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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六章夜过也试问系铃人(下)

 

昙华主建筑群盘踞主峰之巅,子珏哥哥自领我们出了后门,便先沿小径下了山,再往山中更深处进发,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所在。

行至一半,只见山腰陡生一崖,崖边一棵松树挺立,四季常青。

恍然间,不知何时的情境忽然浮现与我眼前的景se互相交叠——

被当作矮桌的天然石台犹在,这里曾经坐着的二人,他们正下着棋。

然后呢……?

“阿玫怎么?”得之担忧的面容在我视野里泛起涟漪,那漾开的纹理并未止歇,波动范围继续扩散、掀起波澜,变得愈发激荡。

很快,涌动浪cha0绞碎了他的形t轮廓。

这里……我来过。

“怎么回事!阿玫、阿玫!”

“……离山里的……来越近了……”

子珏哥哥!帮帮……

似有无形的漩涡将我的意识一点点ch0u离出来,任何的挣扎最后都化为徒劳,这场拉锯战以我力竭而败,所有的感知皆被x1入虚空的某个角落告终。

“别怕。”那个声音如是说,“阿玫,这是一份礼物。”

神狩十三年,辛卯之秋,这一年秋意的来势似乎b往年都晚上不少。

明明已经到了秋猎时节,猎场的树林与草甸里,只有瞧得仔细了方能发现个别草叶的边缘稍稍染h蜷曲了些。

阿兄他们跟着父皇打猎去了。

马上一众儿郎雄赳赳、气宇昂扬,她自然是心生向往的。然而央求父皇,跟着阿兄撒娇耍赖都没用,那并不是她所擅长的领域,跟着去难免添乱。

卫珞0了0她的脑袋,许诺一定为她打只大老虎回来。

大老虎什么的才不稀罕!

她别过头去不理他。

然而说归说,他们还是启程出发了,留下一众nv眷留守营地。

主帐里,座上的母妃和皇后刘氏有一搭没一搭地不知在打着什么哑谜。她只能端正坐好,呆看着g0ng人们来回布置忙碌,很快便觉着索然无趣,浑身都不得劲儿。

可她又不敢过于声张,免得落下话柄,被刘氏揪住大做文章,给阿兄添麻烦。于是她只好一次次眼巴巴地望向母妃,眸光闪动得宛如一只无辜的小兔,惹人怜惜。

叶泤见状微微一笑,几句转了话头后便向皇后请示,随后命人领她下去稍作休息。

好在这次出猎前她准备了不少书卷,又赶上最近随崇文馆的先生开了蒙,虽然里头的字不一定认得全,但她习字的劲头正盛,倒也不觉烦厌。

刚刚那会她嫌有点闷热,于是让贴身服侍的大g0ngnv将她的披风卸下再找件轻薄点的来。

总让人盯着也多不自在,她也好图个清净。

一只灰扑扑的小兔蹿入了nv孩的帷帐,来回地蹦跳着。

这兔儿也不怕人,nv孩一边想着,一边歪着脑袋朝它打量。

似乎是见引起了nv孩的注意,那只野兔三两下又蹦哒至帷帐边缘,回头向着nv孩的方向探了探脑袋便钻入帷幕的缝隙间不见了。

毕竟孩童心x,见那兔儿溜了便耐不住想去追。nv孩左右顾看,见一时半会儿没人进出,就大着胆子来到刚刚兔子钻出去的地方。

轻轻一掀,外头便是少有人烟的后营区,再向西稍行百来步即是林间野地了。

现在正是换岗的空隙,四下无人。nv孩四下张望,那灰兔正停在木栅旁,一见她靠近,眨眼间便蹿进了林中。

“小兔子,等等我~”

“阿玫!阿玫——!”

少年的呼喊声在林间回荡,中有树影重重阻隔,不知能否传达到。

道道夕光斜shej1n林间,又被风起时的碎叶摇曳斑驳,一时间光影缭乱,昏暝难辨。

焦灼之中,策马狂鞭,不觉间他已闯进树林深处。

暮se渐沉,秋天傍晚的寒意悄然沿脊背渗入肌骨。

“嗥——”远方传来野兽的嘶嚎,座下马儿惊起,险些将他甩脱下来。他赶紧勒马束缰,僵持了好一阵方令那畜生镇静下来。

他倚在马背上心头狂跳,不断沉息调整着。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与部下早已走散。

银月东升,播撒清辉。

此时林间已然入夜了。

树影婆娑,鸱鸺披着虫毒纹状的羽衣隐于枝头,发出低抑而古怪的啾鸣。

树影婆娑中,有什么掀动一阵异响。

“唰啦——”鸮鸟警觉,振翅而飞,投下的形状被错杂的枝桠割裂成无数光与影的碎片。

林中风乍起,枝叶间的“窣窣”声更加急促。

有声响,近了。

他的额头浮出一层冷汗。

于是少年先吹灭了手里的火折,然后在尽量不发出动静的情况下,ch0u出了腰间的佩刀。

说时迟那时快,他抬手起刃,一道银光直直劈向来者。

“锵、滋喇——”昏暗的林中登时响起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似有火星溅s。

二人双双落于马下,扑坠在地滚了好几程。

马匹受惊狂奔,密林幽深,想再追回已是不大可能了。

经这么一摔两人俱是七荤八素。

更糟糕的是,他的刀还丢了。

幸运的是,他压在了来人身上,占取了一丝微弱的机会。他一边拼上全部力气扼住对方,一边艰难地拔出匕首。

月下,匕首刃尖散s着的寒光在僵持中向那人的心口位置一点点挪去。

“……是、我!”

身下那人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爆发,一把将之掀开,他踉跄了几步依然没稳住身形,跌坐在地。

他袖口被划出一道口子,身上不知沾染了泥还是苔藓之类的w迹。脚踝磕到石块上,痛得他闷哼一声,短时间内站不起来了。

对面的状况也b他好不到哪去,似已是完全脱力,仰倒在地,束好的髻被打散,发丝凌乱不堪,混合着汗水碎叶甚至还可能有泥巴血渍什么的粘在脸上。

两人皆伏地大喘着粗气,狼狈不堪。

“咳咳、嗬……三殿下,是我。”那人挣扎着起身。

“阿钰?你怎么也不点火,我还以为……”

“前不久……烧光了,殿下你太冒险了。这里已经是老林深处,阿玫不可能跑这来的,即使来过恐怕也……”

“住口!”

那少年强打起身,颤巍巍地来到他面前。

“殿下!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争那个位子,就应当早做准备,更不该如此冒进。要知道这密林之中可不止有猛兽!倘若这次来的不是我,您该怎么办?”

晦暗之中,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如今的形势,争与不争,恐怕一样尸骨无存。只是还望殿下多多顾及些自身安危,要有个万一……届时谁又能护得了宓妃娘娘和阿玫?”

那少年向他伸出手。

“……阿玫她,一定会没事。”

“嗯。”

二人互相搀扶,没走了几步,发现还是不行。他虽强压着却冷汗难抑,脚腕应该是肿了。

于是他们只好在旁边一块还算整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稍事休息。

鉴于他现在行动不便,只好由那少年代劳收拾一番,看手头有什么物件能派上用场。

解锥匕首香囊都在,必要时还可以把香囊里的药材拆出来外敷止血。水袋在刚刚搏斗的过程中破损了一只,另一只里还剩半壶,看来在救援赶到之前得省着点用。

少年的火折已经烧完,他的还有一些。不过两人都带了火镰,况且现在是秋天,还是树林里,只要找到合适的引燃物倒不愁制作不出一支临时火把来。

少年正忙着将附近遗落的物什收拾起来,披头散发的很是不方便。还要时不时撩起来以防遮挡视线。

这时他忽然想到,“你怎么也落单了?后面的人呢?”

话音刚落,正在草丛里搜寻失物的少年回过头来面向他,准备开口。不过碍于大自然的法则,少年只好无奈地把长发拂到另一边然后再面向他。

“这不怕把您跟丢咯,所以追得b较紧嘛。”见少年这幅模样,他摇了摇头,索x撕下一段布条来递给少年,反正袖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少年也不跟他客气,爽快接过,好歹是把乱七八糟的头发重新束了起来。

随后少年在草丛里找到了他遗失的佩刀,以及一把短弓和箭囊。

他收刀入鞘,少年则是把弓背到身后,撩开衣摆在他身边坐下道:“不过,我已经沿途做好了标记,相信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来。”

月至中天时,马蹄声声,林间蜿蜒出了一条火光的长龙。

二人早已隐蔽至下风处,他的手一直握在刀柄上,未敢稍离。

少年闪身出去观察了一阵才放心出现在众人面前,“无事了,殿下。是咱们的人先到了。”

少年恭敬地将他从暗中请出,托扶到了马上。

“嗷——吼!”安详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豺嗥虎啸,听声辩位不过半里之遥。

“护好殿下!列阵!”

守卫们接到命令之后,迅速集结,将二人团团护在中间。

少年越上马背,扣韘挽弓,进入警戒状态。

野兽的嘶嚎渐渐平息,看来不远处的那场争斗已决出了胜负。

森林再度归于寂静。

阵型散开,转为两翼拱卫左右。

危机解除,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卫国尚武,连续一整个白天的狩猎活动强度本已令他劳顿不堪。听闻妹妹失踪,他一刻没停,立刻率人四处搜寻。之后又忍痛挨饿警戒了大半夜,如今已是身心俱疲。

就算是个铁人,这一通折腾下来也该歇歇了。

况且面上再怎么顽强,此时的他不过一介少年罢了。

似是识回了熟悉的路,马背上上下下,颠簸逐渐变得规律起来,他的意识亦随着这律动开始涣散。

“等等”

“什么?”

“你听”

林间除了风过叶隙沙沙响,还能有什么呢?

“……是阿玫、一定是阿玫!”他咬牙勒缰,一下夺过身旁护卫的火把,朝着树林的某个方向策马狂奔。

或许他真的感应到了什么,又或许只是热血行岔时的谵妄。恍然间,驱使他的已不再是理智,而仅是一口气,一声nv孩丝绒般的呼唤。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搅乱了众人的行进,后面紧跟着的几名守卫险些人仰马翻。

“殿下——!”

少年见状只得紧随其后,并命卫队赶紧整备跟上。

“兔儿别怕,阿兄会来救咱们的……”nv孩孤零零地蜷缩在树上,怀中兜着两只野兔,其中一只的后腿还包扎着的布条,里头渗出点点嫣红。

夜已深,林间氤氲的sh气与寒意毫不留情地从她的薄衫侵入肌理,令nv孩微烫的身t瑟瑟发抖。

她眼角泪痕未g,口中却似梦呓般不停地喃喃着,好似在安慰着怀中的两只小兔,抑或是她自己。

丛林间盘踞着绿油油的光点心有不甘地散去。

树下,蛰伏着一只吊睛白额斑斓虎。

“阿……玫……阿玫——”少年的呼唤飘忽而来,随后又被幽幽夜风尽数拂散。

“阿兄我在”

树下的巨兽醒了,开始围绕树g不停转圈,显得十分躁动不安。

nv孩立刻噤声。

但一个寒颤之后她立刻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阿兄别过来!别过来!咳、”

糊涂!

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应出声的……如果阿兄不了解情况贸然前往,即便身边有护卫也难免被暴起的大虫误伤到。

如有必要,自己是完全可以牺牲掉的棋子……可她的阿兄、她最敬仰着的阿兄、那个在她几近绝望时仍深信着的阿兄,她捏紧裙裾,绝不能如此荒唐的原因折在这种地方!

但从她无意识应下的第一声起,或许就已经晚了。

马蹄声在寂静的林间愈发清晰。

“阿玫——!”

树下的猛虎压伏前躯,纤毛倒竖,通t紧绷如一张雕弧蓄势待发。它喉间低抑、积蓄着咆哮,好似宣誓着自己在林间的霸权。

冰冷月光穿破云层投s到大地上,少年的轮廓已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她颤抖着、拼命呼号着让他不要靠近,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悲鸣正试图冲撞头腔。那道力量破顶而出,刺伤了泪腺,婆娑了眼帘。

直至声音最终归于喑哑,她仍低伏在主枝上不断祈祷,希望他尽快离开,以保周全。

百米外,他骑速不减,强打起最后的jg神,凝目搭弦,角弓反曲铮铮若满月。

在nv孩刚刚辨出金属矢锋划破空气的镝鸣时,第一箭,已至。

只一箭,便深深没入那猛兽x前的石块中,尾羽因残余的劲力不断颤抖,蹭过老虎的鼻头,惹得它打了个响鼻。

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那大虫虽是被一箭震慑,本能x地后退了两步,但因毫发未损,反倒被撩出了几丝恼意。

他迅速拈起两支引弦快s,空气中似被擦出几点火星。

两箭不分先后,那大虫虽也机敏,避开了其中一支以免被直接贯穿了脑袋,而另一支却当场豁残了它的左耳。

那猛兽哀嚎一声,却反倒因疼痛被生生激出了十二分狂x,奔驰速度不减反升。

而支撑到现在的他,已是强弩之末,随时皆有可能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刚刚又以jg准度为代价,接连速s了两次。

三箭之内未能毙命,右臂已轻颤不止,极限之下,他还能再发几箭?

更遑论在最后的一瞬击杀一只正值壮年的发狂猛虎呢?

就算他尚有余力,也已没有时间容许他恍惚犹豫的了。

此刻一人一兽相距已不到百步了。

云海翻腾,y霾再度遮蔽了月光。

百步的距离对于爆发力惊人的大型猫科动物来说,仅需一瞬。

只见那斑斓猛虎一跃而起扑向少年。

他的坐骑在惊恐与si亡的边缘,忽地嘶叫着向斜前方猛冲,居然堪堪擦过了凶兽利爪。

但还轮不到高兴的时候,那狂虎的尾巴宛如一道jg炼的钢鞭,正好横扫到马儿的后腿上。

高速前进中的马腿被这道力量一截,顿时折裂。

马儿悲呼,一个趔趄将他甩出老远。

少年断了线般跌落草丛之中,当场没了动静,生si未卜。

nv孩见势不妙立刻滑下树g。

“兔儿……对不起,但是拜托了!”她轻轻从系兜状的裙摆中捧出那只完好的灰兔放进草丛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之后,那团灰扑扑的小毛球便没了踪影。

故事到这里似乎尘埃落定了。

遮挡月se的帷幕缓缓拉开。

那头巨兽一爪按在痛苦喘息的伤马的脖子上,随后切断了它的呼x1。

但它并没有急着饱餐一顿,仅仅是啜饮了几口从马匹咽喉间喷涌的血ye后,便向着少年的方位缓步迈近。

此时的它已浑身松弛,颌边粘稠的血珠纠结着茸毛将落未落,它伸舌t1an舐了几下。稍稍隆起的腹部随呼x1轻微起伏,配合清泠的月se,令它的毛皮显得愈发光泽水滑。丰腴的t态,扭动身姿,无不t现出大自然极端残忍而又优雅的美。

忽然,在离它不足几尺的草丛间,一团灰影“吱”得一声弹跃而出,它脊背延展,被月光镀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伸长的后腿几乎要蹬上猛虎的鼻尖。

“——吼!”不可一世的森林之王如何能忍受得了这般挑衅?

它即刻伸出利爪扑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团,霎时间土渣纷扬,一大块草皮都被铲飞了出去。

那灰兔则在落入草丛后飞快蹬腿逃离,险险地躲开了那致命的一爪,速度不减继续在草丛、土丘与地表上盘虬着的根系间穿梭腾越。它短短的圆尾上有一小片白毛,在跳动时随着pgu一撅一撅,显得愈发嚣张。

老虎大怒,立马掉头追杀那兔儿去了。

见那老虎追远了,nv孩赶紧冲向少年。

“阿兄阿兄阿兄、阿兄——!!!”

她轻轻拍着他脸,拼命呼唤,却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nv孩慌了,手忙脚乱地检查着少年的伤势——幸好,没有极严重的外部创口。

但她此前并未读过医书,若是此时少年的昏迷是因受了什么r0u眼难辨的内伤那可就遭了。

她俯身将头贴在少年x口。

“砰、砰”那颗心脏依然在有力地搏动,暂时没有衰落的迹象。

援兵不知要多久才能赶到,现在他们必须赶紧转移。

nv孩试图背着他前行,但是失败了。荒野林地,一时也找不出任何工具可以借力。

最后nv孩无奈,只得用双臂扣住他的肩膀,一边拖住他的身t,一边倒退着走。

少年身形本就高挑,加上常年习武未曾懈怠,练就一身jgr0u,是该多沉,可想而知。

此时他上半身的重量完全压到了nv孩身上,她咬牙拖着他走了几百步之远,已是汗流浃背jg疲力竭。

很快她便双腿发软,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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