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火锅店内,乐意和蒋幼枝高举玻璃杯把酸梅汁一饮而尽。情调雅致的西餐厅里,乐剑和温照谙碰杯,高脚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方的谈话和笑声隐没在人群的喧哗里,一方的秘密在寂静中无声地交锋。
景愿家就在三岗区,路程四十多分钟,比起乐意这种家在其他区的已经轻松许多。她回到家时肖晴正在做饭,景伟国还在单位。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刚才她进门肖晴探头看她的那个眼神,景愿就知道自己后面有难了。
果然到了六点半一家三口坐在饭桌上,肖晴把手机推到景愿面前,食指点了点桌面:“你自己看。”
景愿都不用瞥那一眼,就知道是班主任私信给家长的通报批评。肖晴看她:“你要死是不是?还敢逃课?”
景愿说:“不是逃课,我晚修结束了才和朋友出去的。”
景伟国粗声粗气:“不管什么时候!擅自离校和逃课有什么区别。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还敢逃课?等你妈给你生个了弟弟你就是这么作表率的?”
景愿问:“我妈已经有了?”
肖晴皱眉:“我在准备怀。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
景愿打断:“那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
肖晴顿时噤声,小心地看了一眼景伟国。景愿长得高就是随了景伟国,他体型高大,加之中年发福,穿着老头汗衫叉着腿,整个人像一堵水泥墙。外观上的特征更让男人认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拥有说一不二的至高权力。
于是他“啪!”一声把筷子砸在餐桌上:“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他仿佛觉得很热,挠了挠后背铁墙一样的皮肤,然后指了指肖晴:“都是你教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景愿都怕他把刚刚挠背搓出来的泥甩菜里。
肖晴在餐桌底下用膝盖顶了一下景愿。景愿叹口气——不能顶嘴,在目前她没有能力逃离环境的时候去激化矛盾,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于是景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父母的指责从擅自出校延伸到景愿从小到大屈指可数的几次考试失利。他们的话语渐渐模糊,像是只存在于久远的恐怖故事里的牛鬼蛇神。在这片模糊中,她忽然清晰地想起了乐意。
景愿从小就不是朋友多的人。因为不是心心念念的男孩,她的出世就代表着失望、放弃以及无奈,自她有记忆起,她的家就像是泡在落满青苔的井水里,里面黑暗、阴冷。于是她似乎也变成了困在井里的人,过路者的脚步声传过井的上方,她却始终没有勇气浮上来看一眼。在这个“井”里待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在她上学以前,在她没看到正常的父母对儿女的关心以前,她以为全天下都和她家一个模样。
接受父母不爱她的事实并不困难,因为从她生下来父母就是这么冷漠,于是她默认父母就是这样的——在把小孩生下来以后就由她自生自灭,只要别让别人觉得虐待她就好。在这种思维和背景下,她也不由得继承了冷漠因子,看到被爱的孩子甚至都难以产生羡慕的情绪。
景愿记得她上小学第一周,看到有个妈妈在校门口拥抱自己的女儿,她奇怪地问比她大几岁同在一个学校的表姐:“她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
表姐也知道她家情况,怔了一下说:“就是……因为那个妈妈爱她女儿,所以就会拥抱啊。”片刻后又处于小孩子八卦的心理,表姐问:“小姨她们没抱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