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chapter3
小的秘密藏着掖着，变成再也无法诉之于口的难言之隐。
解开心结的办法，除非诚实的开诚布公，还有隐瞒到底的谎言……
＊＊＊
宫城没什么兴趣地翻阅着社交软件，在他第三次不耐烦地看向门口时，终于等到了他要见的人。
没等安娜坐下，宫城就皱着眉头道：“你有没有时间观念？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了吗？”
头发比儿时长了不少的安娜穿着裙裤，看起来和一般的少女没什么区别，但是她的动作还是大咧咧，坐下时并没有捂住裤腿。哪怕宫城的脸色有点臭，她还是神色如常地道：“我已经尽可能赶来了。”
宫城撇撇嘴，指了指桌上的菜单道：“要吃什么？”
“我吃过了。”安娜双手撑在桌子上，往前倾着道：“良田，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担心我肚子饿。”
宫城瞪了她一眼，想说自己永远是她哥，照顾她有什么不对？但是小时候安娜就没喊过他哥，十五岁开始更是连小名都不肯叫了，坚持和母亲一样喊他名字。
而自己这些年，除了给家里钱，偶尔在外面约她见一面外，都没怎么关心过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宫城那要教训安娜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忍了忍往肚子里咽。
“……多吃点没事。”宫城又把菜单推了推，“不饿也可以吃个点心什么，要吃蛋糕吗？还是冰激淋？”
“我要减肥，不吃那些。”安娜摇了摇头。
宫城眉头一皱，她在说什么屁话？“减什么肥，你还不够瘦吗？”
安娜叹了口气，“谁让我没时间运动，只能少吃一点了。放心，我有好好吃饭啦。”
“你给我好好读书，别管那些就知道臭美的丫头们做什么，知道了吗？”宫城可不想安娜瘦成风一吹就飘走的那种女生。又不是200斤，稍微多吃点怎么了？不然哪有力气认真读书？
安娜浅浅翻了个白眼，“良田你真是说太古板了。爱美和读书又没什么必然的联系。”
宫城坚持要安娜点些什么，两个人斗了几句嘴，等安娜拗不过地点了一杯果汁和一份小食，宫城才放过这个话题。
等服务员上菜时，安娜又坐直了一些，换她发问道：“良田最近还好吗？”
宫城用吸管搅搅他的冰红茶，耸耸肩道：“就那样。”
“总是对我事无巨细地刨根问底，换成自己的事就守口如瓶，能不能不要这么差别待遇啊？”
宫城又皱了皱眉头，“你说话怎么这么文绉绉的。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安娜切了一声，左右张望了下后压低了声音道：“你和那个大少爷……还好吗？”
有一次三井送宫城来和安娜见面，下车后准备进店的宫城又被三井叫了回去。三井隔着车窗让他低头，宫城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事情，结果三井拉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一口，还得意地让他早点回家，不准在外面招蜂引蝶。
宫城本来觉得这也没什么，结果目送三井离开后一回头，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安娜。
在她的追问下，宫城坦诚了两人正在交往的事实，但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各方面的差异实在太大了，所以安娜一直都不看好他们。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两年吗？
“说话啊，他对你好吗？”安娜有些焦急地追问道。
宫城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陷入了回忆中。“挺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他又清了清喉咙，和安娜谈论这种事让他有些不自在。
“还有，大人的事你少管，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
“就知道用这一句话堵我……”安娜嘟囔了声，不放心地道：“你别……”
＂什么？＂
安娜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算了……没什么。”
每次安娜露出这种人小鬼大的表情，宫城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没做好哥哥的职责，才会使得安娜还得替他操心。可是他所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所以除了无用的自责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妈呢，最近还好吗？”宫城喝了一口冰红茶，尴尬地转移起来话题。
这时候服务员带着他们加单的餐点过来了，安娜也止住了回答，安静地等待着侍者走远。
“还行吧，她最近还去社区跟人学织毛线，不过现在只能织正面，还不会织转弯的地方。”
宫城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他先拿起一个叉子给安娜夹了一个鸡翅，然后才自己拿了另一把叉了一根薯条。
安娜小声地道：“别这样……好丢人……”
宫城想说这有什么，但还是忍着没说。
事实是，如果他从来没离开过家，可能他也不会对安娜做出类似这样的举动。他们俩能不抢着吃就不错了。但是留下安娜一个人的愧疚感让他总是想从其他方面弥补回来，不管是尽可能地多给她生活费，给她买也许她不需要的东西，或是间歇性地把自己当成了半个安娜的父亲。
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时，宫城很痛苦。
他怎么可能代替他们三兄妹早逝的父亲？他甚至没有办法也不可能代替宗太。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比当年只有十二岁的宗太成熟多少。
但是他无法改变过去，也不可能为了安娜回到那个不再欢迎他的家里去。
宗太不在，那他就是长兄了。不多照顾一点，要是安娜觉得寂寞又不好意思提怎么办？
每一次和成年后的安娜见面之前，宫城都试着告诉自己，安娜长大了，他这样宝宝式的对待只是为了自己，并不能真的把他想给予安娜的关爱传递给她。这种杯水车薪式的照顾能有多大用处，他心里也清楚得很。可是他每一次又没办法改变，总是忍不住还是把她当成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对待，虽然那个少女其实从小就常常揪着他的头发和他打架来着。
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现在想改也很难。
不过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安娜直白点出来，宫城还是觉得有些难堪和恼火。他能这样宠着的也只有安娜了，为什么她不能安静地接受就好？
沉默了片刻，宫城提醒安娜先吃，免得食物凉了。
两人分吃了一份小食后，又聊了些生活琐事。但不同的生活轨迹让他们都习惯长话短说，而原本几天甚至几周才能经历完的事，在用简单的话语描述，省略了大部分的过程后，结局讲起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很快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尴尬地东张西望，掏出手机假装很忙，没有必要地清了几次嗓子。
搅拌着无辜的吸管，把餐巾纸折了又折，关心一下橱窗外路过的路人在干什么。
“良田，我……”
“安娜……”
两人同时异口同声道，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对望了片刻，兄妹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差不多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等买完单，宫城说快换季了，去给安娜买几件衣服。现在当年的小丫头片子长大了，本人不亲自去的话，宫城都不敢给她乱买衣服了，免得花了钱又被吐槽自己的选择老土又没品。
安娜说不用了，但是宫城坚持，最后两个人把一家五层楼的商场从上到下逛了遍，买了一件上衣一条裤子，宫城还要给安娜凑双鞋配成一套，因为安娜说逛累了而勉强作罢。
没多久到了晚餐时间，宫城想请安娜正经地吃一顿大餐，毕竟下午的点心只能算是垫垫肚子。
可是安娜居然又拒绝了。
让特地出门和自己见面的妹妹饿着肚子回去算怎么回事？
宫城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安娜才在让他保证绝对不会大惊小怪后告诉他，自己开始打工了。
“打工？！”宫城刚吼了两个字，就被安娜环着胸瞪了，紧锁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道：“你为什么要打工？不是大三的关键期吗？如果是零花钱的关系……”
安娜打断了宫城的话，头头是道地说明着：“良田你从高一就开始打工了怎么不说？我已经很晚了。到我这个年纪，从来没打过工的才是少数。而且本来大三也可以去公司实习了。因为现在只是两个月的短期实习，还不算正式的，我才用打工来形容的。这都是为了大四的正式就业做准备。”
为了不更刺激宫城，安娜没提的是，宫城是从高一离开家后开始打工的，那时候的他年龄不够又是辍学，所以无法找到正式或长期的工作。宫城整整打了三年的零工，才在十九岁后找到了较为长期的工作，报酬还算可以，但是和其他正常完成学业的同龄人比起来辛苦了不知道多少倍。也因此，他一直反对安娜去打工，总是让她安心学习，其它的都交给他去操心，他会看着办的。
宫城还是不喜欢这个主意。
两人各执己见，音量越说越不受控制。
直到安娜大叫了一句：“我已经开始打工一个星期了，你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宫城刚要发火又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及时关注到安娜生活中的巨大变化的愧疚感让他内心暗火四处，却无处发泄。
“良田多对自己的生活上点心吧，这样的生活你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安娜欲言又止地抿住嘴，“我得去赶车了，再见。”
望着大步流星地离开自己的妹妹，宫城憋着气握紧了拳头。
＊＊＊
三井回家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
他把衣服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然后奇怪地张望了一番，朗声道：“良田？”
宫城闷闷不乐地打着网游，戴着耳机也听到了三井的声音，因为他吊儿郎当地只戴了一半。
不想回答，可是三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宫城有些烦躁地把另一边地耳机也戴上，装作自己在专心致志地打游戏。
这副耳机是宫城二十二岁生日时三井买给他的。虽然宫城表示以前那个也不是不能用，但是被三井嫌弃地直接扔掉了。这个宫城听不懂的品牌应该是来自某个了不起的厂家，的确戴着比自己以前的舒服多了，音效也好，隔音也好，完全戴上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可以完全置身于自己的小天地里。
宫城觉得自己很别扭。他对自己还是了解的，但他不想或者说不能改变。
起初戴着耳机是因为和安娜的见面让他烦心，想远离现实的喧嚣，路过的小狗叫声、窗外的鸟类飞过的扑翅声、汽车刹车的轮胎声、家里空旷的寂静声，都让他觉得无比烦躁。只戴一半耳机是为了等三井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所以反而在他回家后装听不见。
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后在游戏音的包围下，宫城只能感受到鼓跳如雷的心跳声。
三井在靠近他吗？三井进屋了吗？三井要碰触他了吗？现在三井在哪里？就这么几步路怎么走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