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日的光景,便从大名府京州,即将抵达覆压八百余里的那座雄城。
“终究是老了,换作以往,百里开外就该有鸣锣击鼓之声,清扫街道,驱散百姓,迎本公进城。”
披着厚实裘衣的魁梧老人,似是自言自语。
布满皱纹的眉宇之间,盘踞一团挥之不去的青黑煞气,好似竖目。
他并非一个人独坐玉辇,三层红缎遮盖的外层,还有一名着明黄僧袍的中年和尚跪坐其上,低头诵经。
“国公爷何须挂怀,圣人闭关之前,就曾把规矩写进大诰,凡王侯公卿出行一概从简,不得招摇奢华,免得惊扰百姓。”
百姓?
草芥罢了。
魁梧老人嘴角扯了一扯,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而说道:
“玄明,听闻你修十年静心禅,一念不起,净断烦恼,乃大定力之境。
比之悬空寺的怒金刚印空如何?”
中年和尚双手合十,摇头道:
“自然差得远。印空首座修成龙象般若之法体,领悟大势至之佛心。
无论法道,亦或者境界,皆登峰造极。
遍数天底下的大宗师,也没几个人会是他的对手。
而贫僧不过悬空寺一讲经僧,哪里比得过。”
魁梧老人似是有些扫兴,轻轻闭阖双眼,直言道:
“你们这些秃驴,说话惯爱打机锋,凡事都留几分余地,最没意思。”
中年和尚涵养极好,即便被骂作“秃驴”,却也不恼,轻笑道:
“国公爷走得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兵家之道,万事万物从杀伐中取,瞧不上佛门法道,也属正常。”
魁梧老人靠进大椅,沉默半晌,复又问道:
“传闻皇觉寺历代方丈看相极准,是否为真?”
中年和尚思忖少许,声音柔和道:
“据说当年景朝圣人还未发迹之时,便在皇觉寺中剃发做一沙弥。
有一日叫方丈看见,断定圣人气象尊贵,乃人主也。
授其武功……”
魁梧老人嗤笑一声,不耐道:
“都是屁话,什么劳什子气象。
圣人当初亲口对我说,他因为偷学皇觉寺的武僧打拳,险些被逐出山门。
屡屡受伙房僧人刁难,吃不饱饭,这才下山化缘,入了义军……”
中年和尚哑然一笑,淡淡道:
“所以传闻多半为假,当不得真。
不过贫僧的确听寺中几位首座讲过,皇觉寺的历代方丈都修未来无生佛身,未尝没有窥探天机之能。”
魁梧老人轻叹一声,眸光忽闪,好似电光滚过。
他渐渐地坐起身,犹如一头猛虎立于山中。
极为磅礴的血气冲刷皮膜,撑起那副似有万斤重的强横筋骨。
“当年,圣人闭关之前去过一趟皇觉寺。
本公与之同行,期间找那老和尚相面。
他神神叨叨讲了半天的佛理,劝本公少杀生、少屠城,最后磨蹭许久,憋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