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帽子
她想着在回府的路上将两首诗背下来,可此时日头正暖,马车又晃晃悠悠,才背上几句便催得她发困。
柳素劝道:“小姐若是困便睡吧,读书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可李姝菀一听,歪倒在靠枕上的身子又坐直了,看着书逞强道:“不困的。”
然而看上两眼,眼皮子又搭了下去。
忽然,车前驾马的刘二瞧见一名将军府中的仆从神se匆忙地在街上跑,他忙勒马停下,出声叫道:“诶诶,等等,你做什么去?”
不过那人跑得太急,人没叫住,急停的马车反倒将李姝菀惊醒了。
手中书本落地,她受惊睁开眼,身子也往前歪去,柳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隔着车门责备道:“怎么突然停下,险些摔着小姐。”
刘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方才看见府里的一名奴仆慌跑了过去。”
柳素推开车窗往外看去,街上人影憧憧,并没瞧见人。她问刘二:“看清了吗?”
“青天白日,应当没看错,是栖云院的小厮。”刘二道:“只是我看他神se慌张,像是出了什么事?”
李姝菀听得这话,再困倦的脑袋也醒了。她轻声问:“是往学堂的方向去了吗?”
刘二惊讶道:“对,是转了个弯,往学校的方向去了。小姐如何知道?”
“既是栖云院的小厮,应当是去学堂寻哥哥。”李姝菀喃喃。
她心头忽然生出一gu不详的预感,同刘二道:“快些回去看看。”
刘二一甩马鞭:“是!”
刘二驾车的速度已经够快,可未等抵达府门,两匹赤红se的骏马先一步疾驰而至,停在了侧门外。
刘二看见马上的人,惊道:“那人当真是去了学堂找少爷了,不过怎么杨少爷也来了。”
李姝菀听见这话,扶着车门弯腰钻出马车,正看见李奉渊和杨修禅翻身下马。
在看见李奉渊的脸se后,李姝菀倏然怔了一瞬。
她上回见李奉渊的脸se这般y沉还是初来将军府那日,他与李瑛在祠堂起了争执的时候。
李奉渊下马后半步未停,将缰绳扔给身旁的杨修禅,大步进了府。
杨修禅捧着缰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缰绳交给了门口的马奴。
他正要跟着进府,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修禅哥哥。”
杨修禅回头,看见李姝菀快步朝他走来。她看了看已瞧不见影的李奉渊,神se有些担心:“发生了何事?”
杨修禅见她满面茫然,诧异道:“你还不知道吗?”
李姝菀轻轻摇头。杨修禅解释道:“方才将军府的奴仆来学堂,和奉渊说府中走了水,烧毁了好些东西。”
李姝菀愣道:“何处?”
杨修禅苦笑一声:“你猜一猜?”
李姝菀没想到这时候他竟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想了想,问道:“是哥哥的寝房吗?还是祠堂?”
“倒也不至于祠堂这般严重。”
李姝菀稍微松了口气,不过下一刻,又听杨修禅摇头叹息:“不过若是他的寝房便好了。是你哥哥的书房。”
李姝菀强装镇定,吞下惊声,柳素倒没忍住感慨了一句:“天爷,这可怎么得了。”
李姝菀和杨修禅行至栖云院门口,还没进去,一gu浓烈的烧焦的木木头味便涌入了鼻中。
李姝菀快步进院,猛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四四方方的院庭中,黑压压俯身跪了半地的仆从,桃青也在其中。
而另半边庭院,则摆着一地火烧过又被水浸sh的书册和柜架。
书房的火已经熄灭,书房外表看似安然无恙,可仔细一瞧,有两扇窗户已大半被烧成了黑木。
混着灰烬的水缓缓从书房门口流出,片絮状的黑se灰烬飘飞在明媚的日光中,一片惨状。
院庭中央,有一只半人高的表面被烧得焦黑的木柜。
李奉渊就站在那木柜前,手里拿着一只从柜中取出来的一尺长半尺宽的已经被熏得看不出原貌的木盒。
盒中不知装着的是何紧要之物,他拧眉打开盒盖,正要取出里面的东西,再看见指上沾染的黑灰后,朝一旁站着的宋静伸出手:“帕子。”
他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宋静连忙掏出白帕递给他,李奉渊将手擦净,这才去碰里面的东西。
盒有双层。上面一层铺着柔软的锦缎,中间躺着一支笔,白玉杆,细狼毫,不可多得的佳品。
李奉渊见笔无碍,手竟有些抖,他取出放笔的隔层,只见下面还装着厚厚一叠信。
柜子烧成这般模样,里面信的边角已被熏得发h,但好在并未烧起来。
而每一封信上都写着一列字,吾儿行明“某”岁启。
李姝菀隔得远,看不清信上的字,但他看得出李奉渊有多重视这些信件。
也大概猜出了是谁写下了这些信。
李奉渊将盒中的信尽数取出,正反两面都看了一遍,见信件无碍,这才闭上眼,颤着手松了口气。
他将信与笔收回盒中,盖上木盒,沉着脸看了眼这一地烧得不见原貌的书册。
yan光照在他沉冷的面庞上,春光都好似映生出了一抹寒。
从前在栖云院做事的人颤抖着伏地低了身,而那些新来的奴仆,似乎还不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神se惊惶地面面相觑。
李奉渊转身垂眸扫向跪了一地的仆从,声音冷如冰霜:“今日是谁进了我的书房?”
在李姝菀住进栖云院之前,栖云院冷清,却也安宁。
寥寥几名仆从各司其职,数年来没有丝毫调动。没有惊扰,自然也没有差错。
书房莫说失火,便是一只虫子都不会多出来。今日这火骤然烧起来,在人为,而非巧合。
李奉渊一问,伏地的仆从无人敢应声。仿佛一旦开口,这过错就背在了自己身上。
一旁的宋静见此,率先对李奉渊道:“回少爷,老奴今日进过几趟书房,将书架上的书取出来晒了晒。”
他语气低缓而沉着,并非请罪,而是以身作则,给地上的这帮吓懵了的仆从打个样,告诉他们只要实话实说,若是无罪并不会平白无故地受罚。
一名聪明伶俐些的小厮明白其意,声音发颤地跟着道:“回少爷,奴才、奴才今早进书房擦了书架上的尘灰。当时、当时宋管事也在。”
“奴婢也搬了书册……”
“奴才擦了地面……”
“奴才也……”
其他人也接连承认,但无一例外,没人认下是自己纵燃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宋静一问,都说只见书房火势燃起,不知是何时燃的火。
可众人也知道,今日若找不出纵火的人,这院子里跪着的,没一个逃得脱责罚。
院子重新安静下来,寂静的恐惧再次笼罩在众人头上。
而李奉渊在问了那句话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低伏在地的众人,最后锁定在了一名侍nv身上。
忽然间,他抬腿动起来,步伐所至之处,怒从皆颤颤巍巍伏低了头颅。
那侍nv望着最终停在自己面前的皂靴,本就惊慌乱跳的心脏瞬间震若擂鼓。
她心虚地压低了身躯,借力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可冷如寒冰的声音还是从她头顶降了下来。
“火烧之时,你在何处?”
声音一出,冷汗瞬间sh了她一背,可她仍强装镇定,颤着声音道:“奴婢听、听桃青姐姐的吩咐,在房中喂狸奴。”
宋静猜得李奉渊看出这侍nv有所不对劲,他问道:“桃青,可有此事?”
桃青声音也抖得厉害,立马应道:“回管事,奴婢的确吩咐了此事。”
那侍nv稍稍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却又听桃青快速撇清关系道:“不过那时奴婢并不在栖云院,并不知其中经过,等奴婢回栖云院时,火已经烧了起来。”
小侍nv听得这话,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桃青,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要将事情瞥得这样g净。
随即又忍不住多想桃青是否知道了什么,才会多此一句。
李奉渊看出这侍nv紧张得诡异,目光扫过侍nv握在手中一直没有松开过的袖子,突然抬腿踢向了她的手肘。
这一脚踢在筋骨处,用力不重,却叫她瞬间失了平衡。
侍nv痛叫一声,身t控制不住地往旁边倒去,紧握的掌心一松,收在掌心的袖口暴露眼前。
她下意识拢住衣袖,慌慌张张就要爬起来,可左臂却麻痹不堪,半点使不上力。
只得眼睁睁看着李奉渊用靴尖将她皱巴巴的袖口一点点碾开展平。
只见雪白的袖口上一片擦地后留下的w迹,其中灰黑se的油w分外明显。
而这栖云院,只有李奉渊的书房中有两盏油灯。油中添了驱虫的香料,为的是防书册生虫。
侍nv眼见败露,面se惊惶地抬头看向李奉渊和宋静:“不是我,不是——”
李奉渊没心思听她辩解,转身冷声丢下一句:“杖三十!”
这侍nv年不过十五,三十杖一受,怕是不剩多少气可活。
李姝菀闻言吃了一惊。她来将军府这么久,府中向来一片祥和,从未有人受过罪罚。
更不知责罚如此之重。
侍nv一听这话,脸上的血se顿时褪了个g净,她颤颤巍巍单臂支撑着爬过去抓着李奉渊的腿,求饶道:“少爷,少爷!奴婢冤枉!是小姐的狸奴纵的火,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去将它抓回来啊!”
这话一出,李姝菀还未出声,李姝菀身后的柳素倒立马竖眉怒目地呵斥道:“放肆!竟然牵系小姐!这狸奴一直关在房中养着,怎会跑出来!”
侍nv自然不肯认,她面若白纸地看着李奉渊,狡辩道:“奴婢并未撒谎!奴婢一时未看住这猫,叫它跑了出去,奴婢在书房外将它找回来,见它爪子上有油,便擦了一擦,当时并不知它烧了书房啊!少爷明察!”
李奉渊停步,垂眸看向趴在他脚下的侍nv,侍nv见此,以为李奉渊听信了她编造的谎话。
入府一月多,她从不少人口中听说过李奉渊厌恶李姝菀,也知道李奉渊并不喜欢这猫,不然李姝菀也不会将它常关在房中养活,连东厢的门也出去不得。
她忍不住心存妄想:若是她将过错全然推到那猫身上,或许就不会受罚了。
她看向宋静,楚楚可怜道:“管事救我。”
宋静轻叹口气,入东厢,将李姝菀的猫抱了出来。
他走到李奉渊面前,那猫一见侍nv,却忽然嘶声叫着用力挣扎起来,险些从宋静手中逃脱出去。
宋静捏着它的脖子拖着它的后腿,抬起猫的后爪一闻,面se稍凛,下意识看了李姝菀一眼,随后才同李奉渊道:“少爷,狸奴的爪子上的确有膏油气。”
李姝菀闻言一怔,下一刻便见李奉渊回头,面se冷淡地睨向了她。
他面se冷肃,李姝菀迎上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廊下被他羞辱那日。
杨修禅看李姝菀神se惶惶,似乎怕极了李奉渊,伸手撑着她的背,出声安慰道:“别怕,奉渊是你兄长,他明辨是非,不会错怪你的狸奴。”
虽这么说,可谁知道狸奴是否被错怪,倘若当真是它无意打翻了油灯,还有的活吗?
那侍nv心生希冀,继续为自己辩驳:“少爷明察,奴婢冤枉——”
李奉渊看着靴上一双白净纤细的手,换做旁人,见侍nv年幼,多少会动两分恻隐之心。
可李奉渊却绝非心软之人。
“猫是在你的看顾下逃了出去,你有何冤枉?”
侍nv被他这一句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喃喃:“可我只是放走了猫,并未失手烧了书房……”
她骗得连自己都信了,神se悲切地磕头求饶:“少爷,是那猫的错,是小姐的狸奴踢翻了烛台!”
知错不改,还将过错推诿到主子身上。
宋静可恨又可惜地摇了摇头。
李奉渊冷漠地看着她,退后一步甩开她的手,唇瓣一动,沉声吐出一句:“拖下去,乱棍打si。”
李奉渊的书房起火,杨修禅本是因担心他才跟来将军府,最后却安慰起被迫见证了一场残忍生杀的李姝菀。
那纵火的小侍nv被小厮拖出栖云院,压在院门外受刑。
腕粗的实木棍一棍接一棍砸在她瘦小的身躯上,既是冲着要她x命去,行刑之人便半点没收力。使足了蛮劲砸下来,似连骨头都要打断。
那小侍nv扯开嗓子叫得撕心裂肺,其他仆从站在院中听得心惊胆颤,无一人敢出声。
宋静在一旁监刑,故意没堵侍nv的嘴,惩一儆百,该让全府的人都知道纵火的下场。
柳素将李姝菀扶进了房,可单薄的门板挡不住侍nv的惨叫,杨修禅见她脸都白了,心生不忍,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手掌覆上来,李姝菀坐在椅中,睁着双g净澄澈的眼怯怯地看着他,像她那被吓着了的小猫似的。
杨修禅冲她笑了笑,安抚道:“别怕,别怕。”
杨修禅的父亲有好些妾室。后院nv人多,半生困在一方狭窄天地,难免生出许多是非。杨修禅自小便见识过她母亲的雷霆手段。
一个蓄意纵火还试图推罪给主子的侍nv,不处si反倒留着才是奇怪。
可李姝菀自小在寿安堂跟着老郎中做的是救si扶伤的善事,今日亲耳听着一条活生生的x命就要被打si,吓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她怔怔看着杨修禅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
那侍nv的哀嚎一声b一声弱,打了几棍,嗓中仿佛含着血,求饶声也开始变得含混不清。
可如此一来,那棍子砸在r0u身上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似乎已经打碎了皮r0u,砸在了骨上,声声闷响传入寂静无声的栖云院里,每砸一下,李姝菀便控制不住地抖一下,那棍子像是敲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红润的眼眶里噙着泪,sh了眼睫毛,似neng花瓣尖上挂着的露珠,将落不落地坠着。
杨修禅忽然想起自己家里那虎头虎脑的妹妹。
他那妹妹平日天不怕地不怕,闯了祸被训斥了,哭起来亦是号啕大哭,鼻涕混着泪,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要不要人哄另说,总之声势得做足。
杨修禅原以为姑娘都该像杨惊春那样,如今见了李姝菀,才知道原来有的小姑娘哭起来是安静如水。
明明怕得很,却哭得不声不响的,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他心中轻叹,越发想不明白李奉渊是怎么舍得对这么乖巧的妹妹摆冷脸。
他屈膝蹲下,手掌捂着李姝菀的耳朵,让她的脑袋轻轻靠向自己肩头,像在家哄杨惊春似的,开口哼起曲儿来。
是江南的小调,婉转动人,低缓温和的声音阻断了侍nv的惨叫,李姝菀眨了眨sh润的眼睛,过了好久,轻轻将下巴靠在了他肩上。
她闻到了一gu淡淡的檀香。
在这一刻,李姝菀忽然觉得杨修禅b李奉渊更像兄长。
杨修禅察觉到肩上的重量,抬眸给柳素使了个眼se。
柳素顿悟,快步出门去找宋静,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宋静了悟,叫执棍的小厮退下,换刘大刘二来行刑。二人力气大,几棍子下去,吊着一口气的侍nv很快便彻底没了声息。
杨修禅听外面安静下来,哼完一曲,将手从李姝菀耳朵上挪开,还掏出帕子给她拭了拭泪。
李姝菀哭过,声音有点糯:“谢谢修禅哥哥。”
杨修禅笑笑,他看了看帕子上的水痕,心想着待会儿得拿去给李奉渊看看,让他瞧瞧把自己的好妹妹吓成了什么样。
宋静处理了侍nv之事,站在庭院中训诫仆从。
桃青看管狸奴失责,罚了三月的俸;其他在栖云院当差的一g人等,未能及时发现火势,罚一月的俸。
b起那侍nv的下场,众人只觉得庆幸。
桃青尤甚。她知道,若非自己是李姝菀的贴身侍nv,定然要挨上几棍才能了事。
李姝菀偏头听着外头宋静训话,似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宋静抱着洗g净爪子的狸奴从门外进来,柳素扶着跪肿了膝盖的桃青跟在身后。
这狸奴今日受了惊吓,眼下蜷着尾巴畏畏缩缩,看见李姝菀后,也只细细叫了一声。
宋静想着把狸奴抱来哄一哄李姝菀,没想人已经被杨修禅哄顺了。
他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杨修禅,将手里的猫抱给李姝菀:“小姐,洗g净了。”
狸奴朝她伸出爪子,想爬她怀里躲着。可李姝菀却没有伸出手。
她抿了抿唇,似下定了决心,同宋静道:“宋叔,你帮它找个好人家吧。”
宋静闻言愣了一下,杨修禅也有些诧异:“这样乖的狸奴,不养了吗?”
李姝菀声音很低:“不养了。它不是很乖。”
它如果乖,就不会烧了哥哥的书房。
李姝菀看重这狸奴是众所周知的事,她明显心有不舍,言语间却没有转圜的余地。
宋静想着还劝一劝,可一看李姝菀的神se,也只是缓缓点了点头:“老奴知道了。”
杨修禅看这猫四肢有力,沉y一声,同李姝菀道:“硕鼠在学堂打了窝,你若愿意,将这狸奴养在学堂,每日上学也能看见它。”
李姝菀将这猫养了这样久,不用与它分开自然是好。她眼睛一亮,可又有些担心:“它若闯祸又推翻了烛台该怎么办?”
杨修禅一耸肩:“老鼠早推翻过不知多少回烛台了,也不差它推倒两次。”
宋静觉得这法子甚好,问李姝菀:“小姐觉得如何?”
李姝菀迟疑着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托道:“若哪日它在学堂闯了祸,用不着它抓鼠了,修禅哥哥你可以把它给我,我再给它找好人家。”
她这番模样活像一位嫁nv儿的母亲,杨修禅r0u了r0u她的脑袋,笑着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