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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天命

 

海盗活动逐渐被打击,原有的劫掠行径逐渐行不通。马来亚现在全国都在搞土地优惠政策,马来王室和各地首领迫切地想要增加财政收入。

而财政收入的绝大部分都是依靠税收,土地都没法住人,无法吸引和聚集人口,谁能来给他们缴税呢?但土酋首领也号召不动马来土着,只能寄希望于外来者开发。

徐谨礼和当时的苏丹和英国顾问谈及此事,对方觉得四百人太少,不愿意给他太大的地和福利支持。

徐谨礼想了想,打算再次让合作的船商去清国招工,招满一千人。

太平天国运动被反复镇压,眼看着快要走到末期,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徐谨礼准备将逃难的人带到马来亚。

能救一个就一个,能救十个就十个,能救一百个就一百个,有多少算多少,只要他们愿意来,徐谨礼能想办法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

而立之年已过,他也不清楚自己还能这样干多久,趁他还有时间,去做点有价值的事。

商谈之后,双方签订了一份《垦约》,巫文和英文两个版本。共二十条,《垦约》约定:

一、愿招男女垦农一千名,小童三百名入吉隆,参与垦荒种植,需在五月三十日内到齐。

二、政府负责贷款与赵昱呈所招农工,成人每名二十仙,小童每名五仙。此款三分之一在新加坡上岸时发放,余款到达吉隆时付清。

三、赵昱呈须在五年内负责偿清贷款,并定自次年起,成人还五仙,小童还一仙。

四、所招农工的船费,概由政府负担,每名五仙。

五、政府准在吉隆、巴生河附近给予垦农耕地,每一成人两英亩,以二十年为期,期内免税。

六、二十年期满,可向政府领地契,每英亩纳税五仙,唯其地概须耕种。凡移民耕地倘为政府所征用,政府须按当时地价收买,以补偿移民的损失。

七、政府负责修筑垦区内和附近适宜的大路、码头和小道。

八、垦农的责任是种植,不可荒弃;其生产及输出售卖绝对自由,政府决不加以限制,赵昱呈须予监察。

九、政府准许垦区购置鸟枪,保护农作物免受损害。

………………

徐谨礼和政府拟定这份合约的时候,考虑到部分农人已经结婚生子,所以让政府准许他们将家属一并带过来。

在这之前,政府并不愿意女人和小孩移民。他们只注重劳力价值,所以下南洋的女人和孩童寥寥无几,能带着女人和小孩过来的,多少都有点特殊关系。

这是吉隆政府首次和外国人签订这样的条约,徐谨礼拿着合约回去的时候,工人们正在搭房子。

除了这批矿工,徐谨礼还额外雇了工人来,专门建房子,等到房子建成,剩下的人差不多也招好了漂洋而来。

他们的地都是荒地,更别说居住条件,只能先凑活,好歹有个住所。

招了六百四十人,实到五百七十人,剩下的在半路已经将命送去。

徐谨礼看见那少去的数字,和水苓协商后,将名单从船商那要了过来,等他后面空下来去买块地,给那些人立个坟,写明来历和身份。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船商早就替他把东西准备好,让水手一并给他。

人到的那天,水苓带着人设置了慰问点。到了的人,身体不舒服的先去临时就医点,饿了的渴了的就来吃点东西,身体状态没问题想歇歇的就去棚子下先坐会儿喝喝茶。

人刚到一片土地上必然是相当陌生的,更何况这批过来的垦农可能连自己的属地都没出去过,第一次出门就飘洋过海来了马来亚,心中肯定有很多不安和紧张。

她带着一群人,一团和气地和大家打招呼,十几个人一组安排人给大家简单讲了讲这个国家的气候特点,他们所在的地方什么样、叫什么,每个人能分到多少土地,住在哪里。

把他们心中最紧要的问题和顾虑先解决。

渐渐的,就有人已经笑出来,也有人已经跃跃欲试想去看看地。

徐谨礼出面告诉大家先不急,先休息一天,收拾收拾各自的房屋,把家安置好,然后再谈种地的事。

第二天,他带着几个医师来,自己也上阵,给所有人轮流把脉,把生病的人先筛选出来。

对于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的人,他已经有经验,徐谨礼以前就和水苓谈过这件事,他在前面诊脉开单子,水苓带着人挨个抓药配药。

路上已经走了一拨人,现在人已经到了他这,他得对这些人负责,不能再白白送了命。

徐谨礼做事极具规划性,已经提前和其他开过种植园的园主打好关系,找了二十多个有经验的种植农人过来给先一批种地的人讲过要点。

他将每个区域分好组,以旧带新,先将种植物方法和特点,让人手把手教。

在他们埋入种子和树苗后,徐谨礼带人一个个看过去,把有问题的再挨个讲清楚该怎么做。

水苓看他在地里和垦农讲种植方法,撑着下巴看了好久。

以前她就觉得不可思议,徐谨礼怎么能做到不管做什么事自己都那么了解,脑子里究竟能放多少东西,还格外有耐心,晚上回去一根接一根的蜡烛果然不是白烧的。

水苓今天带人给所有人准备饮食,在他们种地的第一天就让大家先尝尝看看,他们未来要种出来的部分特产是什么东西,能怎么吃,让他们清楚自己不是在白费功夫。

吃饭的时候,的确有不少人对马来亚特产的食物感到新奇。也有人吃着吃着哭出来,说着家人在半路去世,连骨灰都没有,只有自己坐在这吃上了饭。

安抚情绪这件事,水苓已经事先交代过,她也清楚会碰到这样的情况。每桌都坐着那么一两个老大哥老大姐,告诉他们园主会给他们的家属安置好墓碑,到时候统一组织人去挖海边土代作骨灰放进去,不至于没个归处……

等基本问题解决,还剩半年,别的不谈,先得解决吃饱饭的问题,所以水稻得第一个种。

这件事交给最有经验的那批人,剩下的就挨个根据第一次种植情况分组,划到不同的区域,由老人带着。

搞种植,水土问题、气候问题、虫害问题等等都是难以预料和解决的,水苓看着徐谨礼一年下去,皮肤都深了一个度。

赶上收割期那阵,整个垦区都是欢天喜地的,只有水苓看见徐谨礼皱了眉头。

“怎么啦?哪里有难处?”

徐谨礼拿着他统计出的数字:“太少了,不够吃。”

水苓听见不够吃三个字,慌了起来,现在这个时候卖米的已经将货改定的都订了出去,要买已经来不及:“产量不是很好吗?怎么会不够?”

他们种的那一批,产量是还可以,但是要说很好还差得远。加上之前苏丹就有要求,要他们运一批给政府作为检收,这么一来就更少了,确实不够。

不管什么意外,着急慌张都是没用的,捋清问题着手处理才是徐谨礼的第一反应。

“接下来要辛苦你也要跑跑,我们得去附近的几个城市尽可能把米买够,快要过年了,不能让大家连饭都吃不饱。”

年关将近,米商该卖的早就把米卖完,还有的大商家有存货,但是价格很贵。水苓带人去的陈记粮号是雪兰莪最大的米商,肯定还有存粮,但是价格实在是贵,而且愿意出售的粮也不多。

水苓接连去磨了两天,看店的几个伙计看她格外诚恳都不忍心再拒绝,其中一个管称的小伙计说:“要不你再等等,等到下午,我们大老板回来,和他聊聊看,看看他愿不愿意?”

水苓连连点头感谢,给所有人买了点心,给那位掌称的买了两份。

她在店里约莫等到了申时,伙计给她使了使眼色,他们大老板进门了。

水苓拿出格外和气的笑容,转身时愣住了,对面看见她也愣住了:“嫂子?”

这家粮号的大老板,正是当年在一条船上共同前往马来亚的陈兴。

陈兴说巧啊巧,从怀里拿出那个玉观音,笑说:“当年要不是你和赵兄给我们的这块玉观音,我们兄妹刚来马来亚身无分文,都不知该如何周转。”

水苓微笑着答:“出来打拼还是靠自己,也是你们有能力,这玉才能派上应有的用场。”

陈兴让人赶紧去泡茶,带着水苓坐下聊了会儿,随后说:“嫂子今天来所为何事?”

水苓把他们搞种植,粮食不够的事说了一番,话还没说完,陈兴就让人赶紧按照水苓说的量去备粮。

随后陈兴把那块玉观音递给她:“我和妹妹一直想找机会当面谢谢嫂子和赵兄,如今难关已过,这块玉该物归原主了。”

水苓摇摇头推回去:“既然是已经送出去的物件,哪有还要回来的道理,你帮了我大忙,我已经很感激,改天和他说一声,请你和妹妹一起吃个饭。”

搞定这件事,水苓当天回去都是飘着的,到家之后先找人:“老公,买够啦!”

徐谨礼正在清点他和手下人总共买到的斤两,水苓这一批批运进门,他愣了会儿,随后笑说:“夫人好本事。”

水苓听见脸一红,随后告诉他,她遇见陈兴的事,徐谨礼听完之后也点头:“改日请他们兄妹吃个饭。”

粮食的问题解决了,心踏实下来。

徐谨礼晚上算账的时候,水苓在他身边帮着审核,发现徐谨礼开这个种植园一直是亏本的,都是用他做生意的钱来填补种植园的税款。

她第一次见徐谨礼做生意会亏本,倒不是计较钱的事,她只是担心这会影响他的心态。

一直无往不利的人,面对突然起来的波折,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徐谨礼看见她的表情,猜到她在想什么:“我知道做这件事会亏本,而且会持续亏损至少三年。”

“三年?”水苓看着账本的数字,大概算了算,对他们来说,这笔亏损也是一项不小的支出了。

“嗯……不管是之前那样做承销的生意,还是后来开矿,都只是让他们赚点钱。要想让他们在马来亚安身立命,还是得有地,其次是有房,然后能靠自己活下去。”

“我赚的已经够多了,人饥已饥,人溺已溺,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水苓笑着倚在他怀里:“老公。”

“嗯?”徐谨礼抱着她捏着她的手,“怎么了?”

凭水苓对他的了解,她凑着问:“以后是不是还要开医馆和私塾啊?”

徐谨礼笑笑:“嗯,让小水老师去给那群小崽子上课。”

水苓笑容凝固了,她都没听过清国有女老师这事:“啊?”

徐谨礼干脆把人抱在腿上“怎么了?整个垦区,懂得比你多的人也没几个,当个老师绰绰有余。”

“可是我……”水苓虽然喜欢小孩,但是她对于教书这件事还真没什么信心。

徐谨礼吻她的脸颊:“只让你教一门,教太多我也舍不得。孩子们要是闹腾起来,太费时间,不好管。”

让她做这件事,也是徐谨礼计划之中的事。他们没有孩子,他要为未来做打算,至少要向后看十年、二十年。

水苓作为垦区第一个老师,还是女老师,温柔细心,教得又好,大受欢迎,尤其是小女孩,下课总围着她转。

垦区的盈利时间比徐谨礼估算得早很多,第二年年末情况就好了不少,因为他们和陈兴陈颖达成了合作,一部分产出有了固定的输出渠道。

陈兴陈颖是知恩图报的人,收购的价格明显给了他们很大的面子,徐谨礼也礼尚往来,凭着之前在马来亚各地和新加坡承销的本事,将陈记粮号推广到了其他城市和新加坡他那些熟悉的商贾处。

凡是吃饭的地方,都要用粮,况且陈兴陈颖不止卖粮食,凭着原本的名气将种植园其他的产出都一销殆尽,更加拓宽了原有的商业渠道。

徐谨礼搞种植园颇受多路好友帮助,在年中的时候特地邀请大家去家中吃饭。

他难得去择了吉日,也是时候该给水苓一场婚礼了,他和她都为此等了很多年。

各路朋友都以为是简单吃个饭,没想到人到了直接坐在了喜事现场,

程三姐气得跺脚,说着她准备了好多年的贺礼没用上,哪有结婚给别人红包的,水苓和她生分了吧啦吧啦,她女儿在一旁狠狠点头。

水苓穿着喜服被她和她女儿如出一辙的样子笑得打颤:“没有没有,不想你们来吃个饭还多费心,喜事嘛,开心就好。”

婚礼办完后,徐谨礼和水苓陆陆续续收到了各路友人的贺礼,三姐给她的贺礼有好几件,都是相当用心准备的。

徐谨礼看水苓拿着一个小金锁,知道那是给小孩戴的东西。

三姐为人豪爽,说这是给未来宝宝的礼物,她还要当干妈。

他们不打算要孩子的事是俩人的约定,也不会将这事往外说。三姐不知情,祝福是好意。

徐谨礼发现水苓有时会一个人拿着小金锁仔细瞧,知道她为此黯然神伤。

晚上,快要睡时,徐谨礼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领养一个小孩,被水苓摇头拒绝。

她转身抱着徐谨礼:“……我有您就够啦,每天给孩子们上课,有得操心呢。”

徐谨礼将她抱得紧紧的,难得也没再说什么。

太平日子过了两年,吉隆人多起来,治安问题又开始凸显。

徐谨礼听闻叶阿来取代了刘壬成为下一任甲必丹,开始兴建监狱,整治犯罪事件,特地资助了一笔经费,用来促进治安管理。

不过也有人依旧无视甲必丹的管理,在吉隆兴风作浪。

徐谨礼带人去陈记粮号交易的时候,听见店里的伙计说这条街有俩人横行霸道,仗着人多,无恶不作。

他皱了眉:“是哪两个人?我与叶甲相熟,可以将此事告知,让他惩处。”

“听说一个叫何金,一个叫王牯。那何金还是个独臂,却凶残得很。”

徐谨礼垂眸笑了一下,天道好轮回,竟然又让他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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