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无事献殷勤
秦赫抬眸看向外面,天上乌云密布,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过了会儿,天空果然下起雨来,雨势还不小。
李老师姗姗来迟,手里的伞直滴水,“抱歉啊,同学们,本来今天要带你们参观校园的,但雨太大了,出门不方便,你们就在宿舍楼里活动吧……”
一个留着寸头的玩家一下子炸了,“楼里有鬼!你让我们在这儿活动?你是故意关我们在这里喂鬼吧?已经有人死了,你是要我们全都死在这里吗?”
这是个新人,情绪濒于崩溃,脸上全是因恐惧而生发出的无能狂怒。
李老师面色一僵,虎起脸说:“不是我要关你们,是天要关你们!从今天开始连续一周都要下暴雨,没有户外活动,你们只能在这楼里活动!”
秦赫心情沉了下去,李老师没否认要拿他们喂鬼,也没否认要他们全死在楼里。
中年男人问:“你的意思是,这三天我们都必须一直待在这栋楼里?”
“是!”李老师厉声应道。
耳机少女问:“那我们吃饭怎么办?你总得让我们去食堂吧?”
李老师冷哼一声:“一楼有储备室,你们可以去那儿找吃的。”
老玩家们脸色全都变了。这是要他们在封闭空间里玩限时逃生游戏,鬼会在楼里追杀他们,他们逃不出去,只能硬熬三天,看谁能活到最后。这种模式死亡率极高,运气不好的话,玩家一个都活不下来。
“靠,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怎么会碰上这么难的副本?”一个老玩家蹲到地上抓头发,“不该啊!不该碰上这么难的副本啊,明明这么多新人……”
“我不会留在这里等死的!”寸头情绪失控了,“傻逼才会在这关三天,我要出去!”他说着就往外跑。
雨下得很大,天色又暗,寸头的身影很快就看不到了。
下一秒,雨幕中就传来了一声惨叫,那是寸头的声音。
雨声很大,盖过了很多声音。
众人只听得到惨叫声,但秦赫还清晰地听到了咀嚼声——有东西在吃寸头的肉,那动静就像野兽进食。
这下子没人敢跑了。短短两天死了两个新人,还有一个新人半疯不疯的,剩下的新人无论男女都吓得哭了起来。
极度恐惧之下,脆弱不分男女。
温骧脸上闪过讥讽之色,挽紧秦赫的胳膊说:“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心思一转,他又道,“要不你亲我一下,我给你一个通关提示?”其实这个副本说难也不难,只要找到了漏洞,开局的这个死亡逃生模式就能轻松化解。
秦赫灵光一现,喃喃道:“提示?”
温骧轻快地“嗯”了一声,语调柔媚地低语说:“游戏不会设计必死局。我们这些玩家里新人占了一大半,要是玩密室逃生模式,新人估计会全军覆没。这不合理,游戏一定会做平衡的。”
温骧满含欲望地看着男人,勾起红唇引诱道:“你现在吻我一下,我就给你一个破局提示,好不好呀?”他抬手按住男人的胸膛,饱满的胸肌撑在手掌底下,温骧忍不住抓了一下,这大奶子吃起来一定很爽。
秦赫没精力理会这点揩油行为,温骧的话让他豁然开朗。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突然变得重要起来,秦赫扭头看向大堂的一角。
温骧手上一滞,不会吧?漏洞让这人找到了?他这是没得亲了?
大堂的角落里设置了一个服务台,服务台后的墙上挂着一张血红色的横幅,上面用白字写着:“荣誉就是生命,荣誉高于一切。”
这是一所极其注重声誉的大学。
秦赫若有所思,快步走了过去,服务台的桌面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红色宣传单:“本校教师全心全意为学生服务,如有教师欺侮学生,请拨打校长热线进行举报。校长热线:0867487480。”
这串数字的谐音实在是不太美妙——“去死吧去死吧你7487480”。
“这号码好晦气哦。”温骧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挨在了秦赫背后,双手攀着秦赫肩膀说,“感觉谁打这电话谁倒霉。”
秦赫看着号码没说话,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的破局方式了,但看上去风险不小。
不远处李老师正在训话:“你们在这儿老实呆着吧,我会看着你们的……”
秦赫听到这里不再犹豫,拿起服务台上的座机听筒拨出了校长热线。不管怎样,赌一把还可能有生路,不赌就只能关在楼里等死了。
听筒滋滋啦啦响了一会儿,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接着有声音传了过来:“喂,你好,这里是国立大学校长热线。”
秦赫感到手中的听筒冒着寒气,寒气好像顺着耳朵往他脑里钻,他脑袋隐隐作痛。
秦赫忍着不适,一鼓作气道:“你好,我是本次来贵校进行研学的学生,我现在向你举报李德明老师欺侮学生、损害校誉。”
这话掷地有声。
玩家们都朝秦赫看来。
李老师一下子噤了声,像是让人掐住了脖子,怨愤又惧怕地瞪向秦赫。
“能说得具体点吗?”电话漏音,另一头的回复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秦赫感到寒气源源不断地从听筒侵入他身体,他必须尽快结束这通电话,“李德明老师以暴雨为由,剥夺我们的研学权利。我们与贵校签署了研学协议,贵校现在的行为毫无契约精神,没有任何荣誉可讲。”
最后一句话出来时,秦赫明显感觉听筒一下子冷了好几个度,他身上更难受了。
“我校绝不会容忍任何破坏校方荣誉的行为。”电话那头说,“同学,麻烦你提供下名字,校长热线必须要实名举报才能生效。”
秦赫一滞,总不至于要他提供真名实姓吧?鬼怪世界里能随便交出真名吗?
秦赫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李老师。
李老师眼里闪着恶意的光芒,嘴角兴奋地勾了起来,似乎就在等他说出名字。
直觉告诉秦赫,他一定不能说出真名。
但如果他随便说一个假名字可行吗?
“同学,请提供你的名字!”电话那头声音变得尖锐,“如果一分钟内不能提供真实姓名,校方将认定本次举报为诬告!我校对诬告行为零容忍,校方将对恶意诬告者进行严肃处罚!”
李老师的嘴角朝脸颊两边扬得更厉害了。太好了,他就喜欢看自作聪明的贱人自寻死路。
秦赫感到听筒更冷了,寒气不断包裹住他,如果再不尽快结束这通电话,他恐怕性命不保。
玩家们大气不敢喘一声。
中年男人低声说:“自作聪明,这下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耳机少女剜了中年男人一眼,“破局哪儿有不担风险的?人家有胆量探路,总比某些只会说风凉话的缩头乌龟强吧?”
中年男人脸色难看,不吱声了。
秦赫盯着座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秒,离一分钟时限仅剩五十七秒。
事情越是紧迫,秦赫越是冷静。
真名不能说,假名也不能随便给。游戏既然给他们安排了学生身份,应该也给他们安排了名字吧?
秦赫福至心灵,仔细地打量柜台,台面上就一个座机,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想了想,单手撑住台面翻进了柜台后面。
柜台内侧有一个抽屉,秦赫拉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陈旧的登记簿。
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八秒。
秦赫片刻不敢耽误,快速翻开了登记簿,一目十行扫过登记信息——找到了,他的名字。
登记簿上最新记录的时间是2040年7月15日,这正是他们昨晚的入住时间。
这一页上用红笔写着玩家姓名和对应的寝室号。
秦赫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有一行写着“温骧,306”。
温骧正是住在306寝室,与之对应的,另一个住在306寝室的人名叫“温擎”。
这应该就是游戏分配给他的角色名字了。
座机液晶显示屏上显示,时间仅剩八秒。
秦赫拿起听筒说:“我叫温擎,温暖的‘温’,立地擎天的‘擎’。”
他的声音很稳,一点不见慌张和害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没想到他能找到正确名字,有些不情不愿地说:“好的,名字我们记下了,校方会立刻处理此次事件。”
秦赫道了声“多谢”,不等对方继续废话,火速挂断电话。
听筒的寒气太重了,再多拿一秒,他怕自己手都要废了。
温骧一错不错地看着临危不乱的男人,忍不住舔了下唇角。这个男人越是这么冷静沉稳,他就是越是想看到这人方寸大乱的样子。
要是他把这人压到身下……
温骧想想那场面就觉得有趣,艳丽的红唇缓缓上扬,透着股渗人的兴奋。
大堂里很快响起了手机铃声。
众人看到李老师接通了手机,点头哈腰地不断认错:“是,是,这次是我没处理好……我犯了大错……多谢张校长,我一定会将功补过的……嗯,嗯,还是张校长你有办法……”
李老师一脸谄媚地拍马屁,等挂了电话,他又恢复了倨傲的样子,“刚张校长说,今天下暴雨,没法按原计划参观校园,给你们临时改为参观校史博物馆。”
玩家们松了口气。
一个戴棒球帽的新人男生由衷道:“太好了……”只要不让他们一直待在这个鬼宿舍就好。
另一个穿水手服的新人妹子也满脸振奋。
中年男人不悦地道:“好什么好?继续研学未必就比留在楼里安全。”
温骧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觉得一直待在楼里安全,那你就待在这儿啊,又没人求着你一起参加研学项目。”
中年男人不吭声了,脸上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的。
唇钉男哼笑一声,有些人就是自以为是,一心想当团队领导,看不得别人冒头,这下子自取其辱了吧。
暴雨越下越大,李老师联系了校车来宿舍楼接他们。
玩家们排队上车。
李老师抬手指着秦赫,尖酸地说:“你,排后面去,长那么高的个儿,挡前面干什么呢?不知道礼让其他同学吗?”
秦赫站在原地没动,冷冷瞟了李老师一眼。
李老师脖子一凉,不太敢吱声了。
温骧挽住秦赫的胳膊,哂笑说:“行了,别跟那马屁精一般见识,我们上车。”
李老师悻悻瞪着秦赫上车的背影,气不过地小声自言自语:“早晚弄死你!”这人以为能继续研学就不用喂鬼了?哼,搞研学项目只会死得更惨!一群不知好歹的兔崽子。
秦赫走上车,目光扫到驾驶室时微微一滞。
这个校车司机正是之前送他们来国立大学的那个。
司机这次毫不掩饰对他的垂涎,猩红的舌头舔了下嘴巴,口水滴落下来,又腥又臭。
温骧横了司机一眼,“丑鬼多作怪。”
司机一愣,羞愤地收回了舌头。呸!靓鬼以为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啦?
玩家们陆续都上车入了座。李老师也上了车,坐在离车门最近的位置。
正当司机要合上车门,有人冒雨冲了上来,撞得车门“哐”地收缩一下。
这人是混混,浑身淋得浇湿,头发不住滴水。
“我要离开这里……”混混神情有些疯癫,走路摇摇晃晃的。
玩家们有些忌惮地看着他。有的人快速转开了脸,生怕混混会往他们附近坐。
车门重新合上,校车往校史博物馆方向驶去。
混混在车上一步一步走向空着的座椅,还没走出几步,双腿却突然软倒在地,上身扭曲地挣扎起来,双眼暴突,嘴里“嗬嗬”地响,“我要离开这里……离开……”
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混混就一头栽倒在地,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脸上迅速出现了尸斑。
有人吓得尖叫起来。
唇钉男上前查看了一下,“他死了。”
秦赫扫了眼混混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早上那会儿为什么会觉得混混奇怪。
秦赫是入殓师,常年跟死尸打交道,对于死尸有种天然的敏感性。
混混早上那会儿就给秦赫一种死人感,但偏偏混混还在说话,一副活人样儿。
直到现在混混呈现出死态,秦赫才很肯定地判断出混混不是刚刚才死的。就以尸斑呈现的状态来看,混混起码已经死了六小时以上。
换句话说,今天早上那会儿,混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人为什么还能像活人那样行动呢?
混混是诈尸了吗?
秦赫百思不得其解。
“在想什么呢?”温骧下巴挨到他的肩膀上,眼神魅惑地看着他。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秦赫脑子里全是正事。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了温骧。
温骧巧笑道:“我知道原因,你先亲我一口,我再解释给你听。”
秦赫毫不犹豫地亲了温骧脸颊一下。
温骧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打趣道:“我发现你这人办正事的时候挺豁得出去呀。”
秦赫不跟对方废话,提醒道:“说原因。”
温骧就吃他这副公事公办的冷酷样儿,挨着他肩膀小声说:“他这不是普通的诈尸,而是有鬼怪借尸行走,不过看这样子没走成功。”
借尸行走?
也就是说鬼附身在混混身上想跟他们一起走?
秦赫想起方才“混混”嘴里一直念叨“我要离开这里”,难道那个鬼也想离开宿舍楼?
直觉告诉秦赫,弄清楚这个问题是搞定副本的关键所在。
……
……
车上死了人,而且还是当着大家的面死的,死得还这么诡异,车里的氛围自然变得压抑起来。
水手服新人妹子小声啜泣着,已经死了三个新人了,也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就会轮到她?
棒球帽新人男生脸色僵硬,虽是没有哭,但也已经吓傻了。
老玩家们面色或是冷漠,或是凝重。
没人去管地上的混混尸体。游戏里死人是常态,大家自顾不暇,谁有精力去处理尸体?
最后,在下车前,秦赫脱下外套盖在了混混头上。
“你干嘛多此一举呢?”温骧说,“反正司机会处理尸体的。”
秦赫想说一句职业病犯了,但话到嘴边不想暴露自己在现实世界的身份,转而道:“往生者也该有自己的体面。”
温骧微怔,他还是头一次听人把死人叫做“往生者”。
这说法可真有意思。
“我发现你真的很有趣。”温骧说着瞟了眼车门外,“地上都是水,你背我下车好不好?”
秦赫回头往车里看了眼,发现他又成了最后下车的那一个。
他没拒绝温骧的请求,背对着温骧蹲下身。
温骧趴到他背上,拿起校车上给乘客配的雨伞。
夏天的衣服很单薄,前胸贴后背的,很容易察觉到某些异常。
秦赫感觉背上被某种熟悉的东西蹭到了,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僵。
但他背上的温骧还兀自不觉,撑开伞娇滴滴地说:“你走稳点,可别晃着我了。”
秦赫垂眸看着脚下的台阶,手指轻轻颤了颤。
车上,司机嘴角荡开怪异的弧度,提前按下了关门键。
然而,车门没合上。
司机的嘴角僵住了,又按了下关门键。
依然没用。
温骧轻松压制住屡屡想合上的车门,回头给了司机一个王之蔑视。
垃圾,想跟他抢人?滚回家哭出去吧!
司机感受到了来自强者的莫大羞辱,哭丧着脸开车跑了。靓鬼欺负小透明,不要脸!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