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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承负

 

只要能让那衰女滚蛋让他暂时出口气,脾性火爆的湾仔皇帝也顾不得什么大局。

去年本以为雷义命不久矣,制衡自己的天敌将不复存在,但现在所有一切都脱离他的原定计划范围,所有想法在一夜之间彻底被颠覆。

他本打算趁雷义死后暗中除掉雷昱明控制雷氏集团,但后来程啸坤意外身残令他大受打击暂止计划,加上齐诗允的突然出现更是让他始料未及,而雷义那老家伙居然也在关键节点起死回生,目前又重掌集团势头强劲,看样子怕是还能再撑个十几载。

只不过现在更棘手的是,一向站在他这头的雷耀扬被齐晟女儿迷得丧失理智魂不附体,早已经不再跟他一个阵线。

他们两人之间利益关系牵扯太多,且各自握有对方致命把柄,而雷耀扬聪颖过人,骨子里又完美继承雷义那份阴狠毒辣,纵使这局弈棋费尽心机步步为营,最终他也难定胜负。

而细眼发自那日后就逃得难觅踪影,虽说惊动了差佬去寻但也没有什么眉目,他派人去找也是一无所获,昨天钟安林又火急火燎来电说那个实习记者今日回了报社返工,魂不守舍做什么都错,明显是被吓得不轻,但问了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程泰有些后悔让那疯癫道友去做这件事,那无用猪兜不但没重伤齐诗允,反而留下一个隐患。

这件事他都是吩咐近身高文彪督办,高文彪跟了自己十几年替他挡刀挡枪最是衷心,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他直觉手脚这么干脆利落的,只会是眼前的奔雷虎。

听闻案发那日他去了深圳,第二天又迅速返港呆了几天,他猜不透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也不知道齐诗允跟他吹了什么枕头风,程泰眉头深锁饮尽杯中茶,似无可奈何又语重心长般开口:

“我是老了,眼睛也花了,不过好在我脑子还清醒…”

“扬仔,我们出来行走江湖,女人只会是累赘,我想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桌对面的雷耀扬听过后神色依旧平稳,这几天坏脑已经替他彻查出齐诗允身世,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与她跟自己所说的相差无几,齐晟惨死真相确实被人别有用心掩盖,而今日程泰约他见面,多半是来试探细眼发下落,再添油加醋挑拨两人关系。

“泰叔讲的我都明。”

“我又不是六根清静的僧侣,拍个拖也无关紧要。”

“但是你们才见过一次面而已,怎么感觉…泰叔好像对她不太满意?”

男人懒懒开口回话,假装疑惑中透露着些许满不在乎,程泰也料到那衰女肯定暗中给雷耀扬打过预防针,他死都不会信两人只是凑巧认识继而拍拖。

“呵呵呵,我满不满意不紧要,只要你钟意就得。”

“有机会带她来同我吃个便饭。”

傻佬泰冷笑着说完又点起一根烟,脑海不自觉想起齐诗允那张从单纯幼稚蜕变成貌美心机的脸,恨得咬牙切齿。

雷耀扬颔首应承,淡蓝烟雾弥漫眼前,让人捉摸不透他淡漠外表下的缜密心绪。

“最近你还常去大陆?那边动向如何?”

“「赤潮」一来,香港大大小小字头更要夹紧尾巴做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话题不再谈及儿女情长,矮胖男人靠向背椅,望着侍者刚端上桌的那碗太极羹,木耳菜和豆腐茸青白分明颜色不由得让他想起目前局势,明年七月一日回归,对三合会来说自然是弊大于利。

待四道菜先上完,侍者退出包厢后雷耀扬摁灭雪茄才缓缓开口:

“大陆那边当然是欢天喜地等回归。”

“现在各家都忙着洗白产业,见不得人那些就更要藏好点。我们东英都是听龙头差遣,趁现在大家还有得捞多赚点养老钱。”

“泰叔你不是说要移民?可否有中意的地方?”

他这话倒是不假,程泰抬手用白瓷勺搅浑了那盅太极羹舀入自己碗中,也答得从容不迫:

“嗯…”

“这几年炳强在三藩市混得不错,一直帮我打点在那边的生意,想接我到美国。”

“不过我还在考虑,目前坤仔的状况你知道的…”

程泰望着雷耀扬神情变化,心底不认为齐诗允若是陷害了程啸坤会告诉这男人,而他也一直苦于找不到有力证据处置那个衰女而烦躁不堪,但目前想要挑拨两人关系似乎也不大明智。

雷耀扬自然知道这老鬼忌惮远在加拿大落脚的吕乐,去年枪击事件后傻佬泰露面次数都变少,最近活动频繁想来也是为了家里那阿斗才四处奔走。

“泰叔,上次澳门打了阿坤是我太冲动。”

“还希望你不要介怀。”

他假意道歉,又佯装担心神色问及程啸坤,演技毫无破绽的同时也开始在心里佩服齐诗允。

现在想来,与程啸坤有关的两件事都发生得过于蹊跷突然,但他完全没想到与齐诗允有莫大关联。她在赌场假装无辜可怜引得他暴揍程啸坤,后来居然又悄无声息就把那衰仔性福生活毁于一旦,也真是有够胆量有够癫。

但他又害怕若不及时制止她,她会做出更令他意想不到的危险举措,雷耀扬只好一边用物质安抚,一边顺情顺势静观局势变化。

傻佬泰突然听到雷耀扬这的迟来道歉稍显意外,这小子向来自视过高从不低头,现在居然肯为了齐诗允放下姿态?矮胖男人心中失笑,饮了半碗汤羹也说得虚与委蛇:

“那小子没规矩惯了,生骨大头菜,你替我教训他也是应该。”

“一定要叫他跟你条女道歉才是。”

说罢,程泰又顿了几秒换成一脸温和样貌:

“对了,你爸爸最近身体好转,我去看过,你不用太挂怀。”

桌对面雷耀扬听过后只是沉默,雷义病愈复出的消息上个月就传遍港岛,那时雷昱明也来电说过详细情况,只不过外界不知的大变动是雷宋曼宁去了墨尔本,近几年都不会回香港。

这个时节的墨尔本正值冬季,天气忽冷忽热变化极快,雷耀扬也没搞懂那冷血男人到底在玩什么新奇把戏,而他也从不关心那女人死活,反正她去哪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只是得知雷义除夕夜入院的紧张和难受还犹在心中,但现在他既已平安无事,自己也懒得过问。

此时侍者又敲门入内上菜,两个男人在包厢里一直用餐到暮色垂落,身置于中环纸醉金迷夜景中各怀鬼胎倾谈许久。

夜里九点多,黑色丰田世纪离开中环,一路往深水湾方向。

程泰坐在后座一根接一根不停抽烟,神色恼怒异常,连一旁牛高马大的挣爆都不敢出声。

“细眼发八成在雷耀扬手上!”

“叼他老母,同我装得像模像样,居然为了个衰女跟我作对!”

“混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帮他他能这么顺风顺水?”

“食碗面,反碗底!同他个衰鬼老豆一模一样!”

矮胖男人随手扔了个空烟盒丢出窗外,把最后一根南洋红双喜衔在唇边,挣爆小心翼翼为他点火,生怕哪里不注意又惹毛这位喜欢颠倒黑白的湾仔皇帝。

“老顶,还要继续找阿发吗?”

高大男人问得战战兢兢,完全没料到雷耀扬钟意的那个女人会以身犯险开车撞树,细眼发从车祸后也逃得无影无踪,他们当时派人去接应时已经太迟,差佬都开始四处搜捕嫌犯。

“找?去哪找?!”

“恐怕早被那小子丢到哪个山脚!不然就是让他啤灰过量死在哪都不知!”

坐在副驾驶的高文彪一言不发都听在耳里,能把傻佬泰气成这副德性的除了无用衰仔程啸坤,雷耀扬也算是独一份了。

趁这风头火势,他暗中卖了对方一个人情提供细眼发下落,算是向对方立了个投名状,祈祷奔雷虎牙齿当金使,能助他早日当上下一届和合图话事人。

当车子缓缓行入南风道,破口大骂发泄过许久程泰才算是暂时恢复理智,冷静思考良久他才开口:

“无凭无据要人…只会打草惊蛇。”

“与其浪费这点功夫,不如耐心点,等他们父子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挣爆,傻佬泰突然又邪笑起来问;

“阿爆,你懂不懂什么叫豪门出情种?”

“雷耀扬同他老豆相像的地方,可不止一点…”

挣爆一个野蛮大老粗哪里懂得这些?不过看样子自己这位大佬又有了新计划,他傻笑应付对方,只想早点送他返屋企自己好脱身。

程泰愁眉深锁,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坐山观虎斗的计策,刚才饭桌上雷耀扬有意无意「警告」他不能再动齐诗允,也坚定表明了自己不会同他「作对」的立场…但这世上,人心最难把握,他傻佬泰江湖厮杀几十载又怎会被对方轻易迷惑?

现在雷耀扬的致命弱点他既已知晓,也明白雷义那老家伙孻仔拉心肝,这十多年他从未放真正放下过这逆子,或许血浓于水自相残杀才应是属于这对父子的完美结局。

至于齐诗允,她若是失去雷耀扬这座靠山,那自己捏死她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不急不急…”

“…好戏才刚刚开始。”

“阿彪,明天帮我约洪兴蒋生下周一起去粉岭打高尔夫。”

副驾座高文彪应声,程泰后脑靠向皮革椅背,嘴角扬起一抹阴毒笑意,双眼微阖轻拍大腿作休憩状唱起潮剧来:

“孀妇孤雏惊风雨…”

“千般恨,赵氏一家痛被诛…”

“……你是智是愚犹难料”

“未卜是蛇还是龙…”

“到如今万千希望成泡影…”

“你何苦带凶带劫来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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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骨大头菜:被宠坏的孩子

食碗面,反碗底: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牙齿当金使:说话算数,讲诚信

孻(nái)仔拉心肝:最小的儿子是心肝宝贝

结尾唱词段落引自潮剧《赵氏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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