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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枕星河

 

到了山顶的露营区,邓娉婷自觉地忙活起来,和施昱生一起搭帐篷。

“我来就行,你歇着吧。”施昱生想赶走她。

“我得掌握这项技能,以后拿去撩妹。”邓娉婷丝毫不理会,手下不停。

“你撩妹g啥呀,你撩我呀!”施昱生马上凑过来,一副摇头摆尾的样子。

“还没向您请教,您这些撩妹的招式,都哪学的呢?”邓娉婷视而不见。

施昱生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打起了哈哈:“嗐,这个帐篷,就是麻烦。”

搭好了帐篷,邓娉婷往躺椅上一瘫,双手枕在脑后,开始哼周杰l的《星晴》。

施昱生生起了一堆篝火,觑着她心情不错,把自己的躺椅挪到了旁边,也躺下来看星星。

谁也没有说话,木柴燃烧偶尔发出哔剥哔剥的声音,一时之间,空气里满是岁月静好的味道。

山顶的温度入夜后降得快,刚刚搭帐篷时不觉得,现在一静止下来,身上止不住地泛起凉意。邓娉婷不情不愿地坐起身,两只手半拢着,凑到了火堆上方。

机会来了!施昱生眉开眼笑,刚刚还无处安放的双手终于找到了归宿,他将邓娉婷的双手拢在掌心,抬眼笑道:“怎么这么凉?”

“一想到我不是你地接过j蛋:“你是特意来买j蛋还我的吗,晏孜?”

这回轮到晏孜惊讶了:“我是买来自己吃的。”

晏孜再次造访邓娉婷的小屋。

“上次来还拎着水果,这次来,拎着给自己买的j蛋。”邓娉婷打趣他。

“上次来迫不得已,这次来盛情难却。”晏孜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尾音拖出了几分咏叹的味道。

邓娉婷终于意识到,他有一副婉转的好嗓子。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记者对你有偏见?”她不吐不快。

“有啊,大部分人都这样。”晏孜不以为意,“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挨揍?”

“可是这不是你挨揍的理由。”邓娉婷想到了自己,红了眼眶,和别人不一样,不代表着就该接受别人的冷眼和嘲讽。

“我无力改变环境,也不想改变自己,所以只能暂时接受现实。”晏孜耸耸肩。

“那你为什么不去专门的戏曲学校?生活在同类人中间会不会好一些?”

“就算成了角儿,这种偏见一样无所不在。”

“可是反串本来就是戏曲表演中很常见的现象。”

“可惜我不是反串。”晏孜认真地看着邓娉婷,“我觉得我就是虞姬。”

“我认为我是nv孩。”晏孜进一步解释道。

“生理x别、心理x别、社会x别只要有一个不一致,就会被视为异类。他们总说我‘娘’,但是我就是按照自己的心理x别在生活而已。”

邓娉婷之前只接触过同x恋人群,晏孜说的话,超出了她的认知。

“那你喜欢男生吗?”

“我喜欢nv生,同时我自认为nv生。”

“那你属于nv同x恋?”邓娉婷被绕晕了。

“为什么一定要属于某一个群t呢?”晏孜反问道,“我x别nv,ai好nv,仅此而已。”

邓娉婷想到了《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

两人一起重温了一遍《霸王别姬》。

“如果一定要给一个定义,我这种类型,被称为‘酷儿’,eer。”

“lgbt中没有q哇?”

“勉强和t扯得上关系吧,transnder,跨x别者,但总t来说,酷儿这个群t,拒绝归类,拒绝被主流文化收编。”

“那程蝶衣呢?他是作为虞姬ai上了霸王,还是作为蝶衣ai上了师哥?”

“那你觉得段小楼ai程蝶衣吗?”

“在文革那个揭发批斗的场景里,段小楼一直追问程蝶衣和袁世卿‘有没有’,感觉他是嫉妒的,作为情人的嫉妒,我想他是ai程蝶衣的。”

“段小楼就是被异x恋父权t制规训下的一个普通人,他就算ai程蝶衣,他自己也不会接受,所以他一定会娶菊仙,这样才合情合理。”

“你是说,有些人,没来得及发现自己的一些倾向,或者不敢承认自己的取向,就被迫成了异x恋?”

“随大流,永远是安全的。”晏孜意味深长地看了邓娉婷一眼。

邓娉婷想到了自己被教导的“乖乖nv”之路——童年时的芭b娃娃,少nv时的粉se连衣裙,还有那一句句“nv孩子适合读文科”“nv孩子要找个稳定的工作,当老师公务员最好了”“nv孩子不能轻易shang”

还有那句最刺耳的“nv孩子不如男孩子有后劲”。

这些来自亲朋长辈的看似“为你好”的教导,每一句都在形塑她作为一个“第二x”的存在。

邓娉婷就算纵情声se时,心里总有一丝惴惴不安,觉得自己是一个反叛者。

她的前半生,致力于做一个人人称羡的“好nv孩”,在这条“康庄大道”上急转弯后,又在所谓“坏nv孩”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却忘了,她在是一个“nv孩”之前,先是一个“人”。

最初邓娉婷努力塑造自己去符合“父权”的理想,在这条路上幡然醒悟之后,她又拼命去迎合男x凝视。

邓娉婷以为,这样自己,就能获得“ai”。

她始终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客t。

现在晏孜告诉她,“x别”本就没有所谓的原始文本存在,x别是后天建构的产物,在一次又一次的“规范”中,逐渐形成了“男”与“nv”。而在这个规范之中,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你就会陷入无边的审判——因为你不符合“大多数”。

大多数,就一定代表正确吗?

我们的人生,一定要符合“正确”吗?

对于程蝶衣而言,他并不是由于“入戏太深”,才认同自己为nv子,才ai上段小楼的。他扮演虞姬、扮演杨贵妃、扮演杜丽娘,在层层油彩下,巩固了自己的身份认同,同时也遮蔽了自己ai而不得的极度痛苦。

邓娉婷来到林佑的画室,莫名地觉得今天的林佑,看起来十分陌生。

她也收起了狎昵的神se,公事公办地在林佑对面坐下。

“你看过《哈姆雷特》吗?”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这种直击灵魂的莎翁经典,邓娉婷赶紧摇头:“没有,让你失望了。”

“我也没看过,但是其中的nvx角se奥菲利亚,你知道吗?”

“《水中的奥菲利亚》?”问题终于来到了邓娉婷的舒适区,她找到了“这题我会”的快乐。

“你看过这幅画?”林佑惊讶道。

“复制品,复制品而已”邓娉婷无法解释自己是在2021年的上海浦东美术馆看到的这幅英国泰特美术馆的镇馆之宝,只好随口搪塞过去。

“我今天需要你an0躺在浴缸里,摆的姿势和画中的姿势差不多,但是我会在你的x口摆上一些花和蜡烛,你能接受吗?”

“要一直泡在水里吗?”

“肢t、表情和道具的型态到位了,你可以休息一会。”

第n次从浴缸里shill地坐起,邓娉婷意识到,这个“到位”能把她折磨得痛不yu生。

林佑当然并不是全无准备,他早早选好了花,并且十分有前瞻x地选取了几个不同花材的版本,蜡烛也都事先搭载在花丛上。只不过这些小道具和她这个大型道具搭配起来,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也许这种怪异感称得上是一种冲突的美感呢?”邓娉婷完全没有身为一个纯纯工具人的自觉,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毕竟林佑y郁的脸se,实在让人害怕。

林佑y沉地看了她一眼,邓娉婷马上闭上了嘴,裹紧了自己的大浴巾。

在绘画这方面,林佑称得上是一个暴君,他有自己一定要实现的东西,因此听不进不同意见,更很少采纳别人的建议。

一个小时过去了,进度条仍然为零。

暴怒的林佑和y沉的林佑之间,一直噤若寒蝉、沉默着扮演道具的邓娉婷决定还是选择前一个。

于是她开始探究林佑最初的设想:“你这个作品想表达的主题是什么?”

“抵,抵抗的抵。”

“你借用奥菲利亚的意象,是想抵抗命运的无常?”

林佑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如说是抵抗社会的驯化。”

邓娉婷眯起眼,虽然不知道林佑脑海中具t的意象,但是这次的《抵》,应该和上一幅《缚》一脉相承,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一种延续。

那么水的意象,可能是“随波逐流”。

邓娉婷对自己的推导沾沾自喜,信心满满地开口道:“你听说过云南有一种水生花叫做‘水x杨花’吗?”

林佑打开百度,从图片上第一次认识了这种学名为“波叶海菜花”的水生植物——花瓣白到近乎透明,一簇明hse的花蕊被簇拥在三片花瓣之中,映衬着碧水蓝天,有着格外动人的清yan明丽。

鼠标飞快地点上了右上角的“x”。

“太有生命力了,不对。”林佑摇摇头。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开花就是生命力的最高证明,照你这么说,鲜花都不能展现你要的意象了。”

邓娉婷不si心,继续找别的出路:“草行不行?《诗经》里说的那个,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那我不如写首诗得了。”林佑没好气。

接连被打抢并没有让邓娉婷心生气馁——我要是一下子就能想出一个很好的点子,那这幅作品的署名权该交给我了。

“或许,问题出现在浴缸上?”

这句话终于让林佑的脸se更黑,他围着浴缸转了两圈,才勉强点点头道:“是我想窄了,可能从一开始,用水的意象就是不合适。”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你用浴缸作为承载水的容器,也有‘装在套子里的人’的意思,和‘规训’也对得上。”为了安抚林佑,邓娉婷连《道德经》也搬出来了。

“我得再想想。”林佑烦躁地在画室内走来走去,试图从周围找出一个趁手的道具,作为画面的背景。

画室内的陈设乏善可陈,可供参考的背景物并不多,林佑的视线逡巡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邓娉婷的浴巾上。

林佑指挥着邓娉婷斜倚在浴巾上,头颈弯折成一个颓丧的角度,往她x前堆放了足以淹没她的荼蘼花和不知名的锯齿状叶片,又往她半举起的手中,塞了一根正在燃烧的火柴。

怎么看,都有一种穷途末路的味道。

邓娉婷张张嘴,想到自己不过是个模特,敬业地保持了沉默。

长柄的火柴即将燃烧殆尽,林佑显然还没有满意,邓娉婷见他没有提醒自己的意思,赶紧甩甩手将火柴熄灭,终于还是开了口:“我觉得我身下该垫一块长毛地毯。”

“温柔的沦陷。”林佑挑了挑眉,很快给“长毛地毯”上了价值。

——行吧,果然艺术家看世界的方式不同。

其实邓娉婷只是觉得浴巾,硌得慌。

一个纯粹出于舒适角度提出的意见有了艺术化的诠释,邓娉婷表面上八风不动,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也行?”。

“先帮你把头发吹g。”林佑看来是对眼下的方案满意了,那么邓娉婷的一头sh发显然又不合时宜了。

于是,新手托尼林佑,第一次上岗了。

他先举起了邓娉婷还在滴水的发尾,试图尽快将其吹g,邓娉婷马上制止了他:这样吹头发会伤害毛鳞片的!林佑乖乖地听从建议,改从头皮吹起。然而邓娉婷头发丰厚,林佑吹着吹着,就忘记了她“吹飞机要离头皮20厘米远”的忠告,邓娉婷忍了忍,终于还是选择了闭嘴。

毕竟吹头发是个累人的活儿,能有人伺候吹头发,邓娉婷已经十分感恩了,即使林佑是个手法极度不熟练的托尼老师,她也选择了忍耐——两害相权取其轻,b起自己把头发吹到全g,她宁可选择不舒服地被人伺候。

令邓娉婷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看到她赤身0t都稳如老狗、充满专业jg神的林佑,吹着吹着就不淡定了。

有首老歌怎么唱来着?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邓娉婷第一次知道,头发和x和yhu一样,都是能够刺激感官的。

邓娉婷天生一头浓密秀发,更难得的是没有任何烫染的痕迹,自然垂顺,滑溜溜得没有丝毫滞涩,林佑的手从她的发间穿过,觉得自己的手好似握住了鱼尾,那鱼儿才堪堪在手里打了个来回,就又从指间溜走了。

就像她一样。

林佑的心里苦涩地一痛,刚刚还伪装得极好的冷静自持瞬时土崩瓦解。他俯首埋在邓娉婷的发间,去嗅她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橘调配上浓郁的檀木雪松,扑面而来的明亮爽利。

一如她当日情急之下,宣之于口的三句“我ai你”。

他当然也知道,她说的ai他,是缓兵之计。

邓娉婷倒是没发觉林佑心中的弯弯绕绕,她一动不动地继续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静静地等待林佑下一步的动作。

时间并不长的几次相处,她已经大概0清了林佑的脾x:他一定要是那个先迈步的人。

长发公主如果不放下长发,塔下的人永远都不得其门而入。

林佑将一把青丝绕成指环,套上了自己b0发的x器。

青丝缭绕,凉滑如缎,陌生的质感让他莫名地兴奋,他喘着粗气,抓过更多的头发缠绕在自己的yanju上,低头看着那一尾巨蟒在黑发丛林中穿行。

黑发如海藻一般,软软地披散在邓娉婷的肩头,她的头顶上有明显的一环光圈,林佑有节奏地抖动震碎了这完整的光圈,他的x器也隐没在乌鸦翅羽般浓厚的黑se之中。

邓娉婷最初还不明所以,后来总算从林佑粗重的呼x1声和律动中反应过来。虽然给林佑当0模这件事本身就暧昧不明,但是这个走向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差点就真相信这只是份纯粹的模特工作了呢。

再一次从林佑这里获得了自己的确对他有xx1引力的证明,邓娉婷心安地悄悄翘起了嘴角——林佑对她而言当然是特别的人,她ai他对她见微知着的洞察。

她说的ai也是真的——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5的ai的话。

黑巧克力都有不同的纯度,ai为什么不可以呢?

人要么喜欢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要么喜欢和自己大相径庭的,终归是拿“自己”作为坐标系,在两个极端上一路找寻。像自己的,渴望的是同手同脚的默契;背道而驰的,投s的则是自己本身的期待和需要。

施昱生对于邓娉婷而言,是“镜中我”,而林佑对她而言,就是“画中我”。

创作过绘画的人知道,人不可能画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终归是有一个原型摆在那儿,然后才能进行以此为的发挥。

林佑看到了邓娉婷迷失的那一部分,并且jg准地通过绘画,表达了出来。

邓娉婷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和林佑很像,他们都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只是林佑坚持固守高塔,而她,将自己当作了码头。

过尽千帆皆不是,她早就放弃了寻找那个所谓的“唯一”。

邓娉婷的解读是,ai就和投资一样,不把j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就不会在意一时的起伏盈亏。

——gu票跌了,不是还有稳健的基金和h金吗?

林佑的呼x1逐渐急促,邓娉婷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还是维持现状。过了没多久,一gu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人恍如置身于石楠盛开的花房。

时间的刻度突然变得很慢,邓娉婷在心里默默地倒数了三百下,才回身将脸贴在了林佑疲软的x器一旁,忽闪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你不ai我了吗?”

乌发雪肤,如花似玉,林佑忍不住伸手抚0她的脸,她歪着头用脸颊贴住了他的掌心。

“你ai施昱生吗?”林佑的眼神y郁冷肃。

听到这个名字从林佑口中吐出,邓娉婷只惊讶了一秒,就笑盈盈道:“ai呀。”

她就是这样,对自己绝对的坦诚,所以才有着让林佑深深着迷的自洽。

林佑不去追究“ai我还是他”,也不敢质问谁在她心底占据更多分量,他隐隐约约觉得,只要这种问题问出了口,自己就会陷入邓娉婷的一套逻辑,然后困si在她的迷g0ng里。

“我也ai你。”果然,邓娉婷笑意不减,继续追问道,“你不ai我了吗?”

林佑是一座水下养着的活火山,平静中隐藏着焚烧一切的暴烈。情感专家们谆谆教诲:找伴侣,最要紧就是情绪稳定,因为这说明对方的行为都能处在一个预期之中。邓娉婷却迫不及待想看林佑的“预期之外”会落在哪里。

她甚至知道,林佑希冀的是,即使在爆发后一切燃烧殆尽的灰烬里,也有人能将面目全非的他认出来,然后带他走。

他向往的,是一场浪漫的逃亡。

那么她,就来扮演那个危险又迷人的反派角se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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