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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计中计下

 

十一月十一日,冬日初雪落下,猗桐g0ng砖地覆上点点白雪,一名老太监领着一群侍卫闯入、强行带走汐娘,一名生面孔的太医随之而来,我躲在角落听见太医对老太监说明十四王子中了豆角之毒,那瞬,我知道汐娘再看不见春日和熙的太yan了。

「你早就知道。」房中,纳月冷着脸、透着怨怼,她不是问我是否知道,而是肯定我知道。

「……。」我默认,转过头去不想看她。

她绕到我身前,指责道:「心虚了?」

「该心虚的是奚贵妃。」

「汐娘姑姑是冤枉的!」纳月鲜少如此慌乱,她素来敬重汐娘,虽不如我清楚前因後果,依现有线索她也拼凑出了个大概。

「蒙冤的人多了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多的是因不白之冤si无葬身之地的可怜人。

「你受过的苦非要旁人也同受其害吗?」

「这是汐娘的选择,我只是个小小g0ngnv,我能做什麽?纵然我说出真相又能改变什麽?奚贵妃一样能轻易脱罪、汐娘一样si罪难逃,从一开始奚贵妃就没打算给汐娘留活路,汐娘便是懂得这道理才决定将计就计。」我能感觉心跳加速,纳月的b问令我不安,我只能不停找寻理由。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们的,若十四殿下知晓此事,他会阻止汐娘姑姑的。」

「然後呢?等着奚贵妃灭汐娘的口、让十四殿下继续苟且偷生?」理智告诉我没有做错,但我的x口还是沉痛。

纳月哑口无言望着我,两行泪默默落下,聪慧的她怎会不了解汐娘在劫难逃、拼si一搏的意义,她只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她气自己无计可施、怨自己救不了敬ai之人,对我发火是寻个宣泄情绪的出口,若把罪归咎到我身上她能好过些,那便怪我吧,我背负的东西本就沉重,不差她的愤恨。

汐娘从入狱到判刑短短两日,期间巴夏王曾传唤十四王子、奚贵妃与汐娘对质,巴夏王以汐娘毒害王子为由将她判处斩刑,奚贵妃全身而退,一切似乎毫无改变,可汐娘的牺牲不会付之东流,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些东西悄悄变化着。

十四王子在新太医的调理下迅速恢复康健,这些天他谁都不理、总在窗边发愣,不说话、也不进食,他晓得汐娘不是真要害他,之所以失魂落魄是因他无法接受事实,失去汐娘、他的世界等同倾灭。

他的痛我感同深受,立果何尝不是另一个汐娘?当我得知她为救我不顾生si,我有感动、有愧疚、也有怨恨,她的情分我谨记在心,但我也气她自作主张,若她真有万一,要我如何安度余生?

十四王子正如当初的我一般旁徨无助,庆幸那时还有隐隐陪伴着我,而他……一无所有,偌大的王g0ng竟找不出可交心之人,十四王子b我更加悲哀,瞧他灰心丧志的模样,我不禁想帮他,我已从谷底慢慢爬起,也希望他早日昂首前进。

我端着饭菜来到他房中,他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像是单纯发愣、像是静静沉思,汐娘出事後,他一直很平静、不哭不闹,听闻在巴夏王面前对质时,他亦心平气和,旁人在他这年纪遇上这等大事,有几人能不崩溃痛哭,人越是安静、越是可怕,我无法断定他是痛心至极而神思倦怠、抑或强压着情绪不敢外露,若是後者,那他的自制和心计可就不仅仅是令人佩服,而该是忌惮了。

「十四殿下,您吃点东西吧。」他对我置若罔闻,我将托盘放下,走到他面前,道:「我不太会安慰人,您现在需要的也不是别人的安慰,无论您想做什麽,没有健康便是空谈。」

「没胃口。」终於有了回应,他虽不正眼瞧我,至少理会我了。

「那就对自己狠点,y吞也得吃。」

他抬头,眼中冷得让人颤栗,幽幽反问:「我对自己还不够狠吗?我连最重要的人都舍弃了。」他救不了汐娘,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si亡,他恨那些将汐娘置身地狱之人,更恨自己的无能。

「你是舍了她,至少得到巴夏王的关注、奚贵妃的收敛。」

「全是鬼扯,那些东西我要来何用?」他漠然,不再看我。

「让它变得有用便是您回报汐娘的方法,十四殿下,您不能再逆来顺受。」

他闭上眼、沉静良久,最後开口说道:「我想见她。」

「汐娘关在牢中,您用王子的身分应当进得去,我去替您准备。」

我方转身,十四王子问了句:「你是否早知汐娘的计画?」

「您也想怪我?」我没有否认。

「也?」

「纳月。」

他微微点了次头,很快理解我的意思,道:「你和我同去见汐娘,这是你欠她的。」

我轻蔑一笑,道:「欠她的是您,不是我。」要说欠,我欠的是立果的恩,汐娘本就与我无关。

十四王子起身、徐步来到我身前,他b我矮半个头,仰视着我却让我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风范,他无言的注视是想向我施压吗?我一名奴婢值得他威胁吗?还是我刚才的言语冒犯他了?

「走吧。」他没有再追究,迳自往门外走去,徒留我一人满心狐疑。

来到关押g0ng人的普通牢房,驻守侍卫不多,想来太监、g0ngnv低贱不值一提,更不会有人特意相救,侍卫也懒得多加查验,十四王子亮出身分便轻易入内探监,在纳月的强烈要求下,十四王子答应让她也来送汐娘一程。

牢中汐娘一身囚衣、狼狈不堪倒卧草堆上,没了平时的庄重洁净,周身布满血淋淋的伤痕,不知是被b供或是有人存心教训?

「殿下,您怎能来这种地方呢?快回去!」汐娘一见十四王子、立即爬起,但仍看得出她行动吃力。

十四王子道:「汐娘,对不起。」

「您是主子,不能跟奴婢道歉。」

「你不是奴婢,我从来没当你是奴婢,母妃早逝,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母亲。」十四王子的手越过牢门隙缝,替汐娘擦去脸上脏w。

「……殿下……。」汐娘热泪盈眶,带着满脸泪花在十四王子面前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道:「来世奴婢再伺候殿下。」

他们主仆情深,我在旁边站着煞风景,於是走远替他们放哨,他们似乎忘了汐娘在这出戏中扮演的是背叛十四王子的恶仆,若让人看见他们难舍彼此,保不定让人以为是他们主仆蓄意栽赃陷害奚贵妃,如此汐娘的牺牲可就白费了。

牢中y冷,我思念起那些被关押天牢的族人们,冬日漫漫,他们是否能熬过饥寒交迫?事发至今已快一年,我还没救出他们,甚至连立果也没找到,汐娘的下场令我恐惧,不知何时族人会被推上断头台?

我回头看见汐娘拉着纳月的手,许是要她好好照顾十四王子吧,纳月气我、十四王子说我亏欠汐娘,我真的做错了吗?扪心自问,我的知情不报使汐娘失去最後求生的机会,奚贵妃确实不会放过汐娘,可假如我泄露此事,相信汐娘能多活一阵,然,最终的结果便不会如眼下的完美。

完美?我说完美?si了人是完美吗?

我想将十四王子推上巴夏王位是为了让我的族人活得光明磊落、为了不再有人蒙受冤屈,我难道不是想救人吗?那为何我对汐娘见si不救呢?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该怎麽做才正确……,我只明白当我看见汐娘被捕、纳月哭泣、十四王子心伤,我的x口难受得无法呼x1。

我曾说不想变得如巴夏王残暴,可我……似乎越来越铁石心肠、越来越不择手段,会不会终有一日我变得b他更可怕?

心绪烦乱之际,纳月忽然唤我:「汐娘姑姑想见你。」我这才发现她已在咫尺之内。

「见我?」这可稀奇,她总不会也想与我悲情话别吧?

我走向汐娘,十四王子正好也迎面走来,看来他们好好道别了,灯光昏暗,我仍注意到他眼中有些sh润,於是与他错身时提醒了他一句别让外人看出他的伤感,他没有回答,瞧了我一眼、又回望汐娘一眼,默默离开。

我和汐娘隔着一道牢门,她在我面前从不和蔼,临si了她看我的态度依旧趾高气昂。

「汐娘姑姑。」我向她行礼。

「我是半截身子在棺材里的人,你就别再演戏了,装作奴婢、毕恭毕敬很累吧?」汐娘眼睛微眯、凌厉刺人,她见我不回话,继续说道:「你和纳月不同,进g0ng别有目的,你到底是何来历?」

「你都快si了,知道又如何?」她说得对,我不必再伪装乖顺。

「终於肯用真面目了。」

「你找我来,想说什麽?套我话?你不会傻到以为我会告诉你吧?」即便她行将就木,我依然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十四殿下……拜托你了。」她向我低头,没了昔日的盛气凌人,诚恳而真切,这反差害我一时无所适从。

「这话不该对纳月说吗?」

「我说了你和纳月不同,纳月能替我照顾好殿下起居,但能助他登上高位的是你。」

我不可置信地摇头,笑问:「你总防范我,如今倒信任我了?」莫非纳月跟她说了什麽?可她话中意思应当不知我青冥族的身分。

「你心怀不轨,我防范你很正常。」

「那还拜托我?」

「因为我无人可信,殿下也需要盟友,你不是最佳人选,但我别无选择。」汐娘t力不支,弯身坐在地上,继续道:「那天纳月故意引我离开殿下房中,我心有疑虑返回,见到你潜入其中悉心照料、调查他患病原因,我便晓得你能帮殿下。」原来她一直在暗处观察,纳月办事也太不牢靠了。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无须扯谎了,道:「虽说理由不同,但你我目标一致。」

「你答应了?」

「不为你,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足矣。」

话题终了,离去前我还有一句深藏心中的疑问:「为何你能奋不顾身、即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

「你此刻的筹谋不也是奋不顾身?」是呀,身处险境,唯有奋不顾身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我真是多此一问。

「你放心,我必助他前往该去的地方。」

伫足不前无异於坐以待毙,十四王子想存活,唯一的办法正是往上爬,爬得b所有王子都高、直至无人之巅。

汐娘释然一笑,轻声道了句谢,我受不起她的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族人,帮助十四王子不过是必经之路。

他……仅是我手中的一把刀,替我斩尽途中荆棘,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汐娘受刑之日,落雪未停、彻底染白了这藏w纳垢的巴夏王g0ng,十四王子早早便到了刑场,眼看汐娘被拖上刑台、刽子手手起刀落,她的血溅在雪白的地面,腥气随着冷风飘进鼻中,十四王子未曾转移视线,他要将这一幕深深刻在心中,他面se沉着、无悲无喜,可我懂他此刻的痛心疾首,我同他一样失去了最重要之物。

之後的日子,他将自己锁在房中,杜绝会面、少食少饮,纳月尝试入房相劝,却屡屡被他赶出门外,他需要时间,唯有时间能替他理清思绪、沉淀情感以决定未来之路。

纳月接替汐娘成了猗桐g0ng掌事g0ngnv,她遵守与汐娘照看十四王子的约定,重新检视猗桐g0ng各处安防,有问题的g0ng人及侍卫全面更换,新人调度需要时日,一时间猗桐g0ng鸟兽大散、冷清得可怕。

纳月认为人少不打紧,留下必须是可信之人,未来新人报到,她也会好好审查是否任用,纳月起先被罚为奴受尽苛待,是汐娘伸出援手、将她接入猗桐g0ng伺候十四王子,她对汐娘的恩情感念在心,誓要替她完成未尽之责、守护十四王子。

她无法释怀我知情不报,即便她明白无论如何汐娘的结局难以改变,情感上终究不能谅解,她搬出我们的小房间、有意避而不见,汐娘去世至今已过半月,她甚至不曾与我言语,幸而她没将我同其他人一般逐出猗桐g0ng,我想她和十四王子并无差异,他们都需要时间慢慢抚平伤痛。

没了汐娘时时监视,我总算得以自由进出猗桐g0ng,十四王子有纳月看着、用不了我,正好让我有机会外出探探巴夏王的长年g0ng、查找立果踪迹。

隐隐等人散播的谣言已在巴夏国引起轩然大波,前些日子大臣纷纷奏请巴夏王请出青冥族大祭司祭祀苍穹大神,目前虽未有确切消息,可我打听到王g0ng中国师所在的「参天塔」前广场已开始动工修建祭台,想来巴夏王为安民心,终会应允此事。

我端着酒壶和几道小菜、假装长年g0ngg0ngnv四处探查,无奈长年g0ng要b猗桐g0ng大上数倍,我这麽找纯粹是瞎折腾,我离开猗桐g0ng大半天、也该回去了,我正打算今日就此放弃,数名g0ngnv迎面走来,我心虚低头、故作镇定与他们错身而过,未料我竟瞧见他们手上盘中剩余的菜品皆为阿锦州的特se菜,王g0ng中纵然有人一时兴起想嚐嚐阿锦州菜se也断不至於七、八样料理皆是如此,莫非这是给立果的?巴夏王yu从大祭司身上得知长生秘诀,兴许是为了讨好立果也未可知?

先前我总担心巴夏王会用b供那套对付立果,这般看来他宁愿使用怀柔之策,瞧剩菜分量,食用者胃口还不错,立果向来贪吃,希望真是她。

我改变了主意、继续寻找,朝着方才偶遇的g0ngnv来的方向而去,我找到一间门前站着多名侍卫的屋子,我躲在廊上转角偷偷观察,心中八分确信这便是关押立果之处,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此时万不可打草惊蛇,我强压着内心激动与焦急,y是调头离开。

返回猗桐g0ng途中,我几乎能听见每一下心脏跳动的声音,紧握托盘的双手兴奋地微微颤抖,一想到或许很快能再见到立果,好几次险些落泪。

我不想让人看出异样,进猗桐g0ng前,我特意停下脚步整顿情绪,回房後,我开始思索如何避开看守侍卫与立果相见,要想一次引开他们所有人不太可能,刚才数了数,光看得见的就有八人,暗处可能还躲着其他侍卫。

「要是能隐身多好。」我想起曾在神殿书册中读过有人练成隐身冥术,眼下那可真是我梦寐以求的能力啊。

夜晚,我因发现立果踪迹的重大线索而难以入眠,翻来覆去良久,索x起身走走。

抬头一看、不见月光,空中飘着雪花,不禁令我忆起阿锦州出事前那夜,同样的夜、同样的雪,曾有的家园却没了。

一时坠入回忆深渊,我拾起脚边树枝,在雪面上画出圆顶尖塔的神殿以及我记忆中圆屋林立的阿锦州,我望着它呆愣许久,待我回神,我赶紧抹去地上痕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後怕,环顾四周、庆幸无人看见我所为。

我本要回房,转身之际凑巧瞥见一道人影,我连忙躲在树後,定神细看方知那人是十四王子,在这雪夜他衣衫单薄、也未带披风,晃荡着往一处走去,手上依稀拿着一袋东西,接着他进了昔日汐娘所居的房间,烛光亮起、久久未灭。

他是思念难耐吧,他与汐娘名为主仆、实际亲如母子,孩子失了母亲、又身处弱r0u强食的g0ng中,想必得花不少时间调适心情。

忽然,我从窗纸瞧见房中火光越来越亮,那可不是区区烛火能点亮之光,我迟疑了一会儿,一道火舌窜出、烧破窗户、火势瞬间旺盛。

十四王子!他还在里头!

我一时脑热,连呼唤人手帮忙都忘得一乾二净,横冲直撞推开汐娘房间的木门,我本害怕十四王子受困火海、无法自救,才着急忙慌想救人,岂知当我进门,映入眼中的竟是他拿着烛火、淡漠如水地点燃床帐的一幕。

这把火原来是他放的!

我虽满心疑惑,可没闲暇思考个中原由,烟雾渐浓、火势渐大,再这麽待着必si无疑,我上前用尽浑身力气将他向外拉去,临走前他将手中烛台随意扔在床上,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汐娘的房间已完全被火舌吞没。

腾腾火势招来多人救火,赶来的纳月确认十四王子无恙後,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肩上,随後指挥众人扑灭大火。

猗桐g0ng瞬间人声鼎沸、吵嚷不休,但不论情况多乱,我身旁的十四王子依旧波澜不惊,眼神晏然得彷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为何?」我问他。

「一无所有方能破釜沉舟。」

「所以烧了自己惦念的一切、断开与汐娘所有的关联?」估计方才他手上提着的全是乘载他与汐娘美好记忆的物件。

「我已无可失去之物,他们再也威胁不到我,我再也不必惧怕他们。」

「无念无惧,是吗?」

他坚毅决绝的神情在火光下格外耀目,雪夜中,他完成了自我蜕变,从今往後他不再是那名任人欺负的十四王子,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他终於学会举起双拳、独自前行。

他的放手一搏、决心争斗明明是我所期盼的,为何见到他这模样的我反倒有了一丝心酸……?

我曾为汐娘之si愧疚、怜悯十四王子的遭遇,但想起我族承受之苦,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我许诺过不伤害他,今非昔b,他已不需我多管闲事的同情与保护,该做的是辅佐他登上巅峰以助我达成目的。

十四王子在汐娘房中洒了油,大火持续了一整夜,直至天明喧嚣逐渐静止,巴夏王特地派人前来关切,奚贵妃以及各处主子纷纷做了场面活,他再不受宠起码还是位王子,该走的过场少不了,若是以前,十四王子定会亲自接见他们遣来的g0ng人并谦虚感谢对方关怀,而今非但对人视若无睹,连句交待的话都没留下,可怜的纳月只能焦头烂额替他应付络绎不绝的问候。

他将我召至书房,我一进门便见他坐於案前、专心致志书写着什麽,前段日子他在我眼中仍是个天真的孩子,短短数日他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我不确定他的脱胎换骨是好是坏,但如今的他让我有信心自己没选错人,他确实能与其他王子一争。

「你是青冥族?」他的一句话令我震惊不已,而他仍旧稳如泰山低头奋笔疾书,他何时知晓我的身分?是纳月出卖了我?

「有何凭据?」

「别浪费时间争论了,你承认与否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我也不关心青冥族是否叛乱,我只想知道你背後有多少帮手。」

「我没有帮手。」我岂能将族人置於险地?

「放心吧,不是要对付你们,我想了解手上有多少东西能利用。」他说得轻松,是想拿我们当刀使吧?

「利用?」

「你不也想利用我?」我俩都想当持刀者、都想让对方卖命,他完成了文章、放下了笔,靠在椅背上的他没了童真,唯有看透世间的冷漠,他似笑非笑,道:「嬁奴,我们合作吧,你能得到想要的,我也能达成宿愿。」

合作?这并非我一开始所谋,原先我仅想利用他救出族人、洗刷冤屈、杀了巴夏王,望着眼前的十四王子,我明白那是我夜郎自大,经此巨变,他不会再轻易受人摆布,与他合作或许是我唯一的选择。

然而,一旦与他合作,势必得给他点好处,我担心隐隐等人会否沦为他的工具,也担心有朝一日他背叛我们,届时将是真正的全族覆灭。

他看出我的顾忌,道:「我是你弑族仇人之子,你不信任我是对的。」

「别说得如同我是青冥族。」

「如同?我是笃定。」他轻轻拿起案上两张写满半面的纸朝我走来,道:「我自幼出入参天塔、熟悉青冥族,你的气韵太明显,定是出自神殿之人,锦尘被父王抓入g0ng中不久,你便来了,难道不是为了营救你们的大祭司?」参天塔是国师所居之处,也是巴夏王用以祭祀苍穹之地,他一名王子时常出入不奇怪,但为何那里能让他认识青冥族?莫非……。

「参天塔有青冥族人?」我一想到兴许有更多族人存於世上,难隐澎湃心情。

「这般激动,还说不是青冥族?」他志得意满、嘴角微扬。

「你既认定我是青冥族,承认、否认都改变不了什麽。」

「有道理,不如这样,我先送你个情报,聊表诚意。」

「什麽情报?」

「国师正是青冥族,且当初父王攻打阿锦州便是他提的主意,亦是他告诉父王天下唯有青冥族识得长生之法。」

国师是我族人?阿锦州沦陷是受自己人所害?不、不可能,我从未听闻国师是青冥族,若真如此,朝云长老岂会瞒我?况且身为同族,他有何理由迷惑巴夏王残杀同胞?

最先我认定十四王子是为引我入局而信口胡诌,当我看见他明亮的双眸透出的坦然与真诚,我动摇了,难道这是真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最该恨的其实是我的同族吗?

我突感晕眩、向後退了两步,我倚在茶几上、努力保持理智,问他:「国师图的是什麽?青冥族覆灭对他有何益处?」

「剩下的你得自己去查,不过国师深得父王喜ai,你想杀他为族人报仇,没有我你就办不到。」他又向我走近,将手上的纸摊开在我眼前,两张纸写着同样内容、罗列出十四王子yu杀之人,其中七王子及奚贵妃母子之名最为显眼,一字一句皆可成为定他罪、夺他命的铁证,他却毫不保留地坦荡告予我知,他道:「这份契约是我最真切的诚意,前半部我写明了,剩余半面是留给你的,把你的渴望全都写上,彼此相助、彼此相依以求达成所书一切,便是你我合作之约。」

我瞧了瞧白纸黑字、又瞧了瞧他无惧的脸庞,问:「若我们yu为之事相悖呢?」

「我们目的不同,可能相抵触的唯有一事。」

「我要巴夏王的命,你给吗?」无论国师是否祸乱国政,最终下决定的仍是巴夏王,他逃不过罪责,我更不会宽恕他。

他的眼皮沉了下来,眯着双眼,缓缓回覆:「随你。」

我心中一震,未想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道:「他可是你亲生父亲。」

他嗤笑一声,回道:「汐娘人头落地那刻起,世上再无我的亲人。」所谓孤家寡人便是如此吧,可悲而强大。

我细思眼下景况,纵然我找到立果的线索,要将她从王g0ng救出亦是登天之难,隐隐身手了得,可我不想让他冒这危险,双拳难敌四手,面对成千上百的侍卫胜算等同於零,况且还有深陷天牢的族人,以我们的人手根本救不了所有人。

我们需要同伴,十四王子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同样孤立无援的他也需要盟友。

罢了,左右我早已选定他,签下这张契约後,彼此皆无退路,或许更能势如破竹。

我从他手中ch0u过两张书纸,在上头写满了我的冀望,契约上签下我俩的名字,以血为印、永不背信。

「嬁奴是本名吗?」他拿起其中一份契约叠好收起。

我望着手上自己这份,他的名字言羲二字工整地躺在纸上,嬁奴二字却显得暧昧隐晦,我坦言:「不是。」

「真名为何?」

「怎麽?怕契约不作数?」

「好奇罢了,除了与我合作,你也无路可走。」他可真够自信的。

「待完成契约所书的每一件事,我会告诉你的。」他笑而不语。

我收好契约,方要开门离去,这时他开口:「既成盟友,将来不必再喊我殿下。」

我浅笑点头,回道:「折腾了一夜,休息去吧。」

我想这将是言羲最後一场安稳觉,醒来之後,他要面对的只剩血雨腥风。

新一拨g0ng人入住猗桐g0ng两日,纳月尚未来得及观察他们是否适宜留下,言羲断然拒绝,他表示猗桐g0ng不需要额外人手,现今的数名g0ngnv与太监已够使唤,真忙不过来再临时借调别处g0ng人几日即可,猗桐g0ng仅有他这一名主子,他也非放纵享受之人,确实无需找来一夥人碍眼。

相对伺候起居的人手,我倒认为更该看重侍卫配置,以免有人暗害,他却不以为然,说道g0ng中不b外头明刀明枪,g0ng中之人要害人只会背後使些暗招,否则他多年来何必默默忍受,汐娘也不会非要使上一计咬奚贵妃一口、将这些龌龊事情揭到明面上,我自懂事起几乎都在神殿度过,神殿中人人清明,我学会g心斗角不过是这一年来的事,b不得他经验丰富。

为了积累实力,他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发愤图强,夜中他避开众人耳目练跑强身,将自己b得没有一丝喘息时间,我想过劝他,最终作罢,我想这样他才能好过些,毕竟背负着他人的牺牲,谁能安然地享受锦衣玉食呢?

言羲想反击需要花上一段时日,可我与他不同,得尽快救出立果,数日前巴夏王下令让青冥族大祭司於元日在参天塔前主持祭天大典以祈求来年润雨丰收,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我左思右想,假如想在祭天大典接近她,最可行之法是伪装成参天塔的g0ngnv,但这其实也非万全之策,不仅容易被拆穿,一张生面孔如何能近大祭司的身呢?

黔驴技穷的我只好寻求言羲这位王子相助,他一听我yu鱼目混珠进入参天塔,立马否决我的计策。

他叹了口气、喝了口茶,问:「这是个局,你没看出吗?」

「何以见得?」

「你对我父王一无所知,他若真要靠锦尘获得长生,绝不会让她露於人前,他不可能听信旱灾传言,只会疑心有人从中c弄。」我总以为巴夏王是个舞刀弄枪的杀伐角se,听言羲说来,他能坐上王位,聪明才智也是少不了的,莫非他真看出是我们蓄意传播谣言?

「他想藉由祭天大典引出青冥族,他知道我们必会营救大祭司。」我茅塞顿开,惊觉自己的愚蠢,能成为一国之主的男人岂会任我们摆弄?

言羲点头,道:「所以为今之计便是据守不出、静观其变。」

我思索了会儿,认为言羲所言有理,我虽想接近立果,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办成此事,反倒容易暴露自己,唉,苦心孤诣营造了流言与气氛,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罢了,族人的安全是首要的,一旦我决定行动,隐隐定带领其他人援助於我,不可为了小利害了他们,我呀我,总告诫自己要冷静、要三思,却老做不到,连小我五岁的言羲都能分析透彻,当真白活了这些年。

「你一直在演戏吗?」如今的他与往昔大有不同,我早知他睿智,可这沉着y诡的气质才是他焕然一新的主因,我弄不清他是总掩饰本x或是受了汐娘之si影响而心x大变?

他微笑,有些诡谲、令我头皮发麻,反问:「你觉得呢?」我从未想过一名十三岁的孩子能让我寒毛竖立。

「不重要,这般的你更适合寻仇。」

我猜答案连他也不晓得,最了解自己x格的不一定是本人,转变往往是在毫无自觉中发生的,某日当他蓦然回首,许会惊讶於这样的差异。

近来眼见言羲的变化,我有了新的感悟,同样经历挫折,他变了、我也变了,但我们是往好的方向去吗?曾经我们单纯天真、活在旁人的羽翼下欢乐成长,我喜欢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厌恶当时自己的懵懂,如我早知世间险恶,身为大祭司的我能为青冥族做更多事,如今的悲剧是否便不会发生?

我慢慢学会y谋诡计、慢慢学会铁石心肠,甚至眼看汐娘赴si而无所作为,这样的我更加丑陋、令人作呕,但纵然我变得再恶劣,我也不後悔,这是我选择的路,浴血也要咬牙走下去。

俗话不是说有得必有失吗?我失去过往的纯粹,换来的是一雪前仇、搭救族人的机会,算算我也不亏,只要脚步不停,我相信我会走到向往之地的。

至於我的第三个心愿,便是希望言羲成为巴夏王、洗清青冥族之冤,当然,此事由言羲来做与由他父亲来做意义完全不同,让犯错者弥补错误是最理想的,可我不会傻到以为巴夏王会承认错误,这过错并非单纯因他误信国师导致,是他本身的贪yu凌驾於良知之上,他不会让天下人晓得他屠杀青冥族真正的原由,所以我仅能将这希望寄托於言羲。

言羲眼下只愿替汐娘报仇并为曾受的苦难讨回公道,他无念於王位之争,这对我可是个大问题,我该如何让他有意一争呢?

「你想过什麽样的报仇方式最能让奚贵妃和七王子痛不yu生吗?」

「不劳费心,我自有主张,不过有件事你倒能帮忙。」

「让我帮忙还瞒着我。」我抱怨了一句,识相不再细问,道:「想让我做什麽?」我们是盟友,理应相互协助。

「我需要一份名单。」

我猜测道:「和七王子有g结的朝臣名单?」

他又笑了,这次是爽朗的笑容,赞扬:「挺聪明。」

「等等,你这居高临下的姿态怎麽回事?好歹我年长你五岁,能不能别这麽高高在上?你可是说了我们是盟友,那便该平等相待。」我不满cha腰,是时候摆出长者姿态教教他什麽是尊卑有别了。

「你都说了平等,与年岁无g系。」

「蹬鼻子上脸了,行,我宽宏大量不跟你一名幼子计较。」我这成年人跟个孩子较劲也太小心眼,忍忍算了,毕竟出身王族,有些架子不奇怪。

我yu离开之际,他补了一句:「记得名单啊。」

「知道了。」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声,走出书房。

尽管言羲不同意我混入参天塔,起码许诺了会设法让我见立果一面,祭天大典那日他会以王子身分出席,王子身边带几名使唤g0ngnv不足为奇,我可以跟着他大摇大摆进入参天塔、观看祭天大典,可惜靠近立果是无望了,能远远确认她平安也不枉这几个月的费心筹谋了。

我写了封信告知隐隐祭天大典时不可入g0ng,言羲断定巴夏王想来一招请君入瓮,届时防备森严,天罗地网下他们走投无路,只会白白送了命。

起先我设这场局也不是为了救出立果,我不是说梦的痴人,心知得以相见已是幸运,营救之事还须细细编排。

不知立果是如何将我与她对换容颜的?上回她打晕我,我没亲见到她使用冥术,若她能将容颜还给我,是否就能换得她的自由?

不,她能为我甘愿成为替身,怎会舍我而去?换回原本的身分後,她大概也会拼si救我,立果是重情之人,偏偏为此害自己身困樊笼。

等待祭天大典的每一日对我都是折磨,我试图用忙碌转移注意力,心不在焉的我因此ga0砸不少工作,如今猗桐g0ng人手少,我频频犯错,已是掌事g0ngnv的纳月不得不出言训诫,这也是她多日来头一回与我说话。

我静听她的训斥及提醒,现在的她b从前多了几分威严,用词虽文雅,听者亦能感受到那gu压力,我在神殿时朝云长老和各位祭司时常长篇大论,我习以为常,自然不像旁人觉得压抑。

「我说的你听清了吗?」瞧我没反应,她略显不快。

「听清了。」

她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无人,道:「我不管你和十四殿下达成什麽协议,希望你不要忘记此刻的身分,奴婢该有奴婢的样子。」近来我总往言羲书房跑,纳月看出我们合谋实属正常,估0她说这番话也是想让我别忘形,以免引人怀疑。

记得昔日在书上读过一句成语谓「奴颜媚骨」,是否为奴便该如形容的那般阿谀谄媚、低三下四?莫说我以大祭司的身分活过十多载,骨子里的脾x容不得自己做出这等小人姿态,纵然我不是大祭司,我也不愿活得没尊严。

若能过得好,谁甘愿为奴为婢?既已身不由己,至少能选择不让奴x入心,再苦再累是一回事,奴颜无妨、绝不媚骨,相信纳月亦是如此。

她端着掌事g0ngnv的架子念叨许久,缓和了些後,我不禁问她:「还生我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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