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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清平岁月(12)

 

晚上巡视,两人必要上这俩的屋子看一眼,吃的喝的炭火都有,检查一遍门窗,再叮嘱几句这才出去。

巡视完了,就不用操心了。夜裏也没有妨碍,一般是子时那俩夜读书的才打算睡,可这个点,结巴都已经准备起身了。他是天一擦黑,关了门就睡的。这个点金嗣不睡,一直守着听外面的动静,也看几页书,写几个字。等结巴起身了,他才去睡。结巴睡觉的时间也不短,如今天黑才下午五点多。从这个点睡下去到夜裏十二点,这也六个多小时了。睡是足够能睡饱的。白天活干完了,靠在炉子边想眯一觉也没人拦着。

所以,这院子裏是昼夜都有人醒着,竖着耳朵听着的。

但作为主家,琨哥儿要是不重视,那别人就更不会重视。他这般雷打不动,那下面的人心就一直是提着的。

两人巡视完,各自回屋。

琨哥儿回房的时候,白氏还没睡,手裏拿着针线正忙活呢,「不是叫你早点歇着吗?」

每天晚上巡视回来,她都在灯下干活。他以为是给孩子做的,想着明儿不行叫管家请两个村裏的嫂子婶子过来,帮着做起来给点钱,管两顿饭的事。

可拿起来一看,竟不是,是一双颇为鲜亮的绣鞋。这鞋子细巧,也小一些。这不是白氏自己的,她的脚有多大他很清楚。也不是自家娘的,娘是能跃马扬鞭的人,又打小习武,脚板可不小。璇姐儿?更不是!这丫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水红的颜色了。

他就问说:「是给琳姐儿的?」琳姐儿隻比自己小几个月,实际年龄却比白氏还要大一点,没道理给隔着房头的小姑子做鞋。

白氏面色一红,「不是……是给大嫂的。」

大嫂?

姚氏?

琨哥儿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扭身就睡去了。

白氏站起来,想说点什么,那边却背过身子不肯搭理。她咬着唇……这是新婚至今,从来没有过的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一家子都看得出来,这小两口的情况不对。

儿子媳妇闹矛盾,婆婆装聋作哑就好。这种事是往往以插手就更坏事,她忙她的去了,今儿得待客呀。隻叫白氏在屋裏却歇着,啥也别干。

那边四爷却叫了儿子去书房,「怎么回事?」

琨哥儿没法跟亲爹说呀,他隻问道:「您前儿不是还说,忙过舅舅的事,得亲自去接一趟姑太太。要不……儿子去吧?」

孩子不想说,那四爷也先不问。隻道:「你去老太太那儿,就说明儿我打算去接姑太太,问老太太有什么话要带的……另外告诉金一钱,他得跟着去。」

琨哥儿应了一声就要走,四爷又给叫住了,「你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古板了?」

没有啊!

琨哥儿坐回去,一板一眼的,「爹,儿子也要当爹了。」当爹了,还能再不稳重吗?这是稳重,不是古板。

「还知道你要当爹了?知道要当爹了,不心疼心疼孩子娘呀?」四爷就说他,「你媳妇有什么不对,你教她。动不动就甩脸子,你当谁是你肚子裏的蛔虫呀?不说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叫林雨桐知道了,林雨桐非得腹诽他:就跟你以前不是这德行一样。

父子俩说着话,就起身往外走。琨哥儿要去找老太太说话,四爷要先去见见金匡,然后还得出门见李诚。

林雨桐只看着爷俩穿的妥当,又把林家给四爷拿的毛大氅给了金逸一件,才叫三个人出了门。

金匡如今是谁也不见,弄了一屋子的石头,学雕刻呢。一边放着书,一边放着石头架子和各样的工具,屋裏炭盆放了四五个,隻穿着夹袄在屋裏也不冷。

四爷推门进去,金匡就摆手:「关门关门……」火盆边烤着石头呢,也不知道想干啥。

这边关了门,四爷就选个快石头坐了,开口就说了两件事:「大皇子摔下马据说是以后下不了床……李诚来了……」

金匡手一顿,然后吹了吹手裏雕刻出来的石头沫子,然后又继续,嘴裏隻『嗯』了一声,好半晌才说:「李昭有些儿女情长,妇人之仁,这作为守成的君王,这不是什么大毛病。许时忠……枭雄也!作为老师,我跟李昭说过我对许时忠的评价……我意在提醒他,用此人可以,但更得防着此人。可他顾着情分,将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如今……被反噬了,原也活该。只是天下姓李,许时忠尚有许多顾虑。可一旦换成他……位子变了,看人待事自然就变了。」

四爷就道:「我拜託李诚给许时忠递了一封信。」

金匡愕然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四爷:「嗯!不错,硬脾气也学会软着行事了。这倒是意外收穫……许时忠在如今的位子上,他还是你的姐夫,这么做是有用的。可要是他换个位置,他可就不只是你姐夫了……这道理你得明白。」

意思是,压着他别往上走那一步,金家才有喘息之机。

换言之,这金家还得做保皇党。

两人就同一件事交换了看法,金匡到底是有几把刷子,跟四爷的想法大同小异。

就听金匡道:「你低头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但等明年开春,面临的困境也会迎刃而解。要是只有叫你低头这一条路走,我就不会硬撑着,早叫了你来教你怎么做了。」

四爷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保皇党,那金匡自然就不是一个人。当时杀了不少,但许时忠隻敢杀鸡儆猴,却不能真把人都给杀完了。这裏面又有许多的阳奉阴违的……等过了风头,明年开春也好赶路了,那些同一阵营的,一定会想办法再找金匡的。毕竟,金匡是这一党的标桿人物,且他出头,不担心许时忠一怒之下会要了他的命。

他能这么想,四爷不能,「琼姐儿还在京里呢。」

金匡摇头:「你是关心则乱。例假的江山,贺家就是太后的娘家。皇位上换人,贺家是谁?」

这个道理四爷怎么会不明白?他就道:「若是内宅都是老太太和林氏这般的女人,我也就不忧心了。」

贺家男人的态度是一回事,但贺家女人才是影响琼姐儿生活质量的主要因素。

金匡点点头,良久之后隻说了一句:「知道了。你要忙,隻管忙去吧。」

肯定是要去见李诚的。

四爷就起身:「我明儿亲自去接姑太太。」

这位姑太太是金匡的姐姐,唯一有血缘关係的兄弟姐妹。

金匡将手裏的东西放心,「……去吧,院子我会亲自看着收拾。」

这是态度问题。

四爷应承了一声就告辞出来,另外提议道:「您刻这些,倒是不如弄些石碑,在上面刻几篇佛经或是诗文……」要不然,雕刻的这些个像猫不是猫,说狮子不是狮子的玩意,真不怎么样。

金匡也不恼,还觉得儿子的提议很好。很多前朝的典籍遗失了,也不是从石碑上拓片才得以保存吗?他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四爷还没走了,就听他喊金守家,「……准备石碑……先弄两块来……」

金逸听见金守家嘀咕了一句:「空白墓碑有,后山多的是。」

他憋着笑,跟在四爷后面下山,在路上提醒了一句:「孝二爷一早就到庄子裏了……」

怕是一会子要出来。

要是偶遇的话,走慢点,说不定就又遇上了。

好吧!这孩子是挺机灵的。

四爷就走的慢了,一路走一路看,计划着明年春上给什么地方再栽种点什么。果然,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金孝也顺着游廊过来。

桐桐今儿要待客,连氏要过去帮忙,金孝看了闺女见没事,又听说儿子去跟四房的儿子去玩去了,他也没事,跟老太太请了安,这就出来了。

四爷明显愣了一下,「孝二哥要出门?」

金孝摇头,「这种天,咱们这边哪裏有什么事?不过是找些兄弟,一块儿喝酒吃肉。前儿听说谁家大了好大的狍子,正要去混一口呢。」他说着就有些迟疑,「要么,常四弟跟我一块儿去。只是那些人都是粗汉子,粗鄙的很!」

四爷就一脸沉吟,金孝心说,这次有些孟浪了,到底是侯府的公子哥,只怕是心裏不乐意。

却不了四爷道:「要是改天,那是必去的。只是今儿……有点要事。不过要是有好的狍子,还得麻烦孝二哥请人家让一让,看多少钱愿意出手。我有个贵客要招待,正不知道踅摸什么好……就赶上你这一宗了。」

能被侯府的公子称谓贵客?

金孝心裏一动,「这值得什么?都是兄弟,这事包我身上了。你看,你说是打发人给我去拿还是……」

「我告诉你个地方,寻了东西还得麻烦孝二哥给我送一趟。此人要紧……」四爷这么说,金孝马上保证,「入了我耳,断不会出了我口。」

很好!很好!

然后两人出了庄子之后就分道而行。

到了茶铺子的时候,李诚正无聊呢,「这地方真能把人憋死。」

在京城,呼朋唤友,成群,不拘是街市游盪,还是吃酒听戏,哪怕是掷骰子推六九,这好歹有那个气氛。可这裏呢?有什么呀?冷的一个个的恨不能钻到被窝裏不出来。

有没有玩的地方?真有!

昨儿还请人带着他见识了一翻,男人取乐的地方有两种,第一种,j院。裏面的姐儿长什么模样先不说,我的天啊,穿的跟狗熊似得,说话那个大嗓门哟。要么人说江南好了,看看秦淮河上柳条一般的身姿,就什么都明白了?他隻撩开帘子,就被裏面一声招呼给吓出来了。第二种就是赌场。这地方倒是红火,可也就是点着几个篝火架子,弄几个破桌子,一个个带着皮帽子挂着酒囊在那裏吆喝着,烟熏的一个个的脸黑灰黑灰的,瞧不出本来的模样。

想找个听曲的地方都没有。

金老四一走,他就彻底的蔫了。在被子裏翻了半晚上的美人图册,胡乱的睡了。一早起来外面能冻破了脸,才一出门就缩回来了,直到四爷来了,才又活泛了,「你是怎么忍下来了?要了老命了。我是宁肯被我哥揍的下不了床,我也不愿意来这见鬼的地方。不行,得想办法,你真打算在这裏生根发芽呀?」

四爷先烤火,「你别瞎折腾,这裏的冬天长,只要吃吃喝喝能保证,过的一样的舒服自在。」一句话就把话题引开了,低声跟李诚交代几句。

李诚嗤之以鼻,「对这种事也得你费心算计了?」

四爷从不小看小人物,他隻道:「以后京城这条线得有人走动,我收的这几个孩子,还当不得用……」其实,也舍不得这么用,「这个人就可用。」

他是金家的人,便是再撇开关係,也改变不了是金匡侄儿的事实。又因着大房,叫人说起来,又不会觉得跟二房的关係多亲密。

四爷暂时选定了他。

李诚便若有所思,「那倒也罢了。」

怎么对下面的人,李诚特别会拿捏。金孝过来,就看见坐在主位上的是个一身慵懒满身贵气的男人,他不知道怎么称呼,隻说了一声打搅了就看四爷。

四爷点头叫进来,「这是顺王府的二爷。」

金孝大吃一惊,顺王府是何等地位,那是在这边陲小镇几乎是不可企及到的人。之前在州府,有位大人的小妾跟王府的管家能攀上亲戚,那都是很值得炫耀的资本。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猫在镇上的小茶馆的后院。

他马上惶恐的见礼,李诚隻嗯了一声,随手指了边上的椅子,就继续跟四爷说话,「……银子的事很不必发愁,这裏的管事你隻管用便是了。山裏的山货或是药材,隻管往京城发,银子咱就不算了,需要多少,隻管从管事拿便是了……他手裏放着十万两备用的银票……」

这些说的都是真的!

这十万两两人商量着是有别的用处的,但金孝却以为这是这位二爷单给这边家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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