么阿苏洞主嫁妹子就是相信山下这种话,关丞是直觉地不相信。就凭前阵子才换的奴婢,是吧?那就是互相坑的。

主官涉险,他们能落得到好吗?关丞十分担忧。

祝缨道:“放心,我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人家都下来了,咱们不能不接这个盘。”

关丞道:“要么……请府里派兵丁保护?”

祝缨道:“胡说。”

朝廷除了京城禁军之外,又有各地边军。福禄县这个地方也勉强算个“边境”,但是“獠人”又与胡人不太一样,说“边”又不太“边”,所以福禄县以前的驻军很少,主要是为了看守流人营的犯人之类。随着流放犯人被府城接收,这些兵丁也跟着转移过去了。

应变的士兵也有,却是驻南府的,主要在福禄县与隔壁县交界之处,一处兵营看两县,二十年来倒也相安无事。要调兵丁就得申请,这一申请动静就大发了。

关丞就死活不肯答应,祝缨道:“现在开了榷场,固然算我的功劳,如果他们那里有什么变乱发生,我在,尚能支应。如果我走了,岂不是把个烂摊子留下了,我得去看一看。我意已决,不必再提。我会向阿苏洞主提出的,只要谈妥我就进山。我动身之后,县里的事情还如之前。”

之前就是,祝缨出行有时候自己、有时候带一部分官吏,但是会剩下一部分官吏在衙门里理事。祝缨这次打算自己去,因为别人也是语言不通的,自己带几个随从意思意思就行,人带多了一旦有事自己还得捞他们,不划算的。

关丞眼也直了,坐立难安。他想去找顾翁等商议,转念一想:我找顾翁干嘛?这些财主看起来老奸巨滑的,自去年至今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找他们有什么用?况且他们是民、大人是官,能听他们的?我真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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