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
章锦绣听到这句显然焦急起来。又或许是隔着电话,更容易说出真心:
“方知雨,反正你也没茶种了,还留在这个小地方做什么?”章锦绣说,“是你自己在作文里写的,想去外面的世界!你说你会做个导演!”
方知雨被戳中软肋,也生气:“那你要我怎么办?变成这样是我想的吗?!而且外面的世界就一定好吗?还做导演?我怎么做导演?!”
“我怎么做诗人,你就怎么做导演!”
“那我在家里也可以做啊!”
“你确定?”章锦绣说,“你好好回忆一下,16岁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想离开?”
16岁能为什么?16岁认为前方一定花团锦簇。一阵春风起,她也能为此奔跑。
但现实不是那样啊。现实是眼睁睁看着新鲜走向腐坏、彩色褪为灰白。现实是亲的留不住、爱的做不好——
回望之时,只剩一片云雾。
她没说这些,只是说:“我不会把我的猫留下,独自走掉的。”
猫是个很重要的原因,但同时也是个借口。然而电话挂断没多久,章锦绣就来给她回音。说她问过了,猫店上可以养。不能上火车,那就坐汽车去。她有熟人开车去宁城,捎上她就行。猫很重要,但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离开的那一天是个很平常的工作日。章锦绣要上课,所以没来送她。只是给她发了信息,祝她一路顺风。还说到了宁城,回信给她报个平安。
她回復好的。迟疑片刻,还是写,老师,一直以来谢谢你。
这信息发出后,方知雨就掉了眼泪。泪水把好运来的头毛打湿,它一脸聪明、仿佛通晓人性一般望着她。
方知雨抱抱好运来,带着泪打开老友的对话框,告诉她:
“汪润,我今天离开老家了……去宁城。”
……
“不尝尝看吗?”见小姑娘一直盯着茶发呆,杨喜问她。
从回忆中抽离,方知雨这才满心珍惜地端起洁白的茶盏喝上一口——
好茶。
晚餐。杨喜的老友亲自下厨做大菜。龙井虾仁自然位列其中,还有腌笃鲜、春笋步鱼、蚌肉烧菜苔……再加上青团,恨不得把杭州的春天全端桌上。
众人一边等菜一边谈美食,说起方知雨家乡有道一品锅也算鲜香,还说皖南是好地方,粉墙黛瓦,青石板路,小桥、流水、人家——
“诗中不也这么写吗,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谭野说。
方知雨想,这诗才不是称颂。而是汤显祖说像徽州那样商人尽出、满是铜臭的地方,他可没什么梦想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