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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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青峰设想过无数次和黑子重逢的画面。

愤怒、冷漠、漠然。

对方或许会对自己视而不见,又或是满眼憎恶,但这些设想的主体对象都是如今就读于东大教育系四年级、21岁的黑子哲也,而不是

“十四岁?”青峰猛地灌了口冰水,试图冷静下来,“不不不,等等!所以,什么叫做,你是七年前、十四岁,正在帝光中学念二年级的黑子哲也?”

黑子端坐在沙发上,仰头认真地看着青峰:“这很不可思议,但是青峰君,请相信我,我真的从14岁穿越到了21岁。”

他掰着手指头细数:“上周我们一起去了电玩城,今天绿间同学告诉我,青峰君睡觉的时候把口水流在了复印的课堂笔记上,去找桃井同学时还被臭骂了一顿,还有”

青峰打断他:“好了好了,够了!”

黑子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这些事情好像的确无法证明我的话。”

“笨蛋。”青峰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

黑子以为青峰会像以前一样揉他的脑袋——这是他安慰自己时常有的动作。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那只手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需要解释这么多。”青峰说,“我相信你。而且”

而且,如果是现在的阿哲,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鱼烧可以吗?”

今吉忍住想揍这小子一顿的心情,问道:“所以说,对方有喜欢的人?”

青峰脚步一顿。

今吉一脸坏笑,“该不会是刚发现自己喜欢上对方,就立刻失恋了吧?”

青峰狡辩:“才不是!”

“诶?是吗?”今吉学着青峰刚才的语气,“那就吃章鱼烧吧。”

青峰脾气一上来,转头就走:“烦死了,不吃了!”

今吉也没拦着他,只是环抱着双臂,轻声道:“既然不想被抢走,那就抢过来啊。青峰大辉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畏首畏尾的胆小鬼了?”

青峰沉默地往前走,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今吉就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二人默契地维持着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氛围。

直到,青峰再次走到了那条河边。

夜里的溪水静静地流淌,一去不复返。

青峰停下了脚步。

每次看到熟悉的场景,他总会想起自己对黑子说的话、做的事。

「就算没有你的传球,我自己也可以赢过所有人啊」

「我已经连如何接你的传球都不记得了」

那时的黑子眼中写满了破碎。

他当然知道黑子有多难受、多绝望,但他再也无法给出任何安慰的话。

青峰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成为黑子的光的资格。

而之后,在赛场上,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针锋相对,黑子痛苦的眼泪就像流入清水中的一滴鲜血,即使被稀释扩散,但永远都无法消失。

那淡淡的红痕,就如同巨大的沟壑亘在他们中间。

而在沟壑的另一面,陪伴、治愈黑子,与黑子并肩作战的人,不是他。

那是他真正的光。

“队长。”

“嗯?”

“你会原谅曾经抛弃过你的人吗?”

月光照亮了青峰的眸子,今吉却在那里看到了他认为永远不会出现少年眼中的情绪。

这个驰骋球场的新一代得分暴君,这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潇洒少年,居然也会有害怕到发抖、绝望至此的时刻。

就连夹杂在风中的声音都透出无力感,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

今吉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害怕什么,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如实说:“不会。既然当初选择了离开,就说明我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既然我在他离开之后依旧能活得精彩,那么说明他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今吉的话如同一把刀子深深插入青峰心口。

他苦涩一笑:“是这样的呢。”

“但是。”今吉回头,朝青峰微微一笑,“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犯错后被原谅的机会,对于犯错的人而言,是仅有一次的机会,对于被伤害的人而言,也是对曾留下的伤痕的治愈。”

青峰呆愣地看着今吉,仿佛一个犯了错却被告知仍有机会得到糖果的孩子。

“至少,要争取得到对方的原谅。即使最后你们没有办法成为恋人,却也好过在彼此的回忆里只剩下狼狈又不堪的形象,不是吗?”

夜风好像轻了些。

流水也似乎变得慢了。

青峰看着面前的今吉,慢慢地扯出一抹微笑。

“谢谢。”青峰说,“队长。”

不得不说,和强大到可怕的怪物一起训练,进步的速度肉眼可见。

兴奋的同时,诚凛的各位也更清楚了自己下一次对战的对手是个多么变态的存在,训练强度和积极性相较于青峰在时,有增不减。

大家都气势汹汹,黑子却一反常态,训练虽然没有异样,但笑容和话语都少了很多。

丽子口哨一吹:“休息!”

大家倒地的倒地,喝水的喝水,散作一团。

只有黑子沉默地走到了门口,望向不远处更衣室旁的小道。

他忘不了那天。

大家都以为青峰是玩腻了才不过来,但他清楚,青峰是在和他拉开距离。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者,更何况是青峰这样一个从小就喜欢大胸翘臀美女的直男,被自己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突然告知喜欢男生,肯定会被吓到。

黑子不断地告诉自己:你早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情况,只要按照原定的计划,一点点地接近、让他接受就好了。

但真正面对青峰的逃避和远离时,黑子的心情不可能舒服。

“哟。”

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黑子抬头顺着声音来源看去,青峰蹲在墙头,伸出一只手,有些僵硬地冲他挥了两下。

黑子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嘀咕道:“为什么”

“什么?没听清。”青峰一跃而下,落在黑子跟前,本想直接凑近一点,忽然又想起上次黑子说的话,往后微微撤了一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明明是出于在意与尊重的行为,在此时却无法避免显得有些刻意与尴尬。

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比黑子想的要好一万倍。

青峰重复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黑子话锋一转,“青峰君,下次来请不要翻墙。”

青峰沉默了一瞬:“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啊?”

自己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回来,结果对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青峰有些泄气地撇了下嘴,将手里的能量饮料递给他:“给你的。”

“谢谢。”

黑子低下头,认真地和手中的瓶子较劲。

因为训练,他的发梢被汗水打湿,让青峰不免想起那天下午自己看到的画面,心中那股不明的苦涩感再次袭来。

“阿哲。”

“嗯?”

“你会给犯错的人机会吗?”

黑子喝水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青峰:“这个问题很奇怪。青峰君又对桃井同学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了吗?”

“和她没关系。”青峰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可还是因为紧张而忍不住地脸红,“所以说,你到底会不会?”

黑子沉思了片刻,说:“这个问题应该问犯错的人。如果他下定了决心要得到对方的原谅,那么即使对方没有给他机会,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去做到吧?”

“这样吗?”

“是这样的噢。”黑子微微一笑,“女孩子生气了,可以买可爱的礼物赔罪,然后再真诚的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只要态度诚恳的话,桃井同学不会和青峰君计较的。她是个很温柔的女生噢。”

“欸,这样笨、笨蛋!所以说和那家伙没有关系啊!”

“青峰君难道又被其他女生讨厌了吗?”黑子抬头看着青峰,眼神中满是无奈,“这样下去可不行,不学着变得温柔的话,青峰君恐怕就连和女孩子说话都会变得困难噢。”

青峰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吵、吵死了!谁让你操心这些了!总之就是送礼物、道歉和承诺对吧!”

“要发自真心噢。”

“知道了。”青峰走到黑子身边,“待会还要练习吗?”

一听这话,黑子雀跃地抬头:“青峰君想打球吗?虽然火神今天不在,大家也都在休息,但如果你想打球,我可以陪你。”

正值盛夏,炎热的天气让黑子白皙的脸颊上浮出淡淡的红晕。

他微微仰头,笑看着青峰,那双蓝色的眸子好像森林深处最纯净的那一汪湖泊,吸引着生物往最深处走去、无可自拔。

青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只要黑子再靠近一点,就能察觉到这份异样。

他赶紧移开视线:“我不打球。”

黑子肉眼可见地变得失落。

果然,只有火神能让他开心起来吗?

“我今天不是来打球的,是来见你的。”

——之前每一次打球,都是想见你的借口。

“出了一款球鞋,我想去试试。”

——这也是借口。

“所以,如果训练结束了,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想和你一起走。

黑子无法探听到青峰这番话背后的深意,却依旧因为他的邀请,那双已经暗沉失落的眸子,一点点、一点点地恢复了颜色。

“好。”黑子莞尔一笑,“一起走吧。”

东京最繁华的街道上,黑子手里端着青峰刚给他买的香草奶昔,茫然地看着青峰手里以各种借口给自己买的礼物。

“护腕、运动装、毛巾”青峰数着手里的购物袋,还在东张西望:“阿哲,你是不是要买新的水杯了?”

“青峰君,够了。”黑子出声制止,“我们不是来买球鞋的吗?”

什么球鞋!

最新款球鞋他半个月前才买了一双,这只是他找的借口!其实、其实他想要的是约会啊!

但直到此时,青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完全不知道干什么。

他看翻阅过的无数杂志、观赏过的影视作品,在此刻并不能发挥上任何作用。

所以那些带着女朋友在外面逛街的男生都是去的哪里啊!

不对,阿哲不是女孩子,所以

“阿哲。”青峰转头,认真又严肃地问,“要不要去打街篮?”

“青峰想打篮球的话,为什么刚才不在诚凛的球场打呢?”

青峰心虚地转头,干笑了两声:“哈哈,也是呢。”

他是笨蛋吗!他到底在说什么啊!谁会约自己喜欢的人去打街篮啊!

完蛋了完蛋了,他以前怎么和黑子说话来着,为什么现在比大赛前还要紧张啊!

黑子用平静的声音一语道破:“青峰在不安吧?”

青峰大惊:“被看出来了!”

“青峰君真的藏不住心事。”黑子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如果是因为上次我说的话,那么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和以前一样就好,不需要特意关照我。就算我喜欢的是男生,但青峰和我也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

他吗?他还能和他是最好的朋友吗?

应该可以的吧?毕竟阿哲本人都这么说了。

青峰心脏上被小刀划拉出的那道口子,开始慢慢愈合。

“当然了。”青峰释然一笑,伸手揉了揉黑子的头发。

和之前不同,他像是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温柔得不像话。

得到肯定的回应,黑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如果说,从前青峰只是觉得:阿哲这家伙笑起来怪可爱的嘛!

那么现在的他看到黑子的微笑,就像是食用了过量果子的鸟雀,醉醺醺、晕乎乎,心神荡漾。

青峰抬起手,轻轻地搭在黑子的肩膀上,见对方没有排斥,才笑着说:“那走吧!”

黑子一怔:“我们去哪里?”

“街篮啊街篮。”

“还是街篮?”

“没办法啊,我们已经一周没有一起打球了吧?”青峰勾住黑子的脖子,把人往前带,“果然,我还是想和阿哲一起打球啊!”

如果青峰此时低头,就能看见黑子已经红透的耳尖。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往上挑,轻声道:“我也是。”

两人找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球场。

刚开始,黑子还会担心自己没办法让青峰玩得尽兴,提议要找火神一起来。

青峰怒气冲冲地夺走他的电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挑衅:“如果你能从我这里进3个球,我就让你联系他。”

黑子觉得莫名其妙:“我也没有很想”

“联系他”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青峰率先从地上将球拍起来。

这个单手拍球、拿球的动作真的很帅气,即使曾经他断了自己的球后,就是靠这个招式得分,但无论如何黑子都忍不住心生赞叹。

他心里冒出个想法,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青峰:“请让我也提出一个赌注!”

青峰挑眉:“说说看。”

“如果我能进3个球,青峰君要教我那个动作。”

“那个动作?”青峰又示范了一遍,“你是说这样?”

黑子不由得露出憧憬的目光。

青峰有些飘飘然,说:“来啊,阿哲。我让你一只手。”

黑子毫不客气:“好!”

两人的实力相差依旧很大。

和青峰一起打球的人几乎都会感慨他的强大,更何况黑子这样与他亲近的人,每一次都会发现他的进步。

就像是生长在沃土之中的树苗,和周围的花草灌木都不同,一定会长成参天大树,势不可挡。

其实黑子很清楚,青峰总有一天会去到更广阔的天地,那是他即使付出成倍努力都不一定能去到的地方。

但黑子依旧决定坚定地追逐着青峰的脚步。

无论青峰去到哪里,无论他要付出多少,他都要去到他身边。

哐当——

黑子往后一个撤步,跳跃投篮,险险命中篮筐。

“青峰君!”黑子惊呼一声,喜笑颜开,“我进了!”

“不错啊,阿哲!”

黑子举起了拳头,抬眸盯着青峰。

他在期待。

期待之下是隐隐的担忧。

青峰哑然失笑:“你这家伙啊!”

他举起拳头轻轻地和他碰了一下。

双拳相对的一瞬间,黑子的脸上被无尽喜悦取代:“再来!”

“好啊!我这下可不会再让着你了噢!”

“才不需要。”黑子嘁了一声,“刚才青峰也很意外吧?”

“的确有点意外,但也不是挡不下来。”

“诶?是吗?”黑子很有礼貌地说,“我不相信。”

“你这家伙啊。”青峰的眼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宠溺,“得寸进尺。”

虽然仍是一只手拿着黑子的手机,另一只手做出防备的姿势,但显然认真了不少。

毕竟,阿哲这家伙,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他当然不能扫他的兴。

两人一直打到月上中天,才累得不得不停下休息。

黑子已经连端正坐好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倒在一旁的草地上缓两口气。

青峰转着球,坐到他身边。

他想了想,还是悄悄把黑子的手机藏在了远离他的那侧口袋里。

“果然,青峰君很厉害。”

青峰轻笑道:“这句话你要说多少次啊。”

黑子也笑了。

他向夜空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天上的星星。

似乎只要他足够努力地伸长手,就能做到。

“阿哲。”

“嗯?”

“对不起。”

青峰的声音很温柔,但并不轻。

像是一颗微小的石子儿砸向巨大的湖面,在黑子的心底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花。

黑子转头看向青峰:“是因为青峰亲了我吗?”

青峰手里转着的球掉了。

他顶着张红透的脸,说话都有些结巴:“这、这、这件事也很对不起!”

见他这样慌张的反应,黑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没关系。是我应该提前向青峰说明。而且,青峰应该也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只是一直再忍耐着,对吧?”

青峰懒得捡球,往后一倒,和黑子一起并肩躺在了草地上:“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想告诉他人的事情才是正常的吧?我会等到你想主动和我说的那一天。”

黑子有些惊讶地欸了一声:“谢谢。”

青峰笑道:“突然道什么谢啊!”

“青峰君对我的尊重,以及青峰的温柔,还有今天的一切,都让我很开心。”黑子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能和青峰一起打球,真的很棒。”

青峰开心得像一只偷吃了蜜的熊。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转头问黑子:“是不是累得走不动了?”

黑子无奈地叹气:“是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体力还有待提高。

青峰起身,蹲在了平地上,回首朝黑子笑道:“阿哲,上来!”

黑子猛地惊坐起:“诶?!”

“上来!”

“不、不用这样”

“没事没事!”青峰干脆一把拽过黑子的手,把他拉起来后,再次蹲在他的面前,“你才多重啊,我完全没问题!好了快点上来!”

黑子知道,青峰做出的决定很难被改变,只能无奈一笑:“那么,辛苦了。”

黑子把不远处的球放进包里,又把包谨慎地拉好,才小心翼翼地、缓慢地靠近青峰。

可即使拖延了这么久,那颗飞快跳动的心脏都无法得到平息,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身下的青峰也是满脸通红,心跳慌乱。

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手臂搂住,后背也被紧紧地贴上,青峰才紧张地询问:“好了吗?”

而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颤声回应道:“好、好了!”

“好~出发!”

“请慢一点!青峰君!”

“啊啊,抱歉抱歉,哈哈!”

“请看前面!”

“哇啊怎么有台阶!”

“青峰君,还是放我下来吧?”

“刚才是意外!我接下来会小心的!”

“青”

“揍你噢!乖乖趴好,相信我。”

“好。”

黑子妥协了,卸下全身的力气,将自己交给了青峰。

他趴在青峰后背上,两人的心脏,只隔着一点点距离。

黑子能听到两个人心脏跳动时强有力的声音,频率由错乱逐渐归为一致,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青峰逐渐找到了合适的步调,背着黑子慢慢地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黑子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

意识飘忽间,他听到青峰叫自己的名字。

“阿哲。”

“嗯?”

“当初为什么那么坚持地要打败奇迹的世代呢?”

“因为,我相信一定可以”

黑子有些昏昏欲睡,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青峰大概能猜到他说的什么,无非就是“我相信我和大家一定可以做到。”

他有这样的底气,是诚凛的各位,尤其是那位真正的光带给他的。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青峰还是由衷地说:“谢谢。”

“谢谢?”

“嗯。”青峰抬头看着前方的分岔路口,轻声道,“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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