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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俗凡囚月

 

半个时辰前就送过去了……

完蛋!

君豪却回道:“都送完回来了,也不见有什么不妥。”

“我回来看看他。”

眼看洛辞越急得想走,闻雪舟扯住他,说:“看下去。”

看着闻雪舟这么认真,洛辞越心中有些急,他担心沛愉归位,回了天界,早已不是那家道中落的倒霉庶女,怕她会伤害这个自己渡劫时的最大污点。

洛辞越心中一直对闻雪舟有怀疑,他反问道:“后面无非就是沛愉烧了萧家,然后时琉流浪了两年遇上了我,沛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十多年才回天界而已,然后加一个她回天界后,在这里留下的眼泪被鬼棘始株利用了。”

闻雪舟冷静道:“要是这么简单,能出这般灭顶之灾?”

“雪舟说得没错,现在才看到哪到哪,都还没看到鬼棘是怎么起的,而且沛愉没渡成,她的泪也只是仙人泪,神泪又是哪来的?”萧清霖也帮腔道,这活是天帝派的,他自己也得交差。

“沛愉……”洛辞越有点犹豫,沛愉烧了萧家,她是死在大火之中同归于尽还是怎么回事导致中间十多年发生的事。

也算是把洛辞越劝住了,他们三个继续看着,沛愉只将萧时琉养到三岁,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注定,沛愉曾是萧清霖的神官,萧家要给孩子结契的时候,沛愉说不如去远一些,结给素问上神。萧家很尊重沛愉的想法,但沛愉不仅不爱他爹,也不爱萧时琉,她向来性子温柔,稚子无辜,在萧时琉面前勉强保持着理智和清醒。

而火也不是沛愉放的。

是萧时琉三岁那年,有一个衣锦还乡的八品小官,是沛愉那年将首饰当了给他做盘缠的书生,可是那书生也早已在京中娶妻生子,回来也不是为了娶沛愉,但沛愉的脸是她的缺点,是她的错误,她错在长得那么美丽,美得倾国倾城,美得惊心动魄……

沛愉本无错,她错的便是带着自己这张脸来渡劫。

就在那年,书生衣锦还乡,他爱他京中的妻子,虽不是大家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为他操持打点事务数年,可是妻子远不及本是仙女的沛愉美丽动人,书生也不忍听闻沛愉近况,是自己负了沛愉,哪来的脸面再出现在沛愉面前呢?

但沛愉的美丽,是她的枷锁。

书生对沛愉依旧念念不忘,萧家宅子之中种满了白姜花,花香浸透了整条大街,随着风动飘入了他的鼻腔,他已然忘记京中操劳的妻子,只记得有情有义美如月光一般的沛愉,当一抹曾经供自己独享的明月落入牢笼之中,而自己在牢笼外束手无策。

所以,他想重新得到沛愉。

将月光,从牢笼之中解脱。

那不过是他的想法。

萧家并不是牢笼,萧家对沛愉十分好,只是沛愉不快乐罢了。

明明可以将这种生活维持很久很久,至少能维持到现在。

那日,三岁的萧时琉追逐着一只蝴蝶,见到了一个好看的大哥哥,他便追着大哥哥跑了一路……那日难得的是,没有人出来寻小少爷,萧时琉回家时,谁都不在了,满园白姜花都被火苗烧毁。

他温柔美丽的娘亲不见了,他爹爹和祖父也不见了,连一丝白姜花的香味都没有留下,只有一片焦黑废墟,刺鼻的焦味,和数不尽的焦尸,萧时琉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跟着一个好看的大哥哥跑了,突然就找不到了,回家时,家就没了。

而沛愉从一个温暖却不喜欢的家,被掳到了一个真正的牢笼。

其实当时的沛愉已经不爱这个年少时的穷书生了,但他重新出现,并不是什么故人叙旧,而是一场杀人放火,夺妻灭门的惨案。

那滴仇泪,便是萧家不甘被大火灭门,沛愉为萧家流的。

她就如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被圈养在一座又一座的宅子里,是员外家的儿媳,也是小官养的外室,这十多年来,沛愉已不是自己,是一件被好好收藏的物品。

将这个阴郁的劫难结束的不是什么鬼棘,而是沛愉的郁郁而终……

沛愉在人间郁郁而终后,回了天界,这个劫没渡成,她当年留在萧家的眼泪和萧家大火之中死去的冤魂滋生出了鬼棘,这过程之中,不知何时有一点点属于神明的法力,所以加上沛愉的眼泪成了鬼棘始株。

那点神明的法力是谁留下,什么时候留下的,完全看不出来,萧清霖看罢,心情不好,他与沛愉的关系好,虽然知道沛愉渡劫没成功,才知道她有这般遭遇,心中不忍。

洛辞越继续驱着符,要看清那点属于神的法力是哪儿来的,闻雪舟道:“三岁的时琉追的是你吧?”

洛辞越哪能认不出自己的背影,十多年前的事他还是有印象的,当时应该是有神仙坠魔的迹象,他来自己的属地看看,没发现有什么情况便回了天界。

只是没想到,那时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你意思是,这里是我的属地,我给他们留的法力?”洛辞越反问他,像极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像是觉得闻雪舟有点要将锅甩他身上。

闻雪舟道:“我可没这么说。”

“就在这……”洛辞越将时间再倒退了几十年,终于看到了。

只见是还年轻时的萧员外,那是一滴金光闪闪的神之血,虽然那滴血已经干涸,静静在瓷盒之中,却不能看出是一滴神明的血,是萧员外的一件无价宝,他将那滴神之血藏起来,成了自己家的传家宝……

一滴神之血,加上沛愉嫁过去五年之中流的仙人泪,还有灭门大火时的那滴仇泪,加起来便滋生出了鬼棘。

洛辞越道:“看完了,你们去交差,我回百闻宫,别拦我。”

“真是疼爱徒弟。”闻雪舟淡淡道,话里话外不乏嘲讽的意味。

萧清霖打圆场道:“行行行,不就拦你一下吗?需要发这么大脾气吗?”

听到这话,洛辞越又想起来,他们只能听到自己和君豪通灵时说的话,不知道君豪的回答,为什么闻雪舟要拦他离开,要自己看完整件事再走?

除非是闻雪舟知道发生什么事,他知道不是沛愉放火,可洛辞越那时也不关心火是谁放的,现在的结局便是这样,谁都改不不了,他想的只是担心沛愉会伤害这个自己的污点。

“哥?行行行,我去看看吗?”萧清霖接到萧清骋的通灵,回了几句,然后对他们道,“我哥找我帮忙拿东西,你回你百闻宫看看我儿子,雪舟去复命。”

“散了。”说完,闻雪舟就腾云走了,跑得比谁都快。

萧清霖对着他背影道:“和我干活是什么苦差吗?怎么跑这么快?”

洛辞越也道:“散了散了,回去再说。”说罢也腾云回去了。

萧清霖只好也告别道:“再见。”

洛辞越回百闻宫时,君豪还在忙着,一进门便看到萧时琉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君豪写完的公文,他正准备帮忙拿去别处,见师尊回来,他笑着打招呼:“师尊好。”

果然是不见有任何奇怪,他本以为至少会想起娘亲的事,不是感到迷惑也会感到伤心,可是现在完全是没事人的模样。

洛辞越装作无事一般问道:“去给润灵上仙送过礼了吗?”

“送完了,说是在忙,我交给了润灵上仙的神官便走了。”萧时琉答道。

还好,没见到沛愉。洛辞越只想过了这阵子鬼棘的事之后再跟他说,沛愉和他的关系是改不了的,只是担心这傻孩子怎么和沛愉相处罢了。

要是鬼棘这事继续往下查,让天界都知道萧时琉是沛愉渡劫时生的孩子,萧时琉该怎么面对呢?

“符画完了没?送完公文,继续回来画。”洛辞越稍微暗暗松一口气,一脸正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萧时琉点点头,捧着托盘,准备出门送公文,等了许久,他都没回来,洛辞越有些担心,看了一下轮值,今日是沛愉施风布云,应该这时辰是在忙着,萧时琉应该是碰不上沛愉的,他多留了一个心眼问君豪,那些公文是送去哪儿的。

可是君豪的回答却是天文阁!

天文阁便是掌管人间天气轮值的场所,而今日轮值施风布云的是——沛愉。

刚刚送礼的时候没打照面,现在送公文过去,肯定会打照面的!

“你呀你呀,明知道他要画符,派他送什么公文啊!”洛辞越突然急起来,君豪满脸不解,平常最多使唤萧时琉跑腿的不都是仙尊您老人家吗?

洛辞越皱着眉头,直接化烟过去了,在天界之中化烟跑路多少也会消耗点修为,如果不是急事,很少会急得化烟走的,通常是腾云代步,或是也有修士飞升的神仙喜欢御剑。

君豪留在文件堆里不解,觉得洛辞越奇奇怪怪的,还是前阵子养伤不能跑不能跳的时候好些,起码不会这般闹腾。

君豪留在文件堆里不解,觉得洛辞越奇奇怪怪的,还是前阵子养伤不能跑不能跳的时候好些,起码不会这般闹腾。

洛辞越化烟赶去天文阁前,只见这边热闹得很,不像平常安安静静工作的样子,他随手扯住一位神官问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心中知道肯定是萧时琉过来见到娘的事,那神官答道,说是天帝要召润灵上仙去殿里问话,刚刚正忙着,润灵上仙一走,天文阁便忙得不可开交。

稍微一想,天帝召沛愉过去肯定是闻雪舟复完命了,洛辞越多嘴问一句,他徒弟来送公文,可送到了吗?

可那神官突然便激动起来:“百闻仙尊可别提了,您那徒弟一见到润灵上仙便上前冒犯,闯了进内阁屏风后,自个儿哭着跑了,也不知道跑哪去,这些公文也没交接好,我们忙得很呢。”

“他见到沛愉了?”

那神官又摇摇头:“那孩子端着公文的时候还好,一听润灵上仙开口,他就闯入屏风后,被赶了出去后就大哭大闹,像八辈子没见过美人似的。”

洛辞越一听,眉头紧蹙:“你懂什么?他跑哪去了?”

那神官指了指一个方向,说是往那边跑了,洛辞越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一个半大孩子,傻得很,他又不懂沛愉发生什么事,三岁就离开亲人,流浪两年,很多事开窍都会晚些。

心中是担心他的,平常嘴上总是嫌弃,但他就这么一个徒弟,说是不疼也假,好歹也有感情,养了十年,哪怕是养猫养狗也会有点感情。

沿着这条路,洛辞越寻了许久,连天都黑了,他掌心凝了一抹光,继续寻着,心中越发不安,他真的担心萧时琉,明明可以通灵问他在哪,却没这么做,又寻了一会,开始下起雨了,洛辞越召出一把伞,掌心凝着一抹光,在一处偏僻的花丛之中看到自家徒弟。

萧时琉像是一只被雨淋湿毛发的小猫,蜷缩在花丛之中,他全身被雨浇得湿透,脸上也是沾满了雨水,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如同十年前那场暴雨,在雨中找到自己的总是师尊。

洛辞越带着光,为他撑起伞,温声道:“回家吧。”

“师尊……”

“嗯。”他温声应道。

萧时琉本来无声哭着,哭到了现在,直到洛辞越出现,他放声哭了出来……“师尊,我见到我娘了,可是我娘不认我……”

“回家吧。”

“我扭伤脚了,想等脚好点之后再动,抱歉,我是不是很笨?”

他的强项便是无声哭泣,哭的时候不发出一丁点声音,若是哭出声来便是十分伤心。

萧时琉还是继续哭着,想尽量将哭声忍下去,洛辞越又道:“下雨,冷不冷?”

他点点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师尊,看着他将伞塞到自己手上,蹲下身子,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萧时琉拿着伞,伏在洛辞越背上,已经收住了哭声。

洛辞越道:“傻子,下雨都不知道跑回家。”

“抱歉。”

“君豪,熬点姜汤,备一瓶跌打酒。”洛辞越通灵道。

萧时琉伏在他背上,一手打伞,一手紧紧抱着他,低头小声道:“给师尊添麻烦了……”

洛辞越想哄他,可拉不下面子,正正经经道:“那就别哭了,不然别人又以为我虐待徒弟。”

“师尊最好了,只要师尊别不要我,我永远都要烦着师尊。”

和神的生命比起来,仙人和修士的生命都太短了,也许很多修士还未修到金丹就寿元已尽死了,或是刚刚飞升为仙,就天人五衰,也许他的生命是明天,又或是后天,生了些什么急病死了。

在神明面前说的任何永远,都是假的,是自己的永远,而不是神的永远,任何短暂且稍纵易逝的生命在神的面前都只是过客。

“嗯。”洛辞越答应了,他的永远只是他漫长生命之中的片刻,这么一丁点的永远,还是可以许诺的。

萧时琉低着头,将脸埋在他肩上,小声道:“师尊,其实我能活的,也就只是寻常修士的数百岁,哪怕是给我点仙,也顶多是多上一千几百岁是吗?”

洛辞越没有出声,他说的一切这是事实,在天界长大的孩子,对这些还是很清楚的,洛辞越知道他肯定明白,想的只是等他冷静些,再哄几句。

“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萧时琉的语气十分患得患失,从来他都是这般,总是害怕被抛弃,害怕被遗弃,哪怕自己是最完美的徒弟也好,他也会自卑到认为自己还有哪里不够好。其实他并不明白,世上没有什么自己做得够不够好的说法,有的只是对于自己而言是否做到自己最好的地步,还有能不能做和愿不愿意做的分别。

“明天再说。”洛辞越背着他,背上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很快,此时还是很激动,和他说了真相,只会让他更加难过,还不如让他冷静些。

作为一个孩子,作为一个修士,也作为一个徒弟,萧时琉是做得最好的,滴水不漏,没有一丝错处。

大抵他不明白,做得再好,也只是一个好到极致的徒弟,而已。

而已。

他并不明白,在神明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世上万千生命之中与自己有交集的生命而已。

而已。

洛辞越不是第一次背他,他五岁刚拜师的时候是很被嫌弃,但是六七岁的时候还小,只要他不哭不闹,洛辞越也会抱着或是背着他玩游戏,也会抱着他去赏月赏花,可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有师尊肩膀高了,是个半大孩子,好几年都没背过他到处玩,只是今日又背着他。

“抱歉……”

“不要总是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洛辞越知道真相,答应了明天说,今天便不回透露半句。

“嗯。”萧时琉伏在他背上应道,师尊的背好暖,好舒服,背着他走路摇摇晃晃,舒服得快要睡着……

洛辞越走得不快,下着雨不想腾云,腾云的速度,回到百闻宫时,自己也肯定成落汤鸡了,走到半路,萧时琉似乎哭累了,在他背上睡着了。

回到百闻宫时,君豪打着伞在门口等着,洛辞越将他背回房间,累得扭扭脖子和手臂,嫌弃道:“这孩子傻乎乎的,闹心。”

君豪给他递了一碗热姜汤,也递上一条毛巾道:“仙尊就是口硬心软,自己伤还没好全,就亲自将徒弟冒雨背回来。”

“多嘴。”洛辞越一口气将姜汤喝光,将碗塞回给君豪,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本来没被雨淋的,为了背他回来,走一半还睡着没打伞,只好冒着雨将徒弟背回来了。

君豪将空碗放下,将萧时琉叫醒,给他喂着姜汤,一边喂一边道:“快喝吧,别生病了,不然就没力气侍候你师尊了。”

“别乱说。”洛辞越看君豪这般开玩笑,在一旁擦着头发上的雨水,也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

萧时琉睡得迷糊,被喊起来喝了碗姜汤,还没说话,君豪便道:“我早就准备好热水了,洗个热水澡,别得了风寒,时琉的在这边,仙尊的在寝殿里。”

“对对对,我去洗澡。”洛辞越自己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一只落水的狐狸,他倒是不怕风寒,当了神仙之后就没得过这些凡人才有的病,只是浑身湿漉漉的不舒服。

回百闻宫后,雨下得更大了,这夜的雨大得像瀑布,天界的天气不是不能控制,只是和天劫还有灾罚有关,若是控了天界的天气,没准还会牵连其他灾罚发生,所以向来天界也是不怎么理的,除非天气极端到影响日常运作的时候才会管管。

雨声淅淅沥沥,萧时琉在热水之中,想起下午见到沛愉第一眼,他记得那是自己娘亲,小时候娘亲喂自己牛乳羹的时候会温柔微笑,那时候太小,很多都记不清了,他记得娘亲很漂亮很温柔,被抱在怀中的时候,他会伸手去摸娘亲的发髻,还有满园的白姜花……

想着想着,他被外面的雷声惊到了,在浴桶中朝外望去,萧时琉看到这天气异常,莫不是谁要飞升了吗?

可也不关自己的事。

萧时琉流浪的两年之中都是靠不停回忆起流浪前的回忆而活的,按常理而言,这么小的记忆应该早已记不清了,萧时琉只能靠从小逼迫自己记住,才能记到现在。

“是谁在飞升呢?”洛辞越也看到这雷声不妥之处,却还是没好气吐槽着,“这么大雷,镇魔碑都得劈碎,真吵。”

这几年飞升的修士越来越少了,这种雷应该是元婴飞升登仙的时候才会有,大概今日天气反常,也是因为有谁在渡劫飞升。

天界神仙多如牛毛,就算飞升了也不代表什么,能不能渡劫登仙都是问题,只是这吵了点,阵仗有点大,也不知道是谁在飞升。

夜色太暗,忙了一天,洛辞越也懒得管是谁在飞升,洗完澡直接就闷头大睡。

“师尊……”萧时琉轻轻叩门。

本来外面雷声太大,洛辞越在自己寝殿下了结界,屏蔽了外面的声音,还没睡熟,萧时琉便来敲门了……

“怎么了?怕打雷就自己下结界,这么简单不用教了吧?”

萧时琉哦了一声,又小心翼翼道:“我心很乱,能不能和师尊一起睡?”

“没用,”虽然嘴上十分嫌弃,但洛辞越马上又道,“进来吧,不许说梦话吵着我。”

“谢谢师尊!”萧时琉轻轻打开门,然后进门凝了一小抹光,他熟练地从柜子里取过一套被褥铺在地上,他小时候想和师尊睡的话都是这般,在地上铺一套被褥,睡在他床边。

洛辞越心中想着,明天怎么和他说沛愉的事,要不要叫他干爹说比较好?

都答应了明天跟他说,要是让他直接看整个故事,那更加残忍了,口述已经是对他比较温柔的方式,既然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辗转半晚,洛辞越终于想到了一个最温柔的方法,他嘴上总是对这个徒弟没半句好的,却总是最疼爱呵护他,而自己却还不承认。

子夜时分,外面的雨和雷声已经停了,洛辞越通灵道:“我知道你还没睡,明天我来给你老人家送点好酒,帮帮忙好不好?”

他通灵的对象本来想装睡的,一听到好酒便不想装睡了,回道:“什么酒?”

“望京来。”

“一言为定!”

“就知道你还没睡,你这老腰子怎么还能用啊?真是奇了个怪。”

“我腰子好得很,你担心你自己吧。”

洛辞越看他答应,便直接跟他说点大概,先打个底,对方看在酒的份上,想了片刻,便也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萧时琉醒来,只见洛辞越披着外袍,坐在窗台边看风景,他揉揉眼睛,唤了一句:“师尊早。”

“嗯,梳洗一下,去外头逛逛再说。”洛辞越彻夜未眠,看他醒了,便去换衣服,萧时琉心中在想,关于娘亲的事,师尊答应了今天说,在百闻宫说就可以,为什么还要去外头逛逛?

想来,师尊自有师尊的道理。

萧时琉仔细梳洗好,换好衣服,已见洛辞越在正殿喝茶,旁边还放着几坛酒,还是过年的时候都舍不得喝的望京来,进殿中拱手道:“师尊。”

看着他穿来穿去都学自己穿白衣服,自己怎么看怎么都像只老狐狸,而他怎么看都像是一朵纯真小白花,今天过去不被生吃了才怪,不过想想也就算了,穿成什么样都是这么一个天真样,改不了,只能摇摇头道:“走吧,拿着望京来。”

萧时琉乖巧地提着那几坛望京来,洛辞越摆摆折扇,召了一块云,萧时琉跟着他身后也站在云上,现在他还不够资格腾云,出门只能御剑,或是蹭师尊的云。

腾云飞了许久,洛辞越带他到了天界一处偏僻山头,头疼地挠着头通灵道:“上百年没回来,忘记怎么走了,酒你还想要的话就出来接接我。”

片刻,有一把飞剑迎面而来,洛辞越通灵骂道:“吓死我了,谋杀吗?”

萧时琉也不知道他与谁通灵,只是他从未来过天界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跟着师尊。

跟着那把飞剑,他们俩腾云到一处洞口,从云上下来,洛辞越对他说:“认着这条路,以后没钱就过来拿。”

“借钱吗?”

洛辞越摇摇头:“借什么借?不用利息吗?直接来打劫就是了。”

“啊?”

话音刚落,洛辞越带着他走入洞中,一过洞口,里面是一片金碧辉煌的洞天,有高山流水有瀑布飞鸟,比外面看上去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里面还有一片天地,是一处传统的洞府。

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很大的宅子之中,洛辞越带他径直进门,打开一处大门,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左右,长得俊美异常,穿着一身墨绿道袍的神仙,正给他们倒上一杯泛着热气的清茶。

洛辞越指了指萧时琉道:“你徒孙萧时琉,”又指了指他,“你师祖,玄神浮屠老祖,施不若。”

“师祖好!”萧时琉连忙拱手礼道。

“徒孙乖,过来师祖这边,”施不若看了看洛辞越,又看了看萧时琉,连看了几眼,疑惑道,“你哪个师弟妹的遗孤啊?哪拐的啊?”

洛辞越没好气回道:“什么遗孤?老东西,我还没死呢,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

萧时琉看他们俩互相嫌弃,施不若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喝茶,洛辞越也示意他坐下,萧时琉才礼貌坐在茶案前,捧起茶盏礼道:“谢师祖赐茶。”

施不若看见他就觉得喜欢,又给他递了茶点,微笑道:“多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拜在我这废物逆徒门下呀……”

“你老眼昏花啊?你一把年纪还是玄神,我都早成上神了。”

施不若给他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年纪也不小,连个徒弟媳妇都没给我带回来,真是废物。”

洛辞越理所当然道:“你教我不近女色的啊,你以前忽悠我的时候说我们这门内功近女色会影响道行,现在怎么就怪起我来了?你自己昨晚睡在哪几个姑娘床上你自己没点数吗?怎么就不见影响你道行?”

“孽障!”施不若对着他拍案骂道,“你以前脑子都没长清楚,近女色当然影响道行啊,现在叫你给我找个徒弟媳妇还不如杀了你似的。”

“我觉得你现在脑子也没长清楚,近这么多女色,怪不得现在还是玄神。”洛辞越也不客气回道。

“有神籍我都不要而已,谁像你这么傻啊,为了个神籍飞升上神去当苦力。”

“你为老不尊,当初忽悠我不近女色不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又年轻,你怕姑娘都喜欢我,看不上你个糟老头子,才忽悠我不近女色!”洛辞越说得更加理直气壮,他这张脸放在天界,是没几个神仙能比得上,若不是出了名脾气差心眼小爱记仇又小气,早就很多女神仙倒贴了。

施不若连忙对萧时琉道:“别学你师尊,来陪陪师祖,师祖亲自辅导,保证百年之内升化神!”

洛辞越搭着萧时琉肩膀道:“他教过的,除了你师尊我,全都死绝了,听话,除了问他要钱,其他别理。”

施不若急眼道:“孽障!你带师弟妹带到死绝还把锅甩我身上?”

洛辞越不客气反驳道:“你得了吧,全师门就我一个上神和你一个玄神,连个上仙都没有,谁还能有我们两个神长命啊?连教出一个有我一半道行的都没有,你就好好背锅吧。”说罢,洛辞越就重重往桌上放了几坛望京来。

一看望京来,施不若又气不起来,自己酿的那些还没酿好,昨晚被他提了一嘴,馋了一晚上,怪就怪自己嘴馋,假装生气道:“下回别光带酒,带个徒弟媳妇回来。”

“师尊,师祖,感情可真好。”萧时琉在一旁看愣了。

施不若朝萧时琉道:“乖,师祖给你个见面礼……”说罢,施不若打了一个响指,耳际最后只听见洛辞越喂了一声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萧时琉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是化了女相的萧清霖在眼前,萧清霖挑着挂起来的衣裙,漫不经心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你都升金仙了,留在素问宫像什么话,我帮你请个折子,受封吧。”

“谢过素问上神……”萧时琉微微福身拱手礼道,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只有一双眼睛,他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了一把女声——是娘亲的声音。

萧清霖微笑道:“哪有什么谢不谢的,这些年在素问宫辛苦你了。”

沛愉欣喜道:“是上神照顾我才是,若不是上神指点,沛愉哪能修成金仙呢?”

第二日,天帝册封的旨意下来,册为了润灵元君。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眼见她从素问宫神官被册为润灵元君,身边也被赐了神官,日夜努力修行,不知过了多少年才修为上仙,众神仙尊称一声润灵上仙,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萧时琉飞速看着沛愉的努力修行,直到沛愉眼看要飞升化神了,她便入了渡劫池。

上仙飞升化神,要么就是机缘到直接渡劫,要么就修到差不多程度,进渡劫池渡劫,上仙飞升化神的天劫,是所有飞升的天劫之中最难最危险的……

而每一位神仙遇到的劫数内容都不一样,到了沛愉,便是投胎到那个进士爹家中当不受宠的庶女,从小便被嫡姐欺凌,嫡姐落水病逝后,家道中落,那年的沛愉才十一岁,白天做些刺绣去卖钱生活,晚上和老祖母挤在城郊茅屋的茅草床上睡觉。

后来沛愉认识了一个才华横溢的穷书生,那书生与她山盟海誓,沛愉便典当了自己所有首饰给他凑盘缠,熬夜做刺绣做得眼都快坏了,可那穷书生三年未归。

三年,足够萧家员外公子等她,让她对穷书生死心,带着聘礼提亲那日,萧时琉才通过沛愉的眼睛,再见到自己爹爹……

萧家其实对沛愉很好,沛愉是自愿嫁去的,为的是老祖母不用和她一起做刺绣女红苦熬生活,可是她并不开心。

成亲后,萧家公子百般讨好沛愉,她不爱金银俗物,只喜欢看书作画,侍弄花草,所以整个萧家各个角落都栽满了白姜花,也为她寻了不少古书名着,将她用心画的诗画精心装裱。

萧家也不会强迫沛愉,只是说好,每个月圆房一次,若沛愉不愿也可以不圆房,两年沛愉才生下萧时琉,萧时琉出生时,他爹爹和祖父也说了,随沛愉想不想抚养孩子,若是不愿便养在府中别处,但沛愉也很温柔负责将萧时琉养到三岁。

可这么完美的家庭,独独却有一些缺陷——沛愉她不仅不爱丈夫,她只是在做一名妻子一名母亲的责任,依旧终日以泪洗面,她决定亲自抚养萧时琉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对着孩子可以不哭泣。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看着刚出生时的自己渐渐长到三岁……

终于到了萧家大火那日。

萧时琉亲眼看着,那杀人放火,灭门夺妻的惨案,被杀的是自己亲人,被放火的是自己家,被灭的是自己全家一门,被夺的是自己母亲。

沛愉在大火之后被掳到一座犹如囚笼的小宅子之中,从员外家的少奶奶变成了一名小官的外室,十二年后在这个囚笼之中花残粉褪,变得疯疯癫癫,然后三十出头的年纪便满头白发郁郁而终……

在沛愉死后,这个劫是渡不成的了,飞升不成化神,她回到天界,仍然是润灵上仙,而心境却和被囚的十二年之中极其相似,似乎是走不出渡的这场劫,直到一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出现……

幻境,戛然而止。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看清楚了一切真相,醒来时已满脸泪痕。

眼前的施不若喝完一坛望京来,微微笑地看着这个徒孙,真的是隔辈亲,看徒弟越看越不顺眼,看徒孙越看越顺眼。

这个真相太残忍,洛辞越不忍心亲口告诉他,只好让施不若出手,让他直接明白真相,没有任何欺瞒,也不会造成任何误会。

萧时琉用衣袖使劲擦着脸上的泪水,仿佛幻境之中沛愉流过的眼泪,他带到了幻境之外,洛辞越侧过头看他,没有说话,眼神很是平静。

萧时琉强颜欢笑啜泣道:“我都说我没认错,真的是我娘亲……她只是认不出我而已对吧?”

“她也不是第一天回天界了,离开几十年,她的神官会不告诉她,从不收徒的我收了徒弟吗?”洛辞越静静说出了事实。

他在天界出了名是怕小孩子和不会收徒弟,而且还是沛愉从前侍候过的素问上神的干儿子,沛愉的神官不会不说百闻仙尊的徒弟叫萧时琉,今年十五岁。

其实沛愉早就发现萧时琉的存在,知道百闻宫会给自己送礼,最近神官们都下凡工作了,来送礼的很可能就是萧时琉,所以沛愉还没到轮值的时间就提早去天文阁做准备。

“明明,娘亲不是不喜欢我的,她很温柔还会对我笑……”萧时琉哭得模样很是无助,哭得比五岁的时候还要厉害,洛辞越向来讨厌小孩,尤其讨厌小孩哭,可他已经是个半大孩子,哭得让他莫名心疼。

洛辞越哄道:“乖乖乖,别哭了,娘亲不疼,师尊师祖疼你好不好?”

倒是给了一个机会洛辞越光明正大哄他,平常在神官面前总是拉不下面子,稍微说他几句重话,君豪和别的神官就立刻过来劝,他百闻宫之中有八十个神官,所以也没什么机会像这般哄过徒弟。

以前洛辞越给施不若带师弟师妹的时候,施不若知道他怕小孩,生怕他不肯带,收的徒弟除了这个从小养大的大徒弟之外,其他徒弟都是成年才收的,就生怕洛辞越不肯带师弟师妹,不过都是过眼云烟,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这么一个。

因为收太多,死的也太多,他们两个其实都忘记哪个师弟师妹的辈分,洛辞越当年统一男的叫师弟女的叫师妹,只能记得住名字长相,排第几完全不记得,而施不若更简单,统称一句徒儿,除了洛辞越,其他徒弟排第几也压根不记得。

而徒孙,直到现在,也只剩萧时琉一个。

萧时琉哭得厉害,洛辞越哄不好了,施不若越过茶案,坐到他身边,轻抚他的背,也温声哄道:“乖,师祖疼你,别哭了,再哭,别人就以为你师尊打徒弟了。”

“你才打徒弟,我从来没打过好吧!”洛辞越收起拿哄人的语气,高声反驳道,顺便甩开了施不若的手,自己轻抚着萧时琉的背。

施不若翻个白眼道:“打你就打你,用得着挑日子吗?别碰我徒孙,哭成这样也不知道心疼徒弟,废物。”

“你个老废物,你都没教过,你自个有没有心疼过你徒弟我,没点数吗?我徒弟我自己会心疼,你别代劳!”

“我徒孙我自己哄,你滚!”

他们两个吵得厉害,萧时琉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还一边劝架道:“师尊师祖,别吵架了,都是我不好……抱歉……”

越哭越收不住哭声,施不若哄女人在行,让他哄个半大孩子多少有些难度,见施不若有点束手无策,洛辞越将萧时琉搂入怀中,低头在他耳边哄道:“没事了噢,你什么都没做错,师尊疼你,师祖也疼你,我们没吵架,乖孩子,别哭了噢……”

萧时琉也是第一次被师尊这么抱在怀里哄着,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放声哭了出来,伸手紧紧抱着洛辞越,埋头在他怀中放声痛哭着,仿佛这些年来藏起来的无声哭泣,一次全部释放出来,洛辞越抱着他温声哄着,轻抚他的后背,从后脑勺顺着长发抚到背上,如同在安抚着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婴儿。

哭了许久,似乎是累了,哭得睡过去,萧时琉抱着他不放手,在他怀中睡着了,洛辞越这般抱了他一天一夜,就坐在茶案边上的坐榻上,坐得腰酸背痛,施不若趁徒孙睡着,早就不知道去哪儿逍遥快活了。

“师尊……这?这?”萧时琉从他怀中醒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哭累就睡过去了,睡着的时候还在哭,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睡的时候洛辞越不敢松手,就这么抱着他睡觉抱了一天一夜。

他连忙爬起来,往后缩了几下,爬得太急,直接摔下茶榻,洛辞越伸手扯住他手臂,才没摔到地上,洛辞越摇摇头嫌弃道:“笨死了,睡醒了没,哭够了没?”

萧时琉点点头,自己坐回茶榻上,低着头看着手指,尴尬道:“是弟子失礼了。”

“看来是睡醒了,”洛辞越疲劳地扭扭脖子,站起身来捶着肩膀,吩咐道,“后头梳洗一下,去找找你师祖,他说要送个礼物给你,生怕我惦记似的,没跟我说要送你什么,反正他钱多,你讹点好东西,看着办,选些不值钱的回去就罚你抄书。”他一边说一边指指外面那间在池塘中央的屋子,洛辞越心中还骂骂咧咧,觉得施不若小气,施不若不惦记自己东西就不错了,还怕惦记徒弟的东西。

“明白。”萧时琉点点头,按照吩咐先去梳洗,再去找师祖。

洛辞越在茶榻上坐了一天一夜,骨头都快散架似的,正准备回自己以前的房间休息,萧时琉还没梳洗完,便听到他骂骂咧咧朝施不若房间的方向走去:“我前天晚上就说了回来,还光坐了一天一夜,这么多时间,你都不叫神官收拾一下吗?给你没少派神官神侍,都是男的,你别跟我说都睡在你房里,没空给我收拾房间!”

洛辞越一边走一边骂,是生怕施不若听不到,他那架势看上去骂得连洞天之外都能听见似的,刚推开了门,他便愣住了,微微皱眉,不敢踏入。

哪怕看到的是施不若和十来个姑娘在里面一丝不挂,他倒是看习惯了,不妨碍他找茬,可是……里面只有施不若和一位仙女,而且还是正襟危坐,彼此礼貌相待。

洛辞越收住了声,没继续骂,她刚刚坐的位置在施不若的房里看出去,刚好是能看着茶榻。

她起身朝洛辞越微微福身拱手,行了一个礼。

果然这件事让施不若帮忙,是对的。

施不若看他这立刻收声的模样,似乎看戏似的,逗趣道:“好徒弟,哑了呀?”

洛辞越微微蹙眉,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没理施不若的话,他朝她冷静说:“是你来了,有什么打算?”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摇头。

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很玩味,说不清。

施不若道:“哟,徒弟弟啊,你不仅怕小孩子,什么时候还怕起女人来了?话都不会说了。”

“老东西少说几句吧,”洛辞越瞪了施不若一眼,他跨入门槛,顺手关上了门,看着那双温柔清润的眼睛,“你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她还是摇了摇头。

“你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她摇了摇头。

洛辞越显然觉得这个不是什么好回答,无棱两可,且摇头能代表什么?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不想承认,还是不想理会?

她绕了一缕额边的发丝到耳后,温柔婉声道:“回禀百闻仙尊,其实,神仙天人五衰之前,自己是知道征兆的。”

施不若点点头,没说话,全心全意看着洛辞越那变化快得精彩绝伦的脸色,变脸速度比打雷还快,洛辞越心中大抵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稍微思索片刻道:“你意思是维持现状吗?”

“不是。”她摇摇头。

“你来就证明你还是在意的,但你说自己已经开始有天人五衰,便是躲在远处看着的原因……”洛辞越轻叹一声,走上前,坐在他们两个身边,“我说,沛愉你那孩子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呢?你不想和他相见吗?若是想与他聚聚天伦,要趁机会。”

沛愉柔声道:“先谢百闻仙尊十年来对时琉的悉心照顾,但我若贪图片刻天伦之乐,离开时,他更加伤心,还不如干脆只让他伤心这一回就好。”

洛辞越道:“难道你觉得,即使没有相认,你天人五衰时,他能不伤心吗?反正也是伤心,不如就让他至少开心一段时间。”

沛愉摇摇头,微笑着,双手贴在额前,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给洛辞越磕头,洛辞越连忙制止,伸手扶她的时候,便已经摸不到……竟然已经到连仙身都凝聚不住的程度了。

他满脸错愕惊讶,不可思议看着沛愉,说不出话,施不若才缓缓开口道:“她的身体已经用不了了,聚什么聚?”

这便是天人五衰的现象之一,身体已衰竭,离灰飞烟灭不远了,如果不是施不若出手,沛愉也撑不到现在,哪里还有机会聚什么天伦之乐?想来沛愉渡不成劫,肯定是渡劫期间已经开始天人五衰,才影响了她渡劫飞升化神。

沛愉认真道:“百闻仙尊,浮屠老祖,沛愉柔弱,时琉是我渡劫时生下的,没有腾蛇族血统,要是相认,若沛愉不在时,又怎能护他?”

“你说什么话?那可是我徒弟,怕什么腾蛇族?”洛辞越不知说什么好。

“腾蛇族不会放过我和我的孩子,所以不与他相认是最好的结果。”沛愉依旧认真道,她很是清醒,腾蛇族和现在的天界是有不少过节的,在有天界之前,世界都归创世始祖所造,而腾蛇族便是创世始祖的后代。

腾蛇族一开始横行霸道,纵横四海,是一时的霸主,但也太过霸道,被反对了,然后就前任天帝造反成功当了天帝,看在腾蛇族是创世始祖的后代,其实一直都有善待腾蛇族,就成了一个平衡,腾蛇族打不过天界,却又被善待,除了嘴上哼唧几句之外只能在自己领地里世代生活。

而世代在自己领地生活的腾蛇族,当然也有想修炼成神的修士,而沛愉便是其中一个,这种离开腾蛇族修行的修士就会当成叛徒,后代也是叛徒,如果出门碰上腾蛇族,必然会将这些叛徒教训一顿,必然会是敌对角度,不会杀了但至少也会重伤。

所以沛愉担心自己要是认了萧时琉,人尽皆知沛愉历劫时生了个孩子,但萧时琉是没有腾蛇族血统的,若不认他,谁都不知道是沛愉生的,若是认了他,碰上腾蛇族人,萧时琉又怎么会是对手呢?

眼看自己天人五衰,不能久留,沛愉即使不为自己想,也会为萧时琉想,不认他是最好的,由他伤心一次,好过危险一世。

这肯定也是施不若出手,帮忙强留了一会儿,大概是那晚洛辞越通灵说要回来的时候,施不若就已经通灵和沛愉联系过,所以沛愉提早一步来了浮屠洞府。当洛辞越还未想到下一句话说什么,施不若抬手用法术打开房门,高声唤道:“时琉,进来。”

“喂!”洛辞越知道他的方法,但未免也过于残忍,从小就是施不若亲手养大,虽然是放养,他总是很清楚施不若的方法向来是什么风格。

“仙尊,放心。”沛愉温柔劝道。

她总是这么温温柔柔,如同一抹柔和的月色,带着光明与温和,哪怕无法将夜空照亮,也依旧竭尽所能散发着光芒照着漆夜。

上回见时,才不过屏风后匆匆一睹,时琉进房间一看,竟是亲眼看着沛愉,温柔微笑……渐渐变得透明,消散……

沛愉最后在指尖凝住一小抹微弱的光,那抹光飘到萧时琉胸前,进入了他身体之中,那一小抹光就如平日里凝在掌心的照明的光亮,比那种掌心凝出的光还要微弱些,却带着一丝暖意。

“娘!”萧时琉飞扑过去跪倒在她身前,发现摸不到她,满脸错愕,可是沛愉已经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那一抹在她指尖凝住的光,便是她最后的力量,也是能给予自己孩子最后的一丝温暖。

只见是沛愉一点一点消散着,最后只剩下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他,天人五衰最后一眼,至少还是萧时琉。

看来,将沛愉留到现在,已经是施不若尽力了。

施不若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她走了,谁都抗衡不了天人五衰,连天帝都一样。”

洛辞越拽起他:“沛愉不是不认你,她知道自己要天人五衰,认了你,以后腾蛇族要打你主意,她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护不住你。”

“什么?”萧时琉完全不懂。

洛辞越哄道:“沛愉是腾蛇族人,历劫时以人类的身份生下你,你是彻底的人类,没有腾蛇族血统的,只要她不认,腾蛇族也不会发现你的存在。”

说到腾蛇族,萧时琉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他伤心着母亲的离去,却也很懂事,没有闹。

神仙的天人五衰是常事,在天界长大的十年,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从未想象过自己从小以为死在火场的母亲竟然会在自己面前天人五衰。

萧时琉伏在沛愉刚刚坐过的椅子边,静静不语,如同一个孩童伏在母亲膝上,洛辞越随手扯了一件搭在房里的披风披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他肩膀道:“你自己静一会,我和你师祖在外头喝酒。”

“酒?”施不若点着头,心领神会点点头,不说话。

洛辞越给了施不若一个大白眼,被扯出了门。

一关上门,洛辞越顺道打个响指,下了一个结界让他安静待一会,扯着施不若就去酒窖的方向,洛辞越从小就在浮屠洞府长大,酒窖在哪闭着眼都知道,一边走一边说:“别吵着我徒弟。”

施不若拿过他手中的折扇,给自己扇着风,慢悠悠走在他身后,看着自己这个都成上神却还是背地里风风火火的徒弟,风凉道:“还是个半大孩子,总得成长的,你别护过头了。”

“是呀,你压根还不护我,我酿的那些你喝光了没啊?”

在人前洛辞越是衣不染尘慈悲严肃的百闻仙尊,人后在自己师尊面前还是和小时候一般,嘴上没个尊敬的小屁孩。

“早喝光了。”

洛辞越回头瞪了瞪他,不用想,肯定是打他主意,还想自己回来帮忙酿些,看施不若满脸无辜,只好通灵道:“君豪,送点酒过来浮屠洞府。”

“你呀你,没神官在身边,你就成废物了。”施不若淡淡吐槽着。

洛辞越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你教我简单的事要找神官做的吗?”

施不若笑了笑,搭着他肩膀,开玩笑道:“我说,你就不知道好好孝敬我吗?例如派个美女神官过来?”

“别说美女,”洛辞越翻个白眼,义正言辞道,“我派头母猪过来,你都能把母猪肚子弄大,再抗议就参你一本,抓你去干活。”

施不若风流成性是出了名的,因为太风流,前女友众多,和他沾过关系的仙女神女更多,简单而言就是风流债太多,洛辞越没少给他收拾风流债,天帝也没少帮他收拾,流放也流过了,贬也贬过了,他都能被叫一声浮屠老祖,被贬完不到三天要飞升压根就没问题。

所以天界对他基本是属于放任不管,爱咋就咋的,有活就给他干,没活就去人间青楼找花魁,施不若能教出洛辞越,他实力本就不比洛辞越差,只是上神要管领地,他懒得管,先不说神籍限制,他本就不愿飞升上神,以前说是要带徒弟不想要神籍。

后来徒弟们就死剩洛辞越一个上神了,他就说风流债太多,仇家也多,还是不想飞升,不如现在自由快活。

久而久之,洛辞越也不想管他,几十年看他一回也是正常的,这一次若不是求他帮忙,才不会主动找施不若。

在等君豪送酒过来的时间里,他们俩坐在一处从前常坐的亭台之中,洛辞越熟练地烫着瓷杯瓷壶,如同年少时一般。

年少时的洛辞越,就和现在萧时琉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常常和施不若在这里喝酒……那时的施不若总说他怎么不如自己,多说几句就吵起来……

——你就是喜欢过我娘,别装了,一直都忘不了我娘呗。

其实从上仙飞升化神的天劫是最难的。

施不若被前任天帝看重,他上仙时期就已经是被重用,而且还赐封号浮屠,至今仍用。

他上仙飞升化神的时候,和沛愉一样,都去了历劫转世。

转世之地是一个仙门世家,那一世的施不若是这个世家的大弟子,与大小姐是师兄妹,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可是施不若总是想着修行和除魔卫道,按他现在的话来说,当时跟个二愣子差不多。

后来他沉迷修行,不定期闭关,第一次闭关,小师妹和其他世家联姻嫁了,施不若知道她嫁了,表面上也没什么,立刻又闭关修炼,离第一次出关还不到三个时辰。

第二次出关,应该不算是出关,是夕西牛鬼动乱。

夕西牛鬼本来沉睡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弄醒了,到处作乱,当时仙界玄门百家折了一半以上。

其中这被折的一半里,当然也有施不若的师门,和他师妹的夫家。

施不若还未出关被打扰,夕西牛鬼是现在血族的祖先,被夕西牛鬼咬的是初代血族,其次是二代三代,以嗜血为生,最为强大,这一战之中咬了不少凡人和修士成血族。

他师妹的夫家被灭了,师妹大着肚子回娘家,一边生孩子一边躲血族和夕西牛鬼,而施不若就出关在前头打血族,那可怜的小师妹生完孩子,就剩半口气,拖着半口气,亲亲刚出生还未睁眼的儿子,取完名字,顺道用那半口气给施不若托孤,刚说完就死了。

小师妹一死,施不若就像疯了一样和夕西牛鬼拼命,一边打一边飞升,不知道算不算是救了人,反正他一边打一边飞升化神。

后来夕西牛鬼被当时还是上神的现任天帝封在镇魔碑下,那些血族也被管得严严实实,夕西牛鬼之乱才算完了。

而小师妹生的那个孩子,毋庸置疑就是洛辞越,洛辞越也有一个优点,就是长得像娘,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小师妹托的孤,不是小师妹留下的唯一活物,估计洛辞越早就被施不若扔到不知道哪去了,或者被打死好几回了。

“你就是喜欢过我娘,别装了,一直都忘不了我娘呗。”洛辞越一边烫着酒杯一边烫着酒壶,坐在这一处亭台之中,他们师徒俩以前也喜欢坐在这喝酒,整个浮屠洞府有好几处地方都坐成从前历劫时师门的模样。

施不若摇摇头,脸上依旧是那懒惰且玩世不恭的模样:“你懂什么啊?不是这么回事。”

洛辞越翻个白眼:“能是什么回事啊?你就是忘不掉我娘呗,直说又没什么。”

“启泰还在你身边对吧?”施不若拿起他刚烫过的杯子,从怀中掏出一瓶没喝完的望京来,倒进两只杯子里。

“还在呢,没发生什么事。”洛辞越点点头,端起一杯望京来,沁人心脾的酒香充斥在鼻腔之中。

当时他要收启泰做神官的时候,施不若反对得很厉害,因为启泰是被夕西牛鬼咬的初代血族,但一心修行不愿杀生才从人类变成修士,再被洛辞越收作神官,虽然平常在百闻宫之中启泰不被重用,不像君豪一样整天被唤着,却也帮了洛辞越很多忙。

人的辟谷是不吃食物,而血族的辟谷是不吸血。

有些血族愿意修仙还是因为这个原因,血族当修士可以辟谷,不必吸血为生。

血族向来如此。

“说了你也不听我的,你这么多神官用,也不缺一个半个血族。”

洛辞越却不这么认为:“血族有血族的好处,你这老旧思想是不会懂的。”

“是啊,我不懂,你说说哪里好?”施不若也给了他一个敷衍的白眼,施不若可是亲自经历过夕西牛鬼动乱的事,他对血族是深恶痛绝的。

施不若一脸讽刺,洛辞越道:“你就是对血族太多偏见,如果当你知道,有神仙不修仙,修别的,而启泰正是可以帮忙的话,你还会这么大意见吗?”

施不若一听便来了兴趣:“谁呀?让我八卦一下。”

“琨佑。”洛辞越冷静说道。

一说琨佑,施不若还是想了想那究竟是谁,片刻便摇头表示不记得这号人物。

闻雪舟存在感太低了,如果不是萧清霖整天抓着他玩,估计洛辞越自己也不记得天界有这么一号神仙。

洛辞越气定神闲解释道:“我在怀疑他,神魔同修,他说他从上仙到上神用了三千年,我和你不算特别出挑,也不算快,哪怕是锻体开始到玄神上神,哪有三千年这么久呀?”

施不若道:“用的时间长也不用这么怀疑他吧?”

“我更怀疑的是,那滴神之血和那滴神泪是他的,”洛辞越将被酒杯温得微热的望京来一饮而尽,“而且,他有一件事,让我坐实了这个怀疑。”

“就前阵子你挡天劫那回?”

“他烧的鬼棘,我懒得跑,想着自己金刚不坏,先恢复了法力,还借了一点给他和清霖,后来他和打血族的时候,还了我太多,而且极其纯净的正道法力,他给我的量太大,多到他不应该还这么多……”

施不若一脸没救了的表情,摇着头吐槽:“就这?就凭他还你法力太多,你就怀疑他神魔同修?确切证据呢?”

“我有证据早就去告状了。”洛辞越说的没错,他要是有闻雪舟的证据,早就去天帝面前告状了,他自己也不会傻到去说觉得闻雪舟还他法力太多,多到不正常,而怀疑他神魔同修。

退一万步说,哪怕闻雪舟真的是神魔同修也好,什么也好,他只要不做坏事,不害命,天帝也不能将他怎么样,洛辞越手里没证据,要是抓到闻雪舟一丝做坏事的证据,洛辞越能参他个天翻地覆。

施不若看他还是稍微动点脑子,没用冲动直接去告状,提点了一句:“那你想想他为什么要神魔同修啊?”

“我要是能知道,早就去告状了。”

“总想着告状是不行的。”

洛辞越挠头扁嘴,自己也不是对闻雪舟有什么偏见,只是觉得闻雪舟太古怪,担心萧清霖那个傻子被吃得渣都不剩,还有就是担心他神魔同修这件事会对苍生有点什么影响,只好道:“他是不是神魔同修和我没关系的,但他要是有一丝坏事,不管他是什么,就不行。”

这个想法就如他收启泰做神官时的想法一样,要是启泰有一丝坏心,肯定不会成为神官的,当时他只是一个凡人,好像还是一个军官,是最早夕西牛鬼解除封印时候碰上的人类,就被夕西牛鬼咬了,成了血族。

夕西牛鬼被镇魔碑镇压后,神仙们主张都是将血族一并封印,但血族之前都是无辜的凡人和无辜的修士,只要不作恶即可,而启泰便是当时那群血族的其中一个,他为了不吸血,特意学修士修行辟谷。

血族要是修行,是比凡人难了十倍,看在这份上,洛辞越才将收为自己神官,很多暗地里的事,不能让其他神官明面去做的,都会交给启泰去做。

施不若亲手将他养大,洛辞越想什么,他都能猜出不少,打趣道:“我说你呀,整天就只想着正是正,邪是邪,分太清楚不会有好结果的。心中得有一个秤,比如说,一个人小偷小摸,只是为了劫富济贫救济穷人呢?那你也要把侠盗也杀了吗?”

洛辞越理所当然答道:“怎么可能,我才不会杀,那叫罪不至死。”

“世上没有一对会完全干净的手,只是看脏到哪个程度。”施不若道。

“我说,老爷子啊,你说是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洛辞越又开始套起话来。

施不若轻叩了他额头一下,没好气道:“兔崽子,又想套话?”

“不然呢?”

“看现在这形势,很快你就会知道的,不必我说。”施不若没好气故作深沉道,他是经历过前任天帝天人五衰和现任天帝接管的交接期,见识过的东西必然比现在天帝见识的没准还多。

洛辞越觉得他又是故弄玄虚,看套不出什么话就打消念头了,在这边住了几天,萧时琉安静够了,才将他带回去。萧时琉仿佛平常那般什么都没发生过,而整个天界都知道了沛愉天人五衰的事,就如其他神仙一样,只是稍微唏嘘几句之后,什么都没了。

萧时琉只知道沛愉灰飞烟灭前都不希望他得罪腾蛇族,所以才不愿认他,若是在天界表现太过伤心,便会引起腾蛇族的注意。

回到百闻宫几天,萧时琉依旧是练功练剑练画符,生活如平常一般,没有显得伤心,也能看得出他不快乐。

打破这安静的是萧清霖给洛辞越一句通灵:“过来帮忙,我陪你打三天牌九!”

“可以带你干儿子来不?”

“随便你!你过来帮我就行了!”萧清霖连通灵的语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萧清霖一边通灵求救一边躲着,萧清骋在身后念着咒语,显然他们两兄弟并不是这么多……食铁兽……的对手!

萧清骋的砚台放到自己领地散灵忘记收,想起来的时候也没空收,之后便忘记了,多放了几天,而他领地上多的是食铁兽,他散的法力修为都被那些食铁兽吸了,现在基本出现了一个食铁兽成精的局面。

听到萧清霖求救,洛辞越看最近萧时琉都不怎么开心,便想着把他也带过来玩玩,一来便看到,萧清霖化了女相被食铁兽追着跑,他打个响指,身后召出一把飞剑,飞剑将那食铁兽一只爪子钉住,可是那食铁兽直接把飞剑的法力给吸收了。

这下萧清霖翻了个白眼,跳脚道:“你来帮谁的呀!”

“这怎么回事啊?这么多食铁兽跑来跑去,是什么新趣味吗?”

萧清骋顾着念咒没空骂他,萧清霖只好一边跑一边解释道:“我哥将万陵砚台放过来散灵,忘记收了,我来收的时候就出这么多食铁兽成精了,而且砚台收回去之后,这群食铁兽还会自己修炼!自己修炼!”

洛辞越一看就乐了,起哄道:“那你最好的朋友怎么不来帮你?吵架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闻雪舟化了女相,浑身是伤,被一个化了人形的食铁兽一手打飞,脸朝地摔到地上,萧清霖连忙也化了个女相,颤抖着声音道:“我建议你也化个女相!”

那化了人形的食铁兽还长得挺好看,穿着一身粉色短裙,头上戴着一朵装饰的小花,一张圆脸可爱甜美,大眼睛微笑唇,看着是少女模样,非常可爱,可她能一手打飞一尊上神……

“谁要陪你们穿女装……啊!”洛辞越还未说完,便也被那食铁兽打飞了,萧清骋看着他被打飞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

洛辞越怀疑自己极了,他看了看那少女,没错啊,是刚化人形的食铁兽,怎么能将上神都打飞?打飞其他也就算了,能打飞自己?打飞自己?

萧时琉看情况不对劲躲到师尊身后,洛辞越严重怀疑自己厉害还是食铁兽厉害,稍微愣了一瞬间,那食铁兽少女又过来将他打飞,洛辞越不会这么被打飞第二次,他立刻召出缠羽,一剑刺在那食铁兽少女的肩上。

可是少女似乎不感觉疼,直接拔出缠羽,连同握住缠羽的洛辞越也一同甩了出去。

此时还有一只追在她后面气喘吁吁还未化出人形的食铁兽,倒是会说人话了:“牝虢!素问!你们打不过她的,快跑!”

“谁呀?”洛辞越还没反应过来,护着徒弟腾云跑了,那少女看着不会飞,只是体力好了点,跑得快,力气大,并不是多大问题。

那在后头的食铁兽的声音有些耳熟,洛辞越没想到是谁,萧清霖忙道:“是老孟,被流放的那个老孟!”

“我昨天才见他们兄弟俩说说笑笑的!”洛辞越看着这食铁兽虽然觉得眼熟,而且还认识自己,“是那个?!”

“没错!牝虢!牝虢你记得是我对吧!”

这个被流放的老孟,就是孟家三兄弟的老大,以前三兄弟都是食铁兽,比较厉害和比较出名的是老三孟兰,而他是老大孟达,还有一个双胞胎二弟,孟哮。

而孟达被流放的理由很无语……他有一天喝醉酒,到处发酒疯,调戏仙女神女也就算了,还去万陵宫化回自己食铁兽的原形,用食铁兽的模样对着一道回去的天帝和萧清骋,小解……

没错,在万陵宫前,对着天帝和萧清骋,小解。

酒还没醒,当场就被天帝扔去流放,孟哮孟兰求了天帝和萧清骋几天都没打消这个流放的惩罚,而且还是要用食铁兽模样去流放。

孟达用食铁兽的模样,双足站立,指指自己又指指那少女:“你们听我说,那娘们不好惹,万陵散灵的法力大多都被她吸收了,现在法力就跟寻常上神差不多!”

萧清霖一脸无奈,洛辞越还有些幸灾乐祸:“万陵神君你也有今天,别念了,你的修为法力都散灵散得差不多了,念完也发生不了什么事。”

孟达说:“还没化形的时候,我让她外甥去帮忙阻止,那娘们抡圆了胳膊打自己外甥。”孟达顶着自己食铁兽的模样说这些话,看着搞笑极了。

萧时琉躲在师尊身后,踮起脚尖小声在他耳边道:“师尊,要不还是让孟哮将军过来?”

萧时琉这个建议没错,孟家三兄弟都是食铁兽,这里虽然是萧清骋的地盘,明显这件事萧清霖是要帮哥哥捂住的,既然孟达在这边被流放,迟早孟哮孟兰也会知道,干脆让食铁兽打食铁兽,还省了事。

洛辞越稍微一想,这话说得有道理,留个心眼多问了一句:“老孟,那姑娘叫什么?”

“飞云!张飞的飞,赵云的云!”

“好!”洛辞越给了他一个自信的眼神,然后立刻给孟哮通灵道,“孟哮啊,你哥在流放的路上给你找了个对象,长得可漂亮了,名字叫飞云,迟迟更待梨花月,醉倚飞云十二栏,的飞云。”

孟达和萧清霖都看傻眼了,闻雪舟翻了个白眼没说话,继续去追飞云,孟家三兄弟,长得都不差,尤其孟兰长得最好看,可是有这么一个经常胡作非为的大哥,导致三兄弟至今还打光棍,孟哮一听哥哥一边流放一边给自己找对象,二话不说立刻过来了。

孟达抗议道:“那娘们凶了吧唧的!牝虢你别闹!”

萧清骋终于念完了咒语,这过程中不知道多想骂洛辞越,只见地上开始结出一个巨大的法阵,如同一张大网,一只巨大用法力凝成的手追击着飞云,闻雪舟看他终于念完了,翻个白眼开始躲开飞云的攻击。

萧清骋认真道:“清霖,你在前面截击!还有你啊牝虢,过来帮忙就别捣乱,帮清霖截击!”

闻雪舟还没喘口气,便立刻道:“我去侧面。”

萧清骋点点头:“交给你了,清霖攻她双膝!”

孟达看情况不对,现在自己被罚流放,没有法力,还是笨重的食铁兽模样还化不了人形,现在四尊上神在,弟弟也在赶来路上,估计没多大的事,自己还是赶紧躲开比较好。

萧时琉被带过来其实作用不大,主要还是过来见见世面,他看孟达躲了,他也躲到孟达身边,还恭敬礼道:“孟达将军好。”

“你这孩子还忒有礼貌了些……”

这话从孟达嘴里说出来,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讽刺,不一会儿,孟哮便过来了,只见他身穿一身黑白轻甲,背挂白色披风,还是带着一些食铁兽的色调,孟哮一眼便看到了自己这个双胞胎哥哥,还有周遭乱七八糟,以为他又闯出什么祸来,轻叹一声道:“哥,这怎么回事?”

孟达连忙摇头摆手道:“万陵神君的锅,这回真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孟哮看这情况,也知道自己哥哥很难凭现在食铁兽的模样闯出这么大的祸来,摇摇头只好先向几尊上神问安。

萧清骋念了半天咒,倾尽现在神力和地界护阵之力,和他们三个勉强才能合力抓住飞云,孟哮看那少女,一看便知道是食铁兽,长得非常可爱动人,简直是食铁兽之花,孟哮的脸刷一声就红了,孟达在一旁看愣了,这傻子弟弟还真以为是给他介绍对象吗?

孟哮上前,握住飞云的手,认真道:“飞,飞,飞云姑娘,你好,我也是食铁兽,我,我我,我叫孟哮,也可以叫我孟二,我我,我……”

“哎呦我去……”洛辞越随便掰扯几句想让孟哮过来,毕竟食铁兽最清楚怎么制衡食铁兽,没想到孟哮当真了,还一见钟情?“真当相亲了吗?”

孟达咆哮抗议道:“我反对!弟!我反对!那娘们不仅三百多斤,上回还一次吃半块西瓜田,我不允许!”

“哎呦我去……”洛辞越惊得瞪着那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飞云,“就是她上回鬼棘的时候,一巴掌拍飞我徒弟,还吃了半块西瓜田的食铁兽?”

孟哮忙道:“没事,我养得起,我弟吃得更多,我都养得起!”

“啥玩意!”这回倒是飞云说出来了,她甩开孟哮的手,抡圆了胳膊,直接把孟哮甩飞出去。

萧清霖挑挑眉毛吐槽道:“我信上回的是她一巴掌打飞我干儿子了。”

洛辞越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篆,双指将符点到飞云背上,可瞬间符篆上的力量和洛辞越驱动符篆的神力,一瞬间被飞云吸食干净。

萧清骋骂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她会吸收法力!”现在看出来了。

用法力对着飞云使用,有多少能被吸多少,这里是飞云的生长之地,暂时还吸收不了,所以萧清骋念了半天咒语就是为的是要将自己法力融入地界之中,才能不被她吸收掉。

孟哮瞬间回到飞云面前,擦了擦鼻血,摔得鼻青脸肿的,真心诚意道:“飞云姑娘,大家都是食铁兽,我养得起你,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天界当我的神官!”

除了孟达抗议,其他几位都一脸惊讶……

飞云就是这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跟了孟哮回天界当神官了,火爆脾气厉害,身上又有萧清骋大多散灵散出去的修为和法力,孟哮本来和想叫孟兰过来一起教她,孟兰说怕打不过只好作罢,天帝知道了这件事,看萧清骋也不多说什么,也就不管了。

萧时琉被带着看了这闹剧一回,心情似乎好了些,不是终日愁眉不展的模样,如平常一般练剑,他的剑术不差,只是法力修为不足,洛辞越开始教他练气剑。

气剑便是将自己的法力凝结成武器的,当成真正的剑去攻击,萧时琉还没自己的真正认主的武器,只好将气剑凝成现在寻常练习的普通铁剑的模样,光是凝结出一把,还没学怎么控制就已经花光力气。

平常洛辞越懒得自己动手,都是一脸大义凛然,身后出现无数和缠羽一个样子的气剑,而气剑带动的气流吹得衣袂翩飞,优雅潇洒得很,用气剑其实比用真剑更加耗费法力,可是看着好看啊,又帅又威风。

若不是他脾气差又小气,光是平常这威风凛凛的气度,加上他那张连小孩看到都喜欢的脸,必然会被无数仙女神女倒追,但几乎都没传出过任何绯闻,洛辞越不仅出名脾气差又小气还怕小孩子,而且嘴巴毒,其他神仙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除了平常一块玩耍喝酒的朋友,是个活物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除非偶尔有几个不长眼或者是美脑子的。

现在人间话本里幻想的,优雅俊美白衣翩翩的仙君,虽然千篇一律,梗也被写烂了,但洛辞越就是符合这种话本里凡人对神仙的印象,只不过是脾气差点嘴巴坏点,长得又是一脸勾人魂魄的模样,只要不张嘴,绝对是百分之一百的话本里的仙尊。

萧清霖按照约定,真的和他打了三天牌九,在百闻宫中,洛辞越一边在榻上打牌九,一边用余光看徒弟练气剑,他长期用气剑,压根不用看都知道他哪儿错了,萧清霖只和他打了半天,输到狂挠头,连发冠都气歪了,没好气道:“你是不是一边坑我又一边坑我干儿子啊?他才什么道行,练出这么大一把气剑怎么驱啊?”

洛辞越不以为然道:“你看不惯,你教啊,我教就是这样。”

萧清霖看看他,又看看现在输到一败涂地的样子,还有些犹豫,反正答应陪他打三天牌九,要是真连输三天就亏大了。犹豫地看了看在隔壁被气剑追着跑的萧时琉,又看了看自信满满且一脸欠揍的洛辞越,坚定道:“打牌九还是要我帮你带徒弟,你自己选!”

“我选什么啊?哪个我都不亏,亏的是你,你自己选。”洛辞越微张着扇子,掩饰着嘴角的笑意。

“我输不起吗?牌九而已,就我们这打法,再打三天我都输得起!”萧清霖气得推开面前的牌九,认命地走到萧时琉身边,“我要教我干儿子,你别碍着我!”口硬心软,明明都输不起了,却还不承认。

洛辞越点点头:“行行行,是我输不起,我不玩行不行?”给足了萧清霖面子,马上又通灵道,“能看清霖带孩子,牌九麻将骰子庒闲百家乐,要来不?”

萧清霖一听,难以置信看着这个损友,又不想下面子,只好继续嘴硬道:“百家乐你个头啊?你叫几个过来啊?”

“就看你想看我推牌九,或者是一起打麻将了。”洛辞越悠闲摇着扇子,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手背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看着萧清霖握着萧时琉的手握剑。

一听,萧清霖脸色大变:“你还一叫就叫两个?”

萧时琉满脸无辜地扯住他的衣袖道:“干爹,师尊向来这样……只是不想干爹太无聊而已,嗯,信我!”

“你们师徒俩把我当羊,逮住我当羊薅呗?”萧清霖指着这一大一小师徒俩气鼓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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