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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宋小兔受惊记

 

正值深秋,虽说旭日当空,但贵君屏退下人,房中得了空隙,冷气趁机肆意窜动,让宋烟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宋烟眉眼低垂,正襟危坐,目光锁在桌上的茶水上,心中腾起去扶发间玉簪的欲望,可因紧张不敢妄动。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如擂般躁动。

面前的人淡然扫视过宋烟的仪容仪表,柔和了神情,伸手握住宋烟搭在大腿上的双手,施施然道:“不必紧张,今日虽是你我初见,但烟儿当真是俊秀儿郎,你踏入门那一刹,本宫便心生欢喜了。”

见宋烟不知所措地瑟缩,他勾起和煦笑容,轻轻拍了拍宋烟的手背以作安抚:“如今你已入亲王府,我们便是一家人。竹儿有没有同你说过,本宫有一远亲表兄住在江南一带?”

贵君如此平易近人、热情好客,令宋烟受宠若惊。他眼神乱瞟,溃不成军,苦苦维持的端庄形象瞬间瓦解,眼下只会木讷地下意识摇头回应。

柳琛——当今贵君、乔竹的父亲——含笑递了个眼神给身侧伺候着他们的贴身侍从李何,后者便心领神会地凑上前来添了茶水,语气中裹着喜意地开口道:“宋郎君您是不知道,贵君的表兄祖籍江南,面容也是十足的江南美人相,同贵君常有书信往来,感情甚好。哎呀,小的这么一瞧,是郎君您与贵君表兄同乡的原因吗?您和贵君的表兄还真有些相像呢!”

“看来我们缘分天定。”柳琛紧了紧二人交握的手,笑得温柔大方。

“您与贵君的眉眼之间也有相像的地方呢,可能是冥冥中有血缘间的联系也说不定。”李何满脸慈笑,一番话说得宋烟喜形于色。

柳琛松开他的手,宋烟轻抚过自己的眼角,斗胆多瞄了几眼柳琛。也许潜意识作祟,他真开始觉得自己与柳琛长得像了。

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慢慢松懈,宋烟摩挲着茶杯,反复斟酌词汇后回复:“烟儿何德何能可以与贵君相提并论呢……贵君风华绝代,此言绝对是谬赞了。”

柳琛掩嘴笑笑,吩咐李何去拿了个香包递给了宋烟:“烟儿年轻貌美,自然是比本宫明艳动人许多的。美人应配好香,来,这是本宫亲手绣的香包,里头放的是竹儿最喜欢的茉莉,还望烟儿喜欢。”

宋烟谢恩的话音刚落,门槛处就传来掀起门帘的声响。众人扭头看去,来者迎着视线咧嘴一笑,朝柳琛行了个礼后径直走向宋烟与柳琛中间夹着的位子,落座。

“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乔竹偏头看着柳琛问道,语气轻快。

柳琛噙笑不作声,抿了一口茶。身侧的李何见状代为回应道:“说宋郎君与贵君有缘呢,眼睛颇为肖似。”

乔竹把眼神投向宋烟,快速巡回一圈,话不经脑子从口中抖搂出来:“是吗?我倒觉得烟儿的眼睛不像阿父,反而像……”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忽地住了口,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柳琛的脸色,果不其然在对方的神情里瞧出些冷意,当下不敢再说什么,清了清嗓子用饮茶来遮掩。

这头乔竹说错话闭了嘴,那头原本见自家妻主回来,刚把悬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的宋烟微微蹙起眉,好奇地用探究眼神无声询问乔竹。

他身体微微倾向乔竹,恨不得直接钻进乔竹的怀中,却碍于柳琛等人还在,只能压抑住撒娇的欲望。他抿抿唇,迫切地想知道乔竹到底想说什么,又明白目前不能问。焦头烂额之下,他无意识地将指甲嵌入另一只手的手背的皮肉中,却感觉不到痛意。

“回来的路上遇着了他么?”柳琛收起笑容,平淡地问。

乔竹“嗯”了一声,目光聚焦在正前方的某处,恍惚道:“几年不见,他变了许多。也是,都长大了……”

柳琛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宋烟,微微颔首。

二人又寒暄了好一会儿,直到柳琛称自己乏了才停下。乔竹唤了宋烟一声,早就坐立难安的宋烟站起后欠身行礼,忙不迭跟上乔竹的脚步,踏出这间令他喘不过气的屋子。

没走出几步,宋烟就试探地去勾乔竹的手臂,见对方没有不情愿,便放心地挽住自家妻主。他故作轻松,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刚刚哥哥和贵君说的是谁呀?”

乔竹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太子殿下。”

看乔竹对他毫不隐瞒,宋烟十分雀跃。但想起乔竹说他不像柳琛像太子,心情又低落下来。他踢踢道路上的小石子,明着闹脾气,等着乔竹主动问他哄他。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乔竹便无奈地问:“怎么啦?”

“贵君说,他有一远方表兄祖籍江南,若我和贵君长相相似,也许我和哥哥你有隔着几代的亲缘关系……”

有亲缘关系,那就说明他与乔竹身体里流的是同种血,宋烟一个巴不得自己是乔竹儿子的人,想到有这种可能就乐得合不拢嘴。

他顿了顿,又想起另一茬来,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结巴地继续:“再者说,要是、要是烟儿与贵君长得像,那定然和哥哥也有相像的地方。市井之间有俗话说、说什么‘夫妻相’,而我与哥哥相像,看来是上天注定我会遇着哥哥,和哥哥成婚!”

他说到这,本来神采奕奕的,忽然又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萎靡接上:“可是哥哥你说我长得不像贵君,反而像皇后所出的太子殿下……”

乔竹闻言开怀大笑,边笑边抹眼泪说:“烟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往宋烟嘴巴上吧唧一口,搂过瞬间软化成一滩春水的宋烟,含笑逗他:“太子和我都是皇帝陛下所生,若你和太子长得像,那你所说的‘夫妻相’不也成立吗?”

宋烟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道:“可是亲缘关系就不成立了呀!”

乔竹捏着他的脸颊肉,好笑地问他:“若真有劳什子亲缘关系,那你可能就得算我远方表弟了,但我可不想娶表弟表侄啥的做夫君。那么你要真的只叫我哥哥吗?”

“只叫我哥哥的话,就不能叫我妻主,不能……”他凑到宋烟的耳畔,轻呼了一口气,“不能在清晨色心大发,把我按在床上吃我的小屄了。”

宋烟羞得整个人像熟透了的虾,把自己往乔竹怀里塞了塞:“妻主……”

若不是现在在屋外,乔竹简直想把宋烟一推直接坐上去。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就摸摸吧。乔竹这么想着,伸手往宋烟盈盈一握的腰肢上摸,猝不及防摸到了一个香囊。

“这是?”

宋烟献宝一般双手把香囊捧到乔竹鼻子旁边:“这是贵君赏我的!贵君亲手绣的!”

乔竹定定地看了香囊几秒,神色古怪。

“怎么了?”宋烟不解。

乔竹眼睫一颤,露出个不大自然的笑:“没什么,就是在想贵君居然这么喜欢你……对了烟儿,今夜的宴席你不必紧张,只是家宴罢了,按我教你的去做就好。”

宋烟咬了咬下唇,“嗯”了一声。

毕竟是皇宫宴会,哪怕吩咐了一切从简,桌上的菜肴仍是琳琅满目,歌舞令人目不暇接。

宋烟感觉自己是误入仙人聚会的呆头呆脑的凡人,拘谨地坐在乔竹身侧。

他在入京那日拜见过皇帝,皇后还是头一回见。宋烟用余光偷瞄,在心中惊叹于皇后的容貌当真是天下一绝。

皇后长得极其贴合当下审美:面容昳丽,风情动人,浓艳到具有攻击性,像一把出鞘的刃。他一袭正红色衣袍加身,发间缀着金饰,落在旁人身上必显俗气的打扮反而最适合他。

而旁边龙椅上的皇帝已然年近四十,岁月却不舍得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的五官颇具寡淡意味,脸型流畅,一双微阖丹凤眼瞥过来时所带的上位者的威压让宋烟噤若寒蝉。

皇后与皇帝论长相无疑是两种极端,可或许是身份地位相仿的原因,二人的气场契合,坐在一起时在旁人眼里看来就是一对璧人。

宴席即将正式开始,乔竹递了个眼神,宋烟强压下心底的紧张不安,起身往大堂中央走去。

“叩见陛下,皇帝陛下万福金安。”宋烟跪地叩首,得了回应后站起,一把掀开了随他一同走上前的侍从捧着的托盘上的红布,“初回入宫,小人特地准备了见面礼——翠林玉佛。”

宋烟原本还感觉如芒在背,此言一出,那些视线瞬间聚焦到那托盘上,望见到玉佛本体的人都情不自禁低呼。

这翠林玉佛用料极佳、工艺精巧,声名早早在外。不过玉佛消失在人前许多年,众人只知晓它的原主因家道中落被迫将它拍卖,而买主非常宝贝玉佛,不愿对外公开玉佛踪迹,因此谁也不知道玉佛被谁给拍走了。今日再见,居然是在京中上流圈子里都瞧不起的亲王殿下那刚过门的正室手里!

一个充满铜臭味的商户儿子,如何得到这么宝贵的玉佛?玉佛有价无市,哪里是用钱就能够轻易买到的?这玉佛定是亲王殿下寻来的,可是以亲王殿下如今的权势……

“翠林玉佛?慎亲王,这翠林玉佛你是从何处弄来的?”

人未到而声先至。闻声,高台上主位的皇帝眸色一暗,皇后唇角的笑容越发艳丽,柳琛的表情微僵,乔竹面无表情,敛眸只顾看面前桌上的菜肴,而其他人等则好奇地将目光投向门口。

来者身着明黄色衣袍,如门外骄阳般耀眼夺目,乌黑亮丽的长发高高束起,唇不点而朱,眼眸明亮澄澈,带有少年郎独有的锐气。他步伐轻快,如一阵风旋进来,在捧着托盘的侍从旁站定。

饶是从来没见过他的宋烟,根据他的打扮以及行事风格也能猜出他的身份。宋烟刚要下跪,被来人虚虚一扶。

“不必了。”太子说完,对着皇帝鞠躬拱手行了个礼,“儿子来迟,望父皇谅解。”

他一不跪,二不解释迟到原因,本是大逆不道需立即治罪的事,在场的却没有一人站出来指责他,甚至连主位上的皇帝也只是冷冷“嗯”了一声就将此事翻篇了。

太子扭头看向乔竹,挑高眉梢道:“众所周知,这玉佛的前任主人见首不见尾,本宫是真心想知道他是谁啊!”

乔竹淡淡开口:“不过是一介钟爱古玩玉石的深居老者……对方不愿透露身份姓名,望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本王。”

“是吗?可是本宫必须得知道啊。”太子手掌打开,一块挂着红绳的、碧绿莹润的玉从中掉出来。大家定睛一看,这竟然也是一块翠林玉佛!

“若是慎亲王不说清,本宫如何知道重金购买的是否是假货呢?”

太子一顿,似是恍然大悟般“啊”了声,转身对上宋烟,勾起邪气的笑容道:“我忘了,这玉佛是哥夫特意准备来献上的,那哥夫定是鉴定玉佛品质的好手吧!麻烦哥夫瞧瞧,我这玉佛和你的玉佛,哪件是、真、品、呢?“

如惊雷在脑中炸开,宋烟脑海一片空白,额头冷汗直冒。他呆呆伫立在原地瞪着那块前摇后晃的玉佛的样子着实滑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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