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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将军有人雇我杀你”(有)

 

北凉京都长安是华夏腹地最繁华之所,其处风华自引无数迁客骚人到此,登楼临台遥相唱和,因此流传千古的诗文良多,脍炙人口到开蒙小童都能吟诵一二。

长安多行客,除了故土扎根在此的百姓皇亲,往来于金陵城中的大多都是外乡游子,向外大开的城门每日迎来送往,车马行人不绝如缕。

这样大的一座城自也有一番秩序在,待到月上枝头,城门落锁行人陆续归家,忙碌了一天的食铺商贩也归置起桌子来,摸出算盘计算着一天的营收。

这个时辰能出入城防的都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要么是督办皇差的官员,要么就是自身地位超然。这些人大多行事张扬,城门守卫不敢得罪,每每只得看着他们扬鞭而去,自顾自的打破月夜下的静宁,引起一番鸡飞狗跳。

相比之下星夜入城的吴磊就要低调的多,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此时一人一马,身边也没有半个仆从,到城门前亮出了随身的腰牌,随后从侧边的小门入了长安。

寒蝉凄切,长亭对晚,夏末的晚风吹在单衣上有些薄凉。自入城后吴磊勒住了缰绳,控制着马儿放慢了脚下的速度,生怕误伤了路上尚未还家行客。

今日适逢休沐,晚于落锁后归城并不是因为公务,旧友左迁出京夜路行船,他自然要去相送一番。

与其他手握兵权的武官不同,吴磊是个谦和温良儒将,朝堂上风评颇佳不少重臣都与之结识交好。今日送别的官员也是他的故交,因触怒帝心贬谪遍地,恐怕今生再难起赴回京,西南路远这一次只怕是永别。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就是帝心,旧友遭贬相送者寥寥,往日同僚各个唯恐避之不及,他选择夜月行船离京,也是怕十里长亭无人相送空生廖寂。

吴磊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简在帝心,是非对错自有后人品评,他只是想送一送老友。

夜幕下安北大将军府静的不似有人居住,除了几处屋舍燃了灯火,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府中没有内眷,只有从小春城跟随吴磊而来的旧仆,和一干跟着他打拼数年的亲卫,自然不似其他重臣府邸通宵达旦、夜夜笙歌。

主院只有吴磊一人居住,守夜的亲卫见他回来忙抱剑行礼,他摆了摆手示意亲卫去偏房休息。

打发走了亲卫后,吴磊自己动手点燃了石桌上烛台向书房走去。

莹莹点点的烛火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他才掩上房门就有一道声音从内里传来。

“大将军有人雇我杀你。”

吴磊全然不见慌张,昏暗之中似乎能见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不苟言笑。

房中的烛台被他依次点燃,终于照亮了书房屋。只见年轻的红衣剑客坐在他平日里批阅公书的书案前,舒服的靠在后面的软枕上,一只脚不安分的踩在椅面上,把玩着桌上天子御赐的短刀。

这剑客生的俊美,这个美字并不是对其容貌的亵渎,他着实太年轻了些,方才弱冠上下的年纪。安坐在大将军的书房前,全然不见惧意,飞扬的眼眸瞅了吴磊一眼,懒洋洋的把腿放了下去,让自己显得略规矩一些。随后继续端赏起了短刀鞘上的宝石,仿佛适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你怎么又来了?”本该是厌倦的话语从吴磊口中说出时反而带了几分喜悦的意味。

他说话间一直注视着红衣青年,见他将抽出的短刃推了回去,随后拍上桌上不悦道:“你不想让我来?那我走。”

虽是如是说,年轻人依旧稳如泰山安坐其上,全然没看出要有走的意思在。

北凉物华天宝,天杰地灵,能出入将军府又不惊动亲卫的高手,天下不止一个,当面能跟吴磊叫板,还如此从容自若的也就只是眼前的红衣剑客一人。

这剑客名唤赵乾景,剑圣的关门弟子,近几年在中原武林已小有名气,五年吴磊和他于小春城相识。

红衣不妖,在赵乾景身上反倒衬得他皮肤白皙,才老实了一会又忍不住想要翘腿,在看到吴磊毫无压迫的眼神后又乖乖放了下来,一手托着下颌仔细观察起正码着桌上文书的吴磊来。

他说:“有人花二百两黄金买安北大将军的命,这么大一笔买卖你说我接不接?”

“二百两黄金能劳动剑圣弟子跑到长安城来?”吴磊反问道。

赵乾景听了“剑圣弟子”这个称呼不满的撇了撇嘴,见挑逗不成只能切回正题:“你又得罪谁了?”

整理好文书后吴磊顺势倚在了桌案旁,将手臂抱在了胸前垂眸道:“我这个位子哪一天不得罪人。”

“这不一样!”赵乾景难的严肃,语速也加快了不少,“我查过了,但这人的底细一点也查不出来,我觉得不是皇帝就是信王,少说也要是个和你地位相当的大人物。”

吴磊点了点了表示肯定,又抛出一个疑问说:“为什么不是太子?”

“太子要害你?!”赵乾景被他的话下了一跳,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脸上失了血色。

北凉朝堂人尽皆知,当今天子偏宠信王,早已生了更换储君之心,而吴磊却一心一意辅佐太子,对信王一党的几次示好都断然拒绝,早就被其视作眼中钉。

吴磊没想到赵乾景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显然是被自己的一番话吓得不轻,扑向自己的时候被桌角磕了一下,疼的直吸凉气却还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抛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长安城中云波诡谲,一步踏入就会从云间落入深渊,因此江湖人唯恐避之不及,鲜少有人踏足这方土地。而身负剑圣传人之名的赵乾景却剑走偏锋,这长安城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他时不时在京都出入。

师承名门又惊才绝艳的年轻人本就是大家争相挑战的对象,赵乾景又喜着红衣自然颇为瞩目,每每于长安周边出没时总会收到同辈人的挑战,他的剑也在这些人的锻造越发精炼,如今已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你别急别急,我开玩笑的。”吴磊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道。

与那些出身世家的军候不同,吴磊是靠军功累进的武将,武功在北凉朝堂上数一数二,不是谁都能让他轻易束手就范。江湖浩大能人辈出,吴磊能在北凉武将中拔的魁首却不一定能敌得过江湖剑客,于是对家才打了雇佣江湖人行刺的主意。

只是爱淌朝廷这趟浑水的江湖人不多,堂而皇之的雇佣杀/手又太过显眼,于是就将注意打在了赵乾景头上。

谁人都是一旦拜入剑圣门下,无论此生有何建树都少不了剑圣弟子这一道品评,想要超越他老人家,昭彰已名,就要做出一番能撼动天地的大事来。

成事的机会鲜少会出现在江湖,那么就只能是朝堂。

连同赵乾景在内剑圣统共收了五名弟子,除了老二另辟蹊径,学成出师后重立宗门外,大多行事低调,近几年只有赵乾景在江湖上游历,对方找上他也不足为奇。

当然哪有比辅佐君主更成名扬威的好机会,吴磊怀疑太子动手不无理由,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漫不经心的猜疑会吓到赵乾景。事后想来也的确是自己过于鲁莽,哪怕这五年间他时常与赵乾景说些朝堂事,可赵乾景到底是江湖中人,无论如何也想不了这么多。

被疼痛牵扯的神经让赵乾景的头脑分外清醒,听到吴磊的解释后,赵乾景转急为怒,一把推开了吴磊,不由音量提高:“吴磊!你有意思吗!”

吴磊比他年长八岁,以平辈相交赵乾景也应该称呼他的表字,但他习惯于喊吴磊的本名,吴磊也并不介意。

“小景你别生气,我也是猜测,太子现在没有杀我的理由,但不能保证他日后会不会对我动手。”

赵乾景缩回了椅子上,脸上的神情变得委屈起来,他说:“吴磊我恨死你了,我接到消息就日夜兼程的往京都赶,好不容易赶在落锁前进了城,结果到府里你人不在,我在这黑灯瞎火的躲了半晚上,连口水都没喝……”

一向鲜衣怒马洒脱自如的剑客甚少陷入困苦之中,也极少露出这样的神色,吴磊见状上前把人抱住,揉了揉他的后脑安抚道:“对不起小景,是我错了,别恨我好不好。”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看见赵乾景浓密的眼睫,贴近的身体逐渐热了起来,吴磊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的吻。

外人面前肃寒若雪的大将军也是有一番柔肠的。

最终赵乾景如愿喝上了吴磊亲手泡的茶,听吴磊讲述起朝堂尔虞我诈的那些琐事。

当今天子早就生了改立太子的心,只是储君异位是件大事,并不是一张圣旨就可以决策。单是这五年来就曾两度被搁置在朝堂上商议,两派争论打的火热之时,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爱管闲事,一次泰山异象,一次甘宁地动,硬生生保住了东宫岌岌可危的储君之位。

两番险些被废,太子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极力拉拢了吴磊在其麾下效力,又用家国大义笼络了一些忠臣良将在身旁,勉强对信王两相对峙。

至于吴磊为什么会选择在太子麾下效力,朝堂上一直非议良多,知晓内情的赵乾景每每听了这些话都只是摇摇头,不做他言。

吴磊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也不是提前效忠新君,他力保太子只是为了一个旧约。

可事到如今,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早已不信任他,而信王早已视他为强敌,龙争虎斗之下谁能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

躺在床上的赵乾景如是想着,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时间出了神,直到吴磊坐在了床边他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吴磊沐浴后直接换上了睡衣,束起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全然没了大将军的威严。

床足够大,但赵乾景还是往里靠了靠,给吴磊腾出了足够大的地方。吴磊上床后没有即可躺下,侧身看着换下红衣的赵乾景,新裁的睡衣吴磊估量错了尺寸,在赵乾景身上有些松垮领口敞的有些大。

赵乾景被这毫不避讳的目光盯的片刻,忙裹紧了胸口的衣衫,小声道:“你干嘛。”

这话落入吴磊耳中多了点撒娇的意味,他伸手摸上了赵乾景的腰,常年习武的年轻人腰腹间没有一点多余的肉,隔着衣衫甚是可以触碰到他坚实力的肌肉。

他挑逗道:“害羞了不让看?”

见赵乾景偏过头去不肯再看他,吴磊安抚道:“等年末缴了差事,安排完府中人我就解甲归田,和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听到这话赵乾景立马坐了起来,兴奋的问:“真假?”

“不骗你,是真的。”

回报给吴磊的是唇间轻柔的触碰,但这个吻结束的的飞快,赵乾景颇为吝啬不肯给他一点反击的余地,亲完之后立马躺回了自己的领地,面对墙壁合起眼来。

没讨到便宜的吴磊自不可能放过他,被挑拨起的焰火哪那么容易浇灭。帷幔放下后,赵乾景的拢起乌发彻底散落,瘦削的腰肢被吴磊攥在手中翻来覆去,灼热的气息直往他后颈上扑。

逐渐飘零的云雨浇灌的在了内里,撩拨起的情动随着起伏摆弄着,逐渐逼的他喉咙中溢出些许呻吟声。赵乾景体内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滚烫,想要挣扎逃离又被吴磊拖了回来,柔软的睡衣彻底剥落,紧贴在墙面的胸口感受到的是与身后既然不同的温度。

他的求饶声被吴磊的吻堵了回去,姿势变了一次又一次,直至天空泛白他才躺在吴磊的臂弯间昏睡了过去。

尚且通明的月光与熹微的晨夕交织着,东风逐渐变了方向,开始向秋景发出第一声呼唤。

小春城地处北地,却有着不逊江南的好春景,四方大路荟聚之地来往客旅诸多,因此得以而名满天下。

五年前赵乾景剑术小成,按照师门惯例理应下山游历一番,见过江山美景,塞外风光,与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筹光交错,方可领悟剑道之大成。

剑圣一贯放养弟子,门下子弟各凭手中之剑,若非逢生死攸关之际,剑圣绝不轻易插手。这回对赵乾景却格外上心,大师兄和三师姐都随其出阁,一路向北地而去。

过路锦州之时碰上了只闻名不见人的二师兄,趁着三人酒醉言欢,赵乾景自己偷跑了出来,策马扬鞭一路向小春城而去。

樊笼再大束缚久了也只是一道枷锁,少年人不经拘束,赵乾景更是天性肆意洒脱,他从不是娇养乖顺的金丝雀,而是只有胆量也有野心的小鹰,十年磨剑已初露锋芒。

彼时赵乾景初入江湖未经剑影刀光,可剑圣弟子又有哪一个会是无名之辈,哪怕放至中原以外都是能引来人侧目的存在。比赵乾景更有名的是他手中的横秋剑,“鲸饮未吞江,剑气已横秋”,少年时的赵乾景未得显名但横秋剑却位列名谱前列,赵乾景入门时由剑圣亲赐,并告知各派自己不再收徒。至此无数人想一睹这位剑圣关门弟子的风采,然而剑圣将他保护的太好,这些人也不敢轻易到剑阁门前叫嚣,这次赵乾景下山游历,早已有无数人摩拳擦掌,想要一试横秋剑的锋芒。

而于赵乾景而言,他从不觉得有负担,师父即给了他横秋剑,便是觉得除了他无人再拿的起来。十年磨一剑,每日出剑万次,夜以继日的修行,为的都是拔剑时能畅快一战。

今时恰逢小春城春和景明,赵乾景自城外繁景处流连,惜春景草木收敛起剑光,与城中出游的贵人一道揽尽了春光。闲谈间听闻城中有佳酿梨花白,性味甘醇,赵乾景欣然前往,折了一支春色带入小春城中。

觥筹交错间赵乾景拍栏独酌,微醺间宽松的红衣袖口处撒上了酒水,他将沾湿的衣袖挽了上去,露出了一截手腕,不逊手中春景枝头的梨花雪色。

闲坐间赵乾景只觉旁侧目光频频,回首间与人对上了目光,他以为吴磊对他手中的春色感兴趣,于是大方相赠,两杯酒水下肚两人结识为友。

直到后来赵乾景才知道,吴磊不是对他手中的春景感兴趣,而是看上了他的人。

在小春城时的吴磊还不是手握权柄的大将军,只是城防驻军的一个副将,初见时赵乾景薄醉未醒,并未分辨出他是习武之人,只是被那双深邃柔和的眼睛吸引。在小春城的吴磊更是谦逊随和,读过圣贤书的他浸润着儒雅平和,全然不似军旅中人。

小春城无战事,副将轮值上衙空闲的时间很多,两人时常相约赏景、比如切磋,赵乾景出门没带多少银钱,眼见荷包空空便厚着脸皮搬入了吴磊家中,成日里跟着吴磊出入顺带蹭吃蹭喝。起先赵乾景还颇为客气的在吴磊的表字砚策后带个兄字,后来就直呼表字,再到后面直接喊起了本名,吴磊也不恼,每每听见赵乾景喊自己的名字都会轻松一笑。

洗砚修良策,敲松拟素贞。

吴磊的字取自这句诗,是他还在太学读书时恩师赐名,后来他弃笔投戎远离故土,从十夫长坐起军功累迁至小春城的副将,这个表字也就很少有人再叫了。

在小春城的这段安逸逍遥的时光,可以说是赵乾景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比他年长八岁的吴磊于他而言亦师亦友,未尝父母舐犊之情的赵乾景在他这里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更将名为情爱的种子埋进了心田。

北雁纷飞之际北方游牧的部族养足的马匹,领兵南下入侵北凉腹地,眼见边境将破,小春城也岌岌可危。城中富贵人家携妇孺南下避祸,贫苦人家尚在犹疑要不要舍家逃离,吴磊留守军营的日子也越来越多,战事一触即发。

硝烟将起前师兄师姐寻到了小春城来,将赵乾景带离了小春城,他虽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吴磊也选择离开小春城到前线去保卫国土。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这一战打的艰难,零落飘摇间无数英魂陨落,一次次兵戎交接下吴磊活了下来,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谋略被拔擢为领兵的主将,成了万千将士的主心骨。

在南地游历的赵乾景时不时向北方来的游侠商客打听着战事近况,一面又挂念着吴磊的安危。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可惜却不会有家书送到他的手上。

赵乾景接了战书,一连应战十几场皆不落下风,在挑败了华山派的大弟子后名声渐盛,也在此刻传来了边境大捷的消息。那一日赵乾景登楼独酌,夜半于高楼上眺望,只是有重山千水阻隔,终看不见北地的月光。

他只身往南远行,继续应战对手,打磨着手中的横秋剑。

临近年关之时,听闻吴磊因军功擢拔回京,接受皇帝册封成了威名振振的安北大将军。皇帝这一举动名为升迁实为夺权,他怕吴磊在军中威名太盛,于是折断了他的羽翼将他困在了长安城中。而令武将们愤愤不平的是吴磊的态度,没有不甘愤懑,反倒欣然接受,紧接着走马上任安于朝堂,没有半分记挂旧部之心,全然一副贪权慕名的嘴脸。

听完坊间传出的这些话赵乾景摇了摇头,他心知吴磊不是贪念权术之人,能让他留在长安城的要么为情要么为义。

于是红衣剑客第一次踏入青砖红瓦的长安城,于庄严肃穆的大将军府中见到了吴磊,一年多不见赵乾景的身量长高了不少,已经能与吴磊的目光持平。只是那双让赵乾景留恋的眼眸中换上了疲惫色,在落在他的肩头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这时赵乾景才知先前已故的年轻太傅是吴磊的同窗故交,更是难得一见的英才,精彩绝艳的少年郎年少入阁辅政,只可惜天妒英才缠绵病榻。长安城中人心难测,熙攘之间只为一个“利”字,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他只能在临终之时托孤吴磊,絮絮间追忆起少年同窗事,祈求吴磊留在长安辅佐太子,以望能达年少安社稷之言。

权谋心术非吴磊贪念,只是故友之托孰能轻易舍去,他只能选择留下,卷入那诡谲云波的朝堂之中。

从那以后赵乾景频繁出入京城,人人都说剑圣弟子想要超越他老人家成就一番大事实为难事,投效帝王不失为上策,这其间向赵乾景抛出橄榄枝的人不少,殊不知他本无意于此,能让他逗留长安城的只是一个人而已。

风言风语一多,难免传入剑圣的耳中,赵乾景怕师父误会,特意回了师门一趟。大师兄外出访友未归,是三师姐将他带到了师父闭关处,他跪在门前向剑圣解释,自己出入京城只为友人,绝未有背离师父之意。

剑圣闭关之处寒潭冷气侵骨,流水在世间大能的威压之下流动却不闻声响,秋风只停留在潭水之外不敢侵扰。赵乾景身负武功犹觉凉寒,却仍跪的笔直,不敢轻动半分,直至剑圣开口道无妨,他才稍松了口气,叩首后轻步退去。

后来是三师姐同他说,剑圣已至大道无欲之境,弟子做什么他都不会干预,哪怕是当初二师兄自立门户,师父也无半句怨怼之言,只要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就好。

到此赵乾景尚不知自己的所求的本心是什么,极致的剑法或是江湖百派的敬仰?这些似乎都不是他想要的,剑法是师父传授,不是他的选择,而名望于他更若浮云飘寥。

他继续行于四境江湖与京城长安之间,寻求这自己的“道”,到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陷入了情爱的蛛网中,爱上了他更离不开他。

而吴磊则是对他一见倾心。

北凉京都长安一直以来都被视为纸醉迷金的繁华地,贵胄云集处享乐之法自然也层出不穷,勾栏瓦舍中的花样暂且不表,单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搏红颜一笑的把戏细数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哪怕是走马观花,数年间耳熏目染下也悉知不少,只是他们二人间无需这些来调和情感,这些身外之物于赵乾景而言还不如一场淋漓酣畅的比试来的痛快。

吟风颂月于他们而言犹如飘渺云烟过,远不如适逢佳节时,小酌两杯赵乾景从小春城带来的梨花白来的痛快。

两人在感情上没什么花样可言,吴磊把花样尽数用在了床上,赵乾景也乐意陪他玩这些。云雨过后打落梨花分外惹人眼,只是这梨花添了些桃花颜色,又落在隐匿处,只有洞悉其中的人才能看得见。

吴磊是个分外清醒克制的人,哪怕是推杯逢源的宴请上也从未有过失态,这源于多年领兵征伐时的运筹帷幄,也是这几年浸润朝局苦心经营后的习惯。可夜幕无人之际,他也会情欲难忍,赵乾景从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剑圣弟子一生都是骄人的存在,每逢这种时候他总会在言语间挑逗一二,甚至短暂的接过主动权。可换来的结果总是被心上人翻来覆去的折腾,直至到他带着哭腔,一遍遍求饶说着不要。

之后赵乾景看着身上留下的印子,总会咬牙切齿的骂一句:“属狗的。”

只是话音未落就会被吴磊居高临下的吻堵回去,灼热的吐息间是温柔的侵略,待到赵乾景反应过来已然城门洞开,全然错失了反击的机会。之后晕晕乎乎被吴磊伺候这换上衣衫,在脚掌触地感受到酸软时放下一句从来都不会作数的狠话。

“我再也不会陪你玩这些!”

昨夜雨疏风骤,零落又见灼灼。待到翌日暖阳高照,安北大将军长于发号施令的手拾起花色,犹如携羽令虎符时一般娴熟,经久持剑的指腹和掌心都是粗糙的。

虽经年累月的在外奔波,但赵乾景里衣下的肌肤依旧白皙娇嫩,红透处本就敏感,只是眼皮还在打架不愿睁开。被这般揉搓过后,换来的是他将被子拽过来蒙在了脸上,翻着向里背对着吴磊,推开了吴磊搅扰自己清梦的手,随之从喉咙中渗出一句“痒”。

都说剑客是世间最无情的人,更无人能让剑客卸下全部的防备,哪怕是当年在师门剑阁之时,赵乾景也不敢在剑圣打坐之时轻易近身。

吴磊对他而言是个例外,也是唯一的例外,自小春城初见起就步步退让,只是这一让步,失去的主动权可不是一星半点,只要是安睡在吴磊身边,无论被枕边人不移目光的打量多久都不会警觉转醒。

难得闲暇的休沐日吴磊可不会浪费在睡觉上,只是赵乾景的造访让他也无心旁骛,只想和有情人黏在一处。

臀腿间的薄被被吴磊掀开,未着寸缕的双腿暴露在了视野之下,帷幔被再次放下,密闭的空间逐渐浮现出熟稔的温热。吴磊的指腹划过腰腹间紧实有力的肌肉,掠过吻/痕之时轻轻按压了一下,换来的只有被衾下一声被搅扰后的轻哼。

他见赵乾景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手指滑动向下,揉了一把昨夜被他揉捏已久的臀肉,上面还残存着温存后因力道未收好留下的指印,随后探入臀间隐秘处,与阻力纠缠片刻后就伸进去一个指节。

赵乾景被熟悉的潮热浸透了,白皙的脖颈间染了上了桃花色,就连平日里冰冷的耳垂都变得滚烫起来。随着汗水的淌落,平日里握剑的手骤然攥紧,带给流过处的肌肤的是和内里一样的微凉。

晦暗处是极致的欢愉给人以享受,他们皆乐在其中。

赵乾景从里到外都湿透了,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身体疲软,数秒过后才清晰起来。

吴磊的存在感太强了,两人紧贴在一处,他几乎能感受到吴磊呼吸的起伏,这时他也发觉自己身后那处仍充盈着。

“起来了。”喑哑的声音中带着未消散的情欲,尾音少了少年人平日里的张扬狷狂,多了几分旖旎绵长。

脱离身体的那一刻,松软泛红的穴口来不及收回,内里的白浊失去了阻隔顺着动作流了出来,让本就备受揉搓的床单变得更糟糕了起来。

大腿处自然有所感觉,赵乾景一下子脸红了起来,吴磊盯着红帐色看了一会,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赵乾景的目光后又没敢出声。

心上人面皮薄,再多说怕是要翻脸了,吴磊只能捞起早已滚落到床下的衣裳,麻利的去烧水了。

昨夜的柴火尚未燃尽,吴磊重新引了火种,又往里添了几根新柴。手握权柄的大将军原本无需劳动己身,昨夜两人温存后沐浴的热水就是亲卫备下的,再回想起昨夜云雨正盛时讲的“再喊大声些把守夜的人招来”,此时若再喊人来赵乾景怕是又要和自己闹一场别扭。

备好汤浴后,吴磊回到了房中,帐中不见了声响撩开帷幔一看果然又睡了过去。吴磊轻笑了下,手臂穿过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在离开床面时赵乾景十分自然的环上了吴磊的肩背,却没有要转醒的意思。

直至浸入浴桶中赵乾景才从昏沉中转醒,他捧水洗了把脸,重新对焦的双眼迅速捕捉到了吴磊的身影。

他不假思索道:“几时了?不去上衙?”

“你在这我哪舍得走。”

赵乾景听了这话,不高兴的转过头去道:“骗子,我才不要听你的鬼话。”

也不怪赵乾景不信,吴磊在这方面的信用确实很低,他是个爱兵如子的将军,身在中枢一日便要呕心沥血,以至先前的诸多许诺皆因朝堂公务未得兑现。真要是忙起来,两人时常连个喝酒闲谈的时间都没有,因而赵乾景虽频繁出入将军府却甚少长时间逗留。

吴磊自知亏欠了他,是他说要相伴一生逍遥江湖,只是世事无常,他们终究没有逃过命运的拨弄。

眼前人是他一生挚爱,任他再如何铁石心肠,也无法只将一句轻飘飘的“抱歉”说出口。

粗糙的掌心尽可能轻柔的捧起了爱人的两颊,他俯身下去,轻啄起唇齿间的温热。

这场沐浴持续的时间有些漫长,“啪啪”的拍打声混杂在水声中,还有压抑在喉咙间不肯轻易脱口的哀吟。两人汗如雨下,只是在水雾弥漫的浴室中无所察觉。

最终赵乾景被吴磊抱了出来,拿软布替他擦着头发,又任劳任怨的伺候着他换上了衣衫,这一来二去就到了晌午,当真没有半分要去上衙的意思。用过午膳后,两人又滚到了一处,这次没有胡闹,同枕而眠补上了昨夜的睡眠。

赵乾景心思通透,但他却不愿耗费心力去猜吴磊的心思,既然自己选择了他自当交出百分百的信任。若剑圣在此必然会提点他几句“用剑之人,除了手中之剑皆不可信”之类的话,但赵乾景不是剑圣,他没有师父长岁经年的阅历,没有位高者的谋算与考量。他想赌自己的眼光不差,赌吴磊对自己同样用情至深。

事实证明赵乾景赌对了,又或者说吴磊也是压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在这场博弈中两人皆将真情交付,早已谁也离不开谁了。

吴磊这回说到做到,当真的卸了大半职务,也不再在朝堂上争执激言,能不去的场合一律辞绝,安安心心关起门过起了日子。又过了些时日他对外自称身体抱恙,又在皇帝面前卖了一顿惨,说自己沉疴难消准备告老还乡。年轻有为的大将军要致仕辞官,皇帝自然不许,便稍加宽容让他在京修养,免了其公务上朝,官职俸禄照旧。

许诺既成,赵乾景也没有理由不给面子,他当真长留在了长安,安居于将军府中。两人同进同出,闲逛长安近郊秋景清风,也在秋月姣好时登楼饮宴,好不快活自在。

府中人得了吴磊的吩咐,自是不敢对赵乾景有一分一毫的怠慢,甚至比对吴磊这个正头主子还礼重。旁人只知道他是贵客,亲卫却知道两人的关系,内院之中行为少不了亲近,自然无法避开守夜的亲卫。有时候吴磊还会攥着赵乾景的窄腰,故意说几句让他再叫大声点让外面人都听见之类的荤话,赵乾景面皮薄,每到这时都难已自抑。

转眼又至深秋时节,长安时节变化无端天气骤然寒凉,好在赵乾景一年四季的衣物都有留在将军府,打开衣柜离层翻找出来件去年的旧衣,上身之后才发觉腰间原本放量多出的半寸变得贴身,对着铜镜自观其影,原本瘦削的脸庞有了些许肉感,后知后觉到自己被吴磊喂胖了。

少年郎爱美,赵乾景如临大敌一般对着镜子转了好几圈,转头找上吴磊控诉起他的种种“罪行”来。

身穿素衣常服的吴磊周身温润,放下书页端详着站在斜射入屋中的阳光下的赵乾景,不由得勾起笑意,此时吴磊的目光是独有的深情,无需开口已然让赵乾景深陷其中。

“都怪你!我胖了。”

吴磊起身在他的腰身侧比量了一下,不打腹稿道:“哪有,刚刚好。”

“衣服都小了!”赵乾景揪起衣角,愤愤道。

“那可能是洗缩水了。”

这话一出赵乾景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十几俩一匹的料子洗的缩水,要是让织造局听见怕是要只喊冤枉。

于是强加狡辩的安北大将军被拉到院中成了陪练,两人武功不相上下,切磋过招恰是棋逢对手,起先还是一本正经,没过多久就撩动说起了情话,最后横秋剑一丢,被拦腰抱进了屋里。

北地的寒风一吹,吹来风雪寒霜、草木零落,亦吹来边角号声战火狼烟,边北战事吃紧,眼见就要城破失关。

将军府书房的灯火燃起又熄灭,吴磊对着不见皓月的夜空,燃尽了手上的书页。转身回屋看到睡熟的赵乾景,一时间难做决断。

朝堂上吵得火热,主和派已然磋商起和亲修好之事,久不见人影的吴磊忽而出现了早朝纸上,言语铿锵如故。

等到吴磊领了圣旨虎符回府点兵,赵乾景恰拎了梨花白回来,踏入府内只见满院草木零落盔甲肃杀,隔着人群与兵甲对上了目光。

下属散去后独留下两人,赵乾景还拎着手中的梨花白一时无言。

披甲持剑的吴磊再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突然买酒了?”

“昨夜梦回小春城,想起和你同饮梨花白的日子了,”赵乾景语调平淡,强忍着情绪,“那就当践行酒了。”

酒入杯盏不做他言,两人举杯对望,赵乾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大将军凯旋。”

吴磊不做言语只有杯酒下肚,直到临行前赵乾景还是红了眼眶,两人只隔着一臂的距离却犹如千里,他说:“吴磊,你不讲信用。”

“对不起小景,我是个将军。”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赵乾景不是没尝过离别苦,只是从前吴磊总会在原地等候他的归来,由此无论风霜雨雪皆有归处可依,但这一次却是吴磊离开了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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