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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弥撒

 

叶塞尼娅把餐盘往前方一推,从她满是口袋的大衣外套里精准的找出一盒香烟来。菲欧娜想起前几天的路上,一有闲暇休憩的时候,她总是会把香烟盒拿出来,从中抽出一根烟,双手庄重的将它捻在鼻下嗅闻,但从没点燃。

现在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总算可以在早饭后享用几分钟惬意的时光。

她叼着香烟用魔杖点火,可她手里的魔杖好像一点都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略尽绵力。一连几下杖尖没出一朵火花。她的双唇紧紧抿着烟嘴,仰着下巴朝菲欧娜伸出手来。

菲欧娜从袖口里取出叶塞尼娅给她的魔杖,指着她的香烟挥动魔杖,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塞尼娅从菲欧娜手里一把拿过魔杖,翠绿的杖身在她手里好像更能焕发出别样的生命力。一道蓝色的火焰窜上烟头,在她几个呼吸间,安睡的烟丝被唤醒。她将魔杖轻掷在桌上,魔杖滚了几圈回到菲欧娜面前。

菲欧娜盯着魔杖上那句她看不懂的刻字问,“着上面写的什么?”

“当汝之为时也。”叶塞尼娅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什么意思?”菲欧娜皱了皱眉又问道。

叶塞尼娅望着在渐渐扩大的烟圈,一道阳光正好穿过它,“当你成为你的时候。”她收回散漫的神色,冷若碧落的目光漫到菲欧娜脸上。

落进胃里的食物带来踏实的活着的感觉,菲欧娜的感官像是慢慢有了知觉,她将双手搁在桌上,手指指交叉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小的堡垒。

“为什么给我这个?”

“你知道白天也能看到星星吗?”她侧过脸,看向低矮的窗户,草木遮住了天空,“我旅行到中国时,那里的僧侣带我看的。”

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散漫,总能推开菲欧娜直切主题的直拳。

她将燃到尾端的烟头按灭在餐盘里,指了指桌上的玉石魔杖,“本来破破烂烂的,那里的工匠修好了它。”

菲欧娜好像适应了她说话的方式,她靠在椅背上,手收回到腿上。一堆染色的纱布,像是被人踩踏过的雪,藏不住她的双手,“你现在用的魔杖出自奥利凡德。”

“我不知道什么奥利凡德,这只是个礼物,就像我把那根魔杖送给你一样。”叶塞尼娅若无其事的将她的魔杖放回衣服内兜里,手搁着衣服轻轻摩萨着它的形状。

斯泰兰斯在美国找到叶塞尼娅的时候刚过了圣诞。吉普赛人在远离闹市的街区搭起篷布,叶塞尼娅带着斯泰兰坐到帐篷中心的炉火旁。帆布把鹅绒样的雪隔离在外,寒意隔着被踩得不再松软的地毯下传上来。

斯泰兰喝完几杯酒后开始和叶塞尼娅大吐苦水,“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她脑子里都是魁地奇,还有和她那些朋友攀比。”他从衣服里拿出钱包,萝塞拉在放证件的透明隔层一脸傲慢的盯着他。

她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缓缓拨开耳边的碎发,露出耳垂上闪闪发光的钻石耳钉。他抽出萝塞拉的照片,泄愤般将它丢进火堆里。一阵寒风恰是时候,把照片带到叶塞尼娅盘着的腿上。

叶塞尼娅捏着被火燎到的照片一角,一些灰烬埋进她指腹的纹路里,“你不要了?”

她没等到斯泰兰的回答,斯泰兰早就蜷成团窝在火堆旁睡着了。

第二天大早,斯泰兰写了封信托赫耳墨斯带给萝塞拉,他放飞苍鹰后从帐篷外哆哆嗦嗦的走进来,像在跳一曲踢踏舞,他伸出裹进袖子里的手在篝火边取暖,缩着脖子问叶塞尼娅,“萝塞拉的照片我找不到了,你有看到吗?”

叶塞尼娅取下挂在火堆上的开水壶,往两只茶杯里倒着水,红茶的香气在上升的水蒸气里扩散开。她盯着已经漫溢的杯子出神,滚烫的水从杯口扑腾出来,啃咬着地毯,咬在她露出的一节小腿上。她惊慌的撤开水壶,磕磕巴巴的道:“你昨天不是丢火里了吗?”

斯泰兰小心翼翼的捧起在杯口边缘打转的红茶,吹散不断浓重的热气,他眯起眼睛仿佛是预见到未来,带着视死如归的英勇说,“我死定了。”

跟着吉普赛人的部队流浪过几个地方后,斯泰兰在一棵野草冒出晶莹的薄雪时,决定归国。他想要的答案,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朝夕相伴并没有让他们走得更近,反倒是离别,才看真切彼此的心意。

邮轮在港口鸣笛,蒸汽从深蓝的海面爬上低矮的天空,不算出航的好天气。

但斯泰兰不在意。

叶塞尼娅在他转身上船前又叫住他,拿出一份满是涂涂改改的羊皮纸给他,是波本酒的配方。

“新婚礼物。”叶塞尼娅的左手揣在口袋里,一张光滑的薄片在她手中的纹理里挣扎。

斯泰兰接过羊皮纸,轻轻笑了,他的眼睛比今日的海水蔚蓝。

“给它起名‘萝塞拉’怎么样?”叶塞尼娅的问句没有商量的意思。

“好。”斯泰兰提起行李走上渡轮的楼梯,熙攘的人群很快将他淹没。叶塞尼娅左手的薄片终于从她口袋里挣脱出来,她轻声叫住斯泰兰,他在人流中没有听见,跟着人潮向着甲板走去,没有回头。

轮船再次鸣笛,烟雾四起,像是将整艘巨轮包裹住,由青烟将其送到彼端。

没有在任何港口多做停留。

叶塞尼娅高举的左手,没有着落的悬在头顶,她缓缓抬头看向手里的照片,萝塞拉在相片定格前最后一瞬还是笑了。

菲欧娜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看着叶塞尼娅望着她有些木然的神情,她又热切的补上一句,“真心的。”

叶塞尼娅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来,她腕上的一层层的黄金手镯‘叮叮当当’的,跟着手在餐桌上画了一个笼统的圈,“把碗洗了。”说完她就从厨房幻影移形离开了,楼上传下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菲欧娜正收拾着碗碟,突然醒悟过来,探出厨房门,抬头朝楼上喊道:“你不是不会幻影移形吗?!”

海风拍打着玻璃窗,一夜未曾停歇。房间里有两扇窗户,一面朝海。白色的薄纱窗帘象征性的阻拦着从窗棂的缝隙中跑进来的海风,灯塔尽忠职守的亮了整晚,暖黄色的光线依旧照着生生不息的海面。白纱在风的挑唆下欢迎着灯火光临,在满是虫眼的木地板上留下一道光柱,光柱无力的延伸到白色的床单上时,纱帘拿回自己的意识将其囚于夜色之中,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人。

鹅卵石砌成的壁炉里早没了温度,最后一颗火花在炉中湮灭时,闹钟响了。

懒洋洋的手从实贴的棉被中伸出来,一丝温热的白雾乘机溜走。闹钟没头没脑的乱叫,小手往声音的源头胡乱的拍打,一下打在油漆斑驳的铁质床头上。蜷在被窝里的人挪了挪身体,手又拍在海风浸润的床头柜上。指头继续向前迁徙,摸到闹钟的边缘。

抬起,落下。

刺耳的铃声戛然而止。

手沿着柜子的形状描摹,又摸到一个脏兮兮的玻璃瓶,轻轻拨开软木瓶塞,瓶子被带进被子里,再出来的时候里面深褐色的液体已消失无踪。流落在被窝外的一丝金色头发渐渐变成棕色。

玻璃瓶被遗弃在柜子上,小手沿着粗糙的墙壁摸到顶灯的开关。

电流穿过灯丝,房间亮了起来。

厚重的被子被掀翻,穿着苏格兰格子纹袜子的脚不由分说钻进床边的拖鞋里,袜子的后跟远远偏离原本的位置,它的主人应该整晚都与它缠绵在一起。

拖鞋踢踏着走到另一扇窗户前,这道窗户可以看到山坡下的村庄。厚厚的积雪铺满山坡,在冬季的清晨的微光下反射出银白的光,一条从村庄开辟上来的小路黑漆漆的,像是日本艺妓雪白的妆容上落下的泪痕。

窗前的书桌上摆了本摊开书页倒扣在桌面的封皮残破的《圣经》。食指刮过《圣经》的书脊,落在书边一只黑色的皮手套上。

右手拾起只有无名指和小指的手套,在空气中把褶皱掸平。缺了无名指的左手伸进手套中,软塌塌的手套瞬间被填满,连同本该空虚的无名指。右手熟捻的扣起手腕上的搭扣,铁扣相顾刮蹭着,发出冰凉透骨的声音。

房门‘砰砰’被敲了两下,敲门的手便毫无顾忌的推开了门,“乔治娅,你还有多久?”

叶塞尼娅双手交叉靠在门边,黑色的头纱只在额头出露出一截纯白,脖子被雪色的衣领裹得严严实实,余下的玄色裙摆几乎跟阴沉的走廊融为一体,身前的纯银十字架在胸前左右摇晃着,像是所有事情都值得其审判一番。

“就来。”乔治娅将棕色的头发裹进白色的头纱里,利落的在亚麻长衬衫裙外套上同叶塞尼娅同样款式的白色外裙。将袖口处的扣子一一扣上,一丝不同于古板衣着的绿色被藏在手腕处。

得到回答的叶塞尼娅又匆匆从门边滑了出去,冷风从她没带上的门中蹿进来,在房间里左顾右盼,担负起她巡视的职责。

完成陪睡使命的苏格兰格纹袜子被丢在床单上,乔治娅拿起简陋的床尾凳上的黑色粗羊毛过膝袜,从开口出往下卷成便于穿戴的一团。她一脚踏在凳子上,须臾间被冻红的脚趾如饥似渴的伸进袜子里,褶皱堆满脚踝。她从最下端的褶皱慢慢向上梳理,直至黑色的袜子一丝不苟的将腿整个包裹住,像是伺机而动的黑色毒蛇。

她拎起凳子上最后的皮质配件,纤细的皮带紧紧环在大腿根上,挤出一丝盈柔的皮肉。她捻起皮带垂下来的两个固定夹,一前一后扣在卷边的袜口上。

利落的毛呢外裙随着她站直的身躯庄重的垂落下来,她将脚塞进床尾的皮靴里,像是给吐信的毒蛇带上一副枷锁。

乔治娅穿戴整齐又回到窗边,将桌上的《圣经》翻过来,展开的书籍停留在最后阅读过的地方,‘因为我们没有带什么到世上来,也什么也不能带去。只要有衣有食,就当知足。‘

她将圣经捧在身前,谦恭的下了楼。

乔治在他的单人床上辗转发侧没睡踏实,睡意像是海浪,扑过来又退回去。

珍珠般的雨点打在他脸上,透蓝的浪潮里蕴藏着肥美的鱼群,海浪将他整个吞没,他站在海波之中,浪卷的中空一点点闭合,窒息感迎面袭来。

他慌张的坐起身来,喘着粗气,仿佛将刚才停止的呼吸补偿回来,冷汗像是蚊虫爬满他的后背。浴室里喋喋不休的传来流水声,白色的光源从浴室门缝里吝啬的抹了一道在地板上。

壁炉里的火啃噬着崎岖的木柴,为屋内提供源源不断的温暖。

乔治打开床头的台灯,阁楼的陈设在他朦胧的眼中渐渐清晰起来。门边的衣架罩上了弗雷德的巫师袍,看起来像是一颗风烛残年的枯树。

床边的窗户反射着昏黄的灯光,窗外的店铺后巷黑的严严实实,有雪花轻快的跑到光源底下又匆匆逃开。昨天凌晨,疯眼汉的守护神就从窗外飘进来,叫走了弗雷德。

弗雷德带了一瓶酒回来,摆在文件纷乱的办公桌上,鸢尾花边的相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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