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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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见倾心误终生(“这是吾儿的命”)

 

半个时辰过去,临平王急匆匆地赶回府中,他命人直接踹断落锁的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在场的人纷纷跪倒,他们不敢直视宗家裸露的身影。

有好奇的奴才不怕死,眼皮往上挑,瞄了一眼,倏地与躺在地上的刘槿对上视线。

像是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他扎头入土,紧闭双眼,再不敢抬头。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梁清越情绪激动叫嚣着。

他身披绸巾,沾水的黑发紧贴在脸上,手中紧握着银质浴瓢,十乘十的力道敲在刘槿的头上,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他的怒吼。

地面由掺着金箔的冰凉方砖铺就,刘槿躺在那儿,浑身上下颤抖着,地面的冷意透过衣衫,直渗肌肤。

梁清越高高抬起握着浴瓢的手,任由冷水如瀑般倾泻而下,无情地把刘槿浇了个透。

临平王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梁清越手中早已化为血瓢的器物。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梁清越,背对着跪在庭院的家奴,平静道:“来人,将他带下去,好生清理照料。”

他的目光斜睨着躺在地上的刘槿。

刘槿身上的青丝薄袍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内侧的襦衣和襦裤也全部湿透,紧贴在透白的皮肤上。

深红的血痕自额际蜿蜒而下,悄无声息地爬满五官,如娇娘子成亲之日的红盖头,遮蔽容颜。

只是微眯的眼角所淌出的并非喜悦,而是惊恐和疼痛。

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面前重叠的人影在他眼中摇曳,扭曲,最终化为一片混沌。

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逢年才有的爆竹声在脑中轰鸣炸响。

他努力想要聚焦视线,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到最后他也听不清梁清越口中的狠戾是在冲谁,只感觉到那声音中蕴含的怒火。

大概是冲自己因为小郎君还在骂自己

梁清越眼中火焰癫狂着,吞没掉心头那抹红迹,只余下一声声骗子。

他挣扎着要从临平王的肩头挣脱,手臂挥舞得毫无章法,宛如初次遇见刘槿时的激动,却又带着狠劲和愤怨。

在意识逐渐合拢时,刘槿的唇边逸出微弱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念叨:“不是骗子…别打…求你了”

这次梁清越打得最轻,但却是刘槿最怕死的一回。

大梁天庆三十九年,三年一次的府试拉开序幕。

壮志凌云的学生跃跃欲试。

达官贵族摩拳擦掌,让自家的陪读也去参试。

他们意不在于让陪读平步青云,而是为了给宗室清流的脸面镶金贴银。

今日你砸钱请陪读先生给自家陪读授予诗书,明日他请朝中重臣为自家陪读指点前路。

民间流行的“唱台戏”把这种攀比戏称为“爬藤摸屁股”。

梁清越不屑做这种事,普天之下,人们敬他,惧他,望他。

因为他父亲是打下梁国江山的权臣宗家,他是宗家的子嗣,哪会跟小人争高低。

他也不让刘槿去,哪怕对方有意,因为跟着自己的狗也比他们高贵。

刘槿表面对梁清越的命令唯命是从,暗地里却时常趁着梁清越去武场训练之时,偷得一日空闲跑去藏书阁。

他想和阿兄一样步仕途,脱离梁清越,因为他怕死。

自打赝红被发现后,再换刘桦过来为时已晚,大梁律法规定入仕学子乃自由身,不得被权贵霸占。

梁清越无望,只得把怨气撒在刘槿身上。

刘槿第一次被打,卧床三月依旧逃不了梁清越的折磨。

额头上碗口大的血痂,被守在床边的梁清越拿指甲一点点抠掉,愈合。

再抠掉,再愈合,如此反复,仿佛是无尽的折磨。

伤口破裂处流出的脓血混着泪水,悄然淌入鬓角。

刘槿求他,跪他,但都逃不过他的掌锢。

到最后,刘槿跪趴在床上,掩面呜咽。

梁清越却捧着红肿透明的脸颊,凑近问他,“以后还会不会骗我?”

刘槿摇头不语,梁清越拿拇指碾在流血的伤口逼他说话。

刘槿泣不成声,绝望地摁住梁清越使劲的虎口。

他的喉咙已经嘶哑,痛苦的呻吟声中,夹杂着不断咬着牙低吟的“不会”。

梁清越满意地拍了拍刘槿的脸,又继续问,“如果再骗我呢?”

刘槿身子猛地僵硬,不知该说什么讨好梁清越,只是喃喃重复着无力的保证:“不敢不敢的。”

梁清越对刘槿的回答并不满意,自己问的问题,刘槿一点儿没听见,像个傻子一样。

对方望着自己的害怕眼神好像比那颗早已不在红痣更叫人欢喜。

胸口的起伏在变形扭曲,梁清越勾着嘴角,眼里却丝毫不含笑,似潜伏在绿丛中张着獠牙毒液的毒蛇,咬一口就要人命。

梁清越拿拇指上的血,压在刘槿的眉心,刘槿感到一阵闷痛。

梁清越俯下身,嘴唇贴近刘槿的额头,在那眉心处落下一个湿热的吻:“我会杀了你,如果再骗我。”

他要的不再是自己幻想中的观音,而是一个本能惧怕他的狗。

这是刘槿的梦魇,刻在他的心里,自己一定会被打死,早晚都会变成一堆白骨。

那股从心底涌出的恐惧也让刘槿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寄希望于府试。

刘槿委托阿兄刘桦代为前往渠梁知府处报名,并嘱托不可将报名的事泄露出去,连阿娘也不得透露半分。

可临近考试,泡在渠梁武场训练的梁清越却突然返回家中。

美名其曰回家调理身体,实则在家闲散卧床。

临平王责问:“亲族皆勤于练习,为何你一人独自返回家中,哪里有当嫡世子的样子。”

梁清越体格魁梧,站立时几乎与久战沙场的临平王一般高矮。

论武艺,和早已泡在酒场、流连温柔乡临平王相比,赤手空拳单挑数十人的梁清越要强悍得多。

“武场皆是手下败将,我还练习给谁看?倒不如回家耍给庶母和幼弟看。”

梁清越今年十五岁,正值志学之年*,心比天高,连自己的父亲也瞧不上。

母亲难产早逝,从未谋面。

父亲不念旧情,早早纳了侧室,常年不归家。

如今摆出一副慈父的姿态,梁清越只觉得作呕,心中潜藏的“弑父”之念日益滋长。

“逆子!”临平王怒不可遏,声音在府邸内回荡。“我苦心孤诣地培养你,让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既然你不愿去,那就给我在家中好好反省,一步也不得踏出家门。”

临平王墨青色的衣袖一甩,背手而立。

“王赞!传我命令,在我归家之前,若有人胆敢让世子踏出家门一步,我定斩不饶。”

作为府试的主考官,临平王需提前前往大平考试院,直到考试结束方能归家。

总管王赞闻言,立即扑倒在地,恭敬地磕头领命。

梁清越斜倚在蒲团上,口中叼着庭院中衰败枯萎的木槿花,冷眼旁观父亲发飙。

他本就不打算出门,军营中的风吹日晒、摸爬滚打,怎比得上家中的舒适安逸。

更何况,他已许久未见刘槿。

想念刘槿的捏腰锤腿,想念靠在刘槿身上听他诵读的眠音,想念刘槿替他暖床,有人伺候的日子还是和畅。

刘槿惴惴不安,他不敢主动去找梁清越,可藏于寝房又坐立难安。

左右为难之下,还是迈出艰难的步子,向着家中的武场走去——他主动去,可能会打得轻。

武场之中,梁清越正擦拭他的龙渊剑。

这柄宝剑,是梁帝于他诞辰之时赐予的厚礼,望他日后为大梁除寇杀敌。

龙渊剑通体流转如玉,剑长三尺,剑刃薄如蝉翼,剑脊刻盘旋龙纹,如蛟龙出水。

紫檀剑鞘,外覆镶金嵌玉,拿在手中轻而不浮,只需手腕一挥,便可断金裂石。

剑身反光映出模糊浮动的影子,梁清越眉头一挑,瞧见刘槿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来。

“我回家已经半个时辰了,你去哪儿了,过来替我擦剑。”

话音未落,他的手向前一抛,把剑往刘槿身上扔。

刘槿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前去,伸手接剑,手指关节处正好划在剑刃上。

只一瞬,皮肉裂开细缝,血珠迫不及待地从细缝里涌出,描出他的手心纹路。

刘槿赶忙碾过蹭在剑柄上的血迹,不敢让梁清越瞧见。

自打梁清越决定从武,刘槿这个陪读的身份就相当于贴身杂役。

主子说什么,他只管答应便是:“今日起晚了些,方才收拾好就赶紧过来了。”

刘槿捡起刚才一并丢过来的布巾,站在梁清越身后侧,替他擦已经能当铜镜照的宝剑。

“才醒?”梁清越拄着头,偏头看他,“你在家天天这样?”

在军营,五更天必须起。逢冬日,早上还要摸着黑练习,

梁清越心里不爽,自己受罪,陪读在家享清福,岂有此理。

他一开始就应该带刘槿一起去军营,也不用管什么“军营不分贵亲,人皆平等”的狗屁话。

他起身越过刘槿,从背后的武器架上取下一根玄武长棍。

梁清越在手中掂量了两下,感受着长棍的分量。

突然,他反手一挥,长棍带着破空之声,“哐”地一声砸在刘槿的左肩上。

刘槿眉毛一撇,硬是将痛楚压下,没有吭声。

这一棍虽然沉重,但打在皮肉之上,竟让刘槿产生错觉,似不如想象中那般疼痛。

梁清越手腕朝内收劲,长棍的力道由刚转柔,抵在刘槿的后脑。

他稍一用力,将刘槿拉近了些,讥讽道:“我不在家的时日,你造反呢。”

年长梁清越三岁,可刘槿的个子却矮多半个头,他咽下口水,深呼一口气道:“世子不在家,刘槿自是恪守本分,不敢有违。只是偶感风寒,贪了些暖。”

渠梁靠北,早晚温差大,有时候刘槿躲在藏书阁里一呆就是一天,夜深才走,衣着上也随意,一不留意就容易生病。

“穿得这么少,你不生病谁生病。”梁清越捏着刘槿的两层薄纱长衫搓了搓,一拉就能撕开的瞎料子,“你穿得跟花柳楼里搔首弄姿的妓子有什么区别。”

花柳楼算是渠梁派头很大的窑子,供权贵享乐。

刘槿没去过,可梁清越把自己比作妓子,让他心生愠色,可碍于主仆之别,不敢吐露心声罢了。

他偏过头,尽量平和着回话:“往后一定记得世子的教训。”

梁清越手握住长棍,往方才打过的地方轻拍了两下,“你最好是。”

刘槿趁梁清越转身朝武台去的空档,揉了两下吃痛的肩头,晚上又要问晴霜讨些膏药了。

这些时日,他专心备学,哪里会想到梁清越会回家。

府里用药开药都是定额定量,一月一人就那么多,自己的存货用光后,他也没想着再补。

足足两个时辰,长棍破风的声响如低沉的龙吟,在梁清越手中旋转翻飞,他的身形随之变化,忽而跃起,忽而蹲伏。

最后猛地将长棍往空中一抛,稳稳落在背在身后的手心。

刘槿站得腿都要僵硬了,鼻间堵塞,沁得脑袋发昏,只想早点回房休息。

梁清越接过刘槿手里的龙渊剑,走在前面。

两人在偏厅用膳后,刘槿就跟着他一道去室内汤池侍奉。

珠帘之后,氤氲的雾气缭绕,梁清越仰首靠在池边,眉宇间难得放松。

刘槿时不时地为梁清越搭在玉石台檐上的臂膀添上热水,防止着凉。

“给我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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