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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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伏江看着它在这林子里漫无边际地游荡,停泊,在这人间里漫无边际地游荡、停泊。

有的罪恶人人皆知,但它又实在很美。

月上梢头。

月光透在桌上,桌上两块桃花糕合在一起,便是人间的圆月。

伏江不回来,沈长策便不点蜡烛。就像他没有出现之前,他家中白日是黑的,夜里也是黑的,因为实在没什麽可看。

难道他不该送出那jg雕细琢的香炉?

仿佛折磨自己所犯下的未知的错误,即使胡思乱想,沈长策依旧桌前等他。

月光从桃花糕爬到了他的手上,又从手上爬到了他的衣上,再爬到了他的脚下。

这次等得太久了。

外边惊飞了一只夜鸟,沈长策突然慌忙站起来。可他又闷哼一声,双腿的伤一下被牵动,疼痛yu裂。

他该迈开腿去找伏江,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举步艰难。

沈长策把椅子拉开,往门外走去,却因为如针锥刺骨,身形狼狈。

哐当!

因为狭窄被堆叠在门边的瓶罐器具被撞了一地,篮子里的小狗像是意识到了什麽,从篮子里醒来,在一旁叫个不停。

沈长策拉开门,单薄的身子被茫茫的月光淹没。

门前是月光的长河,有路两端,一端通往无人的集市,一端通往妖魔丛生的树林。他要往哪里找?

去树林!

树林背後是榆丁庙,庙是人与仙对话的地方,人的愿望通过袅袅的香通去天上。

伏江离开了!

沈长策终於要将希望寄托於仙的怜悯。

他要成为伏江的信徒,让他亲吻他的脚趾,让他被渺小尘埃的臣服所逗笑。然後沈长策会从脚下吻上他的身t,伏江也许会把他当做探看身ty乐的玩物,但他一样可以从他的回应里获得恩赐一般的满足。

难道不该满足吗?庙里的人供奉一生,也未必能得到冷漠神仙的半点回应。可他却得到了。

屋内,小狗突然尖锐又力竭地惨叫了一声!

沈长策什麽也没听到。他一双脚好似很疼,又好似没有知觉。

灵魂飞到了身t的前方,y拉着身t往前走。他可能会被带到天边,也可能会被带到地狱,因为世间万物,好像没有任何东西是他所留恋的。

小狗在屋内虚弱地叫了一声!

沈长策开始走了。他步伐蹒跚,影子也步伐蹒跚,好像地下的游魂。

他腿脚从前很好,可在见到伏江那一日开始就每日况下,好似这愚钝的r0u身永远追不上灵魂,最後终於在要找伏江时寸步难行。

月光泻下,地上的影子也在拖着他,好似天意为难。可沈长策非要前行不可。

小狗在屋内虚弱地叫了一声,又一声。

明月被一片飘渺的游云遮住。

下一刻,沈长策全身的劲一下ch0u空,灵魂刹住了脚。他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好疼!

一瞬间竟有蚀骨的剧痛涌灌进他的身t,只是一瞬间!他僵y地趴在地上,突然不想追了,他的强烈被蒙上一层云,一层雾,开始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心的魔怔淡去,他突然闻到泥土的腥味,看到尘埃的渺小,也剧烈地感到了双腿的痛楚。

他终於听到了小狗在屋内阵阵虚弱的哀叫。

突如急来的雨,下在平福镇的街道上。

乌云遮月,天地混沌漆黑,只听得见雨声,却看不见雨点。

伏江走在无人的街道,好像一片孤苦伶仃的游魂。他没带伞,也没躲雨,生老病si对他而言本就毫无意义,又何必去在乎一两点水滴。

似乎有什麽东西落在了镇上,所以必须回来。伏江想了许久,才想到了那个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香炉。人游玩到别处,觉得十分难得,总要拿一件当地的东西回去当做念想,也好让自己记得确实到过此处。他此时便想要那个香炉。

这是今夜他第三次兜转回了此处。

可还未到沈长策家门,他远远便察觉到了屋内无人。这麽大的雨,这麽深的夜,沈长策会去哪里?

伏江心中一喜:他难不成是去找自己了?

难道因为天地机缘无穷,那斩断的ai-yu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

如果实在是天意难违,命中注定,那他也······

伏江嘴角竟然又翘起笑容,他踏着一地水涡,往沈长策的屋子跑去。可人没到门前,便听有人警觉:“谁?”

那冰冷的声音是从小屋狭窄的後院传来的。

伏江一楞:“我。”

沈长策小屋之後有个小门,开门便是後院。说是後院,却没有墙和围栏。门外有榕树几棵,有一个茅房和一个用来洗浴的棚子,还放上一些水缸和不怕雨淋的杂物。

此时此刻,谁会在沈长策的後院?

伏江绕开屋子往後探去,随着他的靠近,屋子渐渐不再遮蔽视野,後院熟悉的棚子、水缸、杂物也一一落在了伏江的眼里。

那後院的人影的衣角、背脊、头发也映入他的眼睛里。他跪在土中,背脊笔直。

他浑身sh透,头发紧贴着身子,身影被削得利落。可即使他人削瘦,又是跪着,却看不出半点狼狈。

他像是一座石塑,漆黑坚y。

他面前有一个新掘的小土堆,仅有脸盆大小,是一座细细掩埋的小坟。

那人缓缓擡起脸看向伏江,他的眉黑而不浓,带着一gu冰冷的英气,目光暗淡无光,陌生而遥远。

多麽立竿见影。

神仙真是无所不能,弹指之间,便能把有情人变成无情人,枕边人变成陌生人。更甚的,要去c纵生老病si,也是轻而易举。

对於人而言要费尽一生去追求的东西,伏江只要点头就能毫不费力地做到。世上所有人、所有生灵都能为他量身而定,他可以让人围着他转,也可以让人对他避之不及。

就算他从不把人当做玩物,但人也只能是他的玩物。因为他永远不可能与他们促膝长谈分享心事,就像人永远不可能把一棵任意玩弄的草和尘视为同等的朋友或伴侣。

所以,当人拥有了想要和一棵草一粒尘成为朋友伴侣的心思,岂不是很寂寞?

雨幕重重,伏江与沈长策之间隔着千万重雨幕。

“小狗si了。”

即使隔着千万重雨幕,伏江还是听得清楚。他说小狗si了。

伏江没有悲伤,即使他记得不多,但心里清楚,他已经见过许多生灵的si亡,其中不乏b小狗更鲜活可ai的生命。他们围着他转,即使是在顺从本x地讨好他,也依旧有惹人怜ai之处。

沈长策又道:“他想追回我,而我只想追回你。”

原来斩断q1ngyu念而回忆尚存,人就是这般模样。他们可以用冷漠的毫无感情的语调,说着深情的事。

而对此,伏江竟然也只能望着沈长策。这说到底是他背地里做的事,沈长策毫不知情。

是自己做的决定,不管结果如不如意,也是不能懊悔的。伏江也没有懊悔,昨天的温情今日的冷漠,他好似都能全然接受。

他看着沈长策,那是从始至终、唯一一个被自己亲手生生斩断q1ngyu的凡人,他在看他的神情,他的举止,当做一种观察。

沈长策没有再说什麽。他站起身子,带着一身雨水和泥泞,从伏江身边擦肩而过。他没有看他。

沈长策回了那屋子,既没有悲伤和失望的情绪,也没有了追回所ai之人的讨好与庆幸。他心里想着什麽,对两人曾经的日子又是何等心思,伏江从他脸上看不到半点端倪。

伏江走近屋子,那门没有锁,但伏江也不进去。

就和前段日子那样,雨天他在外边玩,沈长策不急匆匆来叫自己,自己就不愿进去。好似是嫌那家中无趣。

伏江在学着人一样,从深长策的神态和举止捕风捉影,然後胡乱猜测。他不叫自己进门,那就是他不再关心、怜惜自己。他不再ai自己,也不再把目光一动不动锁在自己的身上。

人是靠记忆去ai,还是靠ai-yu去ai?不对,他们之间的记忆,剥去aiyu的感知,还会剩下美好之处吗?

沈长策不仅不会感受到美好,也许还会感受到屈辱和懊悔,可能还会恨自己,这都是必然的、不可违抗的。

伏江蹲在那屋檐下,身子的一半淋在雨中。

背後的门开了,沈长策站在门後,他低眼看着伏江:“为什麽不进来?”

伏江望着他,沈长策不是邀请他,也没有生气。

他变得覆杂,隐晦,伏江再也看不透他想什麽。

伏江道:“你没叫我。”

沈长策望了他片刻,却道:“你只是不想进来。”

伏江可是说过,就算他不愿意,他也要留在这。可此时他在等他一句话。

“进来吧。”沈长策拉开门,侧身迎他,伏江望着他的眼睛,站了起来。

不过只离开了半日,这屋内便透着一gu凄清寒冷,屋外的雨太大,窗户震震yu破。听着那声音,愈发觉得此处摇摇yu坠。

沈长策从柜子里取了一支蜡烛,曾经他一支蜡烛可以用半年,自从伏江来到他家,他便买了好几紮蜡烛在家放着。那柜子里还有两紮,好似伏江还会在这里住很久。

沈长策点了一支蜡烛放在桌上,照亮了那合圆的桃花糕。

伏江装作未看见。灯火昏暗,他也看不清沈长策的神情。

两人一同睡在床上,和昨日那般安静,可昨夜还陌生的隔阂感却已经被两人所习惯。虽然彼此沈默,却也是自然而然。

两人本该睡着了,沈长策却突然道:“你对我做了什麽?”

伏江一惊,他心中百般思考,最後还是装作不明白:“什麽做了什麽?”

沈长策可没忘记他是个神仙。

空气中静了片刻,沈长策又道:“明日雨停了,你再走吧。”

伏江一怔,喃喃道:“你要赶我走了?”

沈长策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赶你。”可他顿了顿,随後又道:“你不是要走?”

伏江扭过头来,看着枕边的他:“你想要我走吗?”

黑夜里只有绵长而沈重的呼x1,沈长策没有给出答案。人的心一旦失去秩序,乱成一团,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麽。

伏江又道:“知道了,明天我就走。”

他本来就只是回来拿个香炉,本来也要走的。

伏江要走,大可不必闹出任何动静,也不必一步三顾地回来看他。实际上他要来,也不必像人那样大张旗鼓地回来。他虽然不懂人,却会很多人羡慕的把戏。

他在沈长策睡醒之际,便从那张床上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床下的香炉,桌上的桃花糕。

这样的把戏人人羡慕,可以把离别做得利落无声。

沈长策睁眼时,他便发现身边空了。

他起床坐在床边,把背对着那空空如也的半张床,许久才喘上一口气。他眼睛望到了桌上,那块g净却老旧的桌上,只有一只熄灭的蜡烛,还有一个钱袋。

他走过去拿起那钱袋,却没有打开往里看。他把钱袋丢在了屋中最y暗的角落里,不愿在看。

环顾四周,这屋子寂寞又狭小。沈长策忽然0着x口,总觉得x口好似缺了一块什麽,恍然若失。

可心中缺了那一块,伏江的面目反而渐渐清晰起来。原来的伏江好似一团远在天边的光,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什麽都记得清楚。

他曾把手指刺入自己溃烂的伤口,任凭自己恳求,神se依旧天真。

他无数次在自己身下扭动着背脊,就连sheny1n和喘息都如临在耳,他看到汗水从他的sh漉的头发流下,流到了拼命仰起的、因呼x1而颤动的脖子上。

把唇印在他缀了水珠的脚背,又擡起眼睛看他。yan光落在伏江眼睛里,呈现层次分明的澄金se。他的睫毛缓慢地扇动了一下,又一下。他看着自己,眼里既没有ai,也没有视如尘芥的高高在上,只是澄净的好奇。

沈长策突然跑到後院的水缸旁,他舀了一瓢水在盆里,便埋头下去,冰冷的窒息让他乱窜的回忆得以平覆。

他擡头起来,大喘不止。他又看见了那个埋葬小狗的小坟,小狗的屍t已经在下面。

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像小狗一样被埋在混无天日的地下发臭。人的一辈子,对於神仙而言也只是微不足道的瞬间,而那些真正微小的瞬间之於他们又算是什麽呢?

伏江初来这平福镇,带着小倌和男妻的名声,又是对什麽都一无所知。人们心底既笑话他,却也莫名地喜ai他,久不见了,便也会向沈长策问起。

他不过走了四日,向沈长策问起伏江的便有六七人。

“他不在。”沈长策只是这麽回答,却也无人起疑。

实际上沈长策说不清楚更好,说不清楚才可以凭添不少乐趣。

人们可以猜他回了娘家,猜他去了别处玩,或是猜他跟人跑了。就像他来时无身无分不知礼节,又生得美,便猜他一定是小倌。

人问得多了,沈长策便不愿再回答,大家更是落定,那伏江是跑了。

伏江跑了,在沈长策摊子前的人便更多。平福镇的人喜欢找乐子。

有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你看看,伏江果然不见了······”

有人说得好似很明理:“怎麽说挂着个牌子,伏江怎麽会开心?”

也有惋惜的:“说起来,我还有点想念伏江······”

来往人脚下扬起的尘,随着人的脚步起落不断,随风漂浮,沈长策看着,突然感到恶心难忍。等回神过来时,人竟然已经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看他起来,说话的声音倏然小了,但随後又觉得他的神情有趣之极,更大声地喧哗起来。

有人笑他:“你看他的表情,怕是猜的不假。”

这日沈长策把东西收好,也不管明日张老板会怎麽对他,便早早就回了家。

可回到家时看着家里的桌子椅子,又不愿待在家中。他目光落在伏江留下那个钱袋上,便又拿着钱袋,去了谭郎中的医馆。

今日yan光好,但沈长策却没什麽出行的兴致。

他人在路上慢慢走着,还未走到医馆,便看见那昏暗的医馆内有一抹亮se。那是一抹轻轻薄薄的嫣粉衣衫,一个背影婀娜的nv人坐在里面,长发如瀑。

“你来了?”谭郎中擡头看了他一眼,“先坐。”

那沈长策便坐在一旁等他。

他听那谭郎中对那nv子说:“姑娘的脉相有些奇怪。”

那nv子声音柔美:“哪里奇怪?”

谭郎中想了片刻,又小心瞧那nv子的神se,像是怕思考久了,那nv子当他医术不jg,便只能y着头皮答:“这脉相有些乱,暂时看不出什麽,姑娘怕是近日劳累了,先喝点汤药调养调养身子,过几日我再看看。”

这答得含糊,可那nv子却也不追问,只道:“好。”

谭郎中额头冒着汗,用笔蘸了墨,便在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可这医馆冷清,抓药的也是他。他又拿着自己开的那方子去百子柜捡药去了。

在他捡药的空隙,那nv子便闲得无事,转过脸来看沈长策。

那nv子生得美,一双眼好似湖水那般清亮,皮肤细腻姣好,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可这样的人,怎麽会一人出来,到这冷清的医馆里看病?

那nv子看了沈长策的脸许久,朝他笑:“你来这······看的是什麽?”

她这话问得奇怪,沈长策擡起眼打量她一眼,却也回答道:“腿伤。”

那nv子低头看他的腿:“你这腿看着伤了好久,怎麽才来?”

沈长策沈默地看着她,却是不再说话。那nv子也不催他答,只是一个劲往他脸上看着。

这时,那谭郎中已经把药包好。nv子取了药,临走时又对沈长策笑了笑。沈长策一双眼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出了门。

谭郎中仔细看了那些伤口,一边看一边骂:“你这伤都这样严重了,怎麽这麽久才来!”

沈长策只道:“还能走。”

谭郎中劈头盖脸地骂:“走走走,走什麽?你这几天别走了!这腿再走,可真的站不起来了!”

沈长策也应道:“好。”

谭郎中听他终於想好好治这伤,脸se好了不少,开了方药,又给他说了许多需要注意。

抓药时沈长策在一旁等着,忽然又看见门外远远地晃过一抹粉衣,暧昧地流连不走。谭郎中也看见了,他嘿嘿地笑了声:“你真是福气,那姑娘大概是看上了你。”

沈长策没有说话,目光也直视不讳往那粉衣nv子看去。

谭郎中问他:“伏江呢?”

沈长策依旧沈默。

谭郎中嘴里碎碎道:“现在天下乱得很,好男风的不少,他是男人也就罢了,可他人这样奇怪。你这一个卖饼的,生活又苦,还是娶那样的姑娘贴心,能互相扶持。要是世态好一些,钱还清了,也能生个孩子,过个正常人的日子。更何况,伏江都跑了······”

谭郎中嘴一飘,竟然把这也说了出来,赶紧又为自己解释:“我是听说的,也不知真假。可他那样的人······我也没想到他会跑。”

沈长策低下眼睛。

这其他人来嘲笑沈长策,唯有这谭郎中急急地来心疼他的,他看沈长策不肯多说,又问:“你难道不觉得他薄情、可恨又不知礼数?”

“薄情、可恨、不知礼数?”沈长策像不知他说的何意,低声把他说的词一一念了一遍。

“难道不是?他这样,你还盼着他回来和你重修旧好?”

沈长策的心意混乱,这个问题他实在答不出。就像是一朵花枯萎了,纵使觉得可惜,也知道是天注定。

他觉得可惜吗?

桌上是谭郎中递来的药和方子,那方子上密密麻麻的黑se墨迹中,他俨然只看到了两个字——

当归。

盯着那两个字,沈长策竟然觉得头昏目眩。

他心力交瘁,身t似乎此时才到了极限,他的两眼阵阵发黑,最後只听到谭郎中在耳边惊叫:“哎!你——”

一只手抚0着沈长策的脸颊,温柔细腻,让人眷恋。

nv子的声音似近似远:“他的眼皮好像在动,但鼻子、嘴唇却不动——”

随着她的声音,那轻柔的指尖也在眷恋地g勒着沈长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极淡的脂粉味,似有若无地推摇着沈长策的意识,他要醒了。

那nv子接着道:“·······他是要醒了,还是要继续睡着?”

沈长策突然惊醒,他猛地坐起来,渐渐看清了眼前的nv子。

是那个粉衣nv子,她坐在床边,手指就在沈长策眼前僵着。

两人对视片刻,那nv人首先低下眼睛,片刻後,又擡起眼睛看他:“你醒了?”

她的动作有些羞怯之意,却无羞怯之神,怎麽看着都是一双大胆而坦然的眼睛,让人看得出那羞怯是假的。可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笨拙可ai。

沈长策往四周看,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他从未来过此处。

屋外传来人声:“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要睡着也拦不着······”

药香飘到此处,有人端着药推开门,竟然是谭郎中。

那nv子看谭郎中来了,站起来要夺那碗,谭郎中一皱眉,避开了她的手:“小心一点,我让你进来,可不是让你捣乱。”

nv子便不动了,收了手在一旁端坐着。

谭郎中把那碗药放在沈长策手中,这才与沈长策挤眉弄眼,低声解释:“你都昏睡了两日,这姑娘从那天就求着我要进来看你,今日不知怎麽,还自己跑了进来。我看她拗,便不拦了,你别介意。”

谭郎中说得有些心虚,他悄悄打量沈长策,自己放那nv子进来并非没有私心。一是这nv人生得实在好看,几声恳求下来,就算是个半老之人也还是受不了,二是谭郎中看沈长策实在可怜,心里便起了多管闲事顺水推舟的撮合之意。

沈长策看在眼里,也未说什麽,只把那汤药往嘴边送。他喝药时,余光便看见那nv人望着自己。

他喝完了药,谭郎中便对他道:“你身子虚,这几日好好歇息,药也得按时吃了。年纪轻轻,这辈子还很长,有什麽事以後再想不行?”

他又给沈长策说教了一番,说的时候便不断瞟着那一旁的粉衣nv子,好似十分紧张。那nv子生得娇yan动人,一双眼还毫不忌讳盯着两人。人多看那nv子一眼,这屋内便拥挤一分,叫人喘不过气。

谭郎中没说几句,便又对沈长策道:“你家中没人照料,你要住在这里也好,我每日就多收你一个铜板。”

沈长策却道:“我回去。”

那谭郎中恼了:“你怎麽回去?难不成你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我都看到你的钱袋了,鼓囊囊的。”

可沈长策下了床就要走。

沈长策的双脚才踩在地上,便跄了一步,谭郎中赶紧扶住他:“哎呀,哪有为了se,把自己的命折了的?算了,你在这,我不收你的钱!”

沈长策却压根没有听他说话,他擡起头看那粉衣nv子,那nv子方才也上前了一步,也像是想扶住自己。

那nv子望着他,又笑道:“我照顾你也行。”

事关客人的病,谭郎中这会儿不怕nv人了,啧了一声,对那nv子道:“您这富家大小姐,会照顾什麽人?您都彻夜不归了,家中也不管麽?”

那nv子道:“彻夜不归而已,有什麽好管的?你教我,我不就会照顾了。”

她这麽说,那谭郎中神se却垮忽然了下来:“你来路不明的,我怎麽能收留你。”

那nv子看着沈长策:“我叫红雨,我喜欢他,我能照顾好的。”

男nv成亲,有许多在洞房前也见不上一面,所以这说的一句喜欢,好似也不是很离谱。但哪里有人会去质疑结合之愿的产生离不离谱,人更多看的是nv人的妇道。

所以这萍水相逢第二日的喜欢,还不如洞房才相见的稳妥。

这谭郎中一听这nv子言之大胆,就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指着那nv子,半天说不上话。

这时,沈长策却扶着那床边,y是站起来了:“我要回去。”

他y是要走,谭郎中也留不住。

只是他望着沈长策的背影,看那红雨竟然真跟了上去,一副甩也甩不掉的样子,便思考了片刻,又“哎呀”地拍了下大腿。

他神se焦虑地赶了上去,把那沈长策拉到一边。

谭郎中瞟了一眼红雨,又小声道:“我收回先前说的话。我看那nv子皮肤细腻,还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可现在看来,那nv人行为举止轻浮,怕不是妖怪······就算不是妖怪,你也别被美se迷惑了,这样的nv人不会是好的。”

沈长策望了那红雨一眼,对谭郎中道:“她是有些奇怪之处。”

看沈长策好似明白,谭郎中也只能忧心忡忡让他回去了。可他望着那nv子袅袅的背影,心中还是觉得不祥。

擡头一看,那天se还亮,谭郎中一咬牙,便赶紧回了铺子把医馆关了门。他拾掇了一下,齐整了衣衫,便匆匆去向了别处。

沈长策在前边走着,那红雨便跟在後面。红雨长得美,跟着的又是这沈长策,周围的人都在侧目看着,议论纷纷。

可那红雨却是毫不在意,沈长策走得快了,要与她拉开距离,她非要走近不可。

在一个转角,她还要抓住沈长策的手:“你跑什麽?”

沈长策轻轻甩开她的手,可她手指的柔滑细腻还在手上挥之不去。

红雨看他盯着自己,便高兴道:“我好看吗?你不喜欢我?”

沈长策低头道:“你没听人说,我是有妻子的?”

“他不是走了?他走了,我来不行?”说着那红雨又笑,“难道······你还想着他?”

现在世道乱,妻离子散欺男霸nv的事层出不穷。亡人不立墓,娶妻不办酒,丧事不做宴······这都是常有的。

今天si了妻,明天就娶妾,虽要遭人闲话,可旁人都不会b太紧了。就像那沈长策凭空出现的男妻,人闲话不少说,可沈长策亲人已经不在,谁会指责他娶了男妻不孝不顺呢?

此时看沈长策不回答,红雨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脚下一慢,看沈长策走远了,又急巴巴上前追问:“你还想着他吗?”

沈长策见她一双眼看着自己,神se多麽急切。

家就在前边,他要走更快些,这样才能摆脱这个nv人。

那红雨突然又道:“我走到哪儿,人人都说我好看,为何你不多看我?是我不好,还是他很好?”

沈长策听她这麽问,整个人浑身一震,眼睛茫茫然中凝了一点光,像是想到了什麽。

他心思蓦地混乱起来,他三步作两步进了家中,立刻阖上门。白日的天光被他关到了屋子之外,他看着黑漆漆的屋子,隐约0到了心中少的那一块是何物。

“沈长策!沈长策!”

nv人柔美的声音变得急躁,沈长策背靠着那门,却只自言自语道:“我感觉不到你的美,也感觉不到他的好······就和从前一样。”

如果伏江不好,自己为何会为之神魂颠倒,不分昼夜?可自己现在回想起过去,竟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好来。就连曾经让自己鬼迷心窍的情ai之事,也成了平淡的纸上画。

为何会在一朝之间,他失去了那突如其来的着魔一般热烈的心境?

到底是曾经的他被神仙c控入了魔,还是如今的他被c控失了魂?

屋子一下子变得安静。

不知为何,沈长策在这寂寞难耐的安静之中,心里酝酿一gu冲动。他忽然开了门。

那娇yan的nv子不见了,空荡荡的街上,是h昏前渐衰的yan光。

谭郎中从路的一侧急急走来,他背後的那条路通向树林。

他身边跟着一个轻衫浮动的道人,那人看着他,眸子有些冷,那是清晏。

谭郎中指着沈长策的屋子,对清晏道:“就是这里!”

清晏到了沈长策屋前,不过淡淡望了几眼,便皱了眉:“此处没有妖气。”

谭郎中不相信:“怎麽可能?那nv子生得姣好,却举止轻浮,定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自称红雨,这不报姓氏的nv人,不是青楼nv子,就是妖了······可他这穷小子,青楼nv子怎麽会找上他。”

他见那清晏只看了几眼,只当他敷衍,又道:“清晏道人,你要不进屋看看······”

“不必了,此处无妖来过。”清晏说着,只意味深长看了沈长策一眼,“但那东西,却与妖一样不知悔改。”

“哎!清晏道人——”

谭郎中追了上去,但不久又气哼哼回来了,他对那沈长策道:“这榆丁庙的道人,就他最不好说话······你也是,你怎麽不说说,那nv人有没有把你怎麽样?”

沈长策摇摇头,那nv人能对他怎麽样呢?

他又往这四处的街道看了看,这灰蒙蒙的街上,再没有一道嫣然的身影。

本来沈长策还要去那街上做饼,可谭郎中帮他与那张老板说了腿伤之事。据说那张老板一听他腿伤,当即便同意了让他在家歇息,半点犹豫也没有。谭郎中回来唠叨了半天:“嘿嘿,那张老板平日横行霸道,对你还是有些良心的。”

沈长策低头看自己的腿伤,那张老板会同意,并非他的良心。

第一日歇息,他好好地躺了一个上午,中午正准备做饭,却有人来敲门。

他开了门,是那位红雨。

她找他的时间好巧不巧,他的饼刚刚出锅,油滋滋的正冒着香气。

红雨人已经往他屋里望去:“你的饼好香,我想买你一个。”

她与人说话不打招呼,就像她上次走的时候也不道别,连那句喜欢也是忽如其来,从天而降。

沈长策直直道:“我只做了两个,晚饭还要吃。”

红雨竟然毫不客气道:“那你晚饭再做不行麽?”

沈长策听着一怔,看了那红雨的眼睛许久,神se有些覆杂。

“怎麽了?”那红雨望着他。

沈长策什麽也未说,他转过神,默不作声地从屋中将一只饼包了。

他在包那饼时,那红雨也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她在屋内东张西望,还对沈长策指手画脚:“我要那个大一点的,要多一些糖,最好只放一半,另一半白的,我要就着茶水吃。”

沈长策也不赶她走,他按照她的要求来做好了。眼看着那饼就要包好,红雨又道:“我包饼的时候要多加一层,我不想要那油弄脏我的手。”

沈长策又ch0u了一张纸,给她多包了一层。修长的手指给她细心压褶翻折,包得整齐好看。

岂料那红雨又道:“要去的路太远,我怕凉了,你再多包一层。”

沈长策却不包了,他看她一眼,道:“要是路太远,你可以在这里吃。”

红雨果然很高兴,连连点头:“好啊!那我就在这里吃。”

两人坐下来,两张碟两张饼,简简单单。一人吃得沈默,一人却吃得很香。

这番场景好似十分熟悉。

那红雨吃得很快,看着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吃着却不知规矩。先前还说了怕油弄脏手,可她却是用手吃的。

她狼吞虎咽,一张嘴里塞得严实,要把那软的脆的都放在嘴里咬,咬得耳朵能听到su响,嘴里能尝到劲味。一张嘴油汪汪,满脸是被那su香陶醉的神se。

她好似许久没有吃过这麽好吃的东西。

吃完後又望着沈长策,好似十分可惜。可无论怎麽样,她也再找不出留下的借口,几番思索,也只能惺惺作别。

出门前她对沈长策道:“我下午也要买,要吃两个。”

那小姐好似一天到晚就等着那饼,沈长策下午刚做好了饼,她的敲门声便到了。

这次吃饼,她虽还是鲁莽地用手抓取,却是小口小口地细细咀嚼。

这顿饭便吃了很久。

她临行前又道:“我明日中午还来,我要吃三个。”

那红雨接下来一段日子,每天都来。她买饼,最後都在沈长策家里吃的。一张桌,两个碟。

只是吃的时候,两人却没什麽要说的。

沈长策看得出,那红雨想要找话题,可最後却是什麽也说不出。

两人之间并没有可说的。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在某一天,与沈长策定了五个饼之多。

这五个饼让她耗时颇长,可她实在吃不下,碟子里留下一个半时,她便看着沈长策。

她看了许久,终於开口:“你想要他回来吗?”

沈长策自然不愿回答。

红雨又道:“我喜欢你的饼,也喜欢你。我们做朋友,住在一起如何?”

她问得奇怪,沈长策却道:“只有相ai之人才会住在一起。”

这是拒绝了。

那红雨竟然很失落,她望着沈长策,站了起来靠近他,两人的脸挨得很近,那是能触碰到彼此呼x1的距离。她声音很低,像是在诱惑沈长策:“那你不喜欢他了,你喜欢我。”

她好似轻车熟路,说着便又一点一点地、试探地靠近沈长策,一双眼渐渐半阖起来,眼底晕着醺醺的光。

在两人最近的时候,红雨能听到他的心,一点也不乱。

沈长策却忽然将她推开。

沈长策对她道:“明日你不要来了。”

她还怔楞着,便被沈长策y是带到屋外。沈长策的动作不粗暴,但却没有余地。

屋外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地一片凄se。这是他第一次把红雨留到了夜里,那也多亏了红雨买下的五个烧饼。

红雨却看着他:“我要来。”

沈长策突然露出了一点悲哀的神se。

红雨又道:“我错了,我不要你喜欢我了,不能来麽?”

她紧紧地盯着沈长策,好在沈长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冰冷地把门关在门外。他只是看着她,眉目淡淡,眼里凝着一gu又静又深的si气,把她的目光缠着绕着。

她一步三顾,等到她最後还能看见他时,沈长策还望着她。

等她终於像是狐妖一样把婀娜的身影隐进了漆黑角落,一身粉衣便黯然失se,变成了清清淡淡一片云。

她的面容从nv人的柔美饱满,化作了男子的清朗,眼睛不似从前那般澄净无知,却依旧无情和纯明。

那竟是伏江。

伏江不甘心,又偷偷探出头往那边望了一眼。

那扇熟悉的门已经关上了。屋子的窗是黑的,无人的夜晚,沈长策又吹灭了灯。

屋内,暗淡的月光打在沈长策的脸上。他背脊笔直,面对着紧紧合掩的窗,却好似目视远方。

伏江那日带着桃花糕和香炉,人已经离开了平福镇,还在旁边的聚宝村玩了一日。

那聚宝村风光秀丽,早晨风吹长草缠绵万里,h昏霞渡长河通往天际。这里的人也好客,不过一日下来,伏江的香炉里就放被满了点心。

这里很好,也许和沈长策说的一样,要是愿意住下,也能感受到点不一样的好。

可伏江夜晚把那些水果点心全部倒出来,却只捡起了昨夜的桃花糕。

他又突然开始想,自己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那晚伏江坐在田野间的一个小亭子,望着天空的明月,好似在对谁说话:“你告诉我,你是想让你的这辈子活得怎样呢?”

他把手掌朝上,让月光落在手上,又仔细看着,自言自语道:“不过与沈长策住了几个月,我这一世就过了小半。我要是再回去找他,岂不是很快便没多少日子了?”

“那他还有多少日子呢?原来不能相ai的话,ai着的一方,命多不好。”他当然记清楚自己离开的原因。

他苦思冥想,那月从天之中偏移到了河之上。他绞着头发玩,目光却渐渐锁到一处。

手指捻住头发中的一根,扯断,两只手食指拇指凑在一处,放在眼前缓慢拉开。

那苍白的月光透来,他看到了一根苍白的头发。

他神se一惊,又抱着那香炉,跑过田野银se的小道,一路直到了河边。低头一看,河里的人不再有少年的g净稚neng,眉眼之间也刻出了人间的骨气和优柔。

凡人孩子出生之时,全都像是璞玉,面容稚neng而相似。每长大一年,那天神的刀斧便多凿了一道,等他长大ren,眉目便刻画得更深陷。每个人的轮廓便大有区别,有的好看,有的丑陋。

那刀斧一下一下地凿,像是犹豫着无从落定、只能不断修整的石雕工匠。一下又一下,那石头总会到最美的时刻,但从最美的时刻永远不停地凿下去,他双眼就不停深陷、苍老、瘦弱······最後变成一具骷髅,再变成一滩碎石尘土。

伏江是仙,他不可能苍老,或是变成一具骷髅一滩尘土。但他也也不再是璞玉。

伏江看了半晌,便对河里的人道:“你真苛刻,给我的人生实在太短,我不过思考了半个晚上,便要我生了白发。既然想着也是老,回去也是老,那我回去好不好?”

他又低头看着河里的明月,低声道:“我回去以後,他大概已经不会ai我了,我也不会ai他的,我只是要和他住在一块,每日看着他就好。要是你不同意,就用乌云遮住明月,要是可你同意,就清光潋灩直到天明。”

明月无声地悬挂。昨夜还是乌云遮蔽,突降大雨,此时却一片乌云也没有。

夜空晴朗,万里无尘。就如伏江心想的一样。

伏江第二日便回了平福镇。

他每日看着沈长策早出晚归,不与人主动提起自己,被人前来询问时也不多说,好似他一点也不想念自己。

直到第三日,他才终於看到沈长策望向了窗外。伏江远远观摩着他的眼神,猜测这其中与自己能有多少关系。

深夜,邻居的吴六正要去茅厕,忽然看到沈长策的後院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吓了好大一跳。

仔细一看,那人虽然低着头,但分明就是沈长策。

“沈长策,你在做什麽?”

吴六走过来,看他正盯着地上的一个土包。那土包上cha着孤苦伶仃地一根树枝。

吴六了然道:“哦,这是那小狗。”

沈长策与伏江有一只小狗,他们一起出入,那小狗也围在他们脚边转,这画面邻里都看到过。他又随口一猜:“伏江是因为小狗走的?”

沈长策安静,吴六便当他默认了。他打了个哈欠,拍了拍沈长策:“别想这麽多,伏江来了不过几个月,你好吃好睡,过几天就能忘了。”

吴六正要走,沈长策却忽然道:“你觉得······伏江是怎样的?”

吴六站住脚步,0不着头脑。伏江是怎样的,他b沈长策还了解不成?

吴六只当他因伏江走了太伤心,又安慰了几句便回去了,等他上完茅厕,回了屋子,关门前,还看见沈长策在那站着。

远远地看,好失魂落魄。

沈长策在那坟前站了一个时辰,伏江就在屋子旁看了一个时辰。

他终於等到沈长策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可为何他再次念着自己的名字时,如此困扰和寂寞?

伏江对破镜重圆的热情很快消失了。他又想起,破了这块镜子的就是自己。破了一块镜子,是人都会疼几天。难道他此时忘了疼,又要捡碎片?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整个人背靠着墙。

这镜子本就该破的,伏江绝不能再出现在沈长策面前。

如果不是伏江,那麽是别人会怎样?

如果不是连理枝b翼鸟,换做其他的缘分又怎麽样?

可他没想到自己不过说错了一句话,就被沈长策赶了出来。

他从“红雨”变回了伏江,又朝沈长策的屋子看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似察觉了什麽响动,转过头一看,只见有一人站在暗处,狐狸尾巴才刚收好。

伏江盯着那人暗金se的眼睛:“漱丹。”

漱丹看着伏江笑:“你不是神通广大麽,怎麽还真走了······走了还又回来扮作nv人去诱惑他?”

伏江却道:“我没有诱惑他。”

漱丹向他走近一步,朱红的头发便暴露在月光之下。

“那麽是他诱惑你?我知道的,人对神仙的诱惑,本来就和妖对人的诱惑一样大。”

他盯着伏江的眼睛,又苦笑道:“只有清晏那个傻子不知道,每次他都要来劝你,就算劝不动。”

伏江望着他:“他之所以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劝我。”

漱丹听着一楞,一双眼渐渐又变得极冷。他不ai听这句话。

此时他盯着伏江,又0着下巴想了想他奇怪的行径,又笑着突然靠近:“你想要扮作别人接近沈长策,光好看是不够的。首先你扮就扮得不像。”

伏江望着他:“我哪里扮得不像?”

漱丹颇有经验,他得意笑道:“人的规矩很多,你想扮作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姐,言谈举止就得端着。不仅如此,她父母是什麽脾气,小时候又在哪里摔了一跤,她看到一片叶一片云脑子里想的是什麽,你都得清楚。你说的话眼里的神,都得有那些细处的影子。”

伏江奇怪:“既然如此,为何你扮那清晏却不按照这套规则?”

漱丹不屑道:“我只是不愿。要是成日像他那样,我得累si了。”

伏江却道:“可我扮作的不是知书达理的小姐。”

漱丹意外,挑起眉:“那是什麽?”

他这办得六不像,谁知道是什麽。

伏江在他耳边悄声说,漱丹便矮下身子听。

他很快瞪着伏江:“你这形不像形神不像神的,小心被认出来。”

神不像就算了,形怎麽不像?

伏江当他吓自己,便对漱丹道:“不会的。”

仙法神通广大,沈长策这傻小子,怎麽会认出他?

第二日中午,沈长策在家中,那敲门声如约而至。

沈长策听那敲门声响了一阵,正犹豫要不要开那门,门外却传来谭郎中的抱怨:“这小子,不在家能去哪了?”

沈长策把门打开,谭郎中一看到他,便睁大眼睛往屋里瞅,看了好几眼,才逮着沈长策问:“你没有迷上那nv人吧?”

沈长策只问他:“那nv人怎麽了?”

谭郎中一惊一乍:“我今早见了那nv人,你猜怎麽着?她竟是万春楼的妓nv·····”他说着又赶紧辩道:“我不是去万春楼,只是买些墨路过罢了!可我喊她的名字,她竟然装作不认识我,还骂我疯子。你真是害得我在街上丢尽了脸!”

那谭郎中气得脸通红,把这丢的脸都归於沈长策。

“我向人打听了,她压根不叫红雨。她名叫小桃李,是个新来的妓-nv,长得美,来了才一个月就小有名气。”他说着又念叨:“嘿!这小娘子,还去了个李字,用那‘桃’作了个‘红雨’,该不会也在什麽地方也用‘李’做了个身份诓骗吧?”

沈长策听得发怔,嘴里竟然道:“有桃无李······”

谭郎中看他楞楞的模样,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子,还在想什麽逃啊离的,下次见了那nv子,你记得把她关门外去便是。这妓nv诈起钱来可是不眨眼的······我看她就是看中了你上次那钱袋。”

这看中他钱袋的,也不知是谁。

谭郎中看沈长策神se恍然,又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你都这麽惨了,可别再贪se。”

谭郎中与他说教一番,说了半天又觉得自己实在多管闲事,最後又生着自己的气,瓮声瓮气地给沈长策看了腿伤。临走时沈长策拿了些钱给他,谭郎中一看,“谑”了一声:“你这屋子都破成这样了,给钱还不掂量个数?”

他又把一半还给沈长策,这才走了。

他走了,沈长策便在家中,对着那几张饼无所事事。那红雨却没来。

她中午没来,可晚上却来了,但不是在吃饼的时候来。

沈长策洗好了澡,从後院里出来,看见屋中竟然点着蜡烛。他走了进去,屋里果然有一个妙曼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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