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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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最堪恨

 

奚彤自小在建康长大,对于遥远的故国早已没了印象。他只是听父亲在夜里说起洛阳与长安,几次被毁,又几次复苏。轮回的春时之焰,将宏伟的佛塔烧成灰后像诅咒的幽灵一样,笼罩在花果蔚茂的洛阳。再度浮现,是在长安;最后相见,是在邺城。而建康安然几十年有余。紫殿红楼,五云垂晖,游池折桂,发弦倾酒。奚彤弱冠前,过的是这般悠哉日子。弱冠后,皇帝赐婚。奚朱见娶了公主,高官厚禄有之,夫妻情深有之,儿女双全有之。倘若那些年终归南柯一梦,梦的就是一丝缺憾也无,有时候他觉得脚下都踩着云,一不小心就会飘向青天。也许是作为南奔士人之后还贪图享乐的代价,建康替他迎来了一场宫变,空筑的繁华梦轰然倒塌,就像二京终究未逃过反复上演的苦难,将所有人抛进历史的深渊。奚朱见作为亲信大臣,护着少主还未离宫,就死于叛军的刀下。至于妻和子,他无暇顾及。死前,大致是他不甘不愿就此糊涂死去,他竟把刀光看成镜光。的确,他遇到过一面镜子。某夜里,奚朱见恍惚看到,不远处有朦胧的光芒,他披衣,推开了门。那光依旧还在里面等待他。踩上一堆枯死的树叶,细微的动响让他有稍微清醒。但他还是着了魔,继续寻找光的尽头,毕竟乐事可遇不可求。他蹲下身,拨开竹杆,发现那是一面闪着光芒的镜子。那面镜子,他日夜揽照,毫无异常。他梦见了许多山川河流,最后一股力把他拉进繁华古城的一处宅院里。再度睁眼,自己竟变成孩童,跟随父母住在洛阳。第二世,他长于洛阳。宴游心热时,他却忘不了建康。她……究竟怎么样了?但要说离开,奚朱见却又不舍。宅室颓圮,尸骨遍野,他不愿这里再发生此等灾难。十几年后,他和父亲再度踏上老路。后来与前世大同小异,直到……建康有风声,传昌乐公主与侍卫有染。奚朱见未把这些流言当真,她未见有熟悉的外男,除了一起长大的弟弟。姐弟情深,又怎能比过夫妻之义呢?这次,他错得离谱。流言是假,姐弟是真。前世他以命相护的君主,干净利落地要了他的命。可笑又可悲的是,起初他还以为真的是那奸夫杀的他,轮回几次后他才领悟,幕后主使就是公主的弟弟,他的陛下。第二世他欲补偿前世,不仅挽救国祚,还主动求娶公主。他对她爱怜之重,可昌乐身边竟是自私的昏君,彻底结果了本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接着两次打击,他再不欲回南朝。几次轮回,都是在大乱的洛阳逃难。逃出洛阳,逃到长安……运气最好的一次,就是跟随新帝去了邺城。新都已立,众臣刚要振作朝纲,邺城又再度毁于战火。

原来战乱和苦难是他的命运。他在几次短暂轮回后,同叛军一起放了大火,望着那毁了他几辈子的狂暴之火,他笑得无比畅快。他叛出家族,全族被株;他投于伪君座下,带着他们,践踏着这片故土。可想而知,众叛亲离,他死得其所。下过地狱再度苏醒后,他决定,去祸乱南国。奚朱见本以为能逢场作戏,刀向故人。可谁知见了曾真心忠诚和爱慕的姐弟俩,他终归犹豫踌躇。旧主几世均早亡,只是公主寿数不定。他要送二人一起去死,这样才能平心中之痛。苦闷之余,望见她的背影竟觉安宁,安宁之后,愤恨更甚,恨自己不知前几次死后她如何,恨她不认识自己,恨她为何每世前十几年都能无忧无虑度过……二人夜半私语,榻上相拥而眠,自然无梦。醒后,他习惯了对比前世今生,想起那些,无力的悲哀再度侵袭心头。此世,他还得知了被赐婚的周季萌。他早就认识他,公主之子,只有一世平叛后认了母,但奚朱见能确定的是,周季萌从未与她有过深交集,更别说成为夫妇。今世皇帝要造就一番恶意颇深的孽缘,他为何要阻止?奚朱见无法接受虚妄的美满,强迫自己沉浸在痛苦之中。暌违几世的梦,他认为亦是销骨泥潭,抽刀反抗时,亦被酥了手脚,不敢刺深,心软的报应,就是被那昏君一剑毙命。落于泥莲之狱,他终于懵懂领悟,再不去想前世今生。她只要是景元琦便可,他还能守在她身旁就好。她究竟是哪种景元琦,还是他欲望的化身,他也不管了。那些意气风发的疏狂岁月,奚朱见纵使剔骨剜心亦难以割舍,更别说永远活在他年少的景元琦了。就在奇幻的镜中,无灾无难,更无需进食,他带着她,夫妻敦伦,或者游赏幻境。不知几世变迁,不知人事更改。她是否在第一世活了下来,带着孩子流寓他乡;是否在第二世为了他与皇帝反目成仇,怀念着那些幸福时光;是否在最后一世终于尝到仇恨的滋味,嘲笑他这个痴人……奚朱见已不求答案。两心相知太过虚妄,在此间幻梦彼此依偎便是叁生有幸的缘分。幻界中在传,有一大道盛世,众生平等,无饥绥战乱,无君臣之分,各方志怪都向往那个世界。只是需彻底忘却前尘,方能入世。奚朱见轻嗤一笑,随后与她携手离去。他不要释然,他亦无法忘怀,爱与恨和喜与怨,她需和他这般浑噩度过生生世世。水月镜花,乃是他毕生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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