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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流年楔子

 

第一部流年

懂事之前

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遇见周霓的那天,是我读高中的第一天。

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我又去橱窗前看那双鞋。那是双好看的鞋,底se是我喜欢的深蓝se,线条用宽宽的白边g勒出来,看不出适合nv生还是男生。一百块的价格,放在平时我会望而却步,但这个夏天不一样——我中考考了全市第三名。

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可以得到一些奖励。

骑车去店里的路线总是一样的,要先冲下小区门口那条坡,走下面的大路。那是一条丑陋的坡,0露的泥土,下雨时溅一k腿的h汤,但不论怎样,深嵌其中的几块青se大石头总是纹丝不动。不管骑多少次,我都没办法躲开它们,就像我没法躲开与生俱来的贫穷。

这条土坡是棉纺厂家属院唯一的出入口。这个小区现在尴尬地立在路旁,因为拆迁不成,新修的气派马路到了这里骤然变窄,像一条不甚通畅的肠道。

在周边还是一片厂房的时候,一切都不是这样的。那时,棉纺厂是中邑市的骄傲,它是本地最红火的国企,出产的棉纱据说远销海外。毗邻厂区的家属院是厂里的财产,只分给正式职工。

我父母就是这样的“正式职工”,正式的意思是有编制、铁饭碗。我爸邓强是电工,我妈田逢春是纺织工。当然这一切在我上小学那年就结束了,他们双双“下岗”。这个不带情感se彩、只陈述事实的词语怎样改变了他们的人生,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老实说,棉纺厂的事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有一次,我妈曾经神情复杂地提起种了一辈子地的姥爷是怎样骑着那辆二八大轮自行车到处送礼,给她送出来了这份工作。那时,她早已在一家企业的食堂给人打饭,每个月赚一千块。

所以昨晚我向她提出买那双鞋的时候,她很明显为难了一下。不过她最终点头了,也许因为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开口要东西。

于是,今天再看到这双鞋的心情,和平时并不相同。我竟然对一双鞋子产生了许多怜惜,恨不得用目光擦拭一遍,并且暗暗向母亲许诺会穿很多年。

中午母亲会请假,带我来买,这样就可以下午穿去新的学校,于是我决定回家。回家的路线和初中时放学的路线重合,对那三年的我来说堪称畏途,因为几乎所有同学都要经由坡下这条大路回家,于是我不得不在大家面前骑上这小小的土坡。而学习成绩带来的关注这时无疑是尴尬的,四面的高层小区无声地俯视着这一大片四层楼、外墙已看不出颜se的老旧建筑,自然也俯视着我。所幸我的初中同学考上中邑实验的很少,所以高中虽然还是走读,大约可以免去他人的审视。

骑上土坡后再拐两道弯,就到了我的家,那是我爷爷当年自己搭的:因为种种原因,厂里不分给他房。我爸原样继承了房子,房子b小区的平均水平还简陋,好处是有一个小院。

但是此刻,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电动车,旁边站着我快乐的父亲。

他提到过要买电动车。下岗后,当年的厂长在远郊办了私企,nv员工照顾孩子大多没跟去,我爸跟着去了。城市扩大,厂子越来越远,他的自行车太费力。更重要的是,跟不上他骑电动车的“哥”。那是他很崇拜的同事,不知他崇拜别人的黑社会经历,还是崇拜他有“能力”找两个老婆还左右逢源。

电动车是黑se的,车身清楚地反s出我们家低矮的平房。我心里ch0u紧了。

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新意了,我妈回来,露出熟悉的愧疚的神se,还混合着一种对我的懂事的预判,不用她说什么,我已经在心里放弃了买鞋的打算。毕竟,那辆电动车要将近两千,而我爸至少会跟她拿一半的钱。

傍晚去上学前,我穿上了最g净的一双旧鞋。鞋子是丑陋的灰粉se,侧边绘制的四道杠拙劣地模仿着国际大牌。我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我宁愿那是一个完全看不出品牌的原创图案。

我把自行车停在了离校门有些远的地方——十六岁的自尊不许我让未来的同学看到它那破旧的车头。去往校门的路上,街灯已经次第亮起,行道树上也缠绕着灯带,树g看起来就像透明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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