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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他紧紧盯着江顾的动作,便见江顾站在那汪池水前,伸手解开了衣裳,卫风尚未来得及升起兴奋和雀跃,便看见了江顾肩背上嶙峋的白骨和腰腹间腐烂的伤口,呼吸顿时一窒。

这种程度的外伤以江顾的修为完全可以用灵力修复,除非他的元神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然而卫风回忆起这两个月之间的点点滴滴,从未发现江顾有什么异常,他虽然元神重伤,但给卫风的感觉一直都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除了那次刚杀完楚观山江顾出去借灵石。

从前在飞舟上修炼,他也没见江顾用过灵石摆阵法辅助,但那次江顾却破天荒地用上了灵石还出去借,卫风在修炼之事上对江顾的任何说法都深信不疑,自然接受了当时他的说法,但是卫风忽然想起来,在杀楚观山的整场战斗中,江顾一直都是修为最低的那个。

但他的聪明和狠辣甚至是不择手段,都很好地掩饰住了他修为上的短板,然而无论如何,修为在斗法中都是最根本所在,他却硬凭着真仙境中期的修为设计杀了楚观山,还将卫风全须全尾地带出了试炼之境,恐怕当时在飞舟上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扑倒在榻上……当时他在做什么?

他在试探江顾的真心,在半真半假地同他闹脾气。

卫风死死盯着他满身的伤痕,难以想象他顶着这一身伤过了两月有余,直至今日才寻到机会出来疗伤,他从不在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弱点。

卫风看着他将整具躯体都浸入了池水之中,乳白色的池水瞬间被污血染红,腐肉被灼烧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洞中,而江顾只是垂着眼睛微微皱起了眉,额头和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知被谁抓穿的锁骨间是明晃晃的血洞,腐肉被侵蚀慢慢生出新肉,肩膀裸露出来断裂的骨头在缓慢的愈合,江顾微微阖上眼睛,墨玉镯从他腕间飞出,悬在池水上空,在缓慢地修复他快烂透的元神。

卫风难以形容心中是何滋味,他恼怒于自己的迟钝和无知,又气愤江顾的逞强和淡定,心疼和恼意像是密密麻麻的尖刺缠绕在他身上,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呛鼻,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江顾在他心里太过强大,即便他现在的修为已经比江顾高上许多,在他心中江顾依旧是无所不能不可撼动,是他永远需要追随和仰望的存在。

师父无所不能,师父永远都有办法。

但是现在他才隐约知道江顾因为他这声师父付出了多少。

江顾正在引导墨玉镯修补元神,忽然察觉到一阵诡异的灵力波动,正打算睁眼收拢神识,识海中突然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地皱眉,“卫风?”

卫风的元神瞬间便到了他面前,漆黑的眸子沉沉地望了过来,“师父。”

“出去。”江顾对他擅闯自己识海的行为十分不满,更不虞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跟了出来。

“我帮你疗伤。”卫风低声道。

“不需要。”江顾依旧冷漠地拒绝。

然而空旷的山洞中,湿漉漉的雾气弥漫在水池上空,数不清的黑色鬼纹从池水中冒出,缠绕在了江顾身躯上,将上面的伤口细致入微地包裹住,隔绝了那些强横霸道的天池水,冰冷滑腻的触感让阖着眸子的人紧紧皱起了眉。

识海中,卫风的元神已经散成了雾气,声音却紧紧贴在江顾的耳边,听起来难过又哀求,“师父,我真的能帮你疗伤,等这破镯子给你养好元神,劫雷都劈了八十道了,师父,求求你了,我不想刚刚自由就没了师父。”

“……”这话说得属实夸张,江顾刚想出声训斥,意识便感觉到一阵朦胧的模糊,他神色一厉,“你干了什么?”

“鬼纹……催、情。”卫风有些心虚地用元神蹭了蹭他的后颈,放软了声音道:“我本体元神的效果……比躯壳更管用,师父,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从未有过的陌生渴求来势汹汹,澎湃地压过了他强悍的意识和清明的神智,江顾下颌紧绷,咬紧了牙关才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发抖,“卫、临、明。”

卫风吓得一个哆嗦,低头舔过他元神锁骨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心下一横,带着江顾虚弱到极点的元神化散成了浓郁的雾气。

江顾的元神已是外强中干,卫风极力克制着汹涌而出的渴望,仔细地修补着那元神上千疮百孔的伤口,他甚至害怕江顾更生气,在识海中连形都没敢化出来。

宽广无垠的识海中,一金一黑两团雾气亲密无间地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而山洞天池水中,被鬼纹缠绕的人眉头紧皱,冷若冰霜的俊脸上泛起了浅淡的绯色,又被强行压制下去,他抿紧了苍白的嘴唇,额前的碎发被雾气打湿,搭在池边的手臂肌肉骤然绷紧,手背都因为过分用力泛起了青筋。

几条黏腻冰冷的鬼纹缠绕在他颈间,在他唇边停留片刻,又顺着他的流畅紧实的手臂一路滑过,化作了一只宽大漆黑的手掌,强硬的分开他的五指扣了进去。

入水的月光斜斜洒进了洞中,搅乱了满池水雾。

烟雨八阁(三)

雪白的衣摆划破池水上空的雾气, 江顾系好腰带,神色冰冷地看向跪在池边的青年。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影响心志,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混沌不清半推半就地与人神交。

而且这个人还是卫风。

怒火燎原般席卷过每寸理智,这对他来说不止是神交, 更是上位者的权威和尊严被挑衅, 有一瞬间他险些没能抑制住杀心。

卫风跪得笔直,他低垂着脑袋, 不敢抬头看江顾一眼, 只死死咬住嘴唇任凭发落。

江顾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转身便走, 卫风心底一慌,膝行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惊慌失措地出声:“师父!”

他慌乱中死死抓住了江顾的衣摆,手颤抖的得厉害,有些语无伦次道:“师父我错了!是我以下犯上是我大逆不道!你要打要罚都可以!但别不要我……我、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了, 师父, 求求你,你别生气……”

他死死抱着江顾, 生怕他离开, 又害怕他生气不敢站起来, 声音带着哭腔求他,浑身都因为恐惧在颤抖。

“起来。”江顾冷声道。

“我不……师父,你别走。”卫风哭得险些压不住声,他竭力稳住呼吸, 胳膊抱得更紧, “你的元神都伤成这样了又马上要突破,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我不想让你死,师父,是我没用,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你别丢下我……”

江顾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他的后颈手中灵力一震,便将人从身上撕了下来,他逼着人站好,沉声道:“别哭了。”

卫风艰难地压下了不稳的呼吸,眼眶通红蓄满了泪低头看着他。

这场面实在离谱,分明是他胆大包天强行拉江顾神交,现在却强忍着眼泪要落不落,看着活像被江顾欺负到不行。

江顾嘴唇微动,却罕见不知道该说什么,松开手想走,卫风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抱住他又要跪。

“站好!”江顾厉声道。

卫风吓得一个哆嗦,老老实实站好,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黏黏糊糊地出声:“师父。”

他头发和衣服都被天池水浸湿,可怜地贴在身上,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尾却泛着红,泪痕满脸带着哭腔喊师父,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江顾眉头皱得更紧,掐了个诀将他烘干,冷声道:“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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