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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嗯?”我合上手里的书,瞄了一眼电视,电视上,一个金发碧眼的长发女人正举着话筒,大声说着什么。她的身后,是一群穿着消防服的人正在来回奔走,几辆大型的机械正在小心地挖掘着。

嘈杂、喧闹让这个女记者只能扯开喉咙用力嘶喊,才能勉强让电视机前的观众听清她的话。

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了一下,女记者竭力想让观众听清的是已经延续了小半个月的一场矿难。

大约半个月前,荷兰发生了一场轻微的地震,这场地震对人们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却让一个煤矿发生了塌方事故,近40人被困井下。

荷兰官方当即组织救援力量

展开救援,然而半个月过去,却还是没能打开那条生命通道。当地的地质条件太过特殊,塌方产生了连锁反应,救援队伍刚刚挖掘出的通道还没等固定,就再次被掩埋。

女记者神情庄重,肃穆地宣告,经过救援队使用生命探测仪的检测,井下被困人员已失去生命体征,继续救援已没有意义,救援队将停止救援,善后工作马上就要展开。

镜头转向了另一边,围观的人群安静地看着救援队整理工具,这架庞大而又复杂的机器正在缓缓停止运转,随之而去的,还有人们眼中最后的希望。

终于有人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肩膀剧烈地耸动,充盈的泪水滚落眼眶,孩子将头埋进了母亲的怀中,母亲的双眼仰望着天空,哀伤,而又空洞。

悲伤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人们互相拥抱,相互慰藉,哀恸像浓云,凝而不散。

孩子失去了父亲,妻子失去了丈夫,父亲失去了儿子……

每一条生命的逝去伴随着的都是一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消防员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在矿井前站成一排,摘下了帽子,低垂着头;女记者不再说话,镜头里,只有阵阵呜咽和如泣如诉的风声。

“这些人……”林菲撇了撇嘴,“做事还真是功利,尸体都还没见着呢,怎么就能放弃救援了啊?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尸体,就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啊。

这要是在我们大天朝,是绝不会放弃的。”

“是啊。”我摘下眼镜,随手抓过衣襟擦了擦镜片,“要是在我们大天朝,不管是一天一周,还是一月一年,只要没见到尸体,就绝不会放弃的。人们相信,只要还没见到尸体,就还有最后一线希望。所以啊,无论到什么时候,不管‘公知’们怎么贬损我们的祖国,真出了事,他们还是屁颠屁颠跑去找我们中国的大使馆。”

“要我说,压根就不应该管那些人,那么不喜欢我们国家,干嘛还保留着中国国籍啊。”林菲撇了撇嘴。

“因为别的国家也不要这种不要脸的人啊。”我哈哈一笑。

“简大哥,你说……”林菲关了电视,问我,“荷兰的官方报告里,会不会也说死亡人数36人,绝不会超过这个数啊?在咱们国家总有这样的传言,死亡人数要是超过36人,就算重特大安全事故了,什么书记市长之类的啊,都要一撸到底,搞不好还得坐牢呢。”

“谣言这个东西,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不过数字就不一定是这个了。”

根据《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规定,特别重大事故,是指造成30人以上死亡,或者100人以上重伤(含急性工业中毒),或者1亿元以上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重大事故,是指造成10人以上30人以下死亡,或者50人以上100人以下重伤

,或者5000万元以上1亿元以下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较大事故,是指造成3人以上10人以下死亡,或者10人以上50人以下重伤,或者1000万元以上5000万元以下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一般事故,是指造成3人以下死亡,或者10人以下重伤,或者1000万元以下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

所谓36人的指标,从来就没有在我国的法律中出现过。

“西方人也搞这套?”林菲面露惊讶。

“西方人又不比我们高尚到哪去,和我们五千年的文化积淀比起来,他们更像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我笑了一下,感觉有些累,昏昏沉沉的睡意骤然袭来,猝不及防。

“对了,简大哥,我记得咱们所里,有一份矿难的档案,那案子,也是你和罗大哥办的吧?要不,你给我讲讲这个?”林菲一脸希冀地看着我,“闲着也是闲着嘛,你那个cpu再不用,就也离报废不远了。”

“不讲,我有点累,你先让我睡一会儿。”我拽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林菲一把抢过了被子,“别睡啊,半个小时前你才刚醒,你要这么睡下去的话……”林菲用力抿了抿嘴唇,眼圈竟有些泛红。

“你干啥啊?”我好奇地看着林菲,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这样……”林菲突然跳了起来,“简大哥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晚上我给你涮火锅吃,怎么样?”

我的眼睛

一下子亮了起来,荷兰这个地方,饮食太乏味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撑死给你换几样原材料。林菲尽管换着花样给我弄吃的,可受限于材料,也做不出什么太好吃的东西来,能在这个地方吃一顿涮火锅,那简直就跟上了天堂一样。

看着林菲从包里翻出来一袋火锅调料,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睡意全无。

“我妈特意给我寄过来的,怎么样?”林菲晃动着红色的调料袋,得意地看着我,“还要不要睡觉了?”

“要不,咱现在就吃晚饭吧?吃完我就给你讲故事。”

林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看看才几点啊?”

我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尴尬地发现,才下午两点,真他妈的。

林菲说的那场矿难发生在2008年,5月12日,一个举国伤痛的日子,汶川里氏80级的大地震聚集了全国人的视线,也就没人去注意就在同一天,北部s省的一个矿难了。

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29人组成的班组检查了装备后,走进了升降梯。

“没问题了吧?别下去之后又想起啥事来,尤其是你,老林,全班就你事最多。”班长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站在角落里的林泽陪着笑脸,应付道。

“没事最好。”班长瞥了林泽一眼,伸手按动了开关,他没注意,林泽背着他啐了一口唾沫,嘟囔了一句什么。

“狗仗人势。”林泽说的是这句话

升降梯缓缓下降,班组成员仰着头,像向日葵一样追逐着渐行渐远的阳光,再次见到它就是明天的事了。

也许明天也见不到。

这一班要工作十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劳累了一天的矿工们简单洗漱之后只想着倒头大睡,至于明天,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天气呢?

常年在井下工作的矿工们格外珍惜被阳光照耀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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