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疯
两日后,元冲拿回一封密报。扔给正在桌边看书的姜肃。
“初平,你看。邝达的师父,竟然真的是陆间月。我以前听我师父说过陆家双锤和失传的重剑。陆间月战败后,叛逃了。又被那个圣主找回来,给他带兵。”
元冲凑近姜肃,几乎贴着他鼻尖,“邝达接近你,到底是你们原本就认识,还是他别有用心?”
姜肃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不说话。
“看来,当初说你用诗文传消息出去,未必是冤枉你的……”
元冲说完,吻在他唇边。姜肃咬他,他也不躲。
舌尖混着血,元冲撬开他唇齿,继续吻下去……
“不过,你现在给谁也传不了消息了……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姜肃不问,他已经亲眼看见元冲进了照影阁,还问什么呢。
元冲也不问,姜肃那夜到底为什么彻夜不归。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起来。
元冲每日从军中回来,还是跟他唠叨今天发生了什么。可姜肃,再没跟元冲说过一句话。
已经九月初了,元冲得在豫东下雪之前把官道和防御工事修好才行。
他没多留,返回了黄狐城。带走了安敬之,撤换了府内外所有侍卫,都换成了守备军的人,不让任何人出入这屋子。
是的,他这次是真的把姜肃软|禁了。
清晨,执盏端热水进来,给姜肃净面擦身,边擦边哭。
前几日元冲在时,连执盏都没让进屋。
姜肃身上的伤,每天擦药换药,已经好多了。
执盏看了仍是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他们说是先生通敌,被世子软|禁了。我都不信……”
“别哭了。我没事。”
“怎么没事,先生你这伤……世子爷走之前交代,除了我,谁也不让进屋。侍卫都撤换了,外面站的是守备军的人。先生需要什么,我都尽力去办。”
“我想吃芙蓉花饼了。”
“好,好。我这就去买。”
执盏走了。
姜肃起身,在衣柜里找到自己那口箱子,银钱都还在,上面还有那柄元冲送他的金柄匕首。他把匕首塞到枕头下面,关上箱子和衣柜。
姜肃来到厅堂,书阁上腰牌、兵符都在。
姜肃又不懂了,“这些不收走,可又不让我出屋,到底是何意?”
书册也都在,可案上纸笔都收了,看来是不让写诗作画。
姜肃苦笑,“看来,他真的相信我用诗文给中都传递消息……”
“终究,是付错了。”
十月底,豫东变了天。一场小雪之后,元冲带着人回到红狼城。
元冲进屋的时候已是傍晚。
姜肃伏在榻上睡着了,手边还扔着一册书。他最近总是睡很久,可也总是没精神。
元冲在榻边席地而坐,脸对脸,看着姜肃。
姜肃醒了,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元冲突然哭了出来,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哭得伤心。“快两个月没见,怎么更瘦了……”
姜肃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是羸弱不堪的。他也知道元冲这些日子以来的劳累和憋屈,可他仍然一言不发,就这么任由元冲捧着他手哭着。眼睛里看不出爱恨。
元冲把人抱回屋里。
他的唇舌压进来,他脸上的泪还温热着,他的手碰到枕头下面,有一个硬物……
他摸出那是什么,心里笑了,高兴,由衷地高兴。
元冲来了兴致,蒙了他双眼,绑了他手腕。
指尖在身下人的胸口慢慢磨蹭那敏感的小点,再慢慢往上,到唇边,齿间,伸进口中……一根,两根,一直伸到舌根。身下人喉咙里一阵恶心……
可那手指不肯罢休,让口涎反复浸润手指。
姜肃听得见他沉重的呼吸,和湿润的手指摸到股间另一处……
他浑身一紧。
元冲的吻立刻落下来,不容他多想。
他的唇落在他能够到的所有地方,额头,眼睫,眼角的泪。
唇边,唇角,把他的呜咽压回喉咙。在里面翻搅。
耳边,颈间,锁骨,胸口。
姜肃看不见,其他感官反而都被放大了。疼痛也好,欢愉也罢,一起涌来。
元冲极有耐心地慢慢享受这身子从僵紧到舒展。不知疲倦地感受手中的身子从厌恶他,无可控地无法自拔……
…………
元冲趴着睡着了。
姜肃坐在床内。黑暗中,他从摸出枕下那柄匕首。轻轻除了鞘,匕首尖抵在元冲后心。
匕首下的身子,沉重地叹了口气:“我没睡着。不过,我也不会拦你。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说着又轻笑了一声,“啊,你根本不会武。还记得我送你匕首时教过你,手要握稳,别伤了自己。”
…………
那匕首终究没有刺下去,重新入鞘。
元冲翻身起来,连同那人的手和匕首都握在手里,把匕首尖朝着自己胸口,“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你亲手杀了我。”
“……”
“我刚才就知道那匕首在枕头下面。初平,你也太小看我了。以为我不会发觉?”
他还是不说话,他就是再也不肯跟他说话。
“你知道吗?我之前曾经想过,要怎么告诉父母,会如何挨父亲一顿打,可能还要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吧。不过,母亲一定会求情的。然后,我就把你父母也接来豫东。我给他们奉茶也可,你若愿意,你给我父母奉茶也可。你若不愿意,我就带你回黑山口,我还是替我父亲守着黑山口,你守着我。”
……
“如果,这仗打完,我还活着的话。我等你,亲手杀了我。”
……
“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只有我把你折磨得狠了,你才会恶狠狠地喊我的名字。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想要更深更痛地折磨你。初平,你服个软,跟我说句话。行么?”
……
他夜里都把这具身子蹂|躏到破烂不堪。
清晨又像供奉神明一样,抱着人在浴桶里,从额头到脚趾都温柔地清洗干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抹上药。穿上干净的衣裤……
十二月,大雪连天。
安敬之来了。
执盏终于找到机会,给安敬之换了一身下人的粗布脏衣,把人偷偷带了进来。
“我带你出去!”安敬之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拉着姜肃就要往外冲。
姜肃坐在榻上,并不起身,看着他摇摇头,“敬之,我若走了。你觉得他会放过你,放过屋外这些守卫,放过执盏吗?”
安敬之知道,世子不会放过他们。
安敬之放下剑,也坐下来,双手握住姜肃肩膀,说道:“初平,如果我告诉你,当初救你出豫东大牢的是我,不是世子,你会不会选我?”
“……”
“当初是我在世子面前替你求情,他才去大牢要人……”
姜肃叹气,“敬之,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疯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元冲了。”安敬之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当年我们在黑山口,世子杀敌时虽然从不顾自己生死,但总是疼惜兵卒。现在,这么冷的天,他跟着将士们只穿着单衣在教场练兵,一练就是两个时辰。”
姜肃说:“即将到来的大战,事关全豫东百姓和将士的生死。慈不带兵,他现在不能心软。”
“是,大家都明白,不怪他。另外,七王爷派往匈奴和敕勒的使臣,一去不复返,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姜肃叹气,“恐怕,已经被匈奴人杀了……”
“还有,这一个月来,光是红狼城军中,就查出几十个有问题的新兵。豫东七王爷那边也揪出不少。”
“看来,中原派来的像邝达这样的人已经深入豫东军中了。”
“是。可是现在再改动布防和作战计划,完全来不及。除非……”
“除非,硕玄帝的大军还能再等一年……明年春天如果攻过来……”
这一件件事情压在元冲头上,还有姜肃的不言不语,把元冲快逼疯了……
“哎……军务归军务。”安敬之叹口气,看着姜肃露在衣服外面的伤,红了眼边,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他没看见的伤,“可是,他这样对你,你还替他说话……”
姜肃打断他,“我走了,去哪里呢?说不定沿街乞讨,并不会比现在更好。别难过。”这无形的锁链,是他给自己锁上的。他就算无处可逃,用匕首自裁总还是做得到的。
“我知道,你这是安慰我!我现在真想杀了他!”
元冲站在门口,“好啊!来,你现在就杀了我!”
安敬之竟然没听见有人走近。
执盏跪在门外,哆嗦着。
安敬之提起宝剑,正要站起身,姜肃拉了他一把,“敬之,别!”
“我不许你喊他的名字!”元冲怒道。
“疯子!”安敬之收了宝剑,从元冲身边走过,走了出去。
元冲没拦,也没追,只是喊道:“执盏!”
“世子爷。”执盏跪着,觉得自己的死期怕是要到了。
“去端两壶酒来。我要跟先生赏雪。”
“是。”
元冲把人绑了手腕,挂在院子里那棵白玉兰树上,扒了衣服,只给他披着那件白貂领外氅。
自己坐在连廊生了炭炉,喝酒。
夜里,雪停了。
月亮照着院子里的雪,像是星空落在地面。
“初平,你看,多美。”元冲又看向树下的人,“不过,没有你美。”
元冲走过去,搂着人又亲又蹭,可说出的话语却是狞恶的,“是你让执盏带他来的,是不是?”
“你还是想走,想离开我,是不是?!”
云来了,遮了月亮。
雪又开始下起来。
元冲把怀里人的氅衣也扯掉,看雪落在他身上,丝丝点点,落下来便不见了。
他这样抱着人,要着人。
姜肃冻得受不了。吊得久了,两条手臂针扎一样疼。他忍不住喊:“元冲!”
这名字成了魔咒,能唤回元冲的理智。
元冲搂着人解开手上的绳子,抱着人回了屋子,盖上两层被子,那身子仍然在发抖。
元冲把炭炉都搬到屋里,把那大氅捡回来也给他盖上。自己钻进被子里搂着他,给他暖身子。抱在怀里的身子,轻若无物,“太瘦了,吃胖一点,好么?”
他听见了,也感觉到热的泪,流在他后背……
夜里,姜肃发起了高烧。
天蒙蒙亮,元冲就喊人去请大夫。又是喝药,泡药浴。
姜肃都习惯了,自己几乎变成一株草药一样,长在这屋子里。
元冲有空时,就只守着他,白日里亲自伺候他泡药浴,喂汤药,疼惜他。
纸笔只有元冲在时才有。诗文花草只写给他一个人看。写完画完看完,直接燃掉。不再让他抚琴。
夜里,磨他。
元冲让厨娘每日换了花样炖汤,炖补品。自己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元冲不在时,就吩咐执盏喂他吃。
姜肃就真的每顿很努力地吃,虽然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仍然努力地吞咽着嘴里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食物……
执盏红了眼睛,“先生别吃了……”话没说完,姜肃就猛烈地咳嗽起来,刚才吃进去的,都吐了出来。
自从雪夜发烧过后,他就落下了这咳喘的毛病。
他也想长胖一点……好能熬过这个冬天……
十二月底。中都恒璟,霜寒殿。
硕玄帝翻看豫东送来的情报,最近豫东的情报越来越少,“我已经三个月没有收到姜肃的诗文了,怎么回事?!”
紫衣宰辅说:“那个姜初平,似乎是被软|禁了。自从九月初,就没人见过他。现在生死不明。”
红袍将军说:“还有,我们派到豫东的奸细,十之损九。怕是豫东那边已经发现了端倪。现在没有被揪出来的,都不敢妄动。”
硕玄帝说:“哦?看来这七王和世子元冲有些本事!”
紫衣宰辅说:“七王还派了使臣去联络匈奴和敕勒,已经被我们的人截杀了。”
硕玄帝:“联络匈奴和敕勒?我怎么没想到!宰辅,你派几个可靠的人去匈奴探探情况。”
“是。”
硕玄帝冷笑,“如果他们不跟我联手,我就先派兵灭了匈奴。然后,再南边夹击豫东!让七王慢慢体会什么叫绝望!”
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一年好时节。
硕玄帝七十万大军开往豫东。
红狼城。世子府。
姜肃放下书册,看院外,天暗了。又熬过一个白日。他忽然期待起来,可又立刻鄙夷自己这种期待,可身子却躁动不安。
执盏进来,“先生,世子爷说今天不过来用晚饭。先生,想吃点什么?我让厨娘专给先生做。”
“执盏,你喜欢吃什么?”
“我?”
“对啊!你喜欢吃什么?”姜肃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忽然想起执盏伺候了自己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厨娘做的桂花糕。”
“好。那就吃桂花糕。”
“可是,桂花要到九月才有。”
“九月吗?”姜肃心想,等不到了。硕玄帝的大军恐怕已经开拔了……
“先生?”执盏把他的思路拉回来。
“今天让厨娘做点你们喜欢的,给我一样拿一点就好,我想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
“好!”
“给我烫壶酒吧。”
“好。”
元冲回来时,夜已深了。
姜肃坐在连廊下喝酒,看起来就像是在等他一样……
“初平。”元冲走近,在他旁边坐下,“这么晚还没睡?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在等我。”
姜肃又闻到了那个香气,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站在照影阁门口时,里面传出来的脂粉香气……
“他又去那里了吗?那里真的这么有意趣?比我还好?”这是姜肃永远都不会问出来的话。他含了一口酒,探过身,吻上元冲。
这是他法地厮打起来。
初平带着执盏走开:“躲开两个疯子,小心溅一身血。”
“嗯嗯。”执盏认真的点着头,紧跟着初平。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递给初平,“先生,给。”
初平低头接过来,打开看,“呀,芙蓉花饼。”
“嗯。出发前我让安守备带我去买的。”
初平笑,“真是我的好执盏。”
“先生,吃一个。”
“好。”初平拿出一个掰成两半,“咱俩分一个。”
“好!”
两人在前面边吃边走,身后传来元冲的喊声:“初平!初平你等等我!”
“打啊?跑什么,怕了!”安敬之不依不饶。
“松手啊,初平生气了!”元冲奋力挣脱。
初平拉着执盏又快走了几步,“快,离他们远点。太丢人!”
“嗯嗯,确实有点丢人。”执盏一脸认真,“安守备平时不这样啊?”
几个人一路闹着回到村里的茅屋。
安敬之撇嘴,“你们就住这里?”
“是啊。”