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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故国神游(39)三合一

 

刘墉这才装似慌乱的收拾卷子,然后坠在最后。

弘旺都从裏面出来了,这才反应过来:刘墉这个狗东西,故意的!他看似答题了,可前面洋洋洒洒落在卷子上的一定都是能写的。不能写的……不是人家不写,是实在没时间写了。

都说胥吏滑似油,能做官的,能把胥吏收拾利索的,这些人比油还滑溜。

此时,天已经暗沉了。秋雨轻飘飘的,往下落着,多了几分凉意。

天是冷了,但气氛却是火热的。

那读书根底好的,这会子带着点懊丧,因为他们没想到是这么多题他们不会做。

而那读书根底不好的,这会子却有些兴奋。每个人出来都带了没答的题目,那就证明考中不考中,并不会看你是不是全答了。只要有答题,就有一定的机会。

这么些人一起往出走,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旧日认识的,也有刚认识的。一起在一块说的不外乎是:

这道题你答了?

哎呀!答了,但没把握。

这道题要是有时间我也能答,时间还是不够。算的太繁琐,我都不好意思从前面拿稿纸了。

……

而这一晚上,林雨桐就见到了考卷。已经按照题目分成了一摞一摞的,最后一道题被林雨桐抱回去了。

「今晚咱们也少睡一会子。」她跟和婉和另外两个格格道。

十三格格和六格格莫名惊诧,「我们?」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能看?

林雨桐看她们,「是怕写的不熟练?要是实在不行,帮着整理研磨也行啊。」

六格格忙道:「是有些生疏,但还是看的明白的。」

十三格格也点头,再不济,字还是认识的。

她们俩念,和婉在一边记录。隻摘记要点便好。其实要记的并不多,答这道题的,多是在歌功颂德,没提什么弊端。只有万岁万万岁这些话。

偶尔会出现一狂生,写是真写了,但隻叫和婉看,都不在点子上。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都记了下来。还有些怕是寒门出身的,他们关注的不同,有人写了富商高价买走了他家的两亩好地。又有人写,县衙的衙役家的恶犬曾咬伤数人,其中有一老者三年之后病发身亡。

原本她也不太拿这些事当事,却没想到记录完了,她递给皇祖母之后,皇祖母直接给盖上了红戳,这个意思便是着人去办。

和婉便放下手裏的笔,「皇祖母,孙女不懂。」她是知道祖母有教导之心,所以才处处留心学着。这两件是在算不得大事,怎么就劳动皇祖母去管呢?

林雨桐笑了笑,点了点这些卷子:「这卷子便是通往大江大河的水渠。有人试着修了一条水沟来,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咱们就得让人看见,这水渠是通的。只要他们愿意将水渠挖通,便一定会有涓流顺着水渠而去。恩泽不大,但滋润一片人心还是够的。」

只有如此,愿意朝这边修水渠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和婉觉得自己有点懂了,不过她觉得有个更恰当的比喻。皇祖母告诉她说,人身体裏布满了蛛网似得血管,血液便在其中流通。她想,这些从底层出来的读书人,修的不是水渠,而是皇额娘说的那样的血管。当大清国上下有无数个血管都能通向这裏的话,那这裏才是大清国真正的心臟。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立马精神一震,叫芳嬷嬷,「泡一壶浓茶来。再把皇阿玛专门叫人从广州寻来的黑酒冲一壶。」

和婉所说的黑酒便是咖啡。这东西在广州一些洋人那裏寻来的。

林雨桐赐给和婉,她忍着喝了几天之后反倒是喜欢上了,如今那东西,也隻她在喝。

这祖孙俩说的什么,十三格格和六格格不是太明白,但并不影响两人心裏的兴奋。她们觉得她们参与到了了不得的事裏去了。做这些好像远比给母后皇太后做双鞋,做件衣裳更叫她高兴。

于是,两人也更自如些了。

两人一个人先念,另一个人拿下一份赶紧熟悉一下,等前一个念完了,这个接上。六格格刚念完,十三就懊恼的道:「这一份不念了……可惜了。写的极好,可这正写了一半,怕是时间到了,最后两行都有些潦草……」

「谁的?这么可惜。」和婉就接过来,「最后总分的时候,这个得叫祖父看看的。」结果拿过去一看,「刘墉?」

林雨桐这才抬头看过去,「谁的?」

「刘墉!」和婉说着,就跟两堂姑姑解释,「刘统勋之子。听说文采斐然。」

可林雨桐打眼一瞧就笑了,「滑头!」后两行跟前面写下的时间至少差了一个时辰。后两行就是个承上启下的句子,隻这一句他用了一个时辰才落笔?

前面那么大的篇幅歌功颂德,一到正题……巧了!时间到了。

她指给三人看墨迹,告诉她们这些墨迹距离现在的大致时间。这么一说的话,再看就觉得果然如此。和婉嘟嘴,在刘墉的试卷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滑』字。

试卷阅起来破费工夫,十日时间也是紧张。等把所有的卷宗看完了,四爷眉头却没有鬆开。虽说心裏有准备,但这考下来,出身好的仍然占了足足八成,这比例还是叫人觉得任重而道远。

可这也是短期内都无法改变的现状。

像是出身皇家这些子弟,便是荒诞,但其实学业也没有大拉下,尤其是弘字辈的,拿出来任何一个,在某一方面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出现的惊才绝艷的,哪个不是出身官宦世家。

四爷将名单递过去,「你看看!刘墉、纪昀、这个尹庆玉……」

尹庆玉是谁?

四爷就道:「尹继善的儿子。」

哦哦!尹继善如今在东南做总督,真正的一方大吏。这是四爷用过的老人了,不在京城而已。尹继善是满人翰林,在文坛地位不低,其子文采斐然也是当然。

再接下来的名字裏,一串串的,都能说出来历。祖宗几代人都能扒拉出来名姓。

这个排名是分年龄组的,二十岁往上是一组,十三到二十又是一组,十三岁往下是另一组。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十三岁往下的寒门占的名额明显多了。可再细看名单,这些孩子多是之前就在这边书院念书的孩子,受到的教育本就不一样。

四爷点了点名单,「得有个寒门出身的代表人物。」

林雨桐拿着名单沉吟半晌,就低声道:「其实我想到个人,只是此人瑕疵太明显了。」

四爷皱眉:「谁?」郑板桥算一个。文人中算是有些名声,虽做过县令,但出生时他家已经是家道中落了。

林雨桐说的并不是此人,她点了点纪昀的名字,「与纪昀齐名的另一人。」

北纪南袁!

「袁枚?!」四爷一拍脑袋,想起了这么个人。

此人出身确实是不高,他父亲只是给人做幕僚的。而且也不是给什么了不起的人做幕僚,只是小县令之流做幕僚的,确实算是寒门。而此人才华确实出众,二十四岁便中了进士,还点了庶吉士,很得当时的大司寇尹继善的赏识。两人都是爱作诗吟诵的性子,之后便相交莫逆。后来尹继善去东南任上,他还在其麾下做了几年知县,直到前年才因为不喜官场那一套辞官了。

辞官之后他自己弄一随园。这随园很有些名气,人家不仅有美食还有美人,因而颇受文人喜欢。像是后世的小说里写的弄一园子,吸金等等的,那都是小说作家在后世的见识基础上虚构出来的。但是人家袁枚是真自己这么干了,而且还干的很成功。钱也是大把的赚。

此人还收徒弟,收男弟子,更多的是收女弟子。

但却有个才子都有的毛病——好色!而且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那种。

此人文气足,但若是这人进了书院,可不是好事。以后的婚姻制度,婚姻道德等等,这都是要在潜移默化里去影响和塑造的。隻凭着这一点,林雨桐就觉得,这人虽然名气大,但是她是真不想要。

四爷便懂了,「你想到袁枚,是因为袁枚的妹妹。」

对!袁枚的妹妹们,都是名动江南的才女。女子学堂总也需要人的,可女先生却难找。袁枚的妹妹袁机,才女是真。但林雨桐知道她,不是因为她的才名,而是因为她是在清史稿列女传中出现的人物。出现在其中的女子,无一不是悲剧的,那上面宣扬的都是所谓的贞洁。林雨桐想用她,不是因为她贞洁,而是刚好她出身不高,有个文坛颇有名声的哥哥袁枚,本身也有些名声,而且,贞洁在时下是好名声,短期内于女子书院是有好处的,可以阻挡一些酸腐文人的攻击。

当然了,另一方面,也能替四爷向外传递一些信号。总比直接用袁枚的好。

至于女子学院成立之后,教些什么,学些什么,那别人便也管不着的。

四爷点头,「就这么办。」

林雨桐没直接找什么袁机,也不是下什么旨意,她给尹继善的夫人写了一封信。尹继善的继室夫人是鄂尔泰家的闺女。这个鄂夫人倒是跟尹继善性情相投,也是很喜欢吟诗作对,算的上是一位才女。若是她在京城,林雨桐也会请了她来。此次写信,是因为尹继善跟袁枚关係莫逆,这事请她去办,让她将请先生的那一套一定得摆足了。在江南风雨如晦的时候,这个看似不大的举动,一定能安抚更多的可能跟伪稿案有些瓜葛的文人。

这信,林雨桐直接给弘历,叫他夹在公文里传递。并没有私下裏跟大员家眷联络。裏面写了什么,随便看便是。

这般的坦荡,当天夜裏,这份书信便夹在公文中,走的是六百里加急。

得回復还有些时日,但眼下,书院明儿就该放榜了。

四爷不仅要放榜,而且将每个考中的人员的试卷进行了誊抄公布,一早起来,长廊里就抬出一个个公告板,上面密密麻麻的贴着文章。

上面还带着批註,你们谁不服,欢迎指正出来,公开辨一辨嘛。

这确实闻所未闻的。

弘历跟傅恆混在其中,弘历就跟傅恆道:「如此这般,科举就越发不好操作了。」

文章这东西,不好评判。要么不会有文无第一的话。它也很容易受主考官个人喜欢的影响,这就有了很多不公平的因素。

这边隻艺院和儒院那边,评判的时候容易有偏颇,其他的丁是丁卯是卯的,你答的好的,批註会赞你,说明录取你是看中你的什么长处,但是也指出你的不足,说一些瑕不掩瑜这样的话。有理有据的情况下,有什么好争的?

况且,裏面有年纪大的和年纪小的分组。有些说年纪小的凑什么热闹,但书院早前就说过,有些人入的早出的晚。像是十三岁之下的,在书院要学足七年。而年长的那些一般都是两年。用两年换一前程,为这个跟人家孩子较劲?

因此,有侥倖的,有觉得懊恼的,但看看别人的卷子,再想想自己答的,也都服气了。有些人甚至拿了笔墨,就在当场抄呢。抄回去做参考,自己参详参详,明年还得继续考。

录取是录取了,可都没有名次,而且分的科目也不同。

像是刘墉,直接被分到了经院。他自己都纳闷呢,何为经院?

学五经吗?从没听说过将四书五经分开的呀。

要真是学五经,他就得考量考量,是不是要在这裏浪费时间了。

而纪晓岚则是惊喜的,什么艺院不艺院的不要紧,进来就行,进来就行。

弘旺也问边上的弘晗:「你分哪了?」

弘晗含糊,「谁知道呢?」

弘旺自己被分到商院,他去找弘晗的,结果弘晗被分到了农院。他都惊呆了,「你怎么分去那儿了?」

弘晗有什么办法呢?他这不是闲着没事,就是在家裏养养花吗?当年好歹显赫过,府里名品都有。花卉培育的好了,用来送人能省钱,要是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还能叫管家偷偷的往出卖。然后这么些年,他还真就不知不觉的有了一手养花的手艺。怎么种庄稼的题,他答不上来,但怎么肥田,怎么浇灌,怎么嫁接这些他都懂。然后干脆都写上去应付差事,总不能交白卷吧。结果……分农院去了。

干啥呀四叔这是?叫自己种地去呀?

弘旺正要开口嘲讽,就听见有人吆喝,「领书了!领书了!中考的可提前领书了。」

刘墉迈步走过去,他倒是要看看,此经跟彼经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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