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
等教完画画,裴雪青从书院的课堂里出来，走到孟渡面前，直接地说道：“山长,我来请辞。”孟渡微微一愣，神情不解，尽力挽留道：“裴郎君甚善持家,这些孩子都很亲近你。裴郎君把这些孩子带得很好，孩子们定然舍不得你,书院也缺不得你这样厉害的庖厨。”在散修宋不语的描述里,这些时日西山书院就是这位裴郎君在操持,孟渡当这个山长，也不能说不尽心，只是她还想过悠闲的隐居生活，她提供金银,总揽全局，有什么大事就担着，反正以玛丽苏技能卡的威力,她在凡间界还是可以庇护住这座书院的。至于开办西山书院后的具体事宜，孟渡就想找些靠谱的书院老师分出去,冯夫人介绍了一些人，只是看起来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古代技能人才,对于这种哄孩子,做膳食，操持书院细务，她还得再自己挖掘一下人才。如今,孟渡找到了这个人才，他还是自动送上门的。孟渡诚恳地问道：“不知裴郎君请辞是遇到什么难处吗？若是缺一些身外之物,或是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你尽可以提出来。”裴雪青看了眼课间正在打闹的孩子们，脸上露出真心的笑意。他离开三垣宗是为了去追杀一只大妖。这只大妖逃出南洲结界，吃了数个修真界的年轻弟子，偷偷潜入到了凡间界。天机门的长老占卜到它的行踪交给三垣宗的丹阳仙尊，他请命去截杀，如今这只大妖的头颅还在他的储物戒里。他途径西山，听到西山百姓说起这里有间书院的山长是仙人，这是一座可能会教成仙之法的书院，只是想来揭穿一起凡人神棍的诈骗行为，那时候的他可没想到会在凡间界的这间书院里待这么久。他转过头来，微微叹口气，坚决地说道：“恐怕要拂了山长的好意，家中阿姐挂念，我离家也甚久了。”孟渡点头，神情怅然，是为了家里人，那看来这次离开是没办法挽回了。不过，孟渡想了想，问道：“你觉得你阿姐学识如何？”裴雪青愣了一下，回答道“阿姐博闻强记，学识出众，勤奋刻苦，处事中正平和，甚得人心，素来为人敬仰。”孟渡点头，拍板道：“你阿姐挂念你，那就你们姐弟一起来西山书院。你家里还有谁要来，都一起来。”“请我的阿姐和家里人一起来？”裴雪青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位山长难道真的不知道他的底细？不可能！裴雪青下一刻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一直都用的真名，除了隐藏了修为，也没做什么掩饰，书院里的散修可能看不透他的修为，误以为他是凡人，但是这位神秘莫测的山长实力强大，定然能看出他有修为在身。整个修真界有这样修为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名字，他在修真界的身份简直就如一层薄纸一样，一戳就破。所以，这位在隐居凡间界，还兴办了西山书院的山长，是真的想请师姐来西山书院当老师。修真界不少宗门都想挖三垣宗的墙角，但是直接挖墙脚挖到三垣宗紫微主的，恐怕还是独一份。不管裴雪青的心中有多么震惊，他没有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回道：“我回去问过阿姐，再做决定。”孟渡点头：“裴郎君急着回去吗？若是不差这两天，那就等明日办个送别宴，也好正式告别。”“好。”既然不是今天就走，裴雪青作为带了许多届三垣宗新入门弟子的靠谱剑尊，就去照顾这些更加弱小需要照顾的人族幼崽，还有一些被神秘山长捡回来的妖族幼崽。他只是一不留神，这些孩子就闹翻天了。对于修真界平均寿元而言，极为年轻的剑尊此时正一脸地生无可恋，左手抱着一个吃手指的四岁孩子，右手提着一个调皮捣蛋想爬树的九岁学生，试图板起脸讲道理，就听到旁边喊着加油的声音。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个精致得和年画娃娃一样的小孩已经爬上了院落另一边大树的树梢，正跃跃欲试地想要跳下来。谁也没看清裴雪青是怎么动作的，一道清风拂过在场的孩子，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那棵大树的底下。小鱼往下一跳，眨巴了一下眼睛，咦，她怎么没跳到地上？裴雪青知道这是一条小鱼妖，不像凡人小孩那样脆弱，但是他在把这些想一遍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行动了。他现在左手一个娃，右手一个娃，肩膀上还有一个刚跳下来的年画娃娃。身为三垣宗仙尊中最为年幼的小师弟，这位年轻的剑尊准备回去就告诉掌门师姐下次去南洲妖界别小瞧了鱼妖，有的鱼不仅会从水里发动攻击，还要警惕鱼会爬树。小鱼趴在他的肩膀上和它最好的朋友冬青对视一眼，两个小孩子一起弯弯眉眼，看起来就是要一起偷偷做坏事的样子。裴雪青身为化神后期的剑修，神识极为敏锐，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动静，他正等着有什么恶作剧，下一刻裴雪青就感觉自己头顶多了一个花环。冬青替小鱼说道：“听说您要远行归家，这是我和小鱼一起编的花环，送给裴夫子，裴夫子以后还会回来给我们做膳食吗？”裴雪青愣了一下，大笑着承诺道：“若有机会，一定再来。”人有亲疏远近，异兽也把世间万物分为自己的朋友，还有陌生的人族修士。看着才被点化开灵智没多久的小乌龟，被文字的力量困在墨色牢笼里，开明兽往赤水中沉下去，晃了晃脑袋，游往避世已久的昆仑。只要取来昆仑珠玉，人族的这位儒道圣者就会去寻找那个人族修士，就不会再理会它们。寂寞了万年的开明兽不想失去它的朋友，至于人族的儒道圣者为何要寻找那个人族修士，就不是它们异兽该参与的事情。世间已经许久未曾有人找到过昆仑，偶尔有人遥望天际，见过有一座极高的山，以为是昆仑，却很难到达。只因要往昆仑，先经过赤水，赤水中有一道深渊，是为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即使是修行至化神的人族修士，想去往昆仑除了修为，还要修行一门强大坚韧的锻体之法，才能安全通过这道深渊。只有常年守在昆仑的开明兽可以毫不费力地就往返于赤水和昆仑，不多时，它就带着一枚泛着莹润光芒的珠玉回来。昆仑珠玉，幻象万千。赤水风浪甚大，陆玄明脚下的船只在摇晃。他的长发被风吹动，那双黑色眸子紧紧地盯着昆仑珠玉，素来冷淡严肃的神情露出显而易见的错愕。“怎么会是她？”久居赤水的开明兽感觉到现在的气氛不对劲，它的九只脑袋都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位浩然宗的儒道圣者。这位儒道圣者看见了珠玉幻化的那个人族修士之后，神情就变得不太对劲。要让开明兽描述，那就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深海，底下压抑着滔天浪潮。开明兽警惕起来，他不会是要反悔吧。 不速之客（1016）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孟渡点击使用了【身轻如燕·ssr】在山林间飞快地穿梭着，步履轻盈，身姿飘渺,手中持着一张弓箭。看见山林间有白色的影子，她就立刻弯弓搭箭，再上前去拾取猎物。既然是为了给那位裴郎君践行,孟渡又想继续招揽这位有才之人，那就要好好准备这次的践行宴。孟渡还期待着回去探亲之后的裴雪青因为西山书院的优厚待遇,可以说动她的阿姐过来,直接买一赠一。
看裴郎君的样子,他认识的朋友一定也很优秀，如果他愿意引荐他的好友，让西山书院招揽到更多人才，那就更好了。趁着天色还没晚,孟渡就去西山抓几只这里特有的羬羊和螐渠。孟渡待在新手村十年，对于西山山脉再熟悉不过。西山之首曰钱来之山，其上多松,并无猛兽，还有许多羬羊,附近樵夫常在钱来山砍柴，猎户也常去那里捕猎羬羊。这里的羬羊油脂丰厚,肉质肥美,很适合在牛油麻辣锅里涮着吃。孟渡对此深有体会，并且觉得在番茄牛腩锅里涮着也挺好吃的，如果搭配上放了些许辣椒油的菌菇酱就更是人间美味了。看着系统背包里的十二只羬羊,孟渡觉得应该够整个西山书院的人吃了，还可以让裴雪青带着这些特产回去,如果可以用这样的美食打动裴雪青的阿姐，那就更好了。那就再去抓几只螐渠，螐渠是一种黑身赤足的山鸡，要往山林西面再走四十五里。很快，孟渡的系统背包里就装了二十只螐渠，到时候可以做成荷叶叫花螐渠、撒点孜然辣椒粉的烧烤整只螐渠，切块加葱花的清炖螐渠汤。孟渡还很贴心地给其中五只螐渠捆上了草绳，一起放在了竹篓里，到时候裴雪青就可以直接拿着竹篓回去，务必要向他的阿姐和好友们展现出西山书院十二万分的热情、西山的丰富物产，以及西山山脉这里是真的很适合养老。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孟渡满载而归。裴雪青发现了这些孟渡亲手打的猎物之后，愣了一下，“山长实在是太过客气了。”孟渡摆摆手：“你要真是觉得我客气，到时候带着你的阿姐一起来我们西山书院。”裴雪青神色不变，心中已然是默默吐槽，挖三垣宗紫微主的墙角就这么有意思吗？师姐是绝对不可能来西山书院的！次日，竹林设宴。书院内栽种了一片竹林，为裴雪青的践行宴就在这里。孟渡坐在上首，举杯遥敬裴雪青，其他人也一样。觥筹交错之际，孟渡喝了几盏桂花酿，西山酒馆掌柜的酿酒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她喝到兴起，起身走到竹林中，随手拾了一截竹枝，以竹枝为剑，以剑作舞。林叶纷飞，春风微拂竹林间！修行星象占卜之道的散修宋不语取出自己的星盘，起身到竹林中加入了孟渡，一边舞蹈着，一边敲击自己的星盘。散修成落英取出一架古琴，为二位伴奏。书院的其他夫子也都在竹林中且歌且舞，又或是在宴席中鼓乐伴奏。裴雪青站起身来，拿着自己那把没出鞘的古朴之剑，也跟着一起作舞。他今日穿的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他的好身材，舞剑时更显得身姿挺拔，胸怀宽广。日后回修真界，应该和这里不会再有多少交集了，那就尽兴即可。践行宴结束后，孟渡说道：“裴郎君，羬羊和螐渠都已经捆好了，就当是一些西山的特产，还请带回去吧。”散修成落英对着裴雪青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拿，如果你不好拿，我这儿有个储物袋子。”裴雪青去收拾行李，还有那些西山特产。孟渡微微怅然，继续待在竹林里。宴席过后，孟渡在书院里是不饮酒的，她喝着酒壶里装着的果饮，心情惆怅，书院实在是缺人才啊。“山长，书院之外，有位您的旧识来拜访。”“旧识？”孟渡微微诧异，究竟是哪位旧识会来西山书院找她？竹叶纷飞的书院门口，有一位峨冠博带，身着儒袍的青年，正是先前在江南匆匆一见的陆玄明。确实是旧识。孟渡莞尔一笑：“陆郎君，许久不见。”陆玄明站在书院之外，目光凝神，这里妖气冲天，在修真者眼中看来简直是妖族老巢。他问道：“你开这间书院，能制住它们一辈子不为恶吗？若是为恶，你又当如何自处？”“与我何干？”孟渡第一次傻眼了，不是吧，古代连坐都没有连坐到老师的。“你既然收它们来你书院，从此，它们所作所为，就与你休戚相关。不然，它们早该有自己的去处。”“陆郎君，你好像预设了我的学生一定会为恶？”“难道不是？”看着陆玄明不赞同的目光，孟渡觉得可以更新一下对陆玄明的印象了，之前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儒生，现在她觉得这可能是个走火入魔的儒生。明明之前在京城救的谢山长人还挺好的，她想开书院，谢山长和她的弟子们还分享过一些经验呢。孟渡非常认真地问道：“你是荀子学派的吗？非要怀疑人之初，性本恶？”她随手指着躲在一边的小鱼说道：“小鱼喜欢莼菜，放花灯许愿的时候，她许愿以后可以吃到天底下最美味的莼菜。难道陆郎君觉得这么可爱的小鱼会变成垄断莼菜贸易的大势力主吗？你不觉得太荒谬了吗？小鱼摇头，惊恐，眼泪汪汪。小鱼迅速跑回书院躲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上次要把它收进画里的可怕修士。陆玄明脸色沉沉，这是在故意讽刺他之前为追查空桑的事情吗？看着那条鱼妖的背影，他神色莫测地说道：“你还真是笃定她不会走上歧路。”孟渡看懂了，这个人就是故意来找茬的，来兴师问罪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前在江南重逢还是故友，怎么今日说话这么冲。她回想了一下，近日她刚从塞北回来。塞北？孟渡灵光一闪，她在塞北超度亡魂，当了一回神棍。该不会当时的陆玄明也是要去塞北，然后在塞北城听到了她的事迹，觉得是不相信她去真的超度亡魂，而是觉得她去当了神棍吧。她问道：“你去了塞北？”“若非如此，不能知道你我之间，竟然分歧至此。”陆玄明抿着唇，面色略有些苍白，说道：“我曾以为你是人间的友人，倒是忘了孟姑娘曾说过与我道不同。道不同，就要不相与谋，就要拔刀相向。”孟渡：“……”儒生好像都挺在意这些的，再加上他们初见就是因为一个黑心妖道用祝余草骗皇帝能炼制成仙的丹药。所以，这是来痛心疾首地逼问为什么成为初见时最厌恶的人？孟渡神情严肃，试探着说道：“有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陆郎君以为呢？”陆玄明垂下眼：“今日愿与君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