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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脆弱的关系…

 

凌思南闭上了眼睛。

她慢慢地抬起头,水珠顺着眼角滚落,仿佛顺着颤抖的喉线下咽。

她张口,可是什么声音都出不来。

她以为分离会如此利落,却没想到切断其实如此艰难。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了?”

她突然听到凌清远的声音。

睁开眼,目光转向身旁。

凌清远举着手,依然紧握着父亲的手腕。

“那该我说了。”

空气重新绷紧成了一根弦。

“——是我对姐姐出的手。”

凌清远低低地一瞥,口吻寡淡的冷。

“她抵抗过,但我不许。”

与她不同,他是笑着的,弯起了一侧唇边。

“你们有多讨厌她,我就有多喜欢她。”

他顿了顿,偏头,自我质疑。

“不,比那还多得多。”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阻止,你们也不能。”

他蓦地松开父亲的手,退到了她面前。

双眸徐徐抬起来,有幽湛的光。

“我说过,你们关不住我。”

“——凌清远!”

“你们都疯了……你们都疯了!!”女人的厉嚎打断了男人的怒喝,她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阳台边上,摇着头对凌清远哭诉道:“元元……你是被她骗了,妈妈求你——妈妈求你醒一醒!你醒一醒……离开她好不好……离开她!”

“善华!”男人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妥。

“你如果不离开她……妈妈……”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阳台,“妈妈就从这里——”

凌思南的心也跟着吊起来,庞大的压迫感如山一般强压在肩头,在心上,隐隐作疼。

她有些害怕。

害怕凌清远不答应,看到母亲死在他们面前。

又害怕凌清远答应,从此永生不见。

“妈。”凌清远开口,“你想好了吗?”

可他一如既往地平静。

“从这里跳下去,那些人会怎么想?”

邱善华定住了。

“你辛辛苦苦经营了那么多年,用死来换流言蜚语,真的值得?”

“而且。”他修长的身影迎着楼台微风,笔直的脊线挺着,目光淡漠又疏离,一如初见时,母亲面前那个内敛的优等生,“就算,你从这里跳下去,也不过是成全了我们。”

“我不会放手。”

凌思南的瞳光微熠。

邱善华忽地软了下来。

瘫坐在阳台上。

凌思南在那一刻看到了弟弟眼底嘲讽的笑意。

他低头,笑得干涩。

“是吧?”他偏头问凌思南,“他们最爱的,还是自己。”

他只是他们眼里完美人生的工具。

黑影蓦地涌上来,如若梦魇。

一记猛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清远!”凌思南惊吓地抱住他。

清远嘴角有血。

“你个废物,白养了你十六年!”凌邈握紧的拳在发颤,酒精在体内消化了那么久,撕裂的头痛终于让他此刻异常清醒。

斯文的嘴脸气急败坏,他无法想象在他的完美教育下,儿子竟然超脱了掌控,犯下了这种有悖人伦的错误。

凌清远啐了一口血水。

“还有两下,我还给你。”

一声长气,“你们毕竟养了我十六年。”

眨眼间又是一拳不由分说地揍上来。

凌清远不挡也不躲,事情发生突然,凌思南想要阻止的时候,他已经再度被打了一拳,这一次血水飞溅出来,洒在了沙发上。

父亲,没有留任何情面。

凌思南猛地拉过弟弟,反身抱住他。

凌邈满脸狰狞,第三拳毫无停顿地衝落。

可是这一次,拳头再度被截住了。

“姐姐,不能打。”凌清远一手搂着她,架住父亲拳头的手举起来,嘴角的血渍让他说话的语气莫名地阴鸷,这句不能打,仿佛是一个命令,让人心生却意。

“你……”凌邈气得卯足了劲,面色涨红,那拳头压得发了白,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姐姐,走开。”凌清远嘱咐。

凌思南紧紧抱着弟弟,哭得泣不成声:“要打打我!”

她看不下去,太难受了,真的。

“算了,两下就两下吧。”凌清远忽然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去拿行李,姐姐。”

“清……”

“去拿。”

凌思南不肯退,父亲和清远在僵持。

他和她对视了一瞬。

像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凌思南飞快地衝回房间,拖出行李箱迅速放进了几件随身的必需品——这些一直都放在最趁手的地方,如今收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等到她出来时,女人嚎啕的哭声和男人的斥骂声交织成了一团。

凌清远把她推向大门。

终于到了这一刻,她想。

终于。

“你们敢走出这里一步……”

凌邈站在他们身后,威严如一座山阿,锋锐的目光钉在她背上,像是打骨钉一般刺入她的骨髓,穿过她的身。

那目光一寸寸沉下去,仿佛能听见森严的钟磬声,如洪流,如泥海,将她深陷。

凌清远不管不顾地推着她向门外走去。

身后挟风带雨,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气势。

清远蓦地转身。

她没有看清事情怎么发生的,只知道转过头时,凌清远已经侧身站在那儿,地上倒着一个僵硬的人影。

凌清远抬头看她。

走过来,打开了大门。

“我们……”她被推到门外,转头想问,却发现他仍站在门口。

在,门里面。

“还不是时候。”他扯动嘴角,也扯动那一抹鲜红。

凌思南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不行——你要跟我一起走——!”

“一起的话,谁也走不掉的。”他亲吻在她头顶,“还不是时候。”

她抛开行李衝向他。

却被他狠狠推向更远。

凌思南站在门前,脚边是乱七八糟撒成一片的行李,像是战乱的废墟,像被遗弃的城。

脑海中有阴影盘旋,是未雨绸缪的秃鹫,在形单影隻的她上方,慢悠悠打着圈。

时间都被拉成了垂死之际的长线,每一秒都在极致的静默中……

崩坏。

“元元……”

瞳孔失去了焦距,让她一片漠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重新从眼眶中迫切地满溢,却被她仰头收了回去。

不能哭啊。

哭就是认输。

她又怎么能认输。

她的目光看向那座孤城的大门。

门里站着她最亲近的血缘。

和她最在乎的人。

凌清远侧着身,抬手慢慢抹去嘴角的血迹。

回望的视线,最终和她交汇。

眼中不动声色,又风起云涌。

然后那道门留给她的视野越来越狭隘,一寸寸阻隔了她和他的联系,像是压缩了整个世界,空间随之坍塌。

最后的最后,她隻记得门合上前,少年的桃花眼下翕动的唇。

他说。

别哭。

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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