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探病
陈文希揭过这突然的小插曲，继续起刚才的话题来。
“多亏你来看我，不然我一个人吃饭都是问题。”
“你车祸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怎么除了妹妹外还没有其他人来？”
徐余经他提醒才想起这件事。
从他出车祸到现在都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就算离得远来不了起码也要打个电话来问一下，可是这两个小时除了他妹妹来过一次外、陈文希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接到。
“我爸妈……”陈文希顿了下，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想让徐余知道这些事。“他们对我要求有些严格……”
“没事，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见他不想说，徐余也就打断了这个话题。
“你饿了吗？我去买饭，顺便给你带回来。”
“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的。”
陈文希看着徐余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删除了那一连串的未接电话。
他爸现在估计已经在家里急地跳脚了吧，不然也不可能闲的去找陈希言的不痛快。
想到这里，陈文希点开聊天软件，正如他预想的一样，陈希言不过才走了这一会儿，诅咒他的信息就发了几十条。
陈文希没心情去一一她的长篇大论，反正过去也已经见到了很多次，总归都只有那几句话。
他直接划到最后，看到了那句“祝你一辈子都追不到徐余！”
陈文希挑了挑眉，这个诅咒他不太喜欢听。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陈文希勾了勾唇，在心里默数了几秒。
陈希言的电话打了过来，等了大概十秒后陈文希点了挂断，这样重复了好几次，陈希言终于不再继续打过来。
过了几分钟后，一条60s的语音赫然出现在两人的聊天界面上。
陈文希不想听，直接点了转语音。
语音条太长，卡了几分钟后显示出了语音的内容。
和她上面发的内容大差不差，陈文希草草看了一眼，平淡地回复了一个“哦”。
然后不再理又暴怒的陈希言关上了手机。
他看向窗外，风吹过窗户发出“啪啪”的声音，徐余才不过刚出去十几分钟而已，他就已经开始感觉无聊了。
：“徐余……我好饿啊……”
：猫猫哭哭jpg
：我刚买好饭，马上要回去啦。
：那我等你！
徐余看着吃得正欢的陈文希好几次想要开口、刚刚开张唇又立马闭上了嘴。
“你有什么事吗？怎么心不在焉的？”陈文希看出了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怕他又是把什么事憋在心里搞得自己最后难受，干脆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那个！啊——”正在心里偷偷组织语言的徐余被突然cue到，心虚的他忘了自己嘴里正在吃着东西，慌忙之下直接咬破了口腔侧颊的黏膜。
陈文希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见他捂着脸痛呼赶忙凑过去查看他怎么了。
“你没事吧？”
徐余捂着脸半张着嘴，陈文希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徐余捂着就是不让他看。
“窝每系，只是不小心咬到了而已。”
徐余被咬到的地方太疼，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含糊不清地回答着陈文希。他的手捂着下半张脸，露出来的上半张脸皱成了一团，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
“真的没事吗？”
陈文希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直接用力把人拽了过来扒开他的手捏住他的脸自己检查。
陈文希用得力气不大，刚好让他张开嘴又不会很疼。徐余本来就心虚，此刻也顺着他来不再挣扎，等到陈文希终于看好了才松开他让他重新坐了回去。
“怎么吃饭还能咬到？好像出血了，你去买个药吧。”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严重，但是咬到口腔的痛陈文希还是有些体会的，他催着徐余赶紧去买个药抹上，省得伤口再变成口腔溃疡。
“这个不急。”
徐余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刚刚苦着脸喊疼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经常不小心咬到的，过几天就没事了。”
“你还是去买个药吧。”陈文希没被他的话糊弄过去，还是坚持着刚才的说法。
“这个真的没事的。”徐余见他这么执着，只好答应他自己一会走的时候会顺便去买药。
“我之前高中的时候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一个月长过好几次口腔溃疡，那时候听说西红柿对治疗口腔溃疡有用，就天天去食堂喝西红柿鸡蛋汤，到后来甚至食堂阿姨都知道我爱喝了，每天都会给我留好几碗。”
徐余难得回忆起之前的事，这件事听着不怎么光彩、讲完他自己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抬头看向陈文希，陈文希却没有被他这个囧事逗笑，反而脸上的不耐又多加了几分。
徐余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说错了惹的陈文希不高兴了，怕自己多说多错干脆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个……你刚刚不是说你妹妹有点问题吗……”
陈文希吃好了饭，徐余上前收拾了他的餐具放到自己的背包里。
“嗯。”听到他又突然提起陈希言，陈文希挑了挑眉应了一声，拦住了他收拾碗筷的动作。“这些东西一会儿有护工来收拾，你不用忙这个了。”
“没事的，反正我每天都是要去食堂的，顺便帮你一起带饭了。”
“对啊。”陈文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以后你和爷爷的饭就由我请的护工买吧，反正我是给过钱的。”
“啊？”徐余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又没花钱。”
“这又怎么了，大不了多给点钱嘛。”陈文希不以为意，话刚说出口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奇怪。又赶忙开口找补道：“主要是我想你陪我多待一会，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爸妈根本不管我，我妹妹又是那种状态，所以我这个柔弱的病人需要一个精神支柱。”
徐余听到他的话知道他是又多想了，陈文希似乎把他当成了觉得金钱是一种侮辱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自己的什么行为让他有了这种错觉，但是他个人觉得他其实还挺爱财的，他可能没陈文希想得那么好。
“那就谢谢你了。”
有人帮忙跑那么远的距离买饭肯定是一件好事，徐余没再推辞，怕陈文希又想东想西，干脆直接答应了他的话。
“啊？好。”陈文希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但是起码最后的结局是符合他目的的。
“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事？”
“啊对！”经过陈文希刚刚一打岔，徐余差点忘了自己刚刚犹豫那么久想说的事。
“我刚刚打电话咨询了一下医院的专家，专家说这种情况并不是完全不能治疗。虽然我知道你们家的资源肯定有更多更好的医生可以选择，但是那个专家真的很厉害的，你们可以去带妹妹看一下。”
陈文希没想到自己随口撒的漏洞百出谎徐余竟然真的相信了，他干咳了两声、心虚地用手支着下巴躲避着徐余的目光。
“虽然我知道过于关心你的家事不太好，但是你们也不能讳疾忌医真的不去治疗了……”
徐余以为是自己戳到了陈文希的伤心处，忐忑着说出了最后几句话，虽然说到底要不要去治疗还在于他们，但是他作为陈文希的朋友还是要尽一点责任才可以。
“徐余啊……”陈文希斟酌着字句，本来想要继续糊弄徐余，但是抬眼看到他的眼眸时还是选择直接解释清楚。
“其实我妹妹她……”
“怎么了？”
“她其实没病。”
“没病？”这下轮到徐余大眼瞪小眼了，“没病……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陈文希观察着徐余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她那天的温婉淑女其实是装出来的，因为我家里管得比较严，所以她一直都压抑着性格，只有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才会暴露出本性。今天你看到的就是她的本性。”
“我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你真的当真了……”
徐余抿着唇看不清情绪，陈文希越说越小声，他没想到一个玩笑话会让徐余这么在意，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出声。
“对不起。”
“没病的话更好啊。”
陈文希以为徐余会生气，会气自己骗他、会气自己耍他，没想到他竟然只是叹了口气笑着对自己说了一句“没病的话更好”。
“徐余我……”
“我没有生气。”徐余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往常一样。“我是真的觉得很好。”
“自从爷爷生病后我就很怕听到别人生病的消息，所以说没生病真的是太好了。”
“对不起……”
“我都说了我没生气，你不要再和我道歉了。”徐余笑了笑，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伸手指了指陈文希的腿。
“你要是突然告诉我你腿上的伤是假的我才会真的生气！”
“这个伤是真的！”陈文希举起手指发誓，“这个真的没有骗你。”
“那看在你请人帮我买饭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那就谢谢你大发慈悲了。”
“不用谢。”
陈文希虽说不用他来照顾，但徐余平白受了他那么多帮助心里总归还是过意不去。
爷爷精神最近好了不少，他过去就是闲不住的，如今精神头一上来就喜欢到处溜达溜达。徐余一个没看住他就会偷偷溜出去。
次数多了徐余也有些烦了，问过了医生得到肯定后就跟着他一起走走，偶尔还会逛到陈文希那边顺便去看一眼他。
陈文希恢复得很快，这人和徐老头莫名很投缘，徐老头耳根子软、偏偏陈文希又是个爱挑事的，好几次都哄得徐老头闹着要睡在陈文希的病房里，好在徐余的话还是有点用的，三令五申最后让陈文希停止了这种行为。
托陈文希的福徐余现在每日都清闲得很，陪爷爷的时间也多了很多，陈文希每次见到他时都是笑着的。
徐余的脸上很少出现这样的表情，陈文希觉得新奇没忍住拍了很多照片。当然，这些照片是偷偷拍的，要是被徐余发现了估计又会苦着脸求他把照片删了。
虽然他也很想看徐余求他的样子，但是他还不想删了这些照片，只能先委屈自己一下忍一会儿了。
“你在傻笑什么？”
徐余手里提着保温桶，让陈文希给他递张纸过来，喊了好几遍这人却一直没回应，他抬头一看陈文希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事，笑得让徐余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没什么。”
陈文希回过神来想要接过徐余手里的保温桶，被徐余一下拍了回去。
“汤撒出来了，你这样直接抓烫到怎么办？”
“不是都说了你不用再单独做饭了吗，你每次熬汤都要花几小时，有这时间还不如多陪陪我，我这个病人也需要关心啊。”
“今天是用餐厅的后厨熬的汤，没花我的其他时间。”
徐余就知道陈文希会这么说，他住院的这几天里已经不下几十次地抱怨过徐余陪他的时间太短。也不知道陈文希到底和父母有什么矛盾，到现在为止除了他妹妹来过一次外就再也没其他人来看过他。
“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能等着慢慢好了。”
“等你腿好了寒假也过了。”
“躺着过寒假也不错啊。”陈文希心态倒是不错，“说不定开学腿还没好，还能逃几次体育课。”
“坐起来点，王阿姨去照顾爷爷了，今天我来照顾你。”徐余早就领略过陈文希的松弛感，对他这话也没什么意外。
“哇，徐同学亲自照顾我哎！”陈文希夸张地为他捧场，徐余被他搞得有些别扭，举着碗就往他手里塞。
陈文希避开他递过来的碗，举起耷拉着的手向他示意。“我的手抽筋了，徐同学你能不能喂我一下？”
徐余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拿起勺子喂他。陈文希这次倒是老实了，也不再作什么妖，乖乖地把汤都喝完了。
“快过年了你要回家吗？”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合时宜，徐余犹豫了好久还是问了出来。
“过年而已，在哪里过都一样。”
“你不回家？”
徐余有些吃惊，在他看来过年是很大的一件事，是必须要回家和家人团聚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对过年这么不在意的人。
“我爸妈过年要去国外，我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医院里，起码有医生护士陪我。”陈文希自嘲地笑了两声，转头看向徐余，道：“你要不要来陪陪我？”
徐余抿唇没有回话，陈文希的家庭情况比他想得还要复杂，他好像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
“你不会是愧疚了吧？”陈文希见徐余皱着眉嘴角微微下搭，直接把自责都写在了脸上。
“你别担心啊，他们出国是因为我爷爷奶奶都在国外，他们要去国外团聚，我之所以不去是因为我不想去，不是因为他们不带我啊。”
听了陈文希的解释徐余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虽然知道两人的家境不一样，但他还是忍不住把陈文希带到他的视角里来，以至于他总是忽略了其实陈文希有很多选择，并不是像他一样真的一无所有。
“其实我之所以要一个人留在国内过年还有一个原因，你想知道吗？”
陈文希笑得不怀好意，徐余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在过年那天发个朋友圈，配图是我家的空房子，文案就是‘我不需要很多钱，我需要很多爱’。”
陈文希说完抑制不住笑容地等待着徐余的回应，徐余听完他的话却只是迷茫地看着他的脸，仔细思索了一番才略带疑惑地说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憋着的笑意被徐余的一句话打了回去，陈文希愣了几秒钟随即又笑了出来。
“你怎么了？”徐余不明白陈文希为什么突然笑了，难道是因为那是什么常识但是他不知道吗？他不知道陈文希到底在笑什么，他也分不清陈文希到底是不是在嘲笑他，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又做了可笑的事，又成了逗人发笑的那个角色。
陈文希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虽然知道徐余不怎么上网，但是没想到他会脱离世俗到这种地步，而且还那么认真地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了。
“这只是一个网络梗而已。”笑够了，陈文希顺了下气回答徐余，刚刚笑得太开心，以至于他现在才注意到徐余的不对劲。
徐余还是保持着刚才认真看他的姿势，但是眼底却赫然蓄满了眼泪，他不停地眨着眼睛想要阻止眼泪掉下来，但还是无济于事，他只能用手去抹掉，可是眼泪却越抹越多，越掩饰也就越明显。
陈文希慌忙拿起纸巾想要擦掉他的眼泪，甚至忘了问他为什么哭。
等徐余情绪终于稳定了，陈文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你没有错。”徐余的鼻音很重，声音还有些抽咽。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徐余捏着纸巾，努力想要让嗓音正常一些。“我确实不懂那些东西……我也想过去了解一些可以迎合你们，但是我没那么多时间去了解所有东西……”哪怕侥幸混过了一次，还是会被接着盘问更多细节，最后回答不上来就会得到一句“看吧，我就说他是土狗”之类的话，然后被丢进人群里嘲笑。
他被那些人效仿着古装剧用中性笔在他脸上胳膊上写下各种“罪状”，然后被绑起来用一根绳子牵着带出去在学校里“游行示众”。
话说到这里，徐余咬住嘴唇不肯再多说。
他不想把自己恶心的过往说出来，尤其是在陈文希面前。虽然他在陈文希这里应该也没什么好形象，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再更差一点。
“对不起……”陈文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太明白徐余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原因哭成这样。在他的认知里这不过是朋友间的玩闹而已，除了抱歉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虽然他心里觉得自己其实是没错的。
陈文希确实没错，只不过他忘了，徐余没有过朋友。
“对不起，我打扰到你的心情了。”徐余稳定好情绪向陈文希道歉，陈文希虽然觉得自己没错，但是看着徐余的表情他还是觉得莫名的难受。
“我其实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好像起了反效果……”
“是我扫兴了……”
“所以你过年要去哪里？和你爷爷在医院里吗？”
陈文希有意转移话题，徐余也配合地不再提刚才的事。
“爷爷不喜欢在医院过年，医生特许可以回去几天，大概初三回来。”
“连你和爷爷也要弃我而去了吗？”陈文希慢慢躺下感伤，他本来以为徐余会在医院里过年，没想到竟然要回家。
“你要不要去我家？”徐余试探性地问道，从刚刚他就想说这句话，但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算陈文希父母不在，他家也不知道比自己家好了多少倍。
过去因为没有朋友还有自卑，他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邀请也没有邀请过任何人，这还是他第一次邀请别人去自己家里做客。
“真的吗？”听到这句话，陈文希“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嗯。”
“你不要反悔啊。”
“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