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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但是,他就算再得容厌信任,臣子就是臣子,越俎代庖的事情他不能做。

而若是往日,容厌哪会这样草率地将权力和安危全都交给另一个人。

张群玉眸光一瞬间复杂起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容厌缓缓道,“你的才能不止表现出来的这些。过去便罢了,可是,你得明白,我也会死。”

张群玉瞳孔缩了一下。

一个君王,在被逼宫的时候,自己说自己也会死这种话?

简直荒谬!

张群玉忽地生出几分这些年被愚弄的怒意。

“我只是一个臣子,能守住,是我职责。就算我守不住……”

容厌打断道:“你必须守住。”

张群玉顾不得什么君臣之隔,语气顿时锐利起来,直接反问道:“为何?”

容厌望着他,忽地轻笑了一下,意有所指,“你说为何?”

张群玉正欲反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顿住,手指攥紧。

他唯一一件对不起容厌的事。

容厌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垂下眼眸,知道张群玉此刻是彻底明白了。

他想要嗤笑,却自觉更应自嘲。

神色淡淡,他轻声道:“不管这江山会不会易姓,大邺不能姓楚。若我活不下来,总得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是在最上面。她是我的皇后,我不能让她接下来因为我的缘故,还要被算计。”

张群玉不再急着想要出门,他忽然大不韪地大步回到殿中,仰头去看容厌的面色。

玄金的龙袍颜色浓丽,容厌的面色便显得愈发苍白,如濯冰漱雪,而唇色竟已有几分乌色。

可他的眼神依旧全盘在握。

即便是谋算自己如何死亡。

张群玉眼中漫开苦涩、愠怒,可对着容厌此时的状态,什么话都显得无力。

他这些年的持重和分寸毁在了这些时日。

他是对不住容厌,可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被他刻意地算计引导,张群玉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低声骂了一句:“容厌……你真是活该。最后这一步,能让所有人恨你,也是天下第一的本事。你是皇帝,是我等许多人誓死追随的君主,你……你眼睁睁放任你自己走到穷途,你若真死了,你自己倒是清净,可你后面那么多人又该怎么办?”

容厌静静道:“这个天下,从不曾缺谁不可,我也一样。明日之后,北疆平定,皇城亦有大军控制,士族有裴氏等家族引导。这些年,我清洗朝堂,使得文武有序,制衡有道,等到晚晚回来,她想让谁上位便让谁上位,我信她。”

“而我,”容厌轻轻闭上眼睛,眉眼间笼罩着并不厚重,却存在了太久的疲惫。

他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我不想再累了。”

自幼就浸在仇恨和危险之中,当初为了复仇和活命而权欲熏心,后来大权在握,便一瞬间失去了斗下去的可能,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这一年,他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那么久的坚持,让他越发怀疑自己当初拼命复仇和活下去的的意义和价值。

他太累了,他只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只想摈弃全部,纯粹为一个人活着。

时至今日,她若是不要……那他也不要了。

活着当然很好,可他的“很好”,前提是她最后的选择是他。

否则,他活着还能有什么乐趣。

人又怎么做得到一辈子那么多年地自找苦吃。

张群玉站在阶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容厌不想在人前失态,他神智刚有昏沉下来的趋势,下一刻,就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左边手臂上,指尖用力,血色透过衣袖往外极淡地渗透出来。

锥心的刺痛沿着手臂往头颅蔓延开,剧痛之下,他又能维持住清醒。

昨夜划破的这道刀口,从受伤的那一刻到此时,已经数不清被扯裂了多少次,到了血都流不出多少出来的程度。

张群玉不是只能看到一面的人。

某种程度上,他觉得容厌这样忽然之间撒手不管,是辜负了许多人对他本人的信仰,是极不负责的表现。

可他也知道,容厌不会没有安排后手,他一死,堂堂一代明君困死于罪大恶极的士族反扑,说不清运作之后,他这一死会不会激发更多人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

总归不论他生他死,从大局上看,他都可以让自己问心无愧。

……连去死都要给自己谋划那么久、找那么多的理由、融进那么多的算计。

张群玉也体悟到了这股悲哀。

他仰头又看了看容厌。

容厌高座龙椅,一手按在奏折之上,另一手撑着额头,低垂而下的眸光此刻也透着彻骨的冷静和全盘在握之意。

若不说,没有谁会透过这迎面的压迫感和威势,去看到他如雪般苍白脆弱的面色。

“你不要后悔。”

容厌唇角一弯,声音平静而从容,“固所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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