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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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

 

甚至,碎裂的莲影法相,她也隐隐感觉,召不出来了。“我力量耗尽很正常。因为我没有一个血池,没有子子孙孙无尽的血脉力量,取之不竭地为我所用。”秦如清嘴上嘲讽,视线却在不停躲闪中微不可查地扫过血池。六只青铜像尽毁,天星山坍塌,血阵已经停止转动,兽皇还能毫无代价地,再使用一次刚才那等威力的神通吗?而她,在法相尽碎,混沌之力所剩无几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力量,能为她所用?“只有像你这样的人类,不知天高地厚,才会可笑又狭隘的想象本皇的力量。若在本皇的巅峰时期,哪里还用费这许多功夫,早用一根手指头碾碎了你。”所有碎石浮起,它们被兽皇操控,每一块都像是有意识一般主动进攻,宛如千军万马。秦如清在陨石雨中穿梭跳跃,像一团火,声音始终清晰脆亮。“只会忆往昔的人,说明只有往昔。你耗费如此大的代价,不惜压上整个兽族的命运,只为实现自己重回巅峰,重回过去的野望。你比我这个蝼蚁,更可笑!”兽皇忽然感觉厌烦。厌烦了戏耍这个人类,厌烦折磨她,厌烦了等待她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恐惧。这样的人,就该在下一秒死去,然后所有的血肉和价值为他所用。兽皇遍布头颅的眼瞳在一瞬间闭合又睁开,空间仿佛静止一瞬,至少秦如清就感觉到,她所在的空间被禁锢了。这是一种无法躲避的绝对控制。在她混沌之力充沛的时候,还能用规则之力化解,如今,就只能被抓了。钢铁一样的兽爪钳住了秦如清,那是兽皇八只手中形似鹰爪的一只。鹰爪似钩,每一根爪尖都有神兵的锐度。它完全钳住秦如清,只露出一颗头颅,显出秦如清涨得青紫的面色。秦如清莫名很平静,周身溢出的鲜红的火,执着地燃烧着鹰爪。因为兽皇的巨大,倒像举在天幕中的一盏灯。兽皇又恍悟似的哦了一声,剩下的手将躺在旁边,暂时还未恢复战力的那几个蝼蚁捏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在捏的过程中不小心掉了下去。兽皇的一只眼瞳扫了一眼,发现那人的气息在蝼蚁中都显得渺小,灵力孱弱,只怕打斗掀起的气浪都能将她杀了,遂不再关注。兽皇将那些人类捏到秦如清眼前给她看,嗬嗬地说:“瞧,这就是你耗费罗盘之力救下的蝼蚁。他们是如此无用,空耗宝物,却也难逃一死。”秦如清被鹰爪锁着喉咙,闭着眼睛,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气息都没有。这正是兽皇想要的。他就是要她闭嘴,失声,挣扎在生死边缘,再抽不出一点心神来吵闹叫嚣。兽皇垂头看了眼自己胸膛的大洞,即便到了此刻,那个人类依然控制着规则之力,不叫他血肉修复。嗬。兽皇伸手召来那六个停止运转的青铜像,不知施了什么秘法,青铜像空洞的眼眶亮起,血阵重新启动。只是收集上来的鲜血寥寥,显然,那头的大战已经到了尾声。血都流干了。兽皇却觉得无所谓,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将秦如清丢在血阵中,密密麻麻的血线像找到了源头,血蛭一样纷纷钻入秦如清体内,又钻出。秦如清的身体被无数血线贯穿,悬吊在青铜像凝聚的阵法中心,像苍白的偶,像漏风的布,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血阵汲取她的血脉力量,开始汩汩运转。兽皇似乎都能想象到这力量是多么甘美,足以修复他的伤口,让他获取新生。想了想,将剩下的人族也丢进了血阵,“你们这群蝼蚁,虽然孱弱,血脉力量倒不薄。她既然救了你们,你们就跟她一起死吧。”这些人,当是此代人族的少年天骄,万里挑一的存在,正好化为血料,供给他的新躯体。唐子凤无力地躺在血阵中,痛苦地看着阵中心的秦如清逐渐失去气息。红润与鲜活不再,妆点她的力量被窃取。她的光华正在泯灭。唐子凤向秦如清爬去。他不能忍受她在他面前受此折辱。可总有东西阻止他前进。这一刻,唐子凤恨自己的弱小。他恨自己为什么选了器道,恨自己以前为什么只想着将她托举,却在此时此刻无能为力。器道,器……唐子凤眸中泛起最后一丝光。他没有一丝犹豫,在这一刻,切断了自己与本命钟器的联系。他并拢指尖,口中不停地咳出鲜血,可他浑然不理,将一束神异的光芒打入秦如清体内。“力量。清清,你还有力量,还有我……”他仰望她,仰望血阵中悬吊如木偶的秦如清。启荣震惊地看着唐子凤:“唐大哥,你在做什么!”器修自毁本命器,尤其唐大哥走的还是人器合一的器道,无异于自杀。“他做得没错,混沌能合万物,能与任何道统相融。此举,或者真可以救她一把。”第五翎羽看着秦如清,脑中不由自主响起她欢快的声音,“你只是个变态而已。”“光暗两面,皆是自己。”第五翎羽笑了,莫名摇了摇头,跟着一指点在心口,面上出现一抹因为剧痛出现的狰狞痛苦。有跟秦如清同源的力量开始缓慢离开他的身体,流向秦如清,“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风明月明白过来,在一瞬间下定决心:“所有人,我们这条命都是统领救的。现在统领需要我们!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语毕,跟着用风刃割破手腕。陆薇自不用说,早在秦如清被血线贯穿的时候,就一直在用药气维持她的生机,如今早已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启荣看着秦如清的方向,忽然认真地笑了:“妹妹,小时候你哄我喝的鸡汤,加了东西吧……”“我一直借了你的光。我知道的……”他沉重地阖上眼睛,身体倒下。最后,血阵的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力量献给了秦如清。哪怕石沉大海,哪怕杯水车薪,也在所不惜。兽皇正忙着吸收秦如清的血脉力量,他不是没察觉血阵中那些孱弱蝼蚁的小动作,只是不想理会而已。人类就是愚蠢。血阵中的一切力量都会为他所用,献上所有,给那个人类,难道事情就能有转机了吗?

不过死得更快而已。血阵不远处,唯一一个逃脱的人,只有芮禾花。芮禾花自认自己胆小,怕死,贪生,自私。她早该走的,在用幸运脱困的时候就该远远跑掉的,可不知有什么力量,像钉子一样将她钉在原地。她看着血阵的方向,看着被悬吊的统领和血阵中的其他伙伴,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她忽而朝血阵跪倒,大喊:“统领、统领!我愿献上我所有的幸运——求你别死啊!”芮花家主最终也倒了下来,躺在一地血泊中。秦如清并非失去了知觉。她对外界有模糊的感知。她知道兽皇将她用秘法封禁,血阵重新开启,她的同伴也被扔了进来,全部化为兽皇的养料。她也知道她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当她被血线贯穿的时候,她身体最本源的力量,像逸散的气,被抽调着,流向污秽的尽头。在这样的时刻,她还是在想着那个问题:还有什么力量,可以为她所用?可想着想着,秦如清就觉得疲惫。想就这样顺势睡过去。此战,她已经竭尽全力,为人族,为自己,都可以说问心无愧。如今,力量已经在流失,她失去了作战的能力,也就不能怪她不努力不挣扎,就此趟平了吧?秦如清无声地笑了笑,感觉身体发冷。原来血液流干的感受,就像赤身裸体躺在冰天雪地里,是锥心刺骨的冷。秦如清觉得自己就要睡过去了,这样也挺好的。可就在最后一刻,她听到了一声喊叫,“清清,你还有力量,你还有……”嗯?秦如清一怔,勉强停住下坠。眼前骤然一亮,出现一道白光,白光将她拉进一个世界。她眨眨眼睛,光芒尽头站着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那人看着有些眼熟,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对她叉腰,冷嘲地一笑。“你个怂蛋。”秦如清一怔,连冷都忘了。“我都没被打倒,你都那么强了,却就这样倒下了。”“你忘了当初是谁说的吗——世界给我以痛,我要回报以嘲笑!不是回报以歌,是回报以嘲笑、以蔑视!谁搞你,你就搞回去!你爸搞你,你就好好当个‘大孝女’,你的敌人搞你,你就痛击他们,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如今,这样的丑东西搞你,你却怎么就要倒下了呢!”秦如清觉得很委屈,她为自己辩解:“因为我没有力量了。”那熟悉的白光少女忽然笑了,竟然笑容也很熟悉。“谁说没有力量?你忘了吗,整个世界,都是你的力量。”白光少女笑着走进她,拥抱她,与她融为一体。“醒来吧。他们都在等你。”秦如清忽然睁开眼睛。阴沉暗红的天幕,高高俯视她,宛如厉鬼一样的六座青铜像,无数血线……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血线贯穿了她所有的血管经脉。力量传输已经停止了,因为,她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一丝力量。秦如清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旁边,同伴虽然气息薄弱,但尚有生机——兽皇先抽调的她的血脉之力。秦如清松了一口气。不远处,兽皇正在消化从秦如清那儿吸收来的力量,被审判之箭贯穿的大洞正在缓慢愈合。力量。秦如清怔然地想起了在离开第六域前,她长揖跪地,与道祖说的一番话。“虽然选择是这么个选择,但是,道祖,您不能叫我什么底牌都没有的就跟兽族打啊。”跪在幻境中的少女自嘲地拽拽自己的衣袖,“外头都说我是您的传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传人有多水。我,我连咱这道统的功法是什么都不知道哇~”青衣女子宽和地注视她:“混沌一途,并无功法。”秦如清抹了把面,早就猜到这点,“那到时候大战,我就抡着道体,直接上去跟兽族对轰吗——这倒是符合我的风格。”青衣女子还是说无妨,“混沌道途只有一点道义。你我如今相见,便在此时此地,为你授这第一课,也是唯一一课。”“混沌,乃本源,乃最初。”“万物起源于混沌。”“你无需过多在意道体。因为整个世界,为你所用。”整个世界,为你所用。耳畔是道祖慈悲的声音,秦如清抬头缓慢看向天幕。一片粘稠混沌的暗色中,竟有一团光晕,是兽界的月。但秦如清知道,那不过是幻象。是此方天地受兽皇影响,被遮蔽了真实。秦如清忽而伸出手,伸向天空,束缚她的血线寸寸断裂。她用手遮盖住月亮,而后狠狠一握。天像厚重的幕布,被她揪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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