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对等
片刻后，程封穹推门而出，过来抚了下他的发顶：“回家吧。”后者晃头甩掉了那只手，率先走在前面出了医院。
深夜的街道十分寂静空旷，行人寥寥无几。年久的路灯不甚明亮，高大树木投下斑驳的长影，光线明暗交错地笼罩着走动的两人。
秦拾因闷头走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医生刚才说什么了？”
程封穹走在斜后方，两人距离有些远，但也能听清彼此的每句话：“药物和伤口清理的事项，明天爸爸给你换药。”
“就这些吗？”
“嗯。”
“……”秦拾因又沉默了下去。
其实诊室的隔音一般，他在安静的走廊听得一清二楚。
程封穹越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越是让他有种说不清的郁结，既拒绝不了，又无力回报。他希望两人关系是对等的，并不想总当被施予的一方。
努力压下纠结闷堵的心绪，他状如无事道：“我下次换个菜做，不会出现今天的问题了。”
“因因别做了，想吃什么告诉爸爸就好。”
“我会做好的，无论你信不信。”秦拾因语气坚持。
“不行，你不能再进厨房。”
“那你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厨房吗？手脚在我身上，你管不了！”他气恼地顶嘴。
“既然因因这么热衷于买菜做饭，爸爸不会再给你零花钱了。”
两人这段对话说得极快，一句接一句毫不停顿，仿佛都不假思索。
直到听见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他猛然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能做好呢？即使现在不会，做十次二十次也能掌握的。”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能帮上忙呢，哪怕只有一点点。
在秦家也是这样，做错或是做对都无足轻重，更不用提期待和认可。每个人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明明是一家人，彼此却活得毫无牵连。
他眉间委屈地蹙起，眼底隐隐有些水光，看得程封穹心头一软：“和这些没有关系，因因不需要挂心这种琐事，你开心健康地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想吃的、想要的，爸爸都会尽力满足你。”
闻言，秦拾因面色又黯然几分，眼中有些失望：“我不需要别人满足什么。你根本不了解我，又怎么会理解我的想法。”
说完也不再讨论这个话题。本来他对烹饪就没什么兴趣，是为了程封穹才去尝试做的。
他继续向前走着：“我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不能回报你什么，也不可能成为你心目中的那个人。”
“不用回报……”程封穹还以为他在为被拒绝而生气，急赶两步追上来解释，却被打断话头。
“所以，你不要再付出什么了，也不要限制我的行动。对我来说，就像被陌生人塞了一堆不需要的东西，又还不回去，这种感觉很讨厌。”秦拾因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冷漠。
程封穹的脸色从焦急转变为一片苍白，半天才苦涩开口：“我只是陌生人吗？”
“……是什么人都不重要，反正不可能是父母。”少年的回答一针见血，清澈眼眸带着无法忽视的冷冽。
他今晚意识到自己试图回报的行为多么幼稚。程封穹是以父亲的角色在无条件地付出，但自己永远不可能像子女一样对待他，哪怕会做满汉全席也毫无用处。
两人身份是错位的，想法观念也天差地别，又谈何对等。
他的语调依旧平缓而淡漠，单薄的身影与寒凉夜色融为一体，径自走远。
“虽然你们都不相信，可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活着，也许条件不好，但没有人是离不开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