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故国神游(58)三合一
故国神游(58)
「老大人,您要给大家拿个主意呀。」
来保睁开眼睛,「拿主意?我来拿主意?行!我来拿主意。」他坐直了身子,张嘴就问说:「你们聚在老夫这里,到底要得的是什么?」
啊?什么意思?
来保就道:「你们到底是要反对什么?」
当然是要反对违圣言之处了。
三纲五常总要顾的吧。
来保点点头:「你们有你们的理,但别人不知道你们的理。」
「这话没错,不能由着他们蛊惑世人,咱们还动的还是要动的。」
来保就又道:「你们处处以圣人言立身,那所作所为,须得君子。不可用下三滥的手段。对方也不是下三滥的手段能伤到的。因而,怎么辨都成,但要管束好下面的人。别为了口舌之争,反而坏了大事。」
汪由敦就道:「这还得看万岁爷的态度。」
裘日修心说,之所以站在这边,是知道万岁爷的性子。那人怕麻烦,船稍微有点摇晃都不行的。想着这是稳赢的事的,可万岁爷却把刘统勋给提拔了上来,这是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但这到底是真不妥协还是在气头上却不好说了。但现在肯定退不得,退了反倒给了皇上治罪的借口。其实这位帝王大家心里清楚,看似宽和,但心胸并没有那么大的。前面有了认错的给了宽大,但剩下的这些认罪的,他估计是连宽大的机会都不会给你,只会用人头来震慑人心了。
不能退,但更不能太激进。否则,那就是胁迫帝王了,连半点的迴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能进内阁的,谁心里没多出几两弯弯肠子来。
他跟来保和汪由敦对视了一眼之后就道:「之前说的那个主意不错……女人的事由女人出面先去办。」不要急于出头,大家都不是为了找死去的。只是现在得搞清楚皇上的态度,另外,刘统勋还兼任吏部的尚书,如何在这样的局面上保证大家的位子不动,才是最紧要的。其他的朝后让一让。叫下面的人打打嘴炮就算了,难道明儿还能继续冒死参奏皇上?或者编点刘统勋的花花故事……再要么揪着和敬公主的事不撒手。
那位是公主!公主跟皇子还不同,皇子出来办差,那就是臣子,得按着大家的规矩来。可公主不一样,公主搁在皇太后那里哭一场,皇太后别的不干,隻今儿不吃饭了,明儿不好了,摆出个逼迫皇帝的样子。那他们这些大臣怎么办?看这皇帝不孝吗?人家一家子搁在宫里给你演绎出苦情戏,你还得跪着求皇上别强着,要不然逼死太后的罪名自家九族都不够赔的。别说公主放出太后这种大招,就是公主跑去哭一趟先皇后,也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是要说三纲五常吗?君君臣臣这是三纲之首,你们遵不遵守?公主再如何,那也先是君。
然后裘日修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按照自家的理论,如今的所作所为怎么做都能用自家的理论给堵死了。可要是用对方的理论去解释的话,好似又是通的。有那么一瞬,他自己都糊涂了,到底哪种才是对的。
现在是三巨头得达成一致,他们争斗先得是为了稳住手里的权利,不是下面那些傻狍子,纯粹是殉道者,抱着一肚子的圣人言能赴死的那种。要死他们死去,自己一点也不想死。
然后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彼此都懂。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来保心说,这两人心里不是挺明白的吗?自己是被孙嘉淦那货给坑了,这两人又是为的什么?
哦哦哦!想起来了,真是人老脑子不太管用了。人家还真不是没原由的。
这裘日修的夫人熊氏是太后的义女。
对的!没错,就是宫里那位钮钴禄太后的义女。
而之前听人说汪由敦打算和裘日修家结亲来着,汪家的孙子还是侄孙要娶裘日修的孙女。
然后因为事由是由太后而起,所以,裘日修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第二种选择的可能。汪家纯粹是被拉扯进来的。
汪由敦知道来保在打量他,他心里嘆气,谁知道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现在,死道友不死贫道吧,「想来裘夫人出面最合适不过。这件事由裘夫人出面办吧。」
「就这么着吧。」来保马上表态,拍板定了。
然后裘日修隻觉得是哔了狗了。
「义女?」林雨桐都迷惑了,「钮钴禄认了臣妻做义女?」她看德海,不是很明白,「这熊氏有何独特之处?」怎么就认了义女了?
这要是熊家有借力的地方好歹是个理由,哪怕是有银子、超级有银子也算数。可人家有权有势,也是想给家里的儿子添助力,找个闺女认在太后膝下是个什么操作?
要不是熊家特别,那就是裘日修特别。当然,能做到军机这位子上,肯定有特别之处。但是,认熊氏做义女也不是这几年的事了吧,当年的裘日修可没这么高的地位。他是干隆四年的进士,就算是家里几代都出进士,但不是个个进士都出息的。顶多说是书香门第,但大清国大了去了,找裘家这样的也不难呀。就说当年才考中的裘日修吧,考中的时候是干隆思念,也就是说他最早也是那个时候携家带口才进京的。至今十几年的时间官做到这个份上……是厉害。但这跟后宫的太后有没有关心呢?应该是有的。也就是说是他们是吃了钮钴禄氏的利了,而不是钮钴禄能从裘日修这边得什么好处。
所以,这不是更梦幻了吗?一个太后也不靠别人什么,降恩也得降值得的人家呀。便是弘昼府里的孩子也没见这么着的,好好的什么也不图,就这么认了一个初入官场的小进士的妻子做了义女。
迷惑不?
德海摇头:「熊氏并无特别之处,家世平平。江南普通的读书人出身,祖父中过举人。之所以被认做太后义女,是因为太后说,熊氏长的像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
她就生了一个弘历,还有女儿吗?
当然了,做了太后了,四爷的女儿都能说是她的女儿。但是,四爷的女儿就那么几个。宋氏生的那两个,钮钴禄还没进四爷的府邸那两孩子就夭折了。还有一个是怀恪,那是李氏生的。就凭弘历和弘时最后闹成那么个德行,两边都恨不能咬死对方,她钮钴禄会想念怀恪?真正长的有点像是怀恪的是和婉,和敬据说长的跟富察氏皇后极为肖像。但也没见钮钴禄多疼和婉,怎的去认了一个熊氏。
再要不然就是年氏生的皇四女?年氏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没活下来,但好歹还有个名字,好歹有点年岁。这个皇四女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可见是生下来就夭折了的。这样的孩子……她钮钴禄见过?就算是见过,一个婴儿跟熊氏一个嫁为人妇的女人,从哪里能看出想象的。
她看四爷,四爷跟吃了苍蝇的似得,一脸的:难道我就知道?
不过两人也都明白了。怪不得民间编排干隆的身世编排的最为起劲呢,这实在怪不得人家,他们自己给人提供的素材太丰富了。这操作骚到不行!
而此时尤其注意各方动静的干隆,气的将一御案的摺子都给掀翻了。
吴书来战战兢兢:「万岁爷息怒,不值当为那些不懂事的生气。」
「朕哪里是因为别人生气……」朕是跟自己生气。朕是有多愚蠢才信了太后是自己亲娘的事的!太后这义女……说是像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是谁?她的女儿在哪儿。同父的姐姐有三个,妹妹有一个,算了一遍,好似跟太后都没什么关係和交集,所以……熊氏到底像谁?
他不由的想起一个传言,说他是抱来的男婴。真正的格格已经被送出王府养在民间了。
这传言不可信,但总不会无风就起浪的。必是有什么原因在其中的。
他倒是要问问太后,这个义女到底是像她哪个女儿!
钮钴禄好容易盼到了儿子来了,却被儿子铁青的脸给唬了一跳:「弘历,这便是你的孝道?」
干隆不吃那一套,隻问说:「那熊氏到底是跟哪位长公主模样肖像?」
钮钴禄愣了一下,张口结实:「……怎的问起她了?」
「皇额娘除了朕还生养过格格?」
不曾!隻生你也都是侥天之幸,哪里还生过格格。
她想到儿子不认自己的话,连忙道:「那熊氏瞧着面善,一瞧就叫人觉得喜欢。当年要是能生一格格,必是熊氏那样的。」
跟之前的说辞又不一样了。干隆满眼的怀疑,这就每个准普!
钮钴禄一看这表情就赶紧道:「那裘家也是四代进士,想来必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所以,您其实还是想跟朝臣勾连,所以提前下注?
钮钴禄傻眼,当时就那么一想,那么一说……她儿子是皇帝,这点事叫事吗?谁想到会成了现在这样。所以,她现在怎么说都是错的吧。
因而隻得转移话题:「熊氏可是失德之处?」
干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钮钴禄愣在当场,脸上青红交加。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那种连呼吸都是错的是什么感觉了。怎么哪哪都不对!
几乎颤抖着,她起身一把扶住桂嬷嬷的手,「便是当年在王府,也不曾受过此等委屈。一年一年的熬过来了,怎么日子反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弘历这么着,老圣人就不管?你出宫……你去庄子上。去见见老圣人……」
桂嬷嬷苦笑:「娘娘,老圣人不是奴婢想见就见的。」
「你去见见福晋……」像是回到了在王府的时候,有事就去找福晋,「你求见福晋这总行吧。告诉福晋……弘历我是管不了的,这个儿子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请福晋好好管教……他也是福晋的儿子,福晋有管教之责!」
「娘娘!」桂嬷嬷手上使劲,看向太后有些浑浊的眸子,「娘娘……您醒醒娘娘!如今不是当年了……」
当年的阿哥爷若有不好,自家主子必是要去告知福晋的。她在阿哥爷眼里永远都是贴心的额娘,从不说阿哥爷的不好,指正阿哥爷的都是福晋。而福晋不可能亲自太厉害的说庶子,不要紧的事就多说几句,估计会闹的不好看的那种,都是叫了阿哥爷的教养嬷嬷过去训斥的。这当然看上去是最规矩的做法,但是……这心里是怎么个算计,自家主子知道。福晋也不是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况且,现在不是当年了。宫外那位太后不可能管的。
钮钴禄的眼神渐渐的清明起来:「不!你还得去,还得去求见。还得去求见她……这事只能她先出面,要不然老圣人知道了也不会管的。」说到底老圣人还是在乎福晋的想法的。
桂嬷嬷一脸的为难,「要是福晋不见呢?奴婢实在是……」
钮钴禄太后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收了,进而变的凝重起来,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那就少不得要筹谋筹谋了。在宫里碍眼且不得自由,倒不如去礼佛……反倒是比现在要好些。」
礼佛?
出京吗?
「不出京,去潜邸好了。」当年的雍王府便是喇嘛庙,去那里礼佛这总行的吧。
桂嬷嬷就想,每次太后在宫里礼佛,都得召一两百喇嘛进宫念经,如今去喇嘛庙,好似也不是不可。
她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庄子上。」
林雨桐当然不见了,虽不知道来干什么的,但左不过还是那母子俩关于真假母子的事端。关键是这事林雨桐说了,干隆不信吶。那我还能怎么说?
叫芳嬷嬷把人打发了,桂嬷嬷知道太后还有退路,便也不坚持。说不见她直接就走了,她心里的念头也很坚定,真的永远也假不了。皇上不知道被谁所惑,但总也会想明白的。
再回去的时候钮钴禄太后什么也没问,想来这会子也想明白了,求人无用。所以,还得自己想办法,出去礼佛去。
桂嬷嬷看着太后:「娘娘——奴婢是请皇上吗?」
钮钴禄摇头:「请也无用,不用情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牛心左性起来,谁也拦不住。她慢慢躺下,「去请太医,就说本宫不舒坦。」
又装病吗?
桂嬷嬷张嘴就道:「怕是这么着见不到皇帝。」
钮钴禄笑了笑,「明儿就是请平安脉的日子了,便是有不舒服本宫也会等到明儿。不过是……咱们主动请的平安脉,令妃总会来的。」
啊?
哦!哦!明白了,您是想见令妃。
令妃听到太后又轻太医,眉头微微皱了皱,身边的大宫女低声道:「万岁爷今儿去了一趟,桂嬷嬷出宫才从庄子上回来……太后就病了。」
意思是八成是装的,肯定是跟万岁爷闹的很不愉快,且去庄子上也没讨到好。
令妃冷眼看了她一眼,「住嘴吧!」什么话都敢说。
她拿了团扇便往外走,得去瞧瞧太后呀。
去的时候正听见太后跟桂嬷嬷的对话,太医还被晾在大殿外的。
「……本无大碍,大惊小怪做什么?把太医打发了吧,就是天热了有些懒的动弹……」
「娘娘,您叫太医瞧瞧,今儿明显进的少了……」
「今儿热。等下半晌凉快了,你去要一碟子玫瑰凉糕来,今儿突的想吃那个。」
令妃便知道,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告诉她太后没装病。既然没装病叫太医,这是跟自己有话说的吧。此时,外面伺候的太监才通传,是令妃娘娘来了。
令妃脸上带着笑进去,「太后娘娘,便是身上不曾有不协,也该请平安脉了。确实无碍了,皇上才能放心呀。」说着,就请了太医进来,诊脉。
太医话说的很谨慎,「倒是不用用药,娘娘想吃的玫瑰凉糕是极好的,只要不贪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