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情
谢虞晚没好气地瞪了眼一唱一和的这两人,荆鸢和萧元晏只作无辜状,而等到宋雁锦探查完消息回来,自然而然地在谢虞晚身边坐下时,这两人脸上又是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谢虞晚怕被宋雁锦瞧出端倪,便急慌慌地抢先开口将话题拉到正事上:
“发现了什么?”
宋雁锦却久久不答。
“她”垂着眼,谢虞晚看不清“她”的神se,便将问题重复了一遍,当第二遍落地,宋雁锦终于抬起睫,轻声开口,却答非所问:
“师妹,你方才的那句话,是这些日子来,主动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谢虞晚:……
她忍无可忍地抬手敲了一记宋雁锦的额角,不过宋雁锦显而易见地被她打高兴了,唇角竟然弯开笑痕,却也识趣地别再矫情,但听宋雁锦凝se道:
“我们并非来祈州城的第一批修士,我方才在城中依次探到了南星门、藏昼阁、消寒山等等宗门的阵法残留。”
“这倒并不意外,斗法较武上起了那般变故,有意阻拦无道天谋划的定不止我们,不过怎生只是‘阵法残留’?”萧元晏也凝了se,他看向宋雁锦,问道,“宋姑娘没有见到其他门派的人?”
宋雁锦摇头:“我也正为此事诧异。”
“其实从进城起,我就隐隐探出了些不对劲的东西,”荆鸢出神地凝着窗外楼下的喧嚣人流,紧绷着神se缓声断定,“这座城里的百姓身上的气息很诡异,像是修士……却也不尽然,我勘不破。”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大愕,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此间处处诡异,”末了还是谢虞晚率先出声,“我们先别分开行动了,需得好生计划一下,切忌打草惊蛇。”
宋雁锦唇角一扬,说出的话却实在不中听:“‘切忌打草惊蛇’这六个字居然是从师妹口中说出来的?真是难以置信。”
谢虞晚吐吐舌头,宋厌瑾见她如此,脸se竟又y沉下去。
若是未失去记忆的谢虞晚,被他如此嗤嘲,定要不服气地回嘴,宋厌瑾冷着神se想,她如今的避让不是一种忍耐的t贴,而是疏离。
她同荆鸢一见如故,萧元晏和纪渝亦是很快就同她处成至交,独独对他,到如今仍是疏离二字。
宋厌瑾越想面se越难看,他对谢虞晚的恨从未b这一刻还要浓烈,偏偏面上仍在笑,偏偏他还是拿出了方才在闹市上一时兴起为谢虞晚买的冰糖葫芦,哪怕已恨她恨到极致,却还是挤出笑脸,试图用一串冰糖葫芦讨好她:
“我记得师妹从前很ai吃山楂。”
谢虞晚一愣,面前“少nv”素白指节阖着的那串冰糖葫芦红yan得好似淬了毒,谢虞晚吞了吞唾沫,下意识瞄向荆鸢,见谢虞晚又有逃避之意,荆鸢眼观鼻鼻观心,只状作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宋厌瑾也不说话,他沉默地立在谢虞晚面前,只一双眼垂下,莫名有几分可怜,谢虞晚见他如此,心中忽然不忍。
心上人忽然不识得自己,并回回见着自己就跑,她这般待“她”,其实是有些残忍的吧……谢虞晚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于是试图缓了缓心下的慌张,随后扬起一个笑眼,从“少nv”的指间摘下那串冰糖葫芦。
谢虞晚咬下一口山楂果,心中恍然。
是甜的。
谢虞晚垂下眸,发现冰糖葫芦不止是yan红的,那一颗颗山楂果因为被裹上了糖衣,在日光下釉着薄薄的莹清se。
不是淬毒,是淬了糖衣。
谢虞晚心下莫名百感交集,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抿抿唇,将最后一丝微酸的甜藏在舌尖下,扬起脸正准备坦白些什么时,窗外一阵sao乱的喧声打断了所有未出口的少nv心事。
坐在窗边的纪渝抬高窗往下望了一眼,神se霎时肃然,旋即一声不吭地急急抱着剑从敞开的斜窗一跃而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其余几人皆被他这一出弄懵了,萧元晏连忙望了一眼楼下,惊呼道:“是消寒山的道友,怎生受这般重的伤?”
“消寒山是南边最大的门派,”见谢虞晚神se茫然,荆鸢及时出声同她解释道,“他们以修心为门纲,我曾与其中弟子在斗法较武上打过交道,皆是些重情重义的朴实之人。”
眼下便有一位消寒山弟子踉踉跄跄地穿梭在祈州城的闹市中,身上那件消寒山的道袍已被血sew得失了本来颜se,有几个布衣打扮的百姓si咬着跟在他身后,谢虞晚仔细端详时才发现哪里是百姓,他们的袖间正隐约着寒se……是刀!
纪渝跳下窗后就只顾去扶那消寒山弟子,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杀机,眼见着那匕寒se渐近喧闹间的二人,谢虞晚面se一凝,随即亦从斜窗口径自跳了下去,人未至剑先到,只见霜锋一凛,刹时间就截断了那危在眉睫的寒se。
楼上的萧元晏望见了全过程,他眉骨微挑,展开折扇温和地笑yy:“我一直觉得,纪兄和晚晚身上有一种别致的自得。”
言毕就见他一展青袍,竟也飘飘然地从窗口落下,只不过动作从容不迫,端的是极尽风流之态。
一霎间就仅剩宋厌瑾和荆鸢在面面相觑。
荆鸢默了半晌,最后真诚发问:“一定要跳下去吗。”
于是这一行人里只有宋厌瑾和荆鸢规规矩矩下了楼,是走客栈正门出来的。
彼时其他三人正在为那消寒山弟子包扎伤口,他伤得太重,几乎是吊着一口气逃命的,已经没有时间送去医馆,谢虞晚只能抓紧时间给他输修为保命,这番动静可不小,宋厌瑾和荆鸢走来时,看热闹的人就有已经围了有里三圈外三圈。
如此一遭下来,谢虞晚“切忌打草惊蛇”的计划可谓是泡了汤,此番闹市救人不仅弄得满城风雨,谢虞晚跳下窗的那一剑更是直接在无道天面前斩明了存在。
不过这些事还不至于让谢虞晚发愁,虽然他们经此已落下风,但谢虞晚可是个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乐天派,局势呈颓象,她还是笑着安慰同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救人当然是没有错的一件事,”荆鸢怏怏不乐地撑着脑袋,叹出了一口气,“只是消寒山的那位郑兄现在也还在昏迷,依我看,他的情况可不乐观……”
谢虞晚张唇,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宋厌瑾截断,他眸光深深地凝着她的眼,没来由地问:
“师妹,你会后悔吗?”
谢虞晚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什么后悔?你指的是今日之举?怎么可能会后悔?”
“小鱼,”宋厌瑾抬起睫,眼中神se晦涩难明,“你的弱点太明显了。”
行事只为守正,可以为自己的道不顾后路,这般……可是会被像他这样的人算计得彻彻底底的呢。
什么叫“你的弱点太明显了”?
谢虞晚的五官都皱成一团,刚打算开口同他好生掰扯一番,却被宋厌瑾拿出的另一件物什x1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佩桃花模样的玉坠,玉质琼琼,素淡的青白se似笼似游,犹如未雨的澹澹烟水,本是清冷至极的颜se,偏偏玉上又是雕着明嫣的春桃,桃上一抹盈盈晴尽se,妆了清素意。
宋厌瑾面无表情地一把将玉坠塞进她手里,惜字如金:“礼物,用以纪念你我重新定情的。”
话题跳转得太快,谢虞晚愣了一下,又被“定情”二字吓到,手里被强塞的玉坠顿时成了烫手山芋,见她神情抵触,宋厌瑾颤颤睫,神se楚楚:
“你真就如此厌恶我?”
看“她”的神se,显然是认定谢虞晚不要玉坠就是不要“她”这个人,谢虞晚惯来吃卖可怜这一套,她叹出一口气,真诚回答:
“我只是有点接受不了,我的ai人居然是个nv子。”
谢虞晚原以为这句回答能彻底断了宋厌瑾的念想,殊料宋厌瑾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旋即笑开了眼,见“她”如此高兴,谢虞晚还以为“她”是气疯了,正准备说点什么安慰“她”,宋厌瑾就已然倾下身,逶迤墨发搔过谢虞晚的颈侧:
“哦,那你不必为此烦忧了,”他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愉悦地在她耳边含笑道,“因为,小鱼,师姐是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